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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春酲睡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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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春酲睡欲醒

蘭奕臻一向愛潔, 此時卻仿佛根本不知道衣服臟了一樣,只是望著蘭奕歡,問道:“你說什麽?”

蘭奕歡瞧著平靜, 其實也在悄悄觀察著蘭奕臻的眼中是否有失望和疏遠。

可是看來看去, 除了詫異之外,他什麽也沒有發現。

其實, 他總覺得蘭奕臻的語氣好像還有點驚喜似的, 不過這點講不通, 可能是弄錯了吧。

蘭奕歡將整件事情的經過都給蘭奕臻講述了一遍。

“二哥。”

說完之後, 蘭奕歡說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 只是一開始心存疑慮, 就擔心是中了別人的什麽圈套,所以總想著把事情全都調查清楚了,免得讓你一塊煩心。而且這事一旦處理的稍有不慎,牽扯到的人命也太多了, 不好妄言。”

蘭奕臻幾乎已經聽不到蘭奕歡在說什麽了, 他只是怔怔地盯著蘭奕歡的臉,用目光描摹著那平日裏熟悉無比的俊俏容顏,似乎在尋找確信的證據。

他們是兄弟, 可蘭奕歡從小就跟他長得沒一處相似的地方, 跟父皇也不像, 跟齊貴妃倒是有些相似之處的, 但因為是齊家找來的孩子, 很有可能他們就是照著齊貴妃的模樣去找的。

所以……所以這件事, 應該是可以稍微相信是真的吧。

只是一直以來求而不得, 甚至連想都不敢放縱自己多想一想的渴望就這樣從天而降了,實在讓蘭奕臻覺得難以置信。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活在現實中, 他能做的只有怔怔盯著眼前這個人,一時間渾然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狂喜慢慢湧上。

蘭奕歡說的也累了,仰起頭來一口氣灌下了杯子裏的水。

從蘭奕臻的角度,恰好能看見他舒展開來的修長脖頸,仰頭的動作形成了一個緊繃的優美弧度,微微敞開的領口處,隱隱約約露出玲瓏的鎖骨。

他的喉結一動一動地將水吞咽下去,膚色皎皎,在月色的映照下,青澀而嫵媚。

剎那間,上次在夢境中仿佛聽到過的那個聲音再一次掠過心間,帶著難言的誘惑之意。

——如果,他不是你弟弟,你會怎麽做?

他曾以為那句話是一場春夢中虛幻纏綿的開端,沒想到眼下竟然成真了。

他們之間不再有血緣的阻礙。

這孩子由他養大,傾註了他所有的心血和愛意,理當屬他所有。

只要,他向前靠近一點點……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在蘭奕臻的腦海裏,就再也無法扼制住了,像是被石子激起的漣漪一樣一圈一圈擴散開來,直到占據了整個湖面。

他忍不住喃喃地叫了一聲“小七”。

蘭奕歡轉過頭去:“嗯?”

接著,他已經被蘭奕臻一把從椅子上拽起來,抱進了懷裏。

蘭奕臻緊緊抱著懷裏的人,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歡喜。

他寂寞的人生在這個孩子闖入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改變,而這種相逢令他體會到幸福,卻也給他帶來了無盡的壓抑和掙紮。

在窒息的現實中,他做過很多夢,有的夢悲涼而愴痛,有的夢美好而歡愉,但夢醒之時,必定雕謝。

此時此刻,他站在夢境與真實的邊緣,第一次試著,伸出手去,抓住了自己此生之所求。

“小七……”

蘭奕臻叫了蘭奕歡的名字:“歡兒。”

蘭奕歡剛剛被他一把抱住的時候有些驚訝,還向前踉蹌了一步,幾乎是撞進了蘭奕臻的懷裏。

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蘭奕臻的身形動也沒動,只是那樣緊緊地摟著他,像是要把他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

