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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月4日
岑攸突然換了一個在下雨的頭像，她最近動態也沒更新，和她聊天也怪怪的。
她好像遇見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我發短信試探，岑攸不小心說漏了嘴。
原來是她之前幫了一個被小混混欺負的女孩，結果現在也被那群人盯上了，他們威脅岑攸不會讓她好過。
岑攸擔心他們真來找她，有些害怕。
怪我沒有早點發現，讓她擔驚受怕這麽久。
當晚，我開始跟著岑攸一起回家。
她爸爸來接她了。
但我還是繼續跟著。
那天，我聽見小混混要去她麻煩。
我給江措發了短信，但等不及了，我和他們打了一架。
沒註意到棍子打過來，手受傷了。
還能反抗，但我聽見他們說還要繼續去找岑攸麻煩。
我放開了手。
血從額頭流下的那一刻，我看見江措帶著警察來了。
傷得估計挺重，他們跑不了了。
有點疼。
幸虧，還好。
岑攸別怕，下雨了沒關系。
我是柚子的傘，forever。
——《Miss cy》
又是一年冬季。
臨近高考，高三生在得知一模的時間後，又緊接著被告知寒假補習安排。
寥寥十天的假期，學生紛紛拍桌子，疊試卷，對著宣布消息的班主任哀嚎，叫苦連天。
老王給了他們一個不為所動的眼神讓他們自行體會，隨即胳膊下夾著幾本書，拿起保溫茶杯，神態淡定地走了。
陳林轉過頭，哭喪著一張臉，“我本來還想跟家裏說過年出去旅游的呢，這下好了，假都沒幾天，泡湯了。”
“旅游？高三了還想旅游，我看你像旅游。”趙歡瞪了陳林一眼，故意陰陽怪氣道。
“……”這語氣好像他媽。
“誒岑攸，你幫我看看這道題是不是這麽解的唄。”趙歡指著一道幾何題問岑攸，苦惱又認真。
平日裏一向最激動嚷嚷假期的人，這會不僅安安靜靜一句抱怨沒有，居然還在刻苦學習？！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趙歡嗎？
岑攸仔細地和趙歡講解思路，在對方似懂非懂的茫然眼神下，她又耐心重覆了一遍。
片刻，趙歡比了個“OK”手勢，轉而埋頭爭分奪秒地解題。
陳林：“……”
他略顯不努力了。
趙歡罕見地專註，陳林不太敢惹她，輕輕敲了敲岑攸的課桌，小聲問道：“她怎麽了？突然醒悟發憤圖強了？”
岑攸搖了搖頭，微揶揄一笑：“她呀，要為愛考京市的大學。”
陳林頓時驚呼道：“啥？她要考京大？！”
岑攸：……
趙歡一臉懵逼地轉頭，隨後略帶無語道：“陳林你知道嗎，三人成虎就是這麽來的。你耳背啊，誰考京大了，我是要考京市的大學！”
趙歡給了他一記眼刀。
陳林略尷尬地笑了笑：“誤會誤會，聽岔了。歡姐你繼續學習，好好學，我不打擾你了。”
趙歡果真不再理會他，沈浸式刷題。
陳林見狀，一副活見鬼的模樣，震驚地連連嘖嘖嘆氣，附上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
他的小夥伴們都拋棄他了。
“……”
岑攸演技拙劣，暗示意味明顯地咳嗽了好幾聲。
陳林聽見動靜，稍疑惑，看見岑攸握著筆也在做題時，他恍然大悟。
好嘛，這是在嫌他太吵了，打擾她們學習。
陳林懂事地捏著手指在嘴欠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轉過身。
陳林看著自己幹凈得離譜，沒有一張卷子和一本練習冊的桌面。
他想，他真是墮落了，太沒有高三生的自覺了！
他緊忙從課桌內掏出幾張試卷，二話不說也開始刷題。
行，不就是刷題嘛。
來，卷起來，看誰刷過誰！
離一模的時間越來越近，岑攸的覆習也越來越緊湊。
高三後的幾次聯考，岑攸的排名都很不錯，最薄弱的數學也提起來了，現在妥妥穩在全校前兩百。
這個成績，考入傳媒大學綽綽有餘。
但新聞系是傳媒大的王牌專業，全國第一，岑攸不敢馬虎。
