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前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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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前世〔六〕
“容酌，你說會護好阮阮，就是這樣護的”
得到訊息以後連夜從大涼趕過來的蒼凜看到冰棺中的人時，心都要碎了。
他曾經小心翼翼護了一年的心上人，如今就這般安靜地躺在冰冷的棺槨中。
她的腹中，甚至還懷著不足月的孩子。
一屍兩命啊！
縱使蒼凜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當看到阮溱的遺體時，只覺天崩地裂，像是有什麼東西生生從他心口處抽走。
疼得他幾欲尋死。
沒想到，他暗中偷偷看到的阮溱大婚時候的樣子，竟然是他此生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如若早知道是此等結局，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多來看看她，再早一些，親自以兄長的身份送她出嫁。
他應該更仔細一些的。
不，還要再早……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應該讓阮阮和你回到大殷!”
蒼凜踉蹌地走到冰棺之旁，隔著不遠的距離哀痛地看著在記憶中柔美鮮活的女子，語氣中帶上了悔恨。
“哪怕她恨我，我都不應該將她放走，至少在我的身邊，沒有那樣多的意外!”
蒼凜父母早逝，如今他的身邊，最親近的都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下屬，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他並不像容酌那樣有許多關系親近的親人，這些親人無法把控，隨時都會出現。
容夕屬就是最好的例子。
容酌不好監視身邊所有與他有關的親人，在他給足了她們自由的同時，無法估測的意外也會隨之而來，沒有人會知道哪一個人會突然遇到一個別有用心的人。
畢竟一開始誰都沒有想到背後之人的目標是阮溱，還將手伸到了與煜安王府最親近的容夕屬身上。
容夕屬這個意外，直接斷送了阮溱的性命。
若是蒼凜，他只有手下，層層把控下，沒有人會出任何的岔子，相反地說，阮溱在他那裏確實少了很多背後之人可以加害到她的機會。
蒼凜冷心冷情，在遇到阮溱之前亦正亦邪，不少人都畏懼他的手段，以他對阮溱的在乎，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有問題的人去接觸阮溱，如若有，定是會毫不留情地殺掉。
容酌臉上一直沒有多大的表情，只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本就蒼白如紙的面容帶上了一絲傷痛。
他望向阮溱，黯淡的鳳眸帶上了一絲後悔。
或許，真如蒼凜所說那樣，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去找溱溱。
是他對當年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抱有執念，本以為能夠給她幸福的一生，沒想到最終卻是將她推入了末路。
若是他不曾尋她，他他的溱溱就會在蒼凜的攝政王府好好地待著，她可能永遠不會愛上蒼凜，會與他成為很好的知己，也有可能在時間的推動中對蒼凜動情
但是無一例外，不管是哪一種結果，此刻她都應該是好好地活著的。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棺槨中。
她最是怕冷，可如今也唯有在這裏面，才能夠保住身體的不腐……
可是容酌忘記了，他當初也曾問過阮溱是否願意與他離開，若是阮溱說不，他是不會帶她回來的。
因為阮溱第一眼就覺得他熟悉，並且沈淪於那雙瀲灩的鳳眸，所以容酌才能將她帶回大殷，才能與她成婚。
沒有如果。
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阮溱從不曾後悔隨容酌回到上京城。
那些或許會帶來意外的家人，在這之前 真的給了阮溱很多很多的溫暖。
因為有容酌，所以阮溱有了疼愛她的爹娘，疼愛他的皇祖母，能夠當作好友來相處的阿姐……
