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季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潔白的空間之中。

白是一種極普通的顏色，可是這個空間的白，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潔凈、無瑕的“極致幹凈”。

不受任何幹擾，沒有一絲不結。

絕對的幹凈。

這就讓身有“精神潔癖”的羅季很是舒服。

【這……是哪裏？】

羅季並不認為自己到了地獄，畢竟他自己就是“體系”裏的人，地獄天庭啥情況他自己心裏還是有點譜的。

“醒了？來過來坐。”

在不遠處，有一張桌子兩個蒲團。

正有一身穿粗布麻衣的人坐在一個蒲團之上，擺弄著桌上一套茶具。

見羅季醒了，便招呼他過去喝茶。

“你是誰？”羅季好奇的走了過去，坐下時才看清那人的臉，給他嚇了一跳。

那人沒有臉。

要說鬼，羅季見得多了去了，各種樣子的他都見過。可是見到這位“沒臉見人”的主，羅季還是心裏冷不丁的打了個冷顫。

那是一種源於骨子裏的發抖。

更準確的來說，這是一種敬畏。

“我是誰？”沒長臉的那人笑道：“我是你爸爸啊。”

“什麽？”羅季一驚：“爸爸？！我就知道杜德悟那孫子騙了我！什麽我爸媽就是普通人，還不想要我……”

“打住打住。”自稱為羅季爸爸的男人趕忙打斷了羅季的意淫，道：“我雖然是你爸爸，但卻不是你那個爸爸。你之前主動認我叫爸爸，還說要祭祀我，忘了？”

羅季心裏平地暴起一聲驚雷，結結巴巴道：“你，你是，天、天、天道？！”

男子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臉上沒有五官。

可是羅季一看他的臉，便知道了他在微笑。

“開什麽玩笑！”羅季不可置信道：“天道怎麽可能會是個人！”

“因為我想是人，所以我就是人了。”天道笑著說道：“如果我想作為一條狗的形象出現，那我就是一條狗。”

說著，祂便變為了一條狗。

任羅季怎麽看，那都是一條狗，並非變化之術。

“我喜歡人，所以我就以人的形象出現。”天道說話間已經變了回來，對羅季道：“你可以理解為……我思故我在。”

“我想是什麽，我就可以是什麽。”

“……”羅季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天道落寞道：“如果是羅昊，應該能懂……”

“你還知道羅昊？！”

“哈哈哈哈，你真有趣。”天道大笑，道：“我都說了我是天，這世界上有什麽事，是天所不知道的？”

“據我所知，天道應該無私無情。”羅季虛起了雙眼：“你這表現的未免有些太過於活波。”

他開始懷疑眼前之人的真實身份，天道？羅季可不相信天道會跟他這麽說話。

“我想有情，便有了情。”天道笑著說，不過瞬間，羅季自祂身上感受到的那種種情緒統統不知所蹤，祂的聲音變得空曠、無情。祂的身影變得模糊，最終消散。

【我想公情，便以萬物平等。】

【我若無情，天地萬物便皆為芻狗。】

一個不容侵犯，不容置疑，至高無上的聲音自羅季心裏響起。

【一切，皆因我願。】

羅季頭皮發麻，他從內心臣服，徹底相信了——祂就是天道。

無關於理念，無關於邏輯。

僅僅是天道想讓他相信，他便相信了。

一切，皆因祂願。

羅季跪伏於地，叩拜道：“T市死神羅季，叩拜老天爺。”

男兒膝下有黃金，不過，天值得他一跪。

“行了起來吧。”天道幻化出身子，再次有了感情：“你應該能想到我此時出現代表了什麽。”

“我……”羅季回憶了一下剛剛所發生的事情，道：“我記得，我應該必死無疑了……難道您不想我死？”

天道點點頭：“沒錯，我不想你死。”

“可是……”羅季喃喃道：“天地不應該是無情無私的麽？”

“是啊……”天道有些落寞，對羅季道：“本來你應該必死無疑，本來我也不會插手。”

“按原本的世界發展下去，羅昊會取代你，成為羅季，作為主角活下去。”