而且，既然約定了。
岑攸可不能拖後腿落下。
她還等著兩人頂峰相見那一天。
深夜。
岑攸整理完錯題集，瞥見桌旁的六本筆記。
她眉眼染上笑意，放到面前，又一一翻開認真查閱。
去年6月畢業季，一中傳統，上一屆的學子可以在高考前夕將自己的筆記或者書籍留給有緣的下一屆。
其中就有榮譽榜前面的那些大佬，他們的學霸筆記分外搶手，但常常是可遇不可求，看運氣。
岑攸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只是想碰碰運氣。
卻沒想到，那天，她收到椰子的短信，說上一屆的第一名這次也在，還告訴了她對方會在哪。
岑攸當時大喜，此等秘籍，向來是百家爭奪。
她也沒來得及管對方是怎麽知道的，消息是否準確，當即就混進高三樓。
12級離校前一天，高三教學樓很熱鬧，到處是散亂的書籍，還聚著一堆高一高二的。
岑攸繞過人群，跑向另一邊略冷清的自習室。
一中每年都有一批競賽保送生，五樓的自習室是留給競賽生平常上課或刷題用的。
算是一中給他們的一個小竈，後來也成了保送生專場。
別說，岑攸爬樓梯的時候倒是激動。
可等她真站在自習室門口，腳步驟停，莫名忐忑。
她有點勇。
也不認識對方，竟然就這麽忽然站他面前要筆記，好像有點奇怪……
要是等會他問起她怎麽會來這她該怎麽說，要不她多說些高考吉利話？
岑攸楞在門口好幾分鐘，絞盡腦汁編祝福話，突地記起上一屆的全校第一已經競賽保送京大了來著。
“……”
對於這位高一屆的風雲人物，岑攸對他的印象除了“全校第一”、“競賽保送的大佬”、“脾氣不好的校草”這些外。
就是她高二，對方高三那年，他幹了件轟動全校的事。
在他全國競賽得金牌被保送京大，回一中學校給他開表揚會那天，他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和一個叫初檸的女孩道歉。
“初檸對不起，我不該一直給你發消息打擾你學習，對此我深刻反省，你能不能理理我。”
教導主任聞言，當場被他藐視紀律的行為氣炸，怒氣沖沖就要上臺，卻被他同班的其他男生一人一胳膊腿給攔住了。
一時間操場起哄和口哨聲不絕，臺上的少年意氣風發，滿不在乎，只目光灼灼地盯著臺下的女孩。
那個叫初檸的學姐到底理他沒有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學長念檢討的時候是笑著的。
後來，等高考結束，一中放榜的時候。
岑攸看見了那個學姐的名字。
初檸，全省文科第十，京大法學系。
猶豫間。
教室裏走出一個男生，高高帥帥的，美式短袖搭身上，眼尾狹長，鋒利畢露，又顯桀驁不羈。
對方單手插兜，微倚門口，上下掃了她一眼後，忽地笑了，長臂往裏一探，遞給岑攸六本筆記本。
先前設想的場景和對話一個沒發生，對方什麽也沒說的就把筆記本給她了，也沒有她之前聽說的那麽嘴毒不好惹，看著似乎還挺和善。
不知為何，岑攸感覺對方的目光仿佛還帶著點探究和好奇。
岑攸下意識接過，微尷尬，不太好意思地磕絆著說了句“謝謝學長”。
岑攸以為，全校第一只和全校第一玩，大佬都是待在自己圈子的。
沒想到，傳言不可信，凡事不可全憑臆測。
對方全程也不說話，如同完成任務般，笑得也挺意味深長。
偏岑攸只顧得了個學霸筆記的大便宜，又道了聲謝，便自己離開了。
因此，她也沒聽見身後簡行打下的那通電話。
簡行嗓音含笑，調侃。
“餵，筆記我幫你給了，沒發現。別說，小學妹還挺可愛。”
“呵，等明年你畢業表白的時候，我必定回一中看你那副不爭氣的樣。”
——
周末，岑攸從書屋回家的時候。
路過小巷，她隱隱約約聽見裏面傳來哭聲。
警惕心使然，岑攸本想繞路走開，卻在轉身時意外瞥見裏面的情形。
一個約摸剛上初中的女生，被一群混混堵住了。
岑攸站在柱子後瞧了幾眼，是經常在這附近混的一群不良少年。
要說女生和他們認識那是不可能的，女孩抱著書包擋在面前，臉上還掛著淚，明顯是害怕得不行。
聽動靜，好像是朝女孩敲詐錢，見對方抗拒，似乎還要動手動腳。
