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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狠雙親,一念善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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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狠雙親,一念善修

【海蘭珠●陸千金】

我細細盯著額娘的臉,想要從她臉上找出些什麽來。卻終究除了欣喜和虛偽的祝賀,再沒剩下別的。

見我如此,額娘許是也覺出有些不對來,遲疑道:“海蘭珠,你這是不願意?”

還未出聲,便聽見帳外傳來阿瑪的聲音。許多年不曾聽見了,如今陡然炸在耳邊,確實令人疼痛的驚心動魄。“她有什麽可不願意的?!”阿瑪走進來,板著臉,瞧不出高興的意思。“能去宮裏服侍天可汗是福氣,天可汗親自寫了書信來還不肯去,難道真要跟著那個粗莽的馬匪過一輩子?”

我猛地站起身來,冷笑道:“我便是要跟著馬匪過一輩子,你待如何?這可笑的福氣海蘭珠不稀罕,你們盡留給別人。”

阿瑪額娘並上哥哥都有些吃驚,先前我喏喏了那樣多年,他們許是不曾想過,我竟然也是有脾性的。我本就應該是有脾性的,只是先前那許多年,從沒有人肯讓我有脾性。及至遇著葉雲開,我才明白,原來泥人也是該有個逆鱗的。

如今,雲開就是我的逆鱗。

“胡鬧!”阿瑪猛地擡手要打,卻被額娘攔住了。

額娘抱著阿瑪的手,求道:“爺先別動手,海蘭珠在外受了這樣多年的苦,好不容易才能回來。哪有剛剛尋回女兒,便急急地擡手打她的道理呢?”阿瑪這才將手放下,額娘又道:“海蘭珠被人擄走五年,想必是氣她阿瑪額娘不立時將她救回來,爺,讓我與她好好說……”

“不必了!”額娘或許是一片好意,或許是在裝腔作勢,只是這些虛假的東西,如今與我再沒什麽幹系了。我直截了當打斷了額娘的話,冷聲道:“這五年雲開他待我很好,算不得什麽吃苦,比起科爾沁來,他興許待我要更好一些。阿瑪額娘口口聲聲為了我好,說這些的時候,心中竟然沒有一絲羞恥嗎?”

額娘也有些惱,急切道:“你這是什麽話,我們羞恥些什麽?”

哥哥扶著阿瑪坐下,也說:“羞恥的當是你!被馬匪擄去壞了名聲不說,竟然還想要和那個馬匪同流合汙,你將你妹妹的名聲置於何處?妹妹在宮裏還要做人嗎?”

總算將真心話說出來了,先前裝得那樣好,也真是為難他們。

我忍不住笑,這話太可笑了,笑得我忍不住有些發抖。眼中也笑出一層水霧來:“你們叫我回來,一定不全是因為金國的天可汗寫了信來。姐妹共侍一夫草原上是有的,只是你們那樣疼寵大玉兒,怎麽肯讓我過去分她的寵?”

大抵是被我戳中了心底的事,額娘面色微變。我接著嘲他們:“你們當我什麽事都不知道?大玉兒在宮裏生了三個女兒,且天可汗宮裏的妃子越納越多了,個個背後的勢力都不容小覷。眼見著大玉兒可能失寵,你們怎麽肯?故而你們起了心思,借著天可汗這封書信,借坡下驢,想要將我送過去,鞏固科爾沁的勢力。嗤,竟然還哄我為我好,阿瑪額娘,我海蘭珠真的那麽好哄騙嗎?!”

原本就應該有預見的,終究越說越怨憤,我狠狠一甩袖子,將桌上的水壺甩到地上。在那道聲響之中,面前三個我的親人,他們的面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阿瑪更是勃然大怒:“混賬!”那一巴掌終究還是落了下來,力道很大,我支撐不住,踉蹌著摔到在地上。他站起來指著我,怒道:“我生了你,你竟然敢這樣同我說話!別忘了你姓的是什麽,也別忘了你生來是格格,這個身份是誰給你的!”

“我寧願不要這個姓!”我捂著火辣辣的臉憤怒回視,他們的臉都在眼眶的眼淚之中變得模糊了。“你們以為給我的是養尊處優,其實是無窮無盡的苦痛!你們將我許給林丹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會待你們女兒不好?又有沒有想過,他連娶都不肯娶我!你們如今又想要將我送到天可汗那裏博前程富貴了,女兒生來是利用的,不過如此而已!你們口口聲聲疼寵大玉兒,不也將她送了出去!”

說到底,作為科爾沁的格格,我和大玉兒都不過是可以用來交換的。草原上其他少女尚能同自己喜歡的人表達心意,我們卻要被翻來轉去送往各個部族。這養尊處優看似高高在上的格格,有什麽珍貴的?他們將我送了一次,還要再送一次。可曾想過,我也是個人啊!

阿瑪冷冷笑了一聲:“寧願不要?這可由不得你。我知道你想跟那個馬匪在一處,可惜,他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我眼前一陣陣昏黑:“你們對雲開做了什麽?!”

