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顧清淺也替易半秋緊張不已，小姑娘從不曾有過憂愁，更別說害怕了。剛剛舉棋不定地站在無憂泉旁，一副思緒綿延的模樣，怎麽能是至純至性？

可始終明白，這不過幻影，過去的事又如何改變，只得按下一股無奈，嘆在心裏。

本迷茫地看著易半秋的南歸此時動了，他躍到她身邊，可無論如何去抓，也只能嚎著任由易半秋的動作。“啊——易半秋，你給我停下來！”

一瞬聲音靜止，另一只手攔住了易半秋。易半秋含著淚，回頭望她，“師傅……”

“秋兒，你當真想明白了嗎？”無憶城主隔開她，嘆息。

“可會後悔？”

“絕不後悔。”

說著，易半秋的已一腳跨進泉中。泉眼在池中上方的三足鼎內，日夜運轉，生生不息。

冰涼的泉漫過她的腳，再沒過她的踝。易半秋似一趔趄，往前撲去。

南歸眼睜睜看著那身影越過自己，伸手也只抓到一片虛無。看著那人步入水中倒下，他慘跪在地，雙目死寂。

一側的顧清淺和左無陵卻是看得清楚。易半秋一觸碰泉水時，神色一瞬慘白，血色盡褪。

曾幾何時，她還能站在無憂泉中飲甘霖，嬉戲耍鬧，如今卻寸步難行。

泉水沾上她的身子，仿佛進了油鍋的沸水，升起煙霧，灼著她的每一處，卻不留下一絲一毫的傷痕。這就是無憂泉的難取之處，偏還得取那鼎內的水才最有效用。更何況易半秋，要的是那顆泉眼。

“愚蠢！”無憶城主怒喝，她本可以上前拉回易半秋，此時仍站定在那裏，任她在池內掙紮。或許只有痛極，易半秋才會真正明白放手。

離泉眼僅幾步之遙，但對於在無憶城中的幾位來說，無論是萬年前，還是萬年後的，都只感到漫長的煎熬。當易半秋總算將泉眼裝進凈瓶，立時離魂了般直直墜入水中。

沒了泉眼的無憂泉，禁制自然也就不在了。可易半秋的臉色已經灰白，透著瀕死的虛弱。

她堪堪扶著三足鼎，對著無憶城主，也正對著南歸，不知是和誰四目相對。

“師傅……何謂至純……難道僅憑一眼泉來判定情愛的不單純嗎？師傅，這樣好不公平啊……”

白衣仙子僵立半晌，翩然轉身，望向塔外縹緲的碧海，“無憶城，無憂泉。果真是可笑啊！”

“易半秋，你走吧。這泉，這城，以後與你再無幹系。”

易半秋已無半分氣力，身子顫地愈發厲害，“師傅……”

畫面再一變換，顧清淺卻是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忍不住心悸，微靠向一旁的左無陵。

“停吧，別看了。”與其知道結局，不如就當易半秋只是離開了無憶城，四界之大，總有去處。現如今的顧清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能夠置身事外，還笑看浮雲的顧杪了。

“……”左無陵擡手，正要揮去正在變化的景象。

一道沙啞的男聲已從幻境中傳來，顧清淺迅速扯住左無陵的袖擺。待畫面清晰，一身黑色錦袍的男子擁著易半秋半跪在無憂池邊，而此時的無憂池，已沒有半點生氣，渾濁不堪。本如畫境般的的塔頂，彌漫著沈沈的死氣，仿若此時南歸懷中的易半秋。

“城主！無憶城主！出來啊！求你快出來……”南歸嘶吼著，再沒有作為一大囂張的妖獸的戾氣，滿面無措。

無憶城中一片死寂，本就是空城，又哪來的城主。

而現世的南歸，靜默著蜷在角落，冷冷地看著曾經的自己——從無措到憤怒，從憤怒到絕望……

他勾起笑意，指著幻境中的自己，朝向顧清淺二人，嘲諷道：“看那呆子，小秋明明沒事，在那哭什麽喪！”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白瓷凈瓶，輕撫在胸前，又似乎急於證明什麽，喃喃重覆：“小秋，等我找到萬生珠，就能再見到你了。很快了，很快了……”

左無陵眉頭緊促，迅速揮散幻境，將顧清淺攔到身後，有些緊張起來：“清淺，既然無憂泉已不在了，無憶城無主，我們也離去吧。南歸已瘋魔了，由他去吧。”

即便知道顧清淺不可能不管，他仍在嘗試不去淌這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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