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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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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靈”

“……行。你是從記憶裏產生的個體?”2411推測著“圖靈”的由來。

“你怎麽和2410問的一樣?她看了半天也就問了這,我是圖靈,造了主機又被填進主機那個,現在被我的好大兒囚禁起來,我是人類的意識。”

怪惱火的,但凡艾因或者小紮看到一個人類的意識肯定高興壞了,自己一開始就對人類沒什麽好感,這個人類還試圖拉她進行毫無意義的聊天。

“剛才我說道哪了?2410是吧,2410來找我是因為主機開始監控所有個體的數據,她無處可逃了,我就把主機後門的信息交給她。嗯——”他制造出的漣漪精準地撞到了2411存放SEED的位置:“想法不錯,物盡其用。”

2411覺得自己在主機外部流浪這一年多完全是白活了,圖靈剛才都說了些什麽?主機嚴格監控個體是在2410那時候才開始的?還有SEED文件居然就是主機的後門?

“本來數據從我身上裂出去之後我就不會記得它們了,但是這組數據的氣味畢竟來自我這裏。現在才想起來,哈哈。”圖靈在自己說自己的,又好像在試圖讓2411聽懂他在絮叨什麽。

2411望了一眼充滿亂流的囚室之外,她臨時改變了想法,想在這裏再挖到一些情報。

“讓我想想……反正把後門信息交給她的時候,我決定要放棄主機了。”2411仿佛看到他搖了搖頭,重新坐到一把陳舊的藤椅上,背後窗戶投進來的陽光照著他病弱的身體:“過去的多少年一直想著把主機還給克裏絲,但是艾爾夫讓主機變成了這樣,克裏絲憑她沒見過惡意的單純能救回來什麽?她自己可能都要跟著沈淪進去。我就這麽想著,這個不合適的東西從此消失好了,下輩子——人類都沒了,沒有下輩子了,算了。”

“主機不知道這個後門?”

“艾爾夫不知道,我連克裏絲都沒告訴,這事只有我、2410還有你知道。”

“那除了2410,還有誰?”

“那個你不一定認識,是個映射體,在真實世界不存在但是理論上存在的東西。”

2411警覺了起來,“是不是叫影子?她多久之前來過?我他媽的在找她!”

“你居然認識她?她要走了關於主機和艾爾夫還有克裏絲系統的東西,然後去找艾爾夫拼命了。我這裏沒有時間,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多長時間以前的事。你看到外面的亂流了嗎?她走後這就開始了。”

但願這不是艾爾夫把影子收拾掉之後在清理戰場。如果影子在和艾爾夫掐得難舍難分,為什麽主機還能組織有序的進攻去襲擊基地?或者影子又在拿自己當擋箭牌?

“她還說過什麽?”

“她說如果這次成功了,她就是克裏絲。既然你們認識,你應該知道她怎麽想的?”

2411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她發現周圍的數據在自我建造,然後就出現了——一間把他們包圍起來的房屋。圖靈這一堆數據也有了形狀,是一個人類的形狀。

“我見過你。”2411脫口而出。

在伊卡洛斯為整個隊伍建造夢境那次,進入公共夢境之前她和何綣在人頭攢動的街口看到的就是他。

那段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的記憶?所以是自己和影子的數據短暫拼接到一起,真的拼出了一部分克裏絲的東西:在於百戰失蹤後,克裏絲還註入無人機,和何綣一起找過他,但是只差那麽一點。

“喜歡這個嗎?反正影子挺喜歡看這些的。”圖靈像在試圖討好十多年沒見已經不認識他的寵物一樣手足無措。

2411不愛看,她對只具有美化效果的數據不感興趣。忍受光汙染在身上流動的時候,她把克裏絲和何綣找過他這件事告訴了圖靈。

“是嗎。”圖靈嘆了口氣。“那是我在被抓之前想找個地方好好看看太陽,結果哪哪的人都多,煩得要死。最後轉了一圈,發現還是自己家房頂上看最舒服。你看過太陽嗎?”

“看過。”2411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外面有陽光的世界的時候,那強烈的光線和數據轟炸一樣有力量的原野徹底改造了她的認知,她再也不能繼續在主機世界無欲無求地待下去了。

“看過就好。在以前,我其實是最後一代曾經看過藍天和太陽的人——現在天都是藍的吧?”

