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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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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變故

將軍府府邸在盛京是出了名的別致奇巧,奴兒穿過一道道迂回的長廊,夜裏月光灑在路上,落到長廊邊的水渠裏,水光粼粼,樹影搖曳。奇石聳立在各處,高低不一,錯落有致。偶有涼風拂面,讓人心神爽快。

長廊拐角,隱秘的暗處,傳來一個低低的女聲,“四小姐。”

奴兒停下腳步站定。黑暗之中走出一個人,她高高瘦瘦的,穿著一身素白色的衣裳。

“秋蘭?”奴兒見她的樣子很是憔悴,早已沒了往日裏的精神。想必是秋心的死對她打擊太大,奴兒可憐她的遭遇,卻並不代表對於她毫無警惕之心。她面色如常地道,“你找我可是為了秋心的事?”

“今日無字號房間起火,我看見了。”秋蘭擡起哭得紅腫的眼看向奴兒,她的眼裏失去了從前的純粹和陽光,有的只是像夜一樣幽深的黑暗。她繼續說道,“四小姐剛剛不就像我那樣從角落裏走出來。”

奴兒眉心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秋蘭並沒有惡意,否則她剛剛大可當著李氏與陸摯的面說出來讓她百口莫辯。可現在她既然站在自己面前,就說明她是來做交易的,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來結盟的。奴兒的唇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她順勢問道,“所以呢?你為什麽不去漣漪苑,反而要站在我面前。”

秋蘭握緊了藏在衣袖下的手,“我要報仇。”

“秋心死前是被陸銀華身邊的侍女夢生傳走的。”秋蘭恨恨地說道,奴兒聽到她的聲音中隱約藏著一絲顫抖。秋蘭揚起的臉龐劃過兩行清淚,悲傷、憤懣是她表露出的情緒,她努力地克制自己,問,“你知道秋心為什麽會死嗎?因為李氏無故斥責了她,還罰了重刑。她們不想讓這種事情傳出去敗壞了她賢德的名聲,又想一石二鳥拉你下水,所以起了殺心。”

“她何其無辜啊。”秋蘭收起眼淚,她目光堅定地看著奴兒,“我可以幫你。”

這樣的恨,奴兒早已反覆品嘗了多次。她挑眉問,“哦?我倒是想知道你要怎麽幫?”奴兒微微移動步子走到秋蘭身側,輕聲說道,“我是將軍府的正經小姐,尚且有心無力,你又能怎麽幫我。秋蘭,我感激你在樹德苑給我的照顧,只是你總要拿出誠意讓我相信你有能力幫我。”

秋蘭垂下頭陷入沈思,許久後她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她望著奴兒堅定地說道,“我會讓你相信我。”

樹德苑走水,陸摯動怒,大管家王福自然會意地加強了府中上下的守衛巡邏。眼看著瓊光宴將近,李毓之亦無心戀戰,在心中記下這一筆暗虧,只每日在漣漪苑守著陸銀華練舞彈琴,想要自家女兒在宴會上大放異彩。至於陸月白,據說回房當夜便被李毓之痛斥一頓,被關在房裏思過不得出。朝堂上也不知有什麽大事,陸摯整天忙得見不到個人影。其餘各房姨娘夫人明裏暗裏爭鬥也不少,不過也都是小打小鬧,也波及不了小柳庵的一方清凈。

這下倒讓奴兒得了個清閑。除卻在樹德苑當差,每日裏便躲在房間鉆研著陸同安寫的講義,時不時地向許伯庸請教。許伯庸也是位好老師,從未因她是女子而輕視於她,反倒因為她的才學機敏而對她尤為喜愛,恨不能將自己所學傾囊相授。

從中秋到十一月,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將軍府統共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府裏大公子陸明武在前方帶兵打仗,三破北蠻騎兵,建下功勳。聖上親自下旨封正五品千戶。

二是樹德苑的丫頭秋蘭突然得了陸摯的眼,不僅銷了奴籍換得白身,還破格擡了貴妾,頗受陸摯喜愛。

瓊光宴的臨近,讓盛京候門大戶皆摩拳擦掌,關緊大門偷偷備寶,以求拔得頭籌,一步登天。這兩個月盛京的綢緞莊、首飾鋪、脂粉店更是被各路官家小姐夫人們踏破了門檻,前幾天還有兩位小姐在全京最大的曼祥綢緞莊為了一匹流雲鍛大打出手,成了盛京的一時笑料。人人都滿是歡欣地期待著這場盛宴的到來。

然而就在舉行宴會的前幾天,前線突然傳來消息,北蠻大軍攻破慶門關,士氣大漲連破大夏五城,現已兵臨涼州城。一旦涼州城破,大夏便將面臨敵人直搗黃龍的困境,會深陷於沼澤難以脫身。聖上震怒,朝中上下無不惶恐。

“實在是放肆!”

龍陽殿裏,元安帝一把掀了案桌,疊成小山的奏章頓時灑落在地。松花石硯落在地上發出“咚”的一個響聲。在殿外候著的總管徐權連忙趕緊來,高呼聖上息怒。

元安帝怒氣不減反增,他指著地上的雜亂說道,“看看這一個個的,平時高呼國泰民安,一到打仗就全都畏首畏尾!要麽臥病在床,要麽年老不能勝任,要麽無將士之才!如今北邊那些蠻子入侵,放眼大夏,朕竟無一可用之人!”