“可是，你之前那一番關於‘英雄’的話，讓我很喜歡。”

“我挺滿意你的。”

“在我的‘世界’之中，有你這麽一個不迂不腐，又堅持著自己自己本心那一份‘正義’的家夥，我挺喜歡的。”

“你沒有做一個違背你本心的人，堅持著‘你是一個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有自己選擇做你認為應該做的事的權利’這一條信念。”

“我就舍不得你死了。”

“所以我改變了一下我所制定的法則，出現在你面前。”

羅季此時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又或許是天道不想讓他說什麽，他才沒有了說話的欲望。只是靜靜的看著祂，想知道祂接下來會說什麽。

“所以，羅季啊。”天道問他：“你想活下去麽？”

“我當然想活下去。”羅季的語氣斬釘截鐵。隨後問道：“只是……活下去，我應該付出什麽代價？”

他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讓天道為他開掛，他認為自己活下去應該付出些什麽。

“我說，讓你放棄你堅守的本心，成為一個羅昊那樣的人，你願意嗎？”天道說道：“將自己當成‘主角’去活，不需要你覺得活的精彩或是舒服，只要讓別人看見你就覺得舒心，覺得你活的灑脫自在精彩。”

“你願意麽？”

羅季沈默了半天，天道也沒有等的不耐煩，直到羅季想明白了，才對天道說：“我不願意。”

“不替你的女友們考慮考慮？”

“考慮過了。”羅季道：“如果我變成那樣，她們不會喜歡。”

“她們之所以選擇跟我在一起，就是因為喜歡我這個樣子。”

“她們喜歡的是我這個人，不是羅季這個代號。”

“如果她們喜歡的只是‘羅季’這個名字和樣貌，那羅昊也做得到。她們完全可以選擇羅昊，跟他一起生活下去，所以我不必為了她們而違背自己的本心。”

“她們選擇我，是因為我的靈魂。”

天道有些好奇，祂以為羅季會是舍不下王雪純與何夕的。卻沒想到羅季給了祂這麽一個答案。問道：“那你舍得下她們了？”

“舍不下。”羅季道：“但我不會丟了我的本心。”

天道微微笑道：“那……我讓你活下去，你舍棄她們怎麽樣？”

“不怎麽樣。”羅季此時已經失去了起初那些敬畏，只是站在一個平等的角度跟天道對話：“舍了她們活下去，我做不到。”

“那樣活著，我生不如死。”

“你有沒有想過。”天道笑道：“你和她們的相遇，你和她們的相愛，都是我所安排的？”

“或許是你所安排的不假。”羅季道：“但是我現在能和你說這些，能拒絕你的提議，就證明我們都擁有自己的思想。”

“或許你可以決定我們所遭遇的一切，但是你並不能控制我們是哭還是笑，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不是嗎？”

“不是。”天道搖搖頭：“我可以控制，決定一切……但是我不想。”

“比如說讓你笑。”天道打了個響指，羅季便大笑不停，只覺得此生從未這般開心過。

“比如說讓你哭。”天道又起了個念頭，羅季便嚎啕大哭，只覺得這輩子所有的傷心事全部聚在了一處。

“就像讓你死了，讓羅昊來接替你活下去，這原本很好。但是我不想，所以我付出代價在這裏和你說話。”

“我想知道你內心的想法，不受我影響幹擾過的想法。”

“我可以控制你們所有人的想法，甚至讓王雪純死心塌地的愛上一條狗。但是我不想，我將選擇的權利交給了她自己，她選擇了你這麽一個不思進取的貨。”

“我不是不能控制一切，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不插手，將所有選擇的權利都交給你們。”

“將你們的情緒，思維和行動都交給你們自己。”

“你們會創造一個怎樣的世界？”

羅季沈默了，憋了半天才道：“你……你不會真讓雪純喜歡上一條狗吧？”

天道也沈默了，過了好久才道：“或許我錯了……我就不應該給你們自己的思想。”

祂用自己的權利暫時抹去了羅季性格裏“皮一下”的欲望，道：“你想活下去嗎？”