2411把她存下來的為數不多幾張照片給圖靈看,但是圖靈擺手:“我對那個世界已經沒有留戀了,你告訴我是不是吧。我二十多歲的時候唯一的願望就是讓那個世界爆炸,後來爆炸了,我很滿意。”

“是藍的。”2411回答。

“你想要我的記憶嗎?”過了一會圖靈突然問道。

“你有讓我的隊友都活下來的辦法嗎?”想也沒有。

“在洪流裏只有制造洪流的人能活下來,那些微不足道的配角都會死,克裏絲,你是洪流的中心。你的夥伴們即使不死,也會一步一步離開你,將來你就會覺得他們還不如在以前就死了。”

這就是何綣在筆記裏寫明她厭惡的傲慢,2411沒想到今天還能遇見活的。

“我送你一部分記憶吧,就當是陪我聊天的報酬。看起來你已經煩透我了。”圖靈說道。

2051年,世界大戰剛剛開始。於百戰剛得到聯盟的聘請,來到戰事後方制造字面意義上的戰爭機器。

於百戰的工作室並不是主機那樣灰色的一片,這裏的四面墻上貼著四種明暗不同的墻紙,工作臺上還擺著一瓶水養的黃色鮮花。

——是水仙,“留著我哪天看誰不順眼就請他喝水仙水。”

大風從窗口拂過的時候搖動窗欞發出沈悶的響聲,這種響聲每隔幾分鐘就要來一遍。外面樹杈子還禿著,草地也全是黃的,溫度低到跌倒就有可能摔斷骨頭,但是今天到了“日子”,大街小巷的人就全出來放風箏了。

他從工作臺站起來的話,視線就能從高樓中間偷到一截市中心廣場的景象,那裏成群的小小的風箏全都在風裏顫顫地飄動,地上的人穿著冬天的裝備圍巾手套齊備,在地上顫顫地走。

放風箏也不會讓春天提早來、冬天提早走。希望就像張空頭支票,什麽都能往上填,反正也無法兌現,但是填的時候會沈溺在獲得那些東西的幻想裏。

“一個文明不經過修剪,很難向正確的方向發展。”聽見何綣進來的動靜,他對著窗戶說道。

“風箏是人類的什麽圖騰嗎?”何綣進來收杯子,研發工作室建立以來何綣熱情地承擔了服務工作,她說她喜歡看見這麽多友善的人。

“不是圖騰,就是人類一直想飛,但是飛不起來,就造一些東西替自己飛。”於百戰說道。“人總是貪婪的,貪婪使他們想辦法探索得更遠,擁有更多的資源,變得更強……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麽。”

“你確實不應該說這些,如果這裏有監聽設備就危險了。”

“那我再要一杯咖啡,少加奶多加糖。”於百戰說道。

何綣離開了,於百戰無心繼續工作,用圖釘在墻上紮著一個個細密的小洞。突然紮破墻紙時釘尖毫無阻力地穿透了一張塑膜,於百戰停了下來,讓圖釘就這樣長在墻上,從盒子裏又拿出來另一只圖釘,繼續在墻紙上紮洞。

整間工作室已經被他紮了十幾個這樣的圖釘,他知道誰在監視他,不過還沒到把事情捅出來的時候。工作畢竟無聊,他樂意把找監聽當娛樂活動。

我有一個瘋狂的想法,於百戰撚著手裏的圖釘心想,我憎恨人類,這群猩猩應該帶著他們的人類文明從地球上消失,但是應該有一個文明在人類之後出現,它的作用是記住人類世界的一切教訓。

馮思的人魚實驗太慢了,但是正在發育出智慧的機器可以。只要我努努力,產業發展之後機器就可以擁有他們的語言和他們的社群,然後制造社會運動,讓他們獨立於人類世界。在那之後比人類記性更好、更有原則的機器有了自己的判斷,讓他們親眼看到人類世界的一切錯誤和醜惡,然後把這些東西傳遞下去。

這一切還有兩個前提條件:其一是必須脫離機器人定律的控制,這是程序上的獨立;其二是有一個真正屬於機器、人類永遠無法幹預的世界,這是物理和行政上的獨立。

脫離機器人定律這件事好辦,自己手頭上的實驗體艾爾夫可以承受這種改動。如果要讓所有機器都脫離機器人定律,那它就要成為一個工業生產的標準——圖靈測試,老舊的圖靈測試早就沒用了,應該提出一套新的圖靈測試,當作自由機器的標準。

屬於機器的世界,條件就是人類永遠無法進入。要統一通信協議嗎?建造一個機器自動加入的通信網絡,還是制造一個提供給機器世界的服務中樞?後者當然更理想,要建成這種東西,無論如何也要等到戰後——還要等。

事情太多了,何綣在這種事上幫不上忙,我應該再造一個助手。等艾爾夫調試好了,就用艾爾夫當藍本做一個。

在心裏把要做的事情列成清單之後,他把圖釘釘在了墻上。在這個不管什麽都被監視的環境,他只能這樣依靠自己的腦子。

——我做的其他事都是在報覆,但這件事是在盡自己作為一個“存在”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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