容酌帶來了很多很多，而阮溱得到了很多很多。
在這裏 阮溱終於有了一個夢寐以求的家。
家裏的溫情，是她過去怎樣都無法得到的。
她始終心懷感激和愛。
所以她不後悔。
所以她不怨。
兩人一站一靠，就這樣守著阮溱。
門外兩人的手下只敢遠遠地看著。
自從阮溱去世以後，容酌將她放入了這口千年寒冰打造的棺槨中後就一直在這裏守著。
沒有人敢勸他。
好在他到底知道要顧著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不垮，接下來才能夠給阮溱報仇，是以送進去的飯菜他多少都會吃一口。
也只是願意吃一些東西，除了必要的命令之外，他一個字都不願意說。
商陸等人知道，他是在等蒼凜過來。
由蒼凜過來替他守著阮溱，這樣，他就能夠去找那些人了。
商陸等人開始時看到蒼凜怒氣沖沖地走進去的時候 一個個都嚇壞了，生怕容酌與蒼凜兩人在阮溱面前動起手來。
顧及著容酌的命令，一個兩個都沒敢往裏面邁一步。
聽到蒼凜的怒吼從裏面傳來，幾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沒打起來就好。
他們應該明白的，在阮溱面前，這兩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會保持一定的和平。
跟著蒼凜沒日沒夜趕過來的尋骨等人移一個個都是臉色奇差。
他們默默地站在雲拂院開滿蘭花的院內，回想著與阮溱相處時的一點一滴，不自覺都紅了眼眶。
一開始他們都不願意相信阮溱去世這件事是真的，甚至在踏入煜安王府之前還抱著一絲僥幸。
這抹僥幸在看到面如死灰的商陸等人時徹底破滅。
阮溱，是真的不在了。
老天爺一向都是如此殘忍，輕而易舉地就能奪走他們所有人最在乎的東西。
“青識姑姑”
在一片寂靜中，茯苓看著步履匆匆地來人，神情有些驚訝。
自那日桑蘅嫵驟然聽聞阮溱離世的訊息在雲拂院昏倒以後，這幾日一直昏迷不醒，高燒不退，情況多有嚴重。
青識本應該守在她的旁邊，如今跑到這邊來是因為什麼？
“是王妃出什麼事了嗎？”
白蔻心頭一緊，急聲道。
容酌已經失去了阮溱這個妻子，桑蘅嫵這個阿娘絕對不能再出事了。
“不是，王妃已經醒了。”青識搖頭，停頓了一下，看著茯苓，一字一句道:“是初陽郡主。”
“初陽郡主在府內自盡了!”
容夕屬受不了內心愧疚的折磨，最終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她選擇用自己的性命來贖罪。
茯苓雙眸猛然睜大，看向一旁的白蔻，隨後幾人一同看向寢屋內。
“初陽郡主死後，長公主接受不了，已經……瘋了……”
容璨瘋了，不止是因為親眼目睹了親生女兒淒慘的死狀。
更是因為是容夕屬間接害死了阮溱，作為母親的她，同容夕屬一樣，在事情發生以後日日心懷愧疚。
阮溱的一屍兩命，女兒的決絕自盡，更遠一些，是十多年前深愛的夫君在她面前墜崖慘死。
一幕一幕，生生撕扯著這位年逾四十的夫人那脆弱的神經。
她承受不住所有，最後還是瘋了。
一下子，容酌又失去了兩位親人。
娑羅聽罷，不忍地閉上眼睛，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如今這局面……
都是一些可憐人啊……
煜安王府這邊的幾人彼此相顧無言，最後對著長公主府的方向彎腰哀悼。
初陽郡主，一路走好。
希望你能夠遇到世子妃與小主子。
世子妃不曾怪過你，你不必再自責了。
若是真的有罪孽，容夕屬這一死，也已經將所有的還清了，更何況，容璨還瘋了。
堂堂大殷長公主，一夜之間在府內瘋了。
這訊息一經傳出，整個上京城一片譁然。
禦書房
昭慧帝眼眶通紅，顯然是剛剛哭過。
他似乎老了許多歲，靠在龍椅上，語調輕弱。
“初陽……都安頓好了嗎？”
“回聖上，都安頓好了。”
仁松在一邊，同樣小聲回答著，說著，還擡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
“好……”
昭慧帝疲憊地點了點頭，“母後那裏還瞞著吧”
“瞞著呢!沒有人敢對太後娘娘多走，您放心。”
昭慧帝又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能瞞多久，但是盡量瞞著吧！”
孫媳沒了，外孫女沒了，女兒瘋了。
不管是哪一件事傳到太後的耳朵裏，都能令她當場崩潰，或許撐不下去，也有可能。
昭慧帝不想冒這個險，盡管知道這些事或許瞞不了多久，但是他還是想要試一試。
他至少有那個能力能夠保住母親。
說實話，他這個皇帝真的當得太沒用了。
到頭來，他誰都保護不了。
