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會瘋呢？別說笑了，時尤。”南歸的視線從凈瓶轉到左無陵身上，一眨不眨，笑容變得血腥起來。

顧清淺怔住，腦海中閃過萬千，一結扣一環，總算連了些前前後後的因果出來。顧不得左無陵眼中毫不掩飾的暴戾，她一步跨到他前頭，沖著南歸道：“哦？區區妖獸，竟然把一只入魔的鳳凰看做是神尊，真真狂言！”

南歸的神色頓時殺氣四起：“哈哈，小狐貍，你也不先去問清楚，我南歸的本事就是能夠看出五界所有存在的本源，無一不能。什麽鳳凰！能如此輕易打傷我的，除了時尤，還有第二人！？”

“既然如此厲害，為何要取無憂泉眼，當真是快沒命了，來騙個小姑娘嘛？”顧清淺壓下心頭的震驚，繼續探問。

“呵，你別想著套我話了。我不會告訴你無憂泉眼的去處的。”

“即便我能救易半秋嗎？”

南歸欲逃離的動作頓住，繃緊身軀，“你個小丫頭能有什麽本事？”

似又想到什麽，他積極吼道：“既然能將魂魄重生在這副身軀裏，你知道萬生珠在哪裏？！”

顧清淺反而不答話了，望向左無陵，“我只知道，正是他的兄長左無遙把我覆活的，而當年左無遙叛出左氏，帶走的也正是萬生珠。你若想救易半秋，就該聽我們的。”

南歸聽罷，面上猶疑，定然是不大相信的。

顧清淺扯扯左無陵的袖子，看他冷漠自持的側臉，不由得怒火攻心。

她本就是為了左無陵以及無量瓶中的魔氣而來，如今無憂泉眼不在，易半秋又殞命，甚至扯出了左無陵神力的來源是神界的時尤神尊。若是拿萬生珠可換得更多信息，一定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更何況，即使沒有這些信息，這易半秋，她也定是要救的。

左無陵感受到手上的壓力，將口中的腥氣死死咽下，回望著顧清淺：“你當真要尋下去？”我們就這樣不好嗎？無論哪裏，他都陪她，只要陪她……

顧清淺怎能不明白，嘆：“無陵，你需要面對真相。即便你不去尋，它也會找到你。”

“呵，需要真相的是你。是為了什麽？顧清淺，可是這五界生靈？神界關閉已經過去三萬年了，就這樣淡了不好嗎？”

連左無陵自己都不知道在掙紮什麽，就如曾經她面對他，再如何輕佻浪蕩，卻也知道她的虛懷若谷，她的心系蒼生。她是他心中最心善的殿下，更是最心狠的意中人。

“……”

也罷，他陪她。

當萬生珠的光華照亮逐漸蒙黑的天際，顧清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左無陵竟然把萬生珠隨身攜帶？

南歸直楞楞地看著這四射的光芒，欲伸出的手生生停在萬生珠旁。他朝著左無陵嘶吼：“時尤！把它給我！”

果然是妖獸，對待欲望毫不收斂。

“說，你要無憂泉眼是做什麽？”顧清淺也毫不客氣。

“鳳王，左安軒。”

南歸望著左無陵手中的萬生珠，悠悠道來那段他提起都覺得疼痛的記憶。

鳳王與天帝合力誅殺南歸，南歸得一線生機，逃入了無憶城附近。被當時外出的易半秋所救，因傷勢久治不愈，南歸對待易半秋也愈發不耐。直到一個叫做遲卿的人來與他做了個交易——他取得無憂泉眼，他便幫他用萬生珠療傷。

“呵，什麽遲卿，當真以為我看不出來。那就是一只混血的鳳凰，戰場上故意放我一馬，竟然打著這樣的主意。”南歸對著左無陵，諷刺笑道，“這些仙人，果然與你們神族一個模樣，道貌岸然。”

