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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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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江寧本打算去找宦者令詢問關於甘泉宮的寺人的事情, 剛闖過長廊便瞧見一章臺宮的仆從低著頭退離,她有些奇怪仆從們的舉動,於是四處張望了一下, 便看到正在說悄悄話的嬴政和成蟜。

看來是兄弟有私事要談, 她還是不要湊上去了。在江寧打算繞道而行的時候,她瞥見了成蟜頭上的帕子, 裏面暈染出絲絲血色。

這是怎麽回事?江寧蹙眉, 好端端的, 怎麽受傷了?好歹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她也是會心疼的。

“好端端的,怎麽受了傷了?”

“這個——”成蟜搔了搔臉頰, 看向嬴政。

江寧疑惑:“你看王上作甚?難道王上你知道?”她轉過頭看向嬴政。

嬴政按了按太陽穴,似乎有些頭疼道:“他自己一頭磕在石子上了。”

“啊?”江寧是萬萬沒想到自己能得出這麽個答案, 這麽大人了, 還能撞成這個樣子, 她該說摔得有水平嗎?

成蟜立刻附和道:“沒錯沒錯, 我就是自己摔的。寧姊你千萬不要告訴祖母啊。我去找夏太醫包紮了, 走了!”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這滑不留手的樣子,堪比當年初見的時候。

但是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嬴政的問話帶走了她的註意力:“你怎麽在這?今天不應該和仲父安排隸書和公文格式的事情嗎?”

江寧轉過頭說道:“這些早就做好計劃了,交給相邦大人安排人手去辦就好了。”

“你倒是大方, 功勞說讓就讓。”嬴政邊走邊看了她一眼。

“我又不是一開始又不是為了功勞去的。”江寧聳了聳肩膀, “如果能有功勞換得一時安穩, 我覺得挺劃算的。”

嬴政卻不讚同:“該是你的就應該是你的, 你的功勞不應該冠以別人的姓名。你明明在主持編纂的時候把參與的人的名字都寫在書中, 怎麽輪到自己的就這麽疏忽?”

聽到嬴政的話,江寧的心底泛起了一股暖意。在自己都顧不得功勞被搶的時候還有一個人會替你鳴不平, 告訴你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不應該屬於別人時,那份感動作不得假。

“有王上替我記得就好了。”江寧沖著嬴政嫣然一笑。

“當心!”

在嬴政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江寧已經一腳踩空,屁股馬上就要摔成八瓣了。完了完了,這下要臥床半個月了。她一邊閉眼一邊為自己的尾巴骨默哀。

預想的疼痛沒有到來,她反而在一股巨大的托力下,感受雙腳離地的騰空的感覺。

江寧咦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嬴政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自己的前面,雙手拖著她的腋下,靠著上肢的力量將她整個人拖起來了。如果要準確地形容這個姿勢,大概只有辛巴出生被狒狒托起來那段最合適,只不過她跟辛巴面朝的方向相反。

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她也就是在小時候被院長阿姨這麽舉起來過,沒想到今天突然重溫童年了。

“我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平地摔。中謁者令大人還真是讓寡人大開眼界。”嬴政眼中閃過一絲揶揄。

江寧面色一窘。

好在嬴政年輕人愛玩的脾性沒有發作,而是找了個平坦的地方把她放了下來,順手幫忙整理了她的散亂的發髻。微風浮動,寬大的衣袍忽然貼在了肩臂,擋住了徐徐吹來的春風,檀木的香味縈繞在鼻尖,勾起了臉紅心跳的回憶。

江寧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又熱起來了。真是的,這麽體貼,萬一我心動了怎麽辦?她用自己冰涼的手給自己的臉頰降溫。

嬴政後退一步,看到她的動作:“你還真容易臉紅。”

“是王上你靠得太近了,男女授受不親。”江寧一邊揉臉一邊嘟囔,“小心惹得誰家女子心動,央求太後們賜婚,到時候看你怎麽辦。”

“寡人事務繁忙,哪有時間見那些妙齡女子。中謁者令怕是要白操心了。”嬴政催促,“快走了,祖母該等急了。”

“王上,臣沒說要陪你夏太後去吧。”

“我帶的仆從都回去了,只能中謁者令陪著了。”

“王上你這叫壓榨。”江寧嘴上這麽說著,但還是跟了上去。

因為久不見好,夏太後的宮中彌漫著一股清苦的藥味。宮室中靜悄悄的,每個人都放輕了腳步,嬴政甚至取下了腰間的組玉。

支離破碎的咳嗽聲打破了安靜的氣氛,江寧跟在嬴政身後跨進室內,便看到夏太後拿著帕子堵著嘴咳嗽,好像再用力一些便能咳斷脊骨。

就好像羊脂玉瓶裏的繡球花,因為生命的人流失,而漸漸枯萎。

見到他們來後,夏太後招了招手讓嬴政上前。

“祖母的病情不見好,還是換一副藥吧。”嬴政眸中浮動著擔憂的神色。

夏太後靠在憑幾上擺了擺手:“不必了。只是年歲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不必責怪湯藥。”

