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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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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早年沈家一直想要第二個孩子,但沈父身體因素,本已經放棄要孩子的打算,沒想到會在夫妻高齡時有了個孩子。

更沒想到的是在孩子出生以後,沈父情況徹底惡化,因為肝病入院,病情反覆不定,斷斷續續治療了很多年。在沈葭葭八歲時,沈父的病情才穩定下來,放心接她離開農村在城市讀小學。

後來沈葭葭上了初三,沈父的病情又突然爆發,這次檢查結果是肝癌。

沈葭葭不怕見血,但看到沈父痛苦地成片成片嘔血,滿地都是刺目的猩紅時,還是止不住目眩發暈。

那時母親和姐姐每日奔波醫院,疲於照顧沈父,對她的態度懈怠消極。她對當時的自己記得很模糊,只覺得大概是嚇得不輕,有幾次睡公園長椅夜不歸宿,沒有人發現沈葭葭的失蹤。

病重的父親卻窺見了她的異常。

當時臨近中考,沈父安慰她,“這兩天醫生說我身體好轉了很多,你好好讀書,不用再來看爸爸了,等到你中考完我就出院回家,好不好?”

沈葭葭只能相信這樣淺薄的說辭,逼迫自己逃離現實。她不認識同班的老師和同學,大多人當然也不歡迎這個三年不常出現卻闖出無數禍的人,她在學校的處境並不算好。

直到一個課間的噩夢,胸悶氣短,心悸盜汗。

沈葭葭一直有隨身攜帶手機,半天過去卻沒有接到沈母他們的電話,晚自習結束後她馬上趕到醫院,看到的是穿著壽衣的沈父。

她牽著屍體冰涼的手,沈父死前嘔血不止的畫面不斷浮現,皮膚,床單,地面,乃至於白色的墻壁,很難想象一個人的身體裏能有這麽多血。

沈葭葭忘記自己後來怎麽離開,她被當成孩子,被葬禮排除在外。她面對過很多死亡,以為早已習慣,一直到中考結束後她看到沈父的身影在家裏出現,才意識到自己唯獨無法坦然接受沈父的離開。

也無法原諒過去的自己。

將近一年後的初春,她站在父母的房間裏,扶著早已離世的父親,目露艱澀地抓緊骨灰項鏈,忽然窺見自己內心的軟弱,洞悉不敢面對的真相。

是她。

父親的靈體久未消散,是因為她的懦弱,她的執念,恐懼。

沈葭葭從未覺得自己會對什麽膽怯,但這一年來,一直在逃避的都是她。

她不敢直言自己的憤怒,不敢傾訴自己的思念,不敢想象,沒有永遠包容放縱自己的父親的世界是如何,生活該怎麽繼續下去。她原來是這麽想的,但是……

但是……

生活還是繼續了下去。

有人會離開,就有人會出現。

她還是戴上了那條骨灰項鏈,又覺得自己行動頻繁劇烈,系在脖子上不安全,最後放在了書包裏。

沈父露出了蒼白而安心的微笑,沈葭葭幾乎分不清那到底是對方的靈體,還是自己內心的映射。

沈葭葭一直在等待家裏人提起此事,但似乎沒人發現她拿走了項鏈,她攜帶著項鏈,直到清明到來的那天。

那日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沈母讓沈葭葭提著花束和水果,啟程去墓園。

沈葭葭沒有等到沈霜霜的身影,不解道:“姐姐呢?”

沈母道:“你姐姐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會晚點來。”

墓園建在山上,人不多不少,但大多保持肅穆。

骨灰能安葬到墓園,有一個墓碑的人其實生前大都算得上幸運。

大多人連墓碑都買不起。

沈父不在這裏,但這裏有不少因為各種原因徘徊不去的靈體,沈葭葭其實常來墓園——死人要比活人單純得多。

一直到祭拜完,二人也沒等來沈霜霜,沈母覺得奇怪,兩人要走出墓園時她忽然接到電話,只是講了幾句便臉色驟變,“什麽,在哪家醫院?好,我現在趕過去。”

沈葭葭一怔,望著她的表情,眼皮跳得厲害,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看著沈母大步走出去,似乎又要將她拋卻腦後,正要追上去時對方忽然回過頭,“葭葭,快跟上來,你姐姐執行任務的時候出車禍了,現在在第二醫院。”

事情起因是沈霜霜追查案件時遇到了不要命的犯人,兩車相撞,同車還有坐在副駕駛和車後座的兩名警察,現在平安無事。

盡管沈霜霜反應及時,甩開了車頭,但時速過快,僅僅是擦過也造成了劇烈的震動。最奇怪的是,經檢查車輛並無故障,可安全氣囊不知為何沒有彈起,受傷的也唯獨只有坐在駕駛位的沈霜霜。

皮外傷並不嚴重,但沈霜霜現在昏迷不醒,醫生還在進行詳細診斷。

沈葭葭坐在急診室外,還有一名警員和她一起等待,她認出那是上次勸她不要出門,結果被她藥倒的青年。

她不安地攥緊兜裏的骨灰項鏈,總覺得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

“伯母!”一道呼聲從醫院盡頭傳來,她猛地擡起頭,看到那個近一個星期沒有看到的陌生男人——小蔡。

他飛快地跑來,下頜劃過汗滴,似乎是匆忙趕來,最後停在了沈母面前,“霜霜現在怎麽樣了?”