岑攸自問平常不是什麽勇敢的人，遇見危險也確實應該明哲保身。
但是，岑攸做不到視若無睹。
這要是真地當做什麽也沒看見，坐視不管，萬一女孩真的出什麽事了，她肯定會後悔。
況且，代入一下她自己要是面臨這樣的境況……
事後再回想起來，岑攸也不知道她當時哪來的勇氣。
岑攸從隔壁小超市借了個滅火器，憑著在消防課上學到的知識。
她一邊大喊著警察來了，一邊用滅火器的煙霧亂了他們的視線，打了他們個猝不及防，趁他們沒反應過來，拉著楞住的女孩就跑了。
一路上兩人頭也不敢回，直到跑到一中校門口，看見來來往往的人，岑攸和劫後餘生的女孩才長舒一口氣。
兩人皆跑得滿臉通紅，上下喘著氣，但彼此的眼裏都是笑意。
女孩滿臉感激，帶著哭音連連道：“謝謝你姐姐，謝謝你。”
岑攸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口吻故作輕松：“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沒事了，姐姐送你回家。”
岑攸邊安慰女孩，邊告訴她回去後要告訴父母，之後幾天多小心。
女孩問她名字，她自詡俠女不留名，轉身就揮揮手走了，沒應女孩的詢問。
但偏偏。
岑攸那天剛好穿的一中校服，慌忙中掉了本書，上面寫著她的班級姓名。
女孩沒事了，她卻陰差陽錯被盯上警告。
岑攸覺著自己多加小心註意就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們應該也不會那麽膽大。
可連著好幾天放學，在校門口撞見那群人面色不善地蹲在門口後。
岑攸到底有些害怕了，第一次碰見這種事，一時慌了又不敢告訴父母，既怕他們擔憂，也害怕解釋不清反被他們誤會，告訴朋友又擔心他們受連累。
岑攸心裏憋著事，緊緊張張的。
不知道該和誰說，岑攸無處傾訴。
她改了頭像，下雨天的Q版圖，看起來灰沈沈的。
最近這幾天，她的生活就像這般。
但不知是不是她最近太反常，連著好幾天忘了回短信。
這天課間。
岑攸收到椰子的短信。
椰子：[最近遇見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
椰子：[學習壓力太大了？]
人的情緒有時候就是這麽突然，在最緊繃的時候，他人忽然的一句關切，努力克制許久的情緒倏就爆發。
不知所措好幾天，面對椰子的關問。
她忽就受不了了，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也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優解的。
她簡單將事情經過告訴椰子，將她這幾天的迷惘無助也一並訴說。
最後。
椰子：[告訴老師和家長，他們會保護你的。]
柚子：[可以嗎？我怕我爸媽他們擔心……]
椰子：[你不說，萬一出事了，他們是你最親的家人，他們才是最傷心的。]
終。
再又一次在校門口撞見那些人後，想到椰子的話，岑攸忽後知後覺醒悟。
又不是她的錯，她明明是見義勇為。
現在她遇見危險，尋求年長者和老師的幫助是理所應當的，也是正確的。
岑攸當晚回家將此事告訴了父母，岑母當場嚇得腿都軟了，急忙忙跑到她身邊查看，問她有沒有受傷。
岑父也難得沈了臉，自責是他們當父母的沒有做好，讓孩子這麽久才說。
岑潯自告奮勇地要來接她放學，但他剛高一，放學時間比他們早，三中和一中又是兩個方向。
岑父搖了搖頭，道明天他會和老師說，後面他來接她放學。
沒有設想的責問或是其他。
看著父母弟弟關心後怕的模樣，岑攸眼淚也閃著淚花，只怪自己沒早點說。
次日，班主任找她問清詳細後，當天開始一中附近多了警察巡邏，保安也不時會在四處轉悠。
學校也專門開設相關大會提醒學生遇見相關情況要及時告訴老師家長，岑攸還收到女孩家長的登門道謝。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