“陛下息怒,那位不是還在嗎?”徐權跪在地上,恭敬地說道。

元安帝眉頭深鎖,略微沈思一下。徐權說的那位正是陸摯,只是陸摯從軍多年,功勳頗多,手中握著兵權,恐有功高震主之嫌。所以元安帝在一開始沒有用他,而是選擇用他的兒子陸明武。可現在軍情緊迫,陸明武年輕氣盛,缺乏經驗,根本無法勝任收覆領土這一重任。左挑右選,整個大夏似乎只有陸摯一人可行。

“太後近來身子可好?”元安帝沈聲問。

徐權摸不著頭腦,老老實實地點頭,“瓊光宴將近,太後她老人家忙著張羅,身子大安著呢。”

元安帝拂袖,“擺駕壽康宮。”

翌日,元安帝先後頒布兩道聖旨,一是撥了銀兩三十萬,糧草十萬石送往涼州作為軍需供給。二是任命陸摯為平遠大將軍,以瓊光宴為他設宴送行,邀了將軍府全家一同出席。

這場宴會比起前些年更受元安帝的重視。

聖旨送到將軍府的第三天,太後便遣了宮裏的人來接府裏的大夫人李毓之並一眾公子小姐進宮小住一些時日,直到瓊光宴結束。

來人名叫林慧,是太後身邊的老人。她一早便到了將軍府,拜見陸摯後又細細說了一些註意事項,用過午食後就張羅著出發了。

林慧頭上的墜馬髻梳的極為規整,連耳邊的碎發都被一把月牙白的玉梳篦在發間。身上著的是深色對襟齊腰宮裝,腰間的兩束宮絳長短一致,穩穩落落地順著裙擺垂下。她挺挺地站在府門的兩座石獅一冊,雙手交疊放於腹部,像是看慣了太多風雨,臉上是處變不驚的沈靜。

李毓之著了誥命正服,將府中的公子小姐排成左右兩列跟在自己身後。她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朝著林慧走去。

“奴婢給夫人請安。”林慧不卑不亢地屈腿行禮。

李毓之微微點頭,笑道,“勞煩媽媽從宮裏跑了一趟,也不知太後她人家身子近來可好?”

“太後身子大安,勞夫人記掛。”林慧看看一旁搬東西的小廝,說道,“外頭有風,夫人先上車歇著罷。再有半個時辰,咱們便出發,否則遲了,宮門下鑰,那便不好了。”說罷,林慧示意,車夫立刻蹲下作腳踏。李毓之扶著晴方的手,踩上腳踏,端端正正地坐在香車之中。

林慧共備了三輛香車,兩輛馬車。香車一輛供李毓之單獨乘坐,一輛供府中小姐乘坐,一輛供府中公子乘坐。剩下的兩輛馬車,一是用來裝貨物,二是用來坐奴仆。這些自然有人一早交代過。李毓之上車後,身後的公子小姐們也都各自分開上車。

“這位可是四小姐?”身後傳來林慧的問話,奴兒定住腳,轉身看著她微微點頭,“是。慧媽媽可有什麽吩咐?”

林慧怔怔地看了奴兒一會兒,而後搖搖頭笑著說,“四小姐腳下有石子,慢些,可別摔著了。”

奴兒低頭看看,避過碎石,她回頭沖林慧甜甜地笑了笑,“謝謝慧媽媽!”倒還有幾分十歲孩童的天真無邪。

奴兒上車後,林慧這才慢慢轉身,嘴裏呢喃了一句“真像啊……”

林慧備的香車很大,五六個人坐上去也不顯得擁擠。奴兒環視一圈,心下約莫有了大概。陸銀華陸月白姐妹、老三陸念玉、李毓之的外侄女李丹晨。

李丹晨是李家的女兒,打小便養在李毓之身邊。她的年歲最大,已經及笄,現年十六。已到了婚配的年齡,只是現在還未定下人家。帶她入宮,李毓之也是有所打算的。若能為李丹晨求得一門好親事,於李家來說就是一大助力,日後她行事也能更加方便。

“表姐,你說皇宮是什麽樣子啊?”陸月白挨著李丹晨坐著,一手托腮,一手拉著李丹晨。她們年歲尚小,平日裏連出門都很難得,自是沒見過皇宮的。

李丹晨拍拍陸月白的手,笑道,“自是幾方紅瓦青磚,多的是富麗堂皇,霸氣威嚴。”

陸月白噗嗤一聲笑了,順著李丹晨的話接著誇張地說,“那一定吃的是青玉白瓷,喝的是黃金流水,穿的是淩波羽衣,對不對?”她歪著臉笑問。

這番陸月白李丹晨兩人在調笑,倒冷落了坐在另一側的陸銀華。說實話,她雖與陸月白是一個娘胎裏的親姐妹,可陸月白與她素不親近,她自知一切是由於母親的偏心造成了自家妹妹的不滿。她享受母親的偏愛和重視,所以她一直以來都在坦然接受這種不滿。

看著現在說笑的兩人,陸銀華有一瞬恍惚她們才是真正的親姐妹。其實,多少心裏是有些嫉妒的。陸銀華閉上眼,詳作小憩的模樣。

奴兒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她低下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自己手裏的帕子。不知怎的,林慧身上散發的那種氣場總讓她覺得似曾相識,仿佛從前在哪裏見過。

一絲不茍的表象下藏著一顆敏銳聰慧的心。那種處變不驚的沈靜不是一朝一夕之中就能夠練就的。奴兒漸漸出神,林慧的樣子竟慢慢在腦海裏和方姑的模樣重合在一起。

方姑……

奴兒神色漸暗,手裏的帕子猛地攥緊,你又是何方神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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