蘭奕歡幾乎要覺得,這件事蘭奕臻比他還要詫異,還要激動了。

但隨即他便意識到,二哥應該是在安慰自己,怕自己傷心。

於是蘭奕歡也擡起手來,回抱了蘭奕臻。

“二哥。”他輕聲說,“一開始我還害怕告訴你這件事呢,我怕你不再是我哥了。”

蘭奕臻怔了怔。

蘭奕歡雖然總是笑吟吟的,性子卻極剛強,他很少哭,也同樣很少會說他怕什麽,但是這一刻,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即便已經長成了大人,他心裏仍然住著那個渴望親情的孩子。

這大概也是為什麽前世他都已經成為了手掌生殺的一國之君,還要那樣執拗地盡力去守護住身邊每一個人的生命吧。

這樣細細一想,心裏又覺一陣陣的抽疼。

蘭奕臻柔聲道:“不會的。”

他的手掌包住蘭奕歡的後腦勺,將蘭奕歡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永遠無法改變我對你的感情。”

蘭奕歡把腦袋舒舒服服地枕在哥哥的肩膀上,唇邊流露出一絲笑意,閉上眼睛。

他想,你在夢中說過,我已經知道啦。

這樣靠了好一會,蘭奕歡才慢慢地說道:“其實我的心裏還有疑慮,因為目前我跟你說到的這些所有事,全部都是聽人口述的。二哥,你知道我的作風,一切沒有證據的事情,都要保持一分懷疑。”

蘭奕臻微微頷首,說道:“確實有些地方還含糊不清,但我想,這麽多的巧合,不可能都是憑空編出來的,真相縱使有出入,也應該相去不遠。”

蘭奕歡放開蘭奕臻,在房中踱了幾步,說道:“別的也就罷了,我最想知道的,是我現在還有沒有真正的親人在這世上,如果……如果還有的話,那就太好了。”

他這一世剛剛重生的時候,第一個打算的念頭就是離開這座宮廷,哪怕在外面漂泊一生,孤獨終老。

但是他來到了東宮,於是漸漸的,在這皇宮中,他有了一個家。

現在蘭奕歡不禁想,若是等他離宮之後,還能遇見自己真正的親人,那簡直就太幸福了。

不管他們是蒼老還是貧賤,只要他們願意接納自己,他都一定會對那些人好的,把他這些年來沒盡到的義務都補償上。

蘭奕歡一下子覺得有了盼頭。

到時候,在民間安了家,二哥也能時常來串串門……

起初的驚喜過後,蘭奕臻看著蘭奕歡的眉眼,心中也帶著幾分疑慮,他們在皇家長大的孩子,都不是會輕信於人的人。

蘭奕臻想了一會,說道:“目前最大的一條線索,就是那位同齊貴妃有過……有過交往的宮廷樂師。內務府那邊應該是有記載的,我會派人去查一查。”

蘭奕歡籲了口氣,道:“好。”

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之後,蘭奕臻的態度也讓他覺得心裏輕松很多,好像這種改變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他依然是他,兩人的相處也一點沒變。

蘭奕歡情緒是這段日子以來難得的放松,一下子又想起了剛才的事。

蘭奕歡揪了揪蘭奕臻的袖子:“哥,還有一個事。”

蘭奕臻道:“什麽?”

蘭奕歡道:“剛才我來的時候吧,看見黃公公哭著出去了。”

蘭奕臻:“……”

蘭奕歡突然說起這件事,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蘭奕歡道:“他說……你這輩子不能娶妻了。”

蘭奕臻:“……”

蘭奕歡小心翼翼地拽著他的衣袖問他:“為什麽啊?”

就在不久之前,蘭奕臻鬼迷心竅了對黃公公說出這句話,實際上是懷著一種絕望悲壯的心情。

他覺得既然自己這輩子註定了得不到自己的心中所愛,那麽他寧願孤獨終老,永遠以哥哥的身份守護在蘭奕歡的身邊。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一瞬天堂一瞬地獄,事情轉眼間就這樣出現了轉機。

雖然蘭奕歡依然不知道他的心意,也依然在心中把他當成哥哥,一切離他所夢想的那樣還是萬裏之遙,但不管怎麽說,也是消除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重阻礙。

——他總沒有自己給自己設置障礙的理由!