又是一晚，岑父接送岑攸，父女兩安全到家。
而在巷口的另一邊。
遲揚見岑攸安全到家後，也往回走。
恰好，和那些人碰了正面。
許是看見遲揚身上的一中校服，為首的一個混混語氣不善，帶著惡意同身邊人道：“一中明天下午就放學，那死丫頭她爸白天肯定不會送她，我們明天就去那條巷子堵她。呵，喜歡當俠女，那就看看明天有沒有人來救她。”
遲揚的腳步忽頓住，幾乎是瞬時，他給江措發了短信。
隨即，他回頭摁住說話那人，聲音冷沈：“我救。”
在對方楞神時，遲揚掄起袖子，拳頭用力狠狠砸在那人臉上，十幾年泰拳傍身，又是用盡全身力氣。
那人沒回過神，當場狼狽地摔在地。
其他小弟見狀，扶起那人，開始將遲揚圍住。
黃頭男生手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混痞一笑，不懷好意：“喲，也是一中的，認識那死丫頭要替她出頭？呵，看著是個好學生，原來也是成天勾引男人的賤……”
話還沒說完，遲揚再一記又狠又利落的拳頭揍向他，那一拳幾乎要把黃毛的鼻梁打斷。
遲揚臉上狠厲，手指沾著些血跡，渾身散發著寒意，話語冷怒：“把嘴巴放幹凈點。”
男人也被遲揚這一拳頭激怒，惡狠狠道：“行，喜歡當英雄是吧，那今天就讓你當個夠。”
黃毛手一揮，其餘幾人也紛紛從路邊撿起木棍之類能用來攻擊的東西。
他們也是發了狠地往遲揚身上打，饒是遲揚有些功夫，寡不敵眾，很快落了下風，身上掛了不少彩。
背重重挨了一棍，後方人趁他不備偷襲，眼瞧棍子就要落在頭上，遲揚迅疾用手臂擋住。
棍子砸在他右手上，一時不察，腹部也被用力踢了一腳。
遲揚靠著墻，眼皮發顫，疼痛和不適席卷全身，幾近頭皮發麻。
不過對面幾人也沒好到哪去，被遲揚一拳一腳地揍得也是捂著肚子，齜牙咧嘴，嘶嘶流著血。
倏地，遲揚眼尖瞥見一個空口，估摸這會時間也差不多，江措他們應該快來了。
他正要瞄準時機跑。
黃毛看著遲揚狼狽蒼白的模樣，先前天之驕子的高高在上絲毫不見，以為他沒了反抗的力氣，不過只是任人宰割的螞蚱。
他吐了口血，笑得陰險：“還想當英雄嗎？呵呵，放心，等明天就是那個死丫頭。哦，不對，後天，還有許多天，放心，她逃不過的。”
身旁人又是一棍子打過來，遲揚卻忽地頓住邁出去的步子，不過眨眼，他心中似是下定某種決心，放開了要去擋的手。
遲揚沒再反抗，竟就這樣任他們一拳一腳地打著。
他渾身緊繃，雙手握緊成拳，好似在強壓著狠勁。
痛覺越來越重，胸腔仿佛也積著血，遲揚意識越來越模糊。
可他眼底卻浮著笑。
他知道，他們逃不了了。
江措帶著警察趕來的時候，就看見遲揚捂著手，一臉痛苦地倒在地上，嘴角還冒著血絲。
警察制止住其他人，江措趕忙上前查看遲揚情況。
看見遲揚白色校服染盡紅，頭上也不停流著血，幾乎是失去生氣的模樣。
江措話都說不出來了，焦急道：“遲揚，遲揚……他們打你哪兒了，你手還能不能動……你別暈別睡，救護車就快到了，遲揚……”
遲揚聽到江措的聲音，掙紮著啟唇，說話間有血流出，臉色虛弱，可嘴角分明帶著笑。
江措依稀聽見他似乎是在說“幸好”。
江措：“幸好什麽？遲揚，遲揚你給我清醒點，遲揚！”
天上明月高掛，好似人間清風。
那個如月朗朗的意氣少年，那雙用來彈奏吉他，解競賽題游刃有餘的手，此刻指間滿是汙泥，血跡，脆弱不堪。
江措焦急地一遍遍喚著遲揚，要是他早一點，再早一點趕來就好了。
“遲揚，遲揚你疼不疼……你千萬別死……你再撐一撐……救護車來了我們去醫院……”
遲揚的意識逐漸混沌。
疼痛感卻分外清晰，無法忽略。
骨頭好像都要斷了，無法動彈，扯哪兒都是散架般的痛。
很疼。
真得很疼啊，岑攸。
小巷裏的少年終是撐不住昏了過去，狼狽，虛弱，仿佛生機都淡去。
可他唇畔的笑始終未曾抿平。
幸好。
幸好不是她……
岑攸別怕，下雨了沒關系。
遲揚是柚子的傘，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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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月4日