沈母訝然,“小蔡?你怎麽來了?”

小蔡喘氣道:“我和霜霜的幾位同事有點交情,他們就打電話告知我這件事……”

沈葭葭驀地站起來,項鏈不知哪個邊角刺到了她手心,傳來尖銳的痛感。

她忽然想起早上出門前的沈父,仍是在客廳不停徘徊,這陣子他常常這樣,又時不時問起沈霜霜。

原來覺得不對勁的不止是沈葭葭,還有沈父。

但他殘餘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做出警示,只能讓沈葭葭隨身帶著骨灰項鏈……

沈葭葭看向背光的小蔡。

對方註意到她的視線,並沒有計較上次見面的不愉快,而是朝她微微點了下頭,便接著和沈母還有幾位警察交談,像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長輩,沒有絲毫不軌的意圖。

但在沈葭葭視野中,這個臉色慘白的男人肩上,緩緩攀上了一只焦黑潰爛的手。

她忽然意識到小蔡身上錯綜覆雜的因緣脈絡來自於哪裏——那是慘死的靈體才會留下的痕跡。

小蔡指尖微顫,額角的汗滲出更多,滴落到了地上,那只漆黑的手掐緊了肩膀,指甲幾乎要嵌入他的身體。

醫生走了出來,“家屬在哪裏?”

“病人現在情況尚可,沒有骨折等嚴重外傷,但由於頭部撞擊車身導致輕微腦震蕩,所以才會有短暫昏迷不醒的情況,不用太擔心了,不出意外應該很快可以醒過來。”醫生徐徐道,“她算是運氣很好了,雨刷器跟碎玻璃一起插入駕駛位,還好偏了點……不然捅進哪裏就不好說了。”

沈葭葭和沈母聽得一陣後怕,她跟著人群進去看沈霜霜,瞥見人群外站著保持僵硬的笑容的小蔡。

不行,不能讓他進去。

沈葭葭皺了皺眉,突然揪住了那個眼熟青年的袖子。

青年正急著看沈霜霜的情況,被沈葭葭的力道嚇了一跳,見她一臉嚴肅,便微彎著腰湊近她,但身體繃緊,明顯還有所防備,“小妹妹,怎麽了?不會又想幹什麽吧?”

很顯然,他還記得上次和沈葭葭獨處一室的慘痛經歷。

沈葭葭也壓低了聲音,“你看到那個西裝男了嗎?”

青年語氣一變,“你是說後面那個家夥嗎?最近總是看到他和隊長在一起,我們都以為他倆談戀愛了,我覺得隊長眼光才不會這麽差。”

沈葭葭道:“我也這麽覺得。”

兩人幾秒內飛快站在統一戰線。

青年:“有什麽要我做的嗎?”

沈葭葭認真道:“我親眼目睹了那個男的對我姐姐圖謀不軌,你能不能守著門不讓他進病房?”

青年神情一振,“我就說他怎麽奇奇怪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沈葭葭:“……”這麽多修辭嗎?

“放心吧妹妹,為人民服務是我們警察的天職!”青年拍胸脯保證道,“我張曉銘一定會誓死守護好隊長的!你安心去吧!”

“……”沈葭葭聽這名字熟悉得很,從記憶裏扒出小張二字——原來是那個嘴很甜還特地來沈家拜年的小張同志。

突然感覺,這人可能也不太靠譜。

沈霜霜身上有多處擦傷,所幸都是皮外傷,只有頭上因為被玻璃割開縫了三針,也用繃帶和紗布包紮。她躺在病床上,除了臉色難看一點,整體狀態還算平穩,數據也算正常。

沈葭葭抱著沈霜霜的手,貼在額頭感受。

沈霜霜的記憶片段都沒有什麽異常。

她在前幾日入住小蔡出租的房屋,地址在Q市翻新了的一個舊小區,住房面積寬敞,窗明幾凈,兩室一廳,衛浴獨立,設備齊全,就算讓一家四口人住也沒問題,讓沈霜霜一個人住這樣的房子甚至有些誇張。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麽會平白無故落到沈霜霜身上?

她正找尋著異常,忽然感覺沈霜霜的手指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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