更何況,“克妻”這兩個字,也太難聽,太不吉利了一些!

蘭奕臻怎麽也不想告訴蘭奕歡他剛剛忽悠了黃公公什麽,可是不解釋的話,蘭奕歡那雙圓圓黑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他的心都要化了,根本拒絕不了。

蘭奕臻平時聰明的腦子都被這忽悲忽喜,大起大落給糊住了:“這……這是有原因的。”

蘭奕歡莫名其妙道:“我知道啊,那肯定有原因,我就說什麽原因,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畢竟前世蘭奕臻一直沒成親,這也是個問題,黃公公哭哭啼啼的樣子,讓他未免有些擔憂。

蘭奕臻頓了頓,說道:“不太好說,也是我隨口戲言,你就當沒這事,忘了吧。”

蘭奕歡摸了摸自己的頭:“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是能成親的?”

蘭奕臻猶豫了一下。

若跟他在一起的不是蘭奕歡,他這輩子情之所鐘,也不打算跟別人湊合。

可是不管蘭奕歡是不是他的弟弟,他會喜歡男子嗎?他會更想要一個孩子,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嗎?

這些都還不好說,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有沒有成親的機會,說不定到頭來,這個借口還得搬出來用。

蘭奕臻含含糊糊地說:“或許吧,到時候看情況。”

這話說的實在太令人懷疑了。

蘭奕歡若有所思,眼睛在蘭奕臻身上瞄了瞄,表情有些古怪。

難道是……二哥他……

畢竟,在上一世的時候,蘭奕歡幾次給蘭奕臻賜婚都被他給推拒了,當時蘭奕歡就對他的身體情況有過一些懷疑。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黃公公的傷心,二哥的支吾,也都有了解釋。

蘭奕歡怕蘭奕臻掛心,連忙安慰他:“沒事,沒事,只要不放棄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蘭奕歡的話讓蘭奕臻心緒翻湧。

這個傻孩子,自己面對著那麽多的事情,倒反過來安慰上他了。

尊貴的皇子身份,不知道天下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而混淆皇室血脈,又是殺身大禍,非同小可。

關於這些,蘭奕歡完全可以什麽都不說,繼續將秘密隱藏下去,安安穩穩當他的皇子。

但他卻選擇了在確定所有的事情之後,第一時間告訴自己。說完之後,甚至都沒叮囑一句“不要說出去”,就又開始掛心上他的事了。

蘭奕歡一定不知道,他將這個真相坦誠相告,對於蘭奕臻來說,有多麽重大的意義。

簡直就是絕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這樣一個人,怎麽能不愛他?

蘭奕臻再也忍耐不住,眼中情意流轉,低喚一聲:“小七。”

他輕聲說:“是啊,我也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就如這麽多年,他都在抱著心中那份不切實際的幻想而活,卻從未改變或想要放棄過,如今,這不就是柳暗花明了嗎?

接下來,就是設法讓蘭奕歡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並非單純的兄弟之情,血緣這麽難的一步都跨過來了,等著蘭奕歡開竅,應該……不會太難吧……

見蘭奕臻深深地望著自己,目光中盡是溫柔,蘭奕歡眉眼彎彎,也沖著蘭奕臻笑的很可愛。

同時,他在心裏問系統:“可以幫我哥做個體檢嗎?我想檢查一下他不成親是不是跟身體狀況有關。”

蘭奕臻是系統任務的重要完成人,這些年來可是幫忙幹了不少活,甚至還連續三年被評了優秀勞模獎——雖然並不能當面以此來褒獎他。

但好處就在於,他是有讓系統免費檢查身體的資格的。

因為蘭奕臻的身體一直很好,所以蘭奕歡之前也沒用過。

【體檢需休眠時進行,是否今夜開展?】

蘭奕歡想起來,系統做事情一般都是在夢境中進行的:“好啊。”