岑攸突然換了一個在下雨的頭像，她最近動態也沒更新，和她聊天也怪怪的。
她好像遇見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我發短信試探，岑攸不小心說漏了嘴。
原來是她之前幫了一個被小混混欺負的女孩，結果現在也被那群人盯上了，他們威脅岑攸不會讓她好過。
岑攸擔心他們真來找她，有些害怕。
怪我沒有早點發現，讓她擔驚受怕這麽久。
當晚，我開始跟著岑攸一起回家。
她爸爸來接她了。
但我還是繼續跟著。
那天，我聽見小混混要去她麻煩。
我給江措發了短信，但等不及了，我和他們打了一架。
沒註意到棍子打過來，手受傷了。
還能反抗，但我聽見他們說還要繼續去找岑攸麻煩。
我放開了手。
血從額頭流下的那一刻，我看見江措帶著警察來了。
傷得估計挺重，他們跑不了了。
有點疼。
幸虧，還好。
岑攸別怕，下雨了沒關系。
我是柚子的傘，forever。
——《Miss cy》
又是一年冬季。
臨近高考，高三生在得知一模的時間後，又緊接著被告知寒假補習安排。
寥寥十天的假期，學生紛紛拍桌子，疊試卷，對著宣布消息的班主任哀嚎，叫苦連天。
老王給了他們一個不為所動的眼神讓他們自行體會，隨即胳膊下夾著幾本書，拿起保溫茶杯，神態淡定地走了。
陳林轉過頭，哭喪著一張臉，“我本來還想跟家裏說過年出去旅游的呢，這下好了，假都沒幾天，泡湯了。”
“旅游？高三了還想旅游，我看你像旅游。”趙歡瞪了陳林一眼，故意陰陽怪氣道。
“……”這語氣好像他媽。
“誒岑攸，你幫我看看這道題是不是這麽解的唄。”趙歡指著一道幾何題問岑攸，苦惱又認真。
平日裏一向最激動嚷嚷假期的人，這會不僅安安靜靜一句抱怨沒有，居然還在刻苦學習？！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趙歡嗎？
岑攸仔細地和趙歡講解思路，在對方似懂非懂的茫然眼神下，她又耐心重覆了一遍。
片刻，趙歡比了個“OK”手勢，轉而埋頭爭分奪秒地解題。
陳林：“……”
他略顯不努力了。
趙歡罕見地專註，陳林不太敢惹她，輕輕敲了敲岑攸的課桌，小聲問道：“她怎麽了？突然醒悟發憤圖強了？”
岑攸搖了搖頭，微揶揄一笑：“她呀，要為愛考京市的大學。”
陳林頓時驚呼道：“啥？她要考京大？！”
岑攸：……
趙歡一臉懵逼地轉頭，隨後略帶無語道：“陳林你知道嗎，三人成虎就是這麽來的。你耳背啊，誰考京大了，我是要考京市的大學！”
趙歡給了他一記眼刀。
陳林略尷尬地笑了笑：“誤會誤會，聽岔了。歡姐你繼續學習，好好學，我不打擾你了。”
趙歡果真不再理會他，沈浸式刷題。
陳林見狀，一副活見鬼的模樣，震驚地連連嘖嘖嘆氣，附上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
他的小夥伴們都拋棄他了。
“……”
岑攸演技拙劣，暗示意味明顯地咳嗽了好幾聲。
陳林聽見動靜，稍疑惑，看見岑攸握著筆也在做題時，他恍然大悟。
好嘛，這是在嫌他太吵了，打擾她們學習。
陳林懂事地捏著手指在嘴欠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轉過身。
陳林看著自己幹凈得離譜，沒有一張卷子和一本練習冊的桌面。
他想，他真是墮落了，太沒有高三生的自覺了！
他緊忙從課桌內掏出幾張試卷，二話不說也開始刷題。
行，不就是刷題嘛。
來，卷起來，看誰刷過誰！
離一模的時間越來越近，岑攸的覆習也越來越緊湊。
高三後的幾次聯考，岑攸的排名都很不錯，最薄弱的數學也提起來了，現在妥妥穩在全校前兩百。
這個成績，考入傳媒大學綽綽有餘。
但新聞系是傳媒大的王牌專業，全國第一，岑攸不敢馬虎。
而且，既然約定了。
岑攸可不能拖後腿落下。