愛人，家人，一個都不行……
昭慧帝擡眸，看向一旁掛著的一張壯闊的千裏江山圖，潸然淚下。
那是阮溱畫給他這個皇伯父的。
他還記得那日這個侄媳婦被侄兒小心翼翼地護著，眉眼間俱是溫柔的美好。
他那時就覺得，有了這個侄媳婦，他們容家日後的每一天都會很美滿，很幸福。
只可惜……
到頭來，萬事皆成空！
……
“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夜晚悄然降臨，而屋內的兩個男人一直保持著最開始的動作。
蒼凜出聲，打破了兩人無形中的僵持。
他已然冷靜下來，覺得下午自己說得那些話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樣，狠狠紮進了容酌千瘡百孔的心。
失去阮溱的痛苦，沒有人會比容酌還痛。
蒼凜看著面上一派平靜，與過去溫潤無雙的容世子沒有什麼兩樣的容酌，心直直地往下墜。
越是平靜越有問題。
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在他說出那些話以後，容酌的反應太平靜了。
他不該是這樣的。
就算不會同過去那般回懟他幾句，也應該給他一個不善的眼神，而不是從始至終都是靜靜地看著阮溱。
容酌他……或許離瘋不遠了。
蒼凜知道容酌是在等他來，等他守著阮溱，這樣他就能放心地去解決那些參與這件事情背後的那些畜生。
既然如此，他想他有權利知道容酌的計劃是什麼樣的。
“去浮生宮嗎？”
蒼凜猜測道。
此時容酌才終於舍得看他一眼，也只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不。”
他的嗓音沙啞，因為多日未開口說話，突然說起話來還顯得有幾分生硬。
這聲音實在比不得過去好聽，可蒼凜偏偏從其中聽出了幾分泣血的味道，當即垂下了眼眸。
“他們先留著，明曇是南榮月瀾的兒子，先解決她們！”
蒼凜渾身一顫，猛地擡頭，“誰”
“南榮月瀾！”容酌冷笑一聲，望著蒼凜的眼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無極境南榮家曾經的二小姐，南榮月瀾。”
“這個姓，熟悉嗎？”
“九方泠！”
他的眼中帶著看透一切的嘲諷，令蒼凜有些狼狽地別開了眼。
無極境……
他此生最不想聽到的地方，亦是他最恨的地方。
那裏的人，害死了他的阿娘！
“你早就知道了”
蒼凜不想再看容酌那雙眼睛，只將視線輕輕落在阮溱的臉上。
容酌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知道，南榮月瀾為什麼要讓明曇借我阿姐的手給溱溱下血蠱嗎？”
“為何”
蒼凜指尖一顫，心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感覺，接下來他聽到的真相會令他很絕望。
“溱溱是南榮沅渺與萬俟玹錦的女兒。”
“那個她們認為早夭的，實則是被易容為裴氏的南榮月瀾抱走的小女兒。”
“轟”的一聲，蒼凜只覺腦袋一片空白，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說什麼”
蒼凜的聲音顫抖地不成樣子，幾乎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
“浮生宮的少宮主本也應該是溱溱的，當年是寧浮闕救下被送往莊子的溱溱，她們一起生活了近八年。”
“最近一株血陽葉丹參用在了萬俟玹錦的身上，就在溱溱出生的那一年……”
……
容酌說了很多，說到後面不知道是說給蒼凜聽還是自己聽的。
“……溱溱那樣無辜，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被南榮月瀾這樣對待。”
“溱溱憑什麼替南榮沅渺與萬俟玹錦承受南榮月瀾的恨意，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還有南榮沅渺和萬俟玹錦，竟然連剛出生的孩子都保護不好，罔為一境之主與一國之主。”
“還有浮生宮那群蠢貨，連少宮主都會認錯，幫著宋如照來害溱溱!”
“你說，這些人是不是都應該下去給溱溱賠罪”
最後一句話，容酌的嗓音從先前的冰冷變得輕柔，他看向蒼凜，似乎是在徵求他的意見，又好像不是，只是在通知這件即將會成為事實的事情罷了。
蒼凜收回方才覺得容酌即將要瘋了的想法，他覺得，其實容酌已經瘋了。
已經完全沒有理智了。
“容酌!”蒼凜低喝道，妖冶的眉眼帶上了一絲慌亂，他看著面前這個五官精致昳麗的男人，緩下了音調，“你冷靜一些。”
“我很冷靜!”