顧清淺與左無陵對視，又默默移開。只有彼此知道，剛剛一瞬間的爭執，說的絕對是你吧。

“小秋如此單純，我竟不知道她為給我取得泉眼，傷至如此。待我正打算去換得萬生珠時，怎料到左安軒從未想過給我活路……”

是的，那個化名遲卿的左安軒，搶奪了無憂泉眼後，竟是要滅口以絕後患。易半秋因為不放心，一直跟在身後，在生死關頭護住了南歸，犧牲了自己。南歸才知道，自己初出神界時，順手宰了只妖魔順氣，恰好救下了當時被妖魔屠殺全家的小姑娘，就是如今的易半秋。這是南歸從混沌中誕生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切感受到的愛意和善意，或許之前有所領悟，但沒有一刻如此清晰。

“我想過去報仇，但是一旦失敗了，小秋就再沒有覆活的可能了。這令我恐懼，便只能守著這城，等著機會……”

而這一等，就是三萬年。

“這萬生珠我們可以給你，但是有個條件。”顧清淺就事論道。

“呵，我就知不會那麽簡單。”南歸冷笑。

“你說是鳳王，我們怎麽可能就輕易信了呢。有天若是需要你當面對質，你能出面。”

“……”南歸沈思，“即便你不提，待小秋回來，我也是要去替她報仇的。怎會任由左安軒逍遙自在。”

顧清淺輕頷首，看向左無陵。他放開手上的萬生珠，任南歸取走。

南歸似乎也沒料到如此容易，倒是有些猶豫了。他在顧清淺和左無陵之間逡巡片刻，還是選擇擺了擺手，“多謝！”

隨後，消失在夜色中。

顧清淺看左無陵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他的話，你信了？”

左無陵搖頭，“你呢？那個當初為四界升平鞠躬盡瘁的鳳王，你信嗎？”

顧清淺沈默。

都說時間會讓很多事情變質。鳳王左安軒一向以平和、儒雅著稱，四界除天帝之外，另一位有權掌管四界秩序的，便是鳳王了。而那至尊之位……

“無陵，如今無甚線索，我們只能去查證。無論真相為何，結局如何，你都許我一個蒼生太平，可否？”說完後，連顧清淺自己都覺得這話太……

“好。”

離開無憶城前，顧清淺將整個城翻了又翻，確定沒有無憶城主的蹤影，才作罷。

在城門口，南歸前來送行，滿面喜色。

左無陵解釋，易半秋畢竟魂魄齊全，不似顧清淺當年那般魂飛魄散，萬生珠的效用自然非比尋常。語畢，顧清淺倒也松了口氣。只盼易半秋回來後，與南歸也算有個好結果，一切自有緣分，她從不認為有什麽合適或不合適，只有在意和不在意罷了。

“無陵，你之前可是來過無憶城。”

“是”

“來做什麽？”

左無陵不應答，考慮了半晌，往城門一揮手，一道幻境浮在眼前。

三萬年前的左無陵從無憶城倉皇走出，滿身狼狽，腳步虛浮，一副失魂的模樣。易半秋從後面疾步追出，有些焦急擔憂：“你這人怎麽這樣，無憂泉水是能隨便喝的嗎？！”

左無陵甩開易半秋的攙扶，沒幾步便倒下。只是眼神盯住了此時的顧清淺，仿佛跨過了時空的界限，在對她低喃：“至純的情愛……呵呵……顧杪，區區一顆泉眼，就判了我的別有用心……真是……不公平啊……”

一旁的易半秋見了，神色動容。

幻境消逝，現世的左無陵站在眼前，除了面色同樣蒼白，狼狽不再。

“那時，我初知曉自己可以看到過去，來了無憶城。看到你哄易半秋替你取泉，自己卻在旁邊偷喝了一口。你的毫無波瀾，讓我知道，不是只有至純才能，而是不單純一定不能。”

“……”顧清淺臉上一陣發熱。

“清淺，你有情愛，只是你愛的是東極，是無憂，是四界，是顧望極。你可真是大愛……”

“哪怕只有一丁點，分給我一丁點，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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