她還等著兩人頂峰相見那一天。
深夜。
岑攸整理完錯題集，瞥見桌旁的六本筆記。
她眉眼染上笑意，放到面前，又一一翻開認真查閱。
去年6月畢業季，一中傳統，上一屆的學子可以在高考前夕將自己的筆記或者書籍留給有緣的下一屆。
其中就有榮譽榜前面的那些大佬，他們的學霸筆記分外搶手，但常常是可遇不可求，看運氣。
岑攸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只是想碰碰運氣。
卻沒想到，那天，她收到椰子的短信，說上一屆的第一名這次也在，還告訴了她對方會在哪。
岑攸當時大喜，此等秘籍，向來是百家爭奪。
她也沒來得及管對方是怎麽知道的，消息是否準確，當即就混進高三樓。
12級離校前一天，高三教學樓很熱鬧，到處是散亂的書籍，還聚著一堆高一高二的。
岑攸繞過人群，跑向另一邊略冷清的自習室。
一中每年都有一批競賽保送生，五樓的自習室是留給競賽生平常上課或刷題用的。
算是一中給他們的一個小竈，後來也成了保送生專場。
別說，岑攸爬樓梯的時候倒是激動。
可等她真站在自習室門口，腳步驟停，莫名忐忑。
她有點勇。
也不認識對方，竟然就這麽忽然站他面前要筆記，好像有點奇怪……
要是等會他問起她怎麽會來這她該怎麽說，要不她多說些高考吉利話？
岑攸楞在門口好幾分鐘，絞盡腦汁編祝福話，突地記起上一屆的全校第一已經競賽保送京大了來著。
“……”
對於這位高一屆的風雲人物，岑攸對他的印象除了“全校第一”、“競賽保送的大佬”、“脾氣不好的校草”這些外。
就是她高二，對方高三那年，他幹了件轟動全校的事。
在他全國競賽得金牌被保送京大，回一中學校給他開表揚會那天，他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和一個叫初檸的女孩道歉。
“初檸對不起，我不該一直給你發消息打擾你學習，對此我深刻反省，你能不能理理我。”
教導主任聞言，當場被他藐視紀律的行為氣炸，怒氣沖沖就要上臺，卻被他同班的其他男生一人一胳膊腿給攔住了。
一時間操場起哄和口哨聲不絕，臺上的少年意氣風發，滿不在乎，只目光灼灼地盯著臺下的女孩。
那個叫初檸的學姐到底理他沒有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學長念檢討的時候是笑著的。
後來，等高考結束，一中放榜的時候。
岑攸看見了那個學姐的名字。
初檸，全省文科第十，京大法學系。
猶豫間。
教室裏走出一個男生，高高帥帥的，美式短袖搭身上，眼尾狹長，鋒利畢露，又顯桀驁不羈。
對方單手插兜，微倚門口，上下掃了她一眼後，忽地笑了，長臂往裏一探，遞給岑攸六本筆記本。
先前設想的場景和對話一個沒發生，對方什麽也沒說的就把筆記本給她了，也沒有她之前聽說的那麽嘴毒不好惹，看著似乎還挺和善。
不知為何，岑攸感覺對方的目光仿佛還帶著點探究和好奇。
岑攸下意識接過，微尷尬，不太好意思地磕絆著說了句“謝謝學長”。
岑攸以為，全校第一只和全校第一玩，大佬都是待在自己圈子的。
沒想到，傳言不可信，凡事不可全憑臆測。
對方全程也不說話，如同完成任務般，笑得也挺意味深長。
偏岑攸只顧得了個學霸筆記的大便宜，又道了聲謝，便自己離開了。
因此，她也沒聽見身後簡行打下的那通電話。
簡行嗓音含笑，調侃。
“餵，筆記我幫你給了，沒發現。別說，小學妹還挺可愛。”
“呵，等明年你畢業表白的時候，我必定回一中看你那副不爭氣的樣。”
——
周末，岑攸從書屋回家的時候。
路過小巷，她隱隱約約聽見裏面傳來哭聲。
警惕心使然，岑攸本想繞路走開，卻在轉身時意外瞥見裏面的情形。
一個約摸剛上初中的女生，被一群混混堵住了。
岑攸站在柱子後瞧了幾眼，是經常在這附近混的一群不良少年。
要說女生和他們認識那是不可能的，女孩抱著書包擋在面前，臉上還掛著淚，明顯是害怕得不行。
聽動靜，好像是朝女孩敲詐錢，見對方抗拒，似乎還要動手動腳。
岑攸自問平常不是什麽勇敢的人，遇見危險也確實應該明哲保身。