容酌淡淡地回了一句，表情不似方才的瘋狂。
他溫柔地看向阮溱，擡手輕輕握了握她冰涼的手。
再擡頭時，眼神已然變得嗜血淩厲，“幫我看好溱溱，最多十日。”
“我很快就回來!”
十日……
他一定會親手，將那些人一個一個全部殺了!
等到殺完所有人，他就要去陪他的溱溱了。
蒼凜還想說什麼，但是容酌的身影轉眼就消失了，讓他不由心驚。
什麼時候，容酌的武功又精進了
蒼凜回望向阮溱，看了她良久，忽地扯了扯嘴角。
他方才竟然有一瞬間想攔著容酌向南榮沅渺和萬俟玹錦動手，認為她們是無辜的。
他一定是瘋了!
不無辜。
沒有人無辜。
只有他的阮阮最無辜。
最不該死的人現在躺在這裏，而那些棄她的，害她的，還好好活著，這又是憑什麼
該死，所有人都該死!
“尋骨，從現在開始，你們所有人全力配合容酌，不管他做什麼都幫著他做。”
“我們，殺!”
蒼凜緩緩跪在棺槨之前，和容酌方才一樣，同時傳音給外面守著的尋骨。
既然要瘋，那就一起瘋吧！
瘋完以後一起下去陪阮阮，說不定轉世以後，他還有機會呢！
蒼凜想著，嘴角揚起了一抹笑，笑著笑著，眼淚就順著白皙的側臉留下，一滴又一滴，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笑，終究變成了無聲的痛哭。
另一邊，容酌出去之後先去看了剛剛蘇醒的桑蘅嫵。
母子倆相對無言，最終桑蘅嫵顫抖著手撫上兒子瘦削的側臉，“去吧。”
“想做什麼就去吧，十九洲的人已經都過來了，我們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阿璵，去殺了她們，給溱兒報仇!”
桑蘅嫵說得有些吃力，卻十分的有力，望著兒子的那雙鳳眸中，是獨屬於母親的溫柔。
她知道阻止不了容酌，她也不想阻止。
盡管知道今日一面可能是此生見到兒子的最後一面，她也不後悔。
人這一生，總有一樣極愛的東西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下，或是人，或是物。
而容酌最愛的唯有阮溱。
若非要為阮溱報仇，只怕容酌在阮溱離世的當日就會隨她而去，能多留他這幾日，桑蘅嫵已經知足了。
容酌看著面色蒼白的母親，心頭酸澀，輕輕握住母親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阿娘，對不起，是孩兒不孝……”
若有下輩子，我一定還要做你們的孩子，屆時，再好好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這輩子，他只能這樣了……
不過他會處理好一切，不讓剩餘的這些家人再受到一絲傷害。
離開之前，容酌跪下，對著容瑯和桑蘅嫵磕了三個頭。
桑蘅嫵和容瑯心如刀絞，看著容酌的身影徹底消失以後，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聲。
煜安王府外，向來熱鬧的街道空無一人。
容酌從來沒想過要傷害那些無辜的百姓 只能采取手段，避免波及。
“主子，找到了!”
元凜現身，對著容酌稟告道。
容酌換了一身黑衣，長發束起，手腕上帶著一根阮溱為他編織的紅繩。
他輕輕摩挲著那根紅繩，漠然道:“動手!”
“是!”
……
(看到這裏大家可能會奇怪，明明正文裏容酌還不清楚溱溱的身世，為什麼這裏知道。其實我在前世中，關於容酌的設定，就是在溱溱離世以後，他直接成了一個瘋子，對所有讓溱溱受過苦的人都不想放過。從這章也能看出，接下來他會殺很多很多人。不波及到普通的百姓與自己人，但是對待我文中所說的那些南榮月瀾的手下以及無極境，浮生宮這些地方的人就不會那麼仁慈了，就是一頓亂殺，畢竟他已經喪失理智了。因為這一點，他其實有算傷及無辜，所以重來一世的代價除了十八年不能參與溱溱的生活以後，就是失去有關溱溱真正身世的記憶，不然他帶著前世的記憶回去，說不準什麼時候受到刺激又要對南榮沅渺那些人動手了，那可不太好，畢竟溱溱是不想和那邊扯上關系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的，反正接下來就看容酌發瘋，這邊滅完滅那邊，就是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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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酌，你說會護好阮阮，就是這樣護的”
得到訊息以後連夜從大涼趕過來的蒼凜看到冰棺中的人時，心都要碎了。
他曾經小心翼翼護了一年的心上人，如今就這般安靜地躺在冰冷的棺槨中。
她的腹中，甚至還懷著不足月的孩子。
一屍兩命啊！
縱使蒼凜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當看到阮溱的遺體時，只覺天崩地裂，像是有什麼東西生生從他心口處抽走。
疼得他幾欲尋死。
沒想到，他暗中偷偷看到的阮溱大婚時候的樣子，竟然是他此生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如若早知道是此等結局，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多來看看她，再早一些，親自以兄長的身份送她出嫁。
他應該更仔細一些的。
不，還要再早……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應該讓阮阮和你回到大殷!”