【大玉兒●君浩】

皇太極與我爭執一番後,就徑直去了隔壁麟趾宮,宮女一壇壇酒送進去,宮門大敞,勸酒笑語聲聲傳出來。

好在蘇茉兒帶著孩子們去姑姑宮裏玩了,我也得了空一個人靜一靜,在宮裏腦子亂,就披了鬥篷提了燈籠去鳳凰樓上吹吹風。

已近臘月,有夜風吹來,吹得鬥篷都鼓起來了。北方的天高疏遠,頭頂的星星成群,唯一認得的射手座就在我頭頂,明亮地閃耀著。

雖然難過,可我一點不後悔。如果像娜木鐘一樣討好他,也許會得一時舒坦,可我知道我一定會後悔。

收到額娘鐲子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以後我生死禍福,都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了。我和姑姑都還沒有生下男孩,科爾沁的立場也尷尬,阿瑪是好面子的,我知道他心裏不好受,然而又沒什麽好辦法安慰,畢竟孩子又不是努力了就會立刻有回報的。我記得歷史上我是在姐姐入宮後,才懷的孩子。現在就算爭取討好皇太極也無用。

比起皇太極翻臉無情,我倒是更惦記姐姐的情況了。五年的音信全無,這次怎麽就突然找到了?是找到的,還是抓到的?

她的性子我是再了解不過了,寧折不彎,又固執。如果她不想入宮,家裏也會強押著她來——真是好一場鬧劇。

歷史上她不會死,我也就沒什麽擔心的了。

只是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有點堵得慌,好想離開宮一些日子,去外面開開,騎騎馬,吹吹風。

可內宮的嬪妃沒有辦法隨意出宮,初一十五倒是可以跟著姑姑去寺廟祈福,蘇茉兒可以代我照看孩子,可時間還是有限,離開時間太久,我自己也不忍。

“莊妃娘娘。”

身後有一宮女提燈站在我身側,垂頭低聲喚我。

看模樣不是熟人,我疑惑反問:

“你是?”

“娘娘未見過奴婢,一直都是蘇茉兒……”

為了防止些不必要的麻煩糾葛,多爾袞這些年從宮外給我送來的信,都是宮女交給蘇茉兒,蘇茉兒再交給我。

“哦,是你,”我轉過身,“既然每次都給蘇茉兒,你這次怎地來找我?”

“這次與以往不同,爺托奴婢給娘娘帶個口信……”

我聽著宮女低聲細語,不禁嘴角上揚。看來我的運氣也不算壞到頭,至少還能想什麽來什麽,而且衣食無缺,孩子們也都健康。

“麻煩你替我轉告他,我多謝他。”

“是。奴婢先行告退。”

宮女緩緩遠去,燈籠的微光像螢火蟲,雖然微弱且轉瞬即逝,但看到心裏就好像生出了希望。

我不厭惡這座王宮,也不厭惡利用功力,但我也會有累的時候,想歇一歇喘口氣。

果不其然,第二日我剛給孩子們洗完澡,蘇茉兒就火急火燎地來告訴我,上朝的時候,有大臣上議,多爾袞戰功卓著,但是也因為常年征戰毀了身子。於是皇太極指名讓我去照看舊疾覆發的多爾袞。還美其名曰嫂子照顧小叔子,替他盡心安撫。

我給孩子們換好衣裳,將孩子們托付給了姑姑和蘇茉兒,簡單收拾了兩件衣服,就等著皇太極來派人通知我。

只是我沒想到是皇太極親自來的。

“你知道了?”他坐在茶桌旁自斟自飲,“他是我最信賴的臣弟,你懂得藥,和他之前也見過面,是最適合的人選。勞煩你替我好好照看他,他對我非常重要。”

“我知道。”

“……”皇太極面露倦色,眉眼低垂,“你這次去,許是要在王府住上一段時間,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說,不必顧及月例錢銀的限制。”

“姑姑會替我照看孩子們,我住在王府是客人,衣食住行,針藥錢都由王府來出,倒也不需要什麽了。”

“是嘛,”皇太極放下茶盞,“你辦事我向來信得過。”

不知道皇太極是何感覺,但是這種沈默對我來說,很是難捱。

“若沒什麽事,臣妾就告辭了,你,”我拎起包裹福了福身,忽然見他背光的身影顯得蒼老了許多,還是有些心軟,“飲酒過量會傷身,我已經囑咐蘇茉兒替你煮,你記得喝。”

“玉兒!”皇太極猛地起身抓/住我的手,“你,你,你早去早回……”

“是。”

我倏然鼻子有些酸,不想讓他看見,匆匆地離開了永福宮。

多爾袞的王府,只有在他娶妻的時候,我去過一次,地方是好地方,不遠處還有溫泉。聽姑姑說,是皇太極念及多爾袞戰功卓著,又傷了身子,特意給他療養用的。

我又見到他了,曾經意氣風發縱橫草原的少年郎,如今已經病怏怏的躺在炕上,面色枯黃。

原來我們都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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