但是，岑攸做不到視若無睹。
這要是真地當做什麽也沒看見，坐視不管，萬一女孩真的出什麽事了，她肯定會後悔。
況且，代入一下她自己要是面臨這樣的境況……
事後再回想起來，岑攸也不知道她當時哪來的勇氣。
岑攸從隔壁小超市借了個滅火器，憑著在消防課上學到的知識。
她一邊大喊著警察來了，一邊用滅火器的煙霧亂了他們的視線，打了他們個猝不及防，趁他們沒反應過來，拉著楞住的女孩就跑了。
一路上兩人頭也不敢回，直到跑到一中校門口，看見來來往往的人，岑攸和劫後餘生的女孩才長舒一口氣。
兩人皆跑得滿臉通紅，上下喘著氣，但彼此的眼裏都是笑意。
女孩滿臉感激，帶著哭音連連道：“謝謝你姐姐，謝謝你。”
岑攸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口吻故作輕松：“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沒事了，姐姐送你回家。”
岑攸邊安慰女孩，邊告訴她回去後要告訴父母，之後幾天多小心。
女孩問她名字，她自詡俠女不留名，轉身就揮揮手走了，沒應女孩的詢問。
但偏偏。
岑攸那天剛好穿的一中校服，慌忙中掉了本書，上面寫著她的班級姓名。
女孩沒事了，她卻陰差陽錯被盯上警告。
岑攸覺著自己多加小心註意就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們應該也不會那麽膽大。
可連著好幾天放學，在校門口撞見那群人面色不善地蹲在門口後。
岑攸到底有些害怕了，第一次碰見這種事，一時慌了又不敢告訴父母，既怕他們擔憂，也害怕解釋不清反被他們誤會，告訴朋友又擔心他們受連累。
岑攸心裏憋著事，緊緊張張的。
不知道該和誰說，岑攸無處傾訴。
她改了頭像，下雨天的Q版圖，看起來灰沈沈的。
最近這幾天，她的生活就像這般。
但不知是不是她最近太反常，連著好幾天忘了回短信。
這天課間。
岑攸收到椰子的短信。
椰子：[最近遇見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
椰子：[學習壓力太大了？]
人的情緒有時候就是這麽突然，在最緊繃的時候，他人忽然的一句關切，努力克制許久的情緒倏就爆發。
不知所措好幾天，面對椰子的關問。
她忽就受不了了，她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也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優解的。
她簡單將事情經過告訴椰子，將她這幾天的迷惘無助也一並訴說。
最後。
椰子：[告訴老師和家長，他們會保護你的。]
柚子：[可以嗎？我怕我爸媽他們擔心……]
椰子：[你不說，萬一出事了，他們是你最親的家人，他們才是最傷心的。]
終。
再又一次在校門口撞見那些人後，想到椰子的話，岑攸忽後知後覺醒悟。
又不是她的錯，她明明是見義勇為。
現在她遇見危險，尋求年長者和老師的幫助是理所應當的，也是正確的。
岑攸當晚回家將此事告訴了父母，岑母當場嚇得腿都軟了，急忙忙跑到她身邊查看，問她有沒有受傷。
岑父也難得沈了臉，自責是他們當父母的沒有做好，讓孩子這麽久才說。
岑潯自告奮勇地要來接她放學，但他剛高一，放學時間比他們早，三中和一中又是兩個方向。
岑父搖了搖頭，道明天他會和老師說，後面他來接她放學。
沒有設想的責問或是其他。
看著父母弟弟關心後怕的模樣，岑攸眼淚也閃著淚花，只怪自己沒早點說。
次日，班主任找她問清詳細後，當天開始一中附近多了警察巡邏，保安也不時會在四處轉悠。
學校也專門開設相關大會提醒學生遇見相關情況要及時告訴老師家長，岑攸還收到女孩家長的登門道謝。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
又是一晚，岑父接送岑攸，父女兩安全到家。