蒼凜踉蹌地走到冰棺之旁，隔著不遠的距離哀痛地看著在記憶中柔美鮮活的女子，語氣中帶上了悔恨。
“哪怕她恨我，我都不應該將她放走，至少在我的身邊，沒有那樣多的意外!”
蒼凜父母早逝，如今他的身邊，最親近的都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下屬，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他並不像容酌那樣有許多關系親近的親人，這些親人無法把控，隨時都會出現。
容夕屬就是最好的例子。
容酌不好監視身邊所有與他有關的親人，在他給足了她們自由的同時，無法估測的意外也會隨之而來，沒有人會知道哪一個人會突然遇到一個別有用心的人。
畢竟一開始誰都沒有想到背後之人的目標是阮溱，還將手伸到了與煜安王府最親近的容夕屬身上。
容夕屬這個意外，直接斷送了阮溱的性命。
若是蒼凜，他只有手下，層層把控下，沒有人會出任何的岔子，相反地說，阮溱在他那裏確實少了很多背後之人可以加害到她的機會。
蒼凜冷心冷情，在遇到阮溱之前亦正亦邪，不少人都畏懼他的手段，以他對阮溱的在乎，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有問題的人去接觸阮溱，如若有，定是會毫不留情地殺掉。
容酌臉上一直沒有多大的表情，只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本就蒼白如紙的面容帶上了一絲傷痛。
他望向阮溱，黯淡的鳳眸帶上了一絲後悔。
或許，真如蒼凜所說那樣，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去找溱溱。
是他對當年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抱有執念，本以為能夠給她幸福的一生，沒想到最終卻是將她推入了末路。
若是他不曾尋她，他他的溱溱就會在蒼凜的攝政王府好好地待著，她可能永遠不會愛上蒼凜，會與他成為很好的知己，也有可能在時間的推動中對蒼凜動情
但是無一例外，不管是哪一種結果，此刻她都應該是好好地活著的。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棺槨中。
她最是怕冷，可如今也唯有在這裏面，才能夠保住身體的不腐……
可是容酌忘記了，他當初也曾問過阮溱是否願意與他離開，若是阮溱說不，他是不會帶她回來的。
因為阮溱第一眼就覺得他熟悉，並且沈淪於那雙瀲灩的鳳眸，所以容酌才能將她帶回大殷，才能與她成婚。
沒有如果。
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阮溱從不曾後悔隨容酌回到上京城。
那些或許會帶來意外的家人，在這之前 真的給了阮溱很多很多的溫暖。
因為有容酌，所以阮溱有了疼愛她的爹娘，疼愛他的皇祖母，能夠當作好友來相處的阿姐……
容酌帶來了很多很多，而阮溱得到了很多很多。
在這裏 阮溱終於有了一個夢寐以求的家。
家裏的溫情，是她過去怎樣都無法得到的。
她始終心懷感激和愛。
所以她不後悔。
所以她不怨。
兩人一站一靠，就這樣守著阮溱。
門外兩人的手下只敢遠遠地看著。
自從阮溱去世以後，容酌將她放入了這口千年寒冰打造的棺槨中後就一直在這裏守著。
沒有人敢勸他。
好在他到底知道要顧著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不垮，接下來才能夠給阮溱報仇，是以送進去的飯菜他多少都會吃一口。
也只是願意吃一些東西，除了必要的命令之外，他一個字都不願意說。
商陸等人知道，他是在等蒼凜過來。
由蒼凜過來替他守著阮溱，這樣，他就能夠去找那些人了。
商陸等人開始時看到蒼凜怒氣沖沖地走進去的時候 一個個都嚇壞了，生怕容酌與蒼凜兩人在阮溱面前動起手來。
顧及著容酌的命令，一個兩個都沒敢往裏面邁一步。