“我當然想。”羅季道：“這不是在這問你我應該付出什麽嗎？”

“我讓你付出的你又拒絕付出。”天道打了個響指，指尖便多了一根點燃的香煙。他臉上長出來一張嘴，落寞的抽了一口煙道：“所以……合著一切的鍋都讓我背了唄？”

羅季不說話，不過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將他的內心原原本本的表現了出來——您老人家是天道，一個念頭就能解決嘛~

天道知道羅季的想法，搖搖頭：“天也不是為所欲為的。”

羅季很詫異：“為什麽這麽說？”

“知道為什麽大道無情麽？”天道落寞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如果我偏心這個偏心那個，這個世界早就亂了。”

“知道你為什麽叫羅季麽？”

“羅季，邏輯。”

“每個世界都遵循著邏輯、規矩。我一旦插手壞了這個規矩，那我遭受的反噬……是你想象不到的大。”

“如果我瞎玩把這個世界的規矩玩壞了，世界的消失和毀滅都是一瞬間的事。”

祂攤開雙手，一臉無辜：“說沒就沒。”

羅季道：“那你為什麽會為了我而壞了這個規矩？”

“因為我喜歡你啊。這事要擱羅昊身上你看我管不管那傻嗶。”天道說：“而且……這件事的反噬，應該在我的承受能力之內。”

羅季一喜：“那我……可以白活了？”

天道那沒有五官的臉上傳來一個“瞥了一眼”的信息，道：“想的美。你總該付出點什麽。”

“付出……什麽？”羅季一驚，如果“活下去”這件事的代價超過自己的承受能力，他就會拒絕。

“嗯……我想想。”天道思考了半天，“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的信息從祂臉上傳出來：“你之前說，你的兩個女人愛的是你的靈魂而不是‘羅季’這個身份？”

“沒錯。”

“那就好辦了。”天道笑道：“我讓你失去‘羅季’這個身體，將你的靈魂轉移到他人的身體之中，你可以讓我看看，她們是否還會愛你。”

羅季一驚，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

“我先提前說一下，跟她們有仇的人她們絕對不喜歡，以前罪惡滔天的她們也不喜歡，長得醜的她們也不喜歡！”

“哦？”天道玩味道：“除了這些……就沒別的了嗎？”

羅季想了半天，終於沒想出來什麽。

“得讓她們知道我是我。”

“其他的沒了。”

“好吧。”天道笑道：“那就這麽決定了，我給你度過這次難關的機會，等你活下來了，證明給我看。”

“怎麽度過？”羅季納悶道：“對方是化神大佬，哪怕是敖方立馬趕過來，我也活不了啊……你不是說你一切都要遵循‘理性’的麽？”

“那我讓你變得比他強不就行了？”天道笑道：“不要老想著靠別人，盡量將自己活的精彩一些。”

“怎麽變強？”羅季是想不出來將自己一下子變得比鬼如來強的辦法。

“怎麽將你‘合理’的變強，這是我的事。”天道笑道：“你只負責活的有趣一些，讓我覺得替你付出，是值得的。”

“哦……”羅季並不明白，不過天道也不需要他明白。

祂打了個響指，對羅季道：“回去吧，回到你自己的身體裏，你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在你度過這次危急關頭後，我會跟你索取。”

“怕你走歪路，我給你提點一下——跟隨著聖人的腳步，輔佐他成功。在我不插手的情況下，將這三界的秩序恢覆到最初的清明。”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跟你見面。”

“活下去吧，證明你自己是對的。”

“給你這個做你自己的機會，不要……讓我失望。”

“活的精彩一些，活的有趣一些。”

“證明你是對的，順便為這個世界多增添一些活力。”

伴隨著祂的話語落下，羅季在一個恍惚之間便回到了他的身體，身後白綺安心的抱著自己，眼前來自鬼如來的攻擊不由分說轟擊在他的身上。

而等到羅季離開後，天道才喃喃道：“現在就將他推到那個位置上……會不會太急了一些？”

“算了，搏一搏。”

隨著話落，祂的身形慢慢虛化，所有的感情消失不見，再度回歸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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