當晚,他留在東宮,兄弟兩人又像小時候一般,抵足而眠。

清醒的時候,一切都太過紛擾,來不及將情緒細細回味,直到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蘭奕臻躺在床上,了無睡意之間,又忍不住把蘭奕歡的話在心裏翻來覆去地一遍遍想。

真好啊,未來的日子一下變得那麽幸福和令人期待,好得讓人簡直不敢相信。

蘭奕臻轉過頭,見蘭奕歡躺在身邊睡的正熟,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柔和而恬靜。

他少年老成,此時卻像是個擁有了心愛珍寶的孩子一樣按捺不住,幾度伸手想碰碰蘭奕歡,又想跟蘭奕歡說兩句話,但怕擾了他休息,還是忍住了。

蘭奕臻小心翼翼地將人抱進自己懷裏,這才勉強迷迷糊糊地睡去。

——“哥哥,哥哥,我冷,你抱我抱的再緊些。”

然而,夢外那個睡的正熟的人,在夢裏卻睜開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可憐巴巴地叫著他,鉆進他的被子,扯開他的衣裳,天真無邪地來找他取暖了。

“哥,我身上都涼了,你快幫我焐一焐啊。”

一切發生的順理成章。

大概是入睡之前的心情飄的太厲害,這一次他的舉動仿佛也比上次更沒有顧忌些,最後蘭奕歡哭的抽抽嗒嗒,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發誓再也不找他焐身子了。

兩人好事未完,他就像小時候那樣縮到了墻角去,蘭奕臻便將人抱回來哄,還沒等有什麽動作,忽聽一個古怪的聲音,隱約說了句:

【已超時。】

緊接著,夢就醒了。

蘭奕臻在蘭奕歡的抽泣中睜開眼睛,入目卻是蘭奕歡睡的恬靜的臉。

楞了片刻,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蘭奕臻大是愧疚窘迫,連忙將蘭奕歡放開,自己向後一退,後背抵在冰涼的墻上,讓他的頭腦迅速清醒。

怎麽又是這種夢!

他怎會是如此急色好淫之人?他喜歡蘭奕歡,明明並非覬覦容色!

蘭奕臻又是歉疚又是懊惱,這時,蘭奕歡卻迷迷糊糊地有些醒了,問道:“怎麽?”

問完之後,他就發現系統的體檢結果已經出來了:

【體檢人:蘭奕臻

身體成親條件等級:頂級;

心理成親條件等級:著急;

結論:此人是合適的成親對象,可以給您良好的生活體驗!】

蘭奕歡這下放心了:“說的好像我要跟他成親似的,不過沒事就好!”

眼見蘭奕臻還在那裏坐著,蘭奕歡便起身伸手拉他:“二哥,你幹什麽呢?睡吧。”

他說著看了一眼窗外:“剛才是不是下過雨了?這會還怪冷的,我——”

這句再正常不過的話把蘭奕臻說了一個激靈,跟著他像被燙到一樣躲開了蘭奕歡的手,一把用被子把他蒙回到床上去了。

“你好好躺下。”蘭奕臻匆忙地披上自己的外衣,“我去給你拿個湯婆子。”

蘭奕歡:“……那倒也不至於。”

蘭奕臻魂不守舍地說了句“乖”,下床就走了。

蘭奕歡叫了他一聲沒叫回來,也只好聳聳肩,躺回去了。

其實他還有點疑問沒來得及問呢,系統說蘭奕臻對於成親的心理狀態是“著急”,他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

不過算了,跑了就不問了,身體沒問題就成。

其實我也不想二哥那麽快成親。

蘭奕歡在心裏默默地想,畢竟那樣的話,他們就不能像現在一樣一起睡覺了。

他把自己用被子團成一個卷,愜意地往蘭奕臻那邊的床蹭了蹭,繼續睡了。

*

另一頭,關於齊塒的處置結果也下來了。

得仙樓坍塌一事經過謹慎的調查之後,總算有了結果。

齊塒果然如五皇子所承諾的那樣,保住了一條命,但是被判流放嶺南,一去之後,就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來了。