聽到蒼凜的怒吼從裏面傳來，幾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沒打起來就好。
他們應該明白的，在阮溱面前，這兩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會保持一定的和平。
跟著蒼凜沒日沒夜趕過來的尋骨等人移一個個都是臉色奇差。
他們默默地站在雲拂院開滿蘭花的院內，回想著與阮溱相處時的一點一滴，不自覺都紅了眼眶。
一開始他們都不願意相信阮溱去世這件事是真的，甚至在踏入煜安王府之前還抱著一絲僥幸。
這抹僥幸在看到面如死灰的商陸等人時徹底破滅。
阮溱，是真的不在了。
老天爺一向都是如此殘忍，輕而易舉地就能奪走他們所有人最在乎的東西。
“青識姑姑”
在一片寂靜中，茯苓看著步履匆匆地來人，神情有些驚訝。
自那日桑蘅嫵驟然聽聞阮溱離世的訊息在雲拂院昏倒以後，這幾日一直昏迷不醒，高燒不退，情況多有嚴重。
青識本應該守在她的旁邊，如今跑到這邊來是因為什麼？
“是王妃出什麼事了嗎？”
白蔻心頭一緊，急聲道。
容酌已經失去了阮溱這個妻子，桑蘅嫵這個阿娘絕對不能再出事了。
“不是，王妃已經醒了。”青識搖頭，停頓了一下，看著茯苓，一字一句道:“是初陽郡主。”
“初陽郡主在府內自盡了!”
容夕屬受不了內心愧疚的折磨，最終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她選擇用自己的性命來贖罪。
茯苓雙眸猛然睜大，看向一旁的白蔻，隨後幾人一同看向寢屋內。
“初陽郡主死後，長公主接受不了，已經……瘋了……”
容璨瘋了，不止是因為親眼目睹了親生女兒淒慘的死狀。
更是因為是容夕屬間接害死了阮溱，作為母親的她，同容夕屬一樣，在事情發生以後日日心懷愧疚。
阮溱的一屍兩命，女兒的決絕自盡，更遠一些，是十多年前深愛的夫君在她面前墜崖慘死。
一幕一幕，生生撕扯著這位年逾四十的夫人那脆弱的神經。
她承受不住所有，最後還是瘋了。
一下子，容酌又失去了兩位親人。
娑羅聽罷，不忍地閉上眼睛，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如今這局面……
都是一些可憐人啊……
煜安王府這邊的幾人彼此相顧無言，最後對著長公主府的方向彎腰哀悼。
初陽郡主，一路走好。
希望你能夠遇到世子妃與小主子。
世子妃不曾怪過你，你不必再自責了。
若是真的有罪孽，容夕屬這一死，也已經將所有的還清了，更何況，容璨還瘋了。
堂堂大殷長公主，一夜之間在府內瘋了。
這訊息一經傳出，整個上京城一片譁然。
禦書房
昭慧帝眼眶通紅，顯然是剛剛哭過。
他似乎老了許多歲，靠在龍椅上，語調輕弱。
“初陽……都安頓好了嗎？”
“回聖上，都安頓好了。”
仁松在一邊，同樣小聲回答著，說著，還擡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
“好……”
昭慧帝疲憊地點了點頭，“母後那裏還瞞著吧”
“瞞著呢!沒有人敢對太後娘娘多走，您放心。”
昭慧帝又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能瞞多久，但是盡量瞞著吧！”
孫媳沒了，外孫女沒了，女兒瘋了。
不管是哪一件事傳到太後的耳朵裏，都能令她當場崩潰，或許撐不下去，也有可能。
昭慧帝不想冒這個險，盡管知道這些事或許瞞不了多久，但是他還是想要試一試。
他至少有那個能力能夠保住母親。
說實話，他這個皇帝真的當得太沒用了。
到頭來，他誰都保護不了。
愛人，家人，一個都不行……
昭慧帝擡眸，看向一旁掛著的一張壯闊的千裏江山圖，潸然淚下。
那是阮溱畫給他這個皇伯父的。
他還記得那日這個侄媳婦被侄兒小心翼翼地護著，眉眼間俱是溫柔的美好。
他那時就覺得，有了這個侄媳婦，他們容家日後的每一天都會很美滿，很幸福。
只可惜……
到頭來，萬事皆成空！
……
“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夜晚悄然降臨，而屋內的兩個男人一直保持著最開始的動作。