而在巷口的另一邊。
遲揚見岑攸安全到家後，也往回走。
恰好，和那些人碰了正面。
許是看見遲揚身上的一中校服，為首的一個混混語氣不善，帶著惡意同身邊人道：“一中明天下午就放學，那死丫頭她爸白天肯定不會送她，我們明天就去那條巷子堵她。呵，喜歡當俠女，那就看看明天有沒有人來救她。”
遲揚的腳步忽頓住，幾乎是瞬時，他給江措發了短信。
隨即，他回頭摁住說話那人，聲音冷沈：“我救。”
在對方楞神時，遲揚掄起袖子，拳頭用力狠狠砸在那人臉上，十幾年泰拳傍身，又是用盡全身力氣。
那人沒回過神，當場狼狽地摔在地。
其他小弟見狀，扶起那人，開始將遲揚圍住。
黃頭男生手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混痞一笑，不懷好意：“喲，也是一中的，認識那死丫頭要替她出頭？呵，看著是個好學生，原來也是成天勾引男人的賤……”
話還沒說完，遲揚再一記又狠又利落的拳頭揍向他，那一拳幾乎要把黃毛的鼻梁打斷。
遲揚臉上狠厲，手指沾著些血跡，渾身散發著寒意，話語冷怒：“把嘴巴放幹凈點。”
男人也被遲揚這一拳頭激怒，惡狠狠道：“行，喜歡當英雄是吧，那今天就讓你當個夠。”
黃毛手一揮，其餘幾人也紛紛從路邊撿起木棍之類能用來攻擊的東西。
他們也是發了狠地往遲揚身上打，饒是遲揚有些功夫，寡不敵眾，很快落了下風，身上掛了不少彩。
背重重挨了一棍，後方人趁他不備偷襲，眼瞧棍子就要落在頭上，遲揚迅疾用手臂擋住。
棍子砸在他右手上，一時不察，腹部也被用力踢了一腳。
遲揚靠著墻，眼皮發顫，疼痛和不適席卷全身，幾近頭皮發麻。
不過對面幾人也沒好到哪去，被遲揚一拳一腳地揍得也是捂著肚子，齜牙咧嘴，嘶嘶流著血。
倏地，遲揚眼尖瞥見一個空口，估摸這會時間也差不多，江措他們應該快來了。
他正要瞄準時機跑。
黃毛看著遲揚狼狽蒼白的模樣，先前天之驕子的高高在上絲毫不見，以為他沒了反抗的力氣，不過只是任人宰割的螞蚱。
他吐了口血，笑得陰險：“還想當英雄嗎？呵呵，放心，等明天就是那個死丫頭。哦，不對，後天，還有許多天，放心，她逃不過的。”
身旁人又是一棍子打過來，遲揚卻忽地頓住邁出去的步子，不過眨眼，他心中似是下定某種決心，放開了要去擋的手。
遲揚沒再反抗，竟就這樣任他們一拳一腳地打著。
他渾身緊繃，雙手握緊成拳，好似在強壓著狠勁。
痛覺越來越重，胸腔仿佛也積著血，遲揚意識越來越模糊。
可他眼底卻浮著笑。
他知道，他們逃不了了。
江措帶著警察趕來的時候，就看見遲揚捂著手，一臉痛苦地倒在地上，嘴角還冒著血絲。
警察制止住其他人，江措趕忙上前查看遲揚情況。
看見遲揚白色校服染盡紅，頭上也不停流著血，幾乎是失去生氣的模樣。
江措話都說不出來了，焦急道：“遲揚，遲揚……他們打你哪兒了，你手還能不能動……你別暈別睡，救護車就快到了，遲揚……”
遲揚聽到江措的聲音，掙紮著啟唇，說話間有血流出，臉色虛弱，可嘴角分明帶著笑。
江措依稀聽見他似乎是在說“幸好”。
江措：“幸好什麽？遲揚，遲揚你給我清醒點，遲揚！”
天上明月高掛，好似人間清風。
那個如月朗朗的意氣少年，那雙用來彈奏吉他，解競賽題游刃有餘的手，此刻指間滿是汙泥，血跡，脆弱不堪。
江措焦急地一遍遍喚著遲揚，要是他早一點，再早一點趕來就好了。
“遲揚，遲揚你疼不疼……你千萬別死……你再撐一撐……救護車來了我們去醫院……”
遲揚的意識逐漸混沌。
疼痛感卻分外清晰，無法忽略。
骨頭好像都要斷了，無法動彈，扯哪兒都是散架般的痛。
很疼。
真得很疼啊，岑攸。
小巷裏的少年終是撐不住昏了過去，狼狽，虛弱，仿佛生機都淡去。
可他唇畔的笑始終未曾抿平。
幸好。
幸好不是她……
岑攸別怕，下雨了沒關系。
遲揚是柚子的傘，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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