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大門關閉時，時尤神尊勉力維持住時空，將這裏的一切凝固在初時的模樣，卻也因重傷而不得不用整四萬多年溫養。

雖然獨為一界，但自創世神化為宇宙規則後，先後成神的不過二十，也因此整個神界均是迷蒙蒙的，而若是沒了這些霧氣，不知道該有多麽空蕩。據說日月星辰在這裏，如同凡間的景致一般，有日出日落，更有月明星稀，這是時尤神尊特意布置的。

一個掌管時空，通曉過去未來的尊神，卻仿佛萬分在意時間的變化流逝，甚至在很長的某段時間裏，神尊竟如凡人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神界的某一處靈池邊上，親手種下了一池的蓮花，並特意劃分了季節，好在春時蓮蓬，夏時賞花，秋時逗魚，冬時雕冰。

眾神驚愕，但也不敢置喙。

虛子意拿著畫像回到了神界，便趕來這裏，找到了正挽起長袍站在泥池中央挖藕的神尊。

他把畫像呈到時尤面前，恭恭敬敬，連頭都不敢擡。

“神尊，請過目。”

時尤直起身子，本垂落在池中打濕了的銀發隨意地披在一塵不染的白袍上，他擡起眼簾，往虛子意手中的畫像輕輕掠過，自然也看到了虛子意神色中隱隱的緊張。

“這上面是有木虛的神力。”

虛子意一驚，但面上又露出喜色。

“神尊，那木虛上神……”虛子意一頓，想到如今還躺在木虛閣中尚未醒來的自家主人，頗有些神傷。

“魔氣已除，他不願意，誰都不可能喚醒他的。”出塵清淡的神色中，此時的時尤似乎有些無奈。

虛子意卻是心頭一動。

“那如果是當年那塊靈石呢？”

“……”

“神尊，子意請求神尊，許白柏前往木虛閣。”似是肯定了自己的主意，他深深伏下，言辭切切。

“如果最後結果不是你能接受的呢？”時尤沒有反對，也無讚同。

虛子意頓了頓，還是說：“子意知道那白柏就是當年那塊靈石所化，她也已忘盡前塵；子意更知木虛上神早已選擇斬斷了他們之間的情絲，不應當再有任何瓜葛。可……”

木虛上神仍舊沈睡不醒，連虛子意都知道他在逃避什麽，更何況時尤。

“你本是木虛的一道神識，你若允了，便去吧。”時尤再次俯下身子，白凈細長的雙手在池裏摸索著，好一會兒，才輕聲道。

虛子意站直後又一行禮，才緩步退下。

只是才到池邊拐角，時尤神尊又問：“你見著顧清淺了？”

虛子意恭敬答道：“是。”

“她……看起來如何？”

虛子意一楞，小心擡眼看仍舊低著腰在池裏撈東西的神尊，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問題該如何答。只是從時尤看不清的神色中，他繃著心弦，還是實事求是：“似乎不大好。”

時尤的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頓，不再開口。

虛子意又等了一會兒，才退下。

仿佛在池裏撈藕有什麽特別的樂趣，時尤好一會兒才摸出一節。將其拿到眼前細看，幾滴水珠落在挽起的袖袍上，骨碌碌又滾回池中，激起微弱的水花，倒映在池裏的時尤蕩開漣漪，一圈一圈，池水平靜時，他的眼底氤氳著一股霧氣，不知在想些什麽。

天宮最近也熱鬧的很，天帝的姑姑大公主殿下據說要去凡界歷劫，本來歷劫是很正常的事，對於眾仙家來說見怪不怪，可天帝的態度極為抵觸，在朝會上大公主提出時，發了通大火，一時眾仙戰戰兢兢，也有些不明所以。

但一聯系到剛下凡經歷完兩世，正要重新進入輪回的前任鳳王，大家又開始了無限的猜測。天界一天，凡間一年，第二世的左安軒投生在極為普通的農家，趕上戰亂，被征兵上了戰場，幾年戰火，又是斷手又是斷腿，在年僅十幾歲就被拋屍在荒野，真真是不得善終啊。

這世還算好，據說第一世是個小乞兒，也沒過十幾歲，就在街頭活活凍死了。唏噓這神界掌管命格的長音神君果然如傳說中那般嚴苛，一回歸，以往凡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果然少了很多，該什麽樣的因，就什麽樣的果。四萬年裏，天界為了命格一事不知換了多少任司命，都是剪不斷，理還亂，每一任都幾乎是苦苦撐著下一任來解決。

輪回臺前，那個發完一通火，最後還是逼不得已答應了的天帝，此時如孩子般委屈不已。

“姑姑到底是什麽意思？當真要下去陪那個畜生？！”

姜疏涵卸了一身的華貴，白綢飄飄，稍理了理鬢角的幾縷發，笑嘆：“他該罰，但我又怎不該罰，總歸也有我的錯。”

“這與您有何幹系？！”

“月庭。”姜疏涵正色道，“倘若今日是清淺因為你入了這輪回，你當如何？”

“……”

姜洛瞬時冷靜下來。

“看，你懂得。”

最後輕輕撫拍了姜洛的肩膀，姜疏涵挺直著身子跪下，如最忠心的臣子一般：“謝陛下成全。”

“……”

直到至親跳下輪回，天帝都再無說一句話。當移駕到自己的寢殿內，他喝退所有侍從，靜坐半晌，猛地推翻了前面的桌案……

他神色痛苦地喘息著，心中猙獰。

“不一樣的，姑姑……顧清淺不可能因為我入這輪回，更不可能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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