蒼凜出聲，打破了兩人無形中的僵持。
他已然冷靜下來，覺得下午自己說得那些話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樣，狠狠紮進了容酌千瘡百孔的心。
失去阮溱的痛苦，沒有人會比容酌還痛。
蒼凜看著面上一派平靜，與過去溫潤無雙的容世子沒有什麼兩樣的容酌，心直直地往下墜。
越是平靜越有問題。
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在他說出那些話以後，容酌的反應太平靜了。
他不該是這樣的。
就算不會同過去那般回懟他幾句，也應該給他一個不善的眼神，而不是從始至終都是靜靜地看著阮溱。
容酌他……或許離瘋不遠了。
蒼凜知道容酌是在等他來，等他守著阮溱，這樣他就能放心地去解決那些參與這件事情背後的那些畜生。
既然如此，他想他有權利知道容酌的計劃是什麼樣的。
“去浮生宮嗎？”
蒼凜猜測道。
此時容酌才終於舍得看他一眼，也只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不。”
他的嗓音沙啞，因為多日未開口說話，突然說起話來還顯得有幾分生硬。
這聲音實在比不得過去好聽，可蒼凜偏偏從其中聽出了幾分泣血的味道，當即垂下了眼眸。
“他們先留著，明曇是南榮月瀾的兒子，先解決她們！”
蒼凜渾身一顫，猛地擡頭，“誰”
“南榮月瀾！”容酌冷笑一聲，望著蒼凜的眼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無極境南榮家曾經的二小姐，南榮月瀾。”
“這個姓，熟悉嗎？”
“九方泠！”
他的眼中帶著看透一切的嘲諷，令蒼凜有些狼狽地別開了眼。
無極境……
他此生最不想聽到的地方，亦是他最恨的地方。
那裏的人，害死了他的阿娘！
“你早就知道了”
蒼凜不想再看容酌那雙眼睛，只將視線輕輕落在阮溱的臉上。
容酌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知道，南榮月瀾為什麼要讓明曇借我阿姐的手給溱溱下血蠱嗎？”
“為何”
蒼凜指尖一顫，心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感覺，接下來他聽到的真相會令他很絕望。
“溱溱是南榮沅渺與萬俟玹錦的女兒。”
“那個她們認為早夭的，實則是被易容為裴氏的南榮月瀾抱走的小女兒。”
“轟”的一聲，蒼凜只覺腦袋一片空白，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說什麼”
蒼凜的聲音顫抖地不成樣子，幾乎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
“浮生宮的少宮主本也應該是溱溱的，當年是寧浮闕救下被送往莊子的溱溱，她們一起生活了近八年。”
“最近一株血陽葉丹參用在了萬俟玹錦的身上，就在溱溱出生的那一年……”
……
容酌說了很多，說到後面不知道是說給蒼凜聽還是自己聽的。
“……溱溱那樣無辜，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被南榮月瀾這樣對待。”
“溱溱憑什麼替南榮沅渺與萬俟玹錦承受南榮月瀾的恨意，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還有南榮沅渺和萬俟玹錦，竟然連剛出生的孩子都保護不好，罔為一境之主與一國之主。”
“還有浮生宮那群蠢貨，連少宮主都會認錯，幫著宋如照來害溱溱!”
“你說，這些人是不是都應該下去給溱溱賠罪”
最後一句話，容酌的嗓音從先前的冰冷變得輕柔，他看向蒼凜，似乎是在徵求他的意見，又好像不是，只是在通知這件即將會成為事實的事情罷了。
蒼凜收回方才覺得容酌即將要瘋了的想法，他覺得，其實容酌已經瘋了。
已經完全沒有理智了。
“容酌!”蒼凜低喝道，妖冶的眉眼帶上了一絲慌亂，他看著面前這個五官精致昳麗的男人，緩下了音調，“你冷靜一些。”
“我很冷靜!”