至於得仙樓坍塌所造成的一切損失,都全部由齊家承擔。

這件事引得一時之間,各個名門大戶對自家兒女的教育都嚴厲了許多,紛紛講述齊塒的例子,告訴他們要引以為戒,免得一不小心把家都給敗了。

自己前途全毀不說,還要連累父母,這就是前車之鑒啊。

齊塒被流放的隊伍啟程的那天,有不少人特意當街觀看,指點議論。

齊塒只覺得難堪之極,將頭使勁埋著,心裏更是生出一股恨意。

通常來說,他這種情況,並非罪大惡極、喪心病狂的極刑犯,人們看上一陣子熱鬧也就散去了,不至於動手。

可偏偏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只臭雞蛋從遠處飛過來,砸在了齊塒的額角上,黏稠腥臭的雞蛋液伴隨著劇痛,從齊塒的臉上流下來。

齊塒猛然擡起頭來,怒目而視。

卻只見趙鵬帶著幾個朋友和侍從,策馬到了自己的面前。

兩邊押送齊塒的兵卒滿臉堆笑地向趙鵬和那些人行了禮,遠遠退至一邊,齊塒想起上次在貴妃跟前對趙鵬的汙蔑,有些心虛也有些害怕,結結巴巴地問道:“你們、你們幹什麽?”

趙鵬冷笑著看著他,原先都是他們巴結齊塒,沒想到齊塒也有在他們面前面露惶恐的一天。

他揚手,又是一個臭雞蛋砸在齊塒頭上,問道:“以往,到底是七皇子欺負你,還是你給七皇子找麻煩?騙我們給你出頭很有意思嗎?”

“砸七皇子的店,是我們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不臉紅?”

“你承不承認你厚顏無恥,不要臉面?”

他說一句話,照著齊塒的腦袋扔一個雞蛋,齊塒被砸得頭昏腦漲,忍不住抱頭道:”別打了!別打了!“

他忍著羞辱說:“都是我在騙人,我、我承認還不行嗎?”

“呵,一打就改口了?軟骨頭的賤人!”

趙鵬啐了一口,對其他人說道:“我們走!”

從小到大,他們一直跟在齊塒身邊和蘭奕歡作對,並且對齊塒說的話深信不疑,覺得都是蘭奕歡在欺壓他,如今看來,他們才是真正的傻子。

“還說什麽齊貴妃寵愛你,七皇子嫉妒你?我呸,不過一只癩蛤蟆,你也配?你自己發癔癥想的吧!”

趙鵬一提韁繩,領著昔日經常跟隨齊塒的一幹人揚長而去。

“殿下,齊塒已經被押送進了這一批流放的犯人之中,啟程往嶺南去了。”

一處綢緞莊中,蘭奕歡正在細細打量每塊綢緞的顏色以及所用香料,就聽見崇安過來向他這樣稟報。

蘭奕歡一點也不驚訝,回過頭來,見崇安一臉喜色,便笑了笑,說道:“你很高興?”

崇安道:“這多大快人心啊!他去了嶺南那種地方,就這輩子都很難回來煩擾殿下了。”

蘭奕歡道:“這話倒是說得沒錯,只有一點,齊塒應該是到不了那個地方的。”

他說話的時候神情淡淡,倒也沒有什麽煩惱不甘的樣子,只是平靜敘述事實。

崇安一怔:“為什麽?”