見夏太後堅持,嬴政便不再提換藥之事了,只是與夏太後說若有需要盡管向他說。

“王上今日前來所謂何事?”夏太後給身邊人使了個眼色,讓左右退下。

嬴政:“孫兒也即將親政,母親與呂不韋生出間隙,故而孫兒想在親政後快速處理掉呂不韋的勢力。”

江寧一怔,她本以為嬴政是來探病卻不想竟然是商量怎麽處理掉呂不韋。嘶,自己算不算間接性的見證了始皇帝拔除權臣的重要時刻?

“是不是有些太著急了,”夏太後有些擔憂,“拔出呂不韋一人倒不難,可是他的勢力範圍下的官員空缺——”

確實,想除掉一群人並不難,難的是在除掉他們的後國家還能正常運作。而且還有一點,如果楚外戚趁機作大成為第二個呂不韋要怎麽辦?江寧想這也是夏太後遲疑的緣故。

不過江寧想相比於掣肘的“仲父”,外戚對於嬴政來說並不算什麽。因為他還有李斯這把刀,這把刀會替他處理好一切的。當年昭襄王就是用範雎這把刀砍掉了楚外戚繁茂的枝葉。

“六國猶如風中殘燭,正是秦國東出的機會。若六國之中出現如燕昭王者,秦國東出便難了。機會稍縱即逝,已經容不得相邦慢慢蠶食了。且孫兒有自信壓住各方。”

明明聽起來是十分狂妄的話,偏偏從嬴政嘴裏說出來後,只能讓人感到自信,令人信服。江寧感嘆,這大概天生的氣魄吧。

夏太後像是被嬴政說服了,她握著嬴政道:“也罷,你已經長大了,該有自己的想法了。你放心去做,祖母會替你打理好一切的。”

嬴政動容。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想像這樣握住你父親的手。可我只來得及握住他托孤的手——”夏太後眸中隱隱有淚光,仿佛通過嬴政彌補了未能同嬴異人站在一起的遺憾。

“祖母放心,孫兒一定會完成父王遺志的。”

夏太後擦了擦眼淚,又如普通人家的祖母同嬴政說了很多話。江寧立在嬴政的身後註視著這天下難得的溫情一幕。她想,天子級別的墓葬規格,大概就是嬴政對祖母的追思和感激吧。

回到章臺宮後,江寧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她要去找宦者令問寺人來著。她一邊快步走向宦者令做事的地方,一邊在心裏碎碎念,真是一遇到嬴政就容易忘了自己要幹什麽。

“中謁者令不必愧疚,王上的事情更重要。”宦者令是個和藹的老人家,據說在昭襄王的時候就是宦者令了,可以說得上是宮裏的資深老人了。

江寧:“大人真是善解人意。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件瓷器,做工精巧。可惜我是個俗人,不懂它,想著宦者令是個善收集巧物的行家,它在你這比在我哪合適,趕明兒我叫人給你送來。”

“中謁者令客氣了。”宦者令對其笑容,隨後緩緩地說起了正事,“你托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些眉目。”

江寧扶著宦者令坐下後,自己坐到書案對面。

“我按照女子的描述核對了甘泉宮的寺人,找到了附和中謁者令所描述之人。翻了他的文書才知道,這人原來是因為在外面犯了事才被送進來當寺人的。不過也是奇怪,這人凈身後便被甘泉宮的人提走了。眼下此人已經是太後身邊的親信了。”

“大人可知他叫什麽?”

“嫪毐,我記得他好像是相邦的……門客?”

夕陽下,老宦官的容貌變得模糊起來。深紅色的霞光令人惴惴不安,其實在聽到這段經歷的時候,江寧便隱隱有坐立不安之感。現下聽到了這個名字,江寧的心臟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就差蹦出來了。

嫪毐,趙姬的情夫,那個攛掇趙姬發動蘄年宮之亂的嫪毐!

該死,他什麽時候進宮!她怎麽不知道?

“中謁者令怎麽了?”宦者令察覺到了江寧的異樣。

江寧強迫自己露出得體的笑容,妥善安排接下來的事情:“沒事。這件事情還望大人保密。”

宦者令處於深宮多年,對現下的情形一清二楚。他笑了起來;“中謁者令說笑了,今日我與中謁者令不過是在討論瓷器而已。”

好在宦者令識趣,江寧也不必多費心思去跟他糾纏。現下他要想個法子,把趙姬和嫪毐的事情透露給嬴政,讓他有個準備。

但問題是要怎麽透露呢?她總不能說自己能掐會算算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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