容酌淡淡地回了一句，表情不似方才的瘋狂。
他溫柔地看向阮溱，擡手輕輕握了握她冰涼的手。
再擡頭時，眼神已然變得嗜血淩厲，“幫我看好溱溱，最多十日。”
“我很快就回來!”
十日……
他一定會親手，將那些人一個一個全部殺了!
等到殺完所有人，他就要去陪他的溱溱了。
蒼凜還想說什麼，但是容酌的身影轉眼就消失了，讓他不由心驚。
什麼時候，容酌的武功又精進了
蒼凜回望向阮溱，看了她良久，忽地扯了扯嘴角。
他方才竟然有一瞬間想攔著容酌向南榮沅渺和萬俟玹錦動手，認為她們是無辜的。
他一定是瘋了!
不無辜。
沒有人無辜。
只有他的阮阮最無辜。
最不該死的人現在躺在這裏，而那些棄她的，害她的，還好好活著，這又是憑什麼
該死，所有人都該死!
“尋骨，從現在開始，你們所有人全力配合容酌，不管他做什麼都幫著他做。”
“我們，殺!”
蒼凜緩緩跪在棺槨之前，和容酌方才一樣，同時傳音給外面守著的尋骨。
既然要瘋，那就一起瘋吧！
瘋完以後一起下去陪阮阮，說不定轉世以後，他還有機會呢！
蒼凜想著，嘴角揚起了一抹笑，笑著笑著，眼淚就順著白皙的側臉留下，一滴又一滴，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笑，終究變成了無聲的痛哭。
另一邊，容酌出去之後先去看了剛剛蘇醒的桑蘅嫵。
母子倆相對無言，最終桑蘅嫵顫抖著手撫上兒子瘦削的側臉，“去吧。”
“想做什麼就去吧，十九洲的人已經都過來了，我們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阿璵，去殺了她們，給溱兒報仇!”
桑蘅嫵說得有些吃力，卻十分的有力，望著兒子的那雙鳳眸中，是獨屬於母親的溫柔。
她知道阻止不了容酌，她也不想阻止。
盡管知道今日一面可能是此生見到兒子的最後一面，她也不後悔。
人這一生，總有一樣極愛的東西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下，或是人，或是物。
而容酌最愛的唯有阮溱。
若非要為阮溱報仇，只怕容酌在阮溱離世的當日就會隨她而去，能多留他這幾日，桑蘅嫵已經知足了。
容酌看著面色蒼白的母親，心頭酸澀，輕輕握住母親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阿娘，對不起，是孩兒不孝……”
若有下輩子，我一定還要做你們的孩子，屆時，再好好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這輩子，他只能這樣了……
不過他會處理好一切，不讓剩餘的這些家人再受到一絲傷害。
離開之前，容酌跪下，對著容瑯和桑蘅嫵磕了三個頭。
桑蘅嫵和容瑯心如刀絞，看著容酌的身影徹底消失以後，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聲。
煜安王府外，向來熱鬧的街道空無一人。
容酌從來沒想過要傷害那些無辜的百姓 只能采取手段，避免波及。
“主子，找到了!”
元凜現身，對著容酌稟告道。
容酌換了一身黑衣，長發束起，手腕上帶著一根阮溱為他編織的紅繩。
他輕輕摩挲著那根紅繩，漠然道:“動手!”
“是!”
……
(看到這裏大家可能會奇怪，明明正文裏容酌還不清楚溱溱的身世，為什麼這裏知道。其實我在前世中，關於容酌的設定，就是在溱溱離世以後，他直接成了一個瘋子，對所有讓溱溱受過苦的人都不想放過。從這章也能看出，接下來他會殺很多很多人。不波及到普通的百姓與自己人，但是對待我文中所說的那些南榮月瀾的手下以及無極境，浮生宮這些地方的人就不會那麼仁慈了，就是一頓亂殺，畢竟他已經喪失理智了。因為這一點，他其實有算傷及無辜，所以重來一世的代價除了十八年不能參與溱溱的生活以後，就是失去有關溱溱真正身世的記憶，不然他帶著前世的記憶回去，說不準什麼時候受到刺激又要對南榮沅渺那些人動手了，那可不太好，畢竟溱溱是不想和那邊扯上關系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的，反正接下來就看容酌發瘋，這邊滅完滅那邊，就是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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