蘭奕歡道:“因為不論到什麽時候,這個世上,都會有個人拼盡全力地救他。”

像齊塒那種慣會惹是生非的性子,有沒有人算計他都一樣難免闖禍,上一世他有回也惹出了大事,蘭奕歡忍無可忍要處置齊塒,卻被齊太後拼死攔住了。

自從蘭奕歡登基之後,太後原本深恨他奪走了五皇子的希望,對他不曾稍加辭色,但那一回為了齊塒,她卻把能做的都做了。

先是不惜放下身段檢討自己的過失,希望蘭奕歡能夠網開一面,甚至親手下廚為蘭奕歡做飯來哄他高興,同時又一一宣了齊塒得罪的人進宮,出面進行賞賜和賠禮。

等到發現蘭奕歡還不肯松口之後,太後就開始絕食,齊塒一日不被放出來,她就一日水米不進,堅持到意識模糊,最後,拼死保下了齊塒的性命。

這種方法妥不妥當暫且不提,但站在齊塒的角度來看,是他的母親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其實齊貴妃真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被她愛的人,會很幸福,但蘭奕歡不是罷了。

看到崇安表情茫然,蘭奕歡笑了笑,說道:“你下去罷,我心裏有數。”

這回不管齊貴妃怎麽做,頂多也只是讓齊塒少受一點奔波之苦,可齊塒也再不能靠著自己明面上的身份在京城混了,只能一輩子改頭換面,當個普通人,對於一個成天做著皇子夢的人來說,同樣痛苦。

蘭奕歡不想再跟這個人糾纏,只要他不在眼前晃悠,其他的,蘭奕歡也懶得管。

正在這時,綢緞莊的掌櫃接待過了兩名客人之後,總算走了出來。

他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面相忠厚,沖著蘭奕歡行了個禮,說道:“讓公子久等了。”

蘭奕歡道:“無妨,你也是談生意。賬我都看完了,沒有什麽差錯,你辦事我也放心。下一批商隊什麽時候出發?”

“一個半月之後,要去江浙一帶。。”

那人說完之後,又小心翼翼地詢問蘭奕歡:“公子爺,我們這邊一切都準備好了,請問您什麽時候動身呢?大夥聽說您要去南邊定居,都高興的不得了,每天都翹首以盼呢。”

——這處綢緞莊,就是蘭奕歡為自己準備的後路。

鋪子已經經營多年,裏面的人都是他的親信,卻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這裏的商隊每個季度都要去各地采購最時新的布料,其中常去的幾處,也是蘭奕歡為自己規劃的離京路線,另一邊也都安排好了落腳之處和新的身份。

一切早已準備就緒,可是他卻一拖再拖。

因為齊家欺人太甚,因為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因為要阻止鄧子墨和大公主成親……

但其實這些事,他人不在京城,也未必就處理不了。

或者說,他人拍拍屁股走了,就像重生時打算好的那樣,眼不見心不煩,一切也跟他沒關系了,根本也用不著操心這些。

歸根結底,還是他不想走。

他自幼生於宮中,被當成一名皇子培養長大,又是天資聰慧,寒窗苦讀十餘載,學得一身文武藝,也曾濟世救民,意氣風發。

上一世的經歷讓他結結實實吃了個教訓,心灰意冷之下,想著一切都不聞不問不管,就不必再與人產生糾葛,就不必落到那般的境地。

可是有些抱負,有些驕傲,是刻在骨子裏的。

這些年下來,韜光養晦,明哲保身,可樁樁件件國家大事,又有哪一件沒有聽進心裏?

更何況,還有二哥。

蘭奕歡的腦海中浮現出了蘭奕臻的面容。

他孤單無依的幼時,二哥那樣陪伴著他,如今,他也不想把二哥一個人扔在那座無時無刻不在吃人的皇宮中。

這一世,好像把前世的缺憾都給補上了,他有了信任的親人,也沒有沈浮於權勢的爭鬥,他好像可以再試著過得更好一點,而不是強迫自己離開……

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太貪,就又會重蹈覆轍。

如今身世真相大白,對他,也算是個催促。

“公子?公子?”

聽到掌櫃喊他,蘭奕歡回過神來,說道:“就跟著下一批商隊走。”

他頓了頓,低低地說:“正好我跟我的家裏人道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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