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年前。

青年的黑發在深淵前漸漸白了，面目蒼遠，死寂一片。夜色中，唯一抹光閃過，瑩潤，微弱。

一直碧玉簪在指尖暖了，再涼。

左無陵在魔界的入口守了一夜，卻怎樣都不知如何踏進去，仿佛裏面的力量在隔絕他。但是他也同樣知道，這份排斥來自自己半身的神力，他冷凝的神色中恍惚有些嘲意，是啊，非神非魔，一個怪物？

直到深淵口有了一絲變化，左無陵才擡頭望向來人，“木虛。”

一身黑袍深沈，黑發盡數披散，他低眸曲身行禮，滿面恭敬：“在下虛子意，是木虛神尊殘留的一抹神識罷了。”

“是你攔住我進去？”

虛子意遲疑，一片寂靜中才響起回應：“木虛神尊必然是不希望您入魔界的。”

左無陵僵硬著轉向另一處，仿佛此時才有反應過來，那處肅然跪著的人，星光閃爍下，模糊傳來他的聲音。

“神尊……”

還未說完的言語被突然沖來的勁風撞得粉碎，左無陵放出的術法險險擦過左無遙的面龐，霎時留下一抹紅痕，過一會兒才滴下血液。

“呵，都到齊了啊。”似是自言自語，滿頭蒼發的身影低喃著，“那你們能讓她回來嗎？”

虛子意隱隱聽出他話中的希冀，欲言又止。神界大亂幾千年後，神尊恢覆一半神力的第一件事，竟不是重整五界，找到禍亂的元兇？！

左無遙深深伏地拜下，咬著牙：“當年無源天書失竊，魔界瘴氣混入神界，造成大亂，神族為護住混沌之力，避免禍及五界，勉力關閉神界入口，木虛上神與神尊雙雙隕落，難道您……”

左無陵的目光鉤住他的視線，本要出口的話再次打住，左無遙身子微顫起來，他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似乎之前為其考慮的一切都是多此一舉，反倒讓神尊不滿意了。

“說來，也是我害得你痛失雙親，你說是嗎，哥哥。”左無陵無聲地笑道，“盡管周密安排，只是你我都未料到，這封印因為顧清淺提前解封了，而我有恰巧入了魔障，一切緣法，自有定數。天地創世以來，無源天書早已註定了一切，我走到今天，難道會不自知嗎？”

掌管無源天書，曉天地命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可自由控制時空變換，溯過去，望未來，創世時天地孕育誕生，故稱——時尤。

神威壓下，虛子意及左無遙只能伏得更低，魔界的入口一陣激蕩，竟從深淵中顯現出來。

“神尊無欲，自然也無愛。而我如今，只是左無陵。”左無陵緩緩踏步到入口處，細細忖度著什麽，“神界之事自會有結果，我左無陵要的，也只有顧杪。”

“左無陵現在被封印在東極，若是狐王不親自解封，絕無可能出來。”顧清淺審視著左無遙漸漸失去紅潤的面龐，“他不想去找的真相，我來找。神界之亂牽扯眾多，四界多少生靈，甚至我的父母，也先後殞命，左無陵真是神尊，我也需為他討回個前因後果，到底是誰在操縱，我必須知道。”

“左無遙，更何況，我不可能由著你放棄自己。”

顧清淺自認為是掏心掏肺的溝通，誰知左無遙的反應——冷笑一聲，又突得扶住一旁的竹竿，粗喘幾聲，對顧清淺的話表現得極為不屑。

“可笑，你當真明白他身份的意義嗎？”看顧清淺淡淡挑眉，左無遙激動起來，“你得到的，是一個天神的愛，那是神尊！天地間僅有的至高無上！”

“所以，你早知道他是時尤神尊咯？”

“……”

“你要早告訴我，三萬年前的那堆破事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生了。”那時的顧清淺，看似對自己的封印了如指掌，對左無陵身上的神力毫不在意，但常往無憂山混跡，無非是為了監視他，找到神界的線索。

正如她一直所反省的，對於左無陵，她的感情總是有些覆雜，而所有情感占比中，喜愛似乎總是略輸一籌，所以直接導致了一份份虧欠，以至於現如今想要彌補，卻無從入手。

仿佛確認了很多事情，顧清淺了然地舒了口氣，便打算離開，走前輕拍了拍仍僵硬著的左無遙，狀似調笑道：“你看，連左無陵自己也說了，神界之事無源天書上自有命數，既然如此，我未來的所言所行，一件件一樁樁，他估計也清楚的很，你也就別太操心了，努力撐住，等我這裏事情一了，先治好你再說……”

話落，揮揮手，揚長而去。

左無遙楞楞地看著她離去，好半晌，自嘲苦笑：“他可以知曉一切，卻唯獨你的未來，即便是神尊，仍然什麽也看不到，又如何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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