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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情深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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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情深意切

鄭少卿的老娘入土為安後,接連好幾天,鄭少卿都會一個人在天將黃昏的時候來到娘的墳塋前,然後,蹲下身來,默默地看著眼前隆起的這個小土丘呆呆地出神。

今天是鄭少卿在老家的最後一晚,明天下午他就要返回東莞了。

臨走之前,鄭少卿就很想再好好地過來陪娘說說心裏的話,再看一看這個小村莊,盡可能地把這個淳樸的村莊納入自己的記憶深處。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回來。

村頭的那條彎彎的小河,還是跟過去一樣波光瀲灩,河水雖然不是很深,但卻撲騰著鄭少卿童年的夢。

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這條家鄉的小河就成為了他跟兒時的小夥伴們戲水的地方,河水中至今還泛著他童年的夢。

鄭少卿所在的村莊荔灣村跟良鄉之間其實也僅是隔著這條蜿蜒盤旋的小河。韓潔茹的娘家就在不遠處的河的對面。那裏,也同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跟娘說完了悄悄話,鄭少卿由於蹲的時間太長,感覺腿腳有些麻木,他就站起了身來,目光就停留在了這條叫做玉帶河的並不寬闊的河面上。

沿著玉帶河的河沿,鄭少卿慢慢地挪動著腳步,像是在欣賞著什麽,又仿佛在思考著什麽問題,表情依然是那樣的凝重,凝重的沒有一絲笑意。

就在不遠處,韓潔茹其實一直在跟著他,只不過,韓潔茹在剛才鄭少卿在娘的墳塋前蹲下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去打攪他,而是遠遠地看著他。

茹茹牽著媽媽的手,指著不遠處的爸爸問韓潔茹,爸爸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人蹲在了那裏。

面對孩子天真的提問,韓潔茹只好告訴女兒,那是爸爸想他的爸爸媽媽了,爸爸在跟爺爺和奶奶說悄悄話哩……

鄭少卿走到河岸邊一棵歪脖子老柳樹下的時候,柳樹下有一個石頭桌子被幾塊石頭支起立在了那裏。旁邊是幾塊看上去有些光光滑滑的石頭,鄭少卿就在石桌旁坐了下來。

河水生風,雖然時近黃昏。老柳樹下,細長的柳枝隨風舞動著,傳出一陣接一陣的樹葉的沙沙聲。

鄭少卿正在出神的時候,韓潔茹跟茹茹來到了鄭少卿的身後。

茹茹歡快地喊了一聲爸爸,緊接著撲進了鄭少卿的懷抱中。

韓潔茹望著鄭少卿,她突然發現,鄭少卿在這幾天的時間裏看上去憔悴了許多,不僅眼窩深陷了進去,眼圈發紅,而且胡子拉碴。

韓潔茹知道,鄭少卿其實是一個十分註重儀表的人,很少有不修邊幅的時候。

在家的時候,每天一天上班前臨走出家門,他必然會把胡子刮得幹幹凈凈,衣服穿得周周正正。

茹茹在鄭少卿的懷中,好奇地盯著爸爸的胡子看,甚至還用她那稚嫩的小手去撫摸,旋即被鄭少卿硬硬的胡須給紮了一下,禁不住縮回手來。

韓潔茹忍不住就笑了,她告訴鄭少卿,一會兒回到家,你也該刮刮胡須了,那麽長、還那麽硬,你看,都把茹茹紮著了。

韓潔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鄭少卿和女兒茹茹,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這樣的寧靜,是南方大城市中所沒有的。也是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家鄉的這種氣息的。

對於家鄉,韓潔茹同樣有著濃濃的鄉愁和深深的眷戀。

韓潔茹提議鄭少卿,不如沿著清清的小河,一直往前走走,不到三裏地,就是他們當年約定出走的地方。那裏,是韓潔茹的娘家-良莊。

韓潔茹提出順著河邊繼續往前走走的要求後,鄭少卿未知可否。他和韓潔茹一人牽著茹茹的一只手,茹茹在他們倆個人之間蹦蹦跳跳、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的時候,他們慢慢悠悠地來到了良莊村口處不遠的河岸邊。

幾年前的一幕重新勾起了他們彼此間的回憶。

世事變幻,人世滄桑。

唯一沒有多大改變的,依然還是這條玉帶河。

韓潔茹指著河邊的那棵大槐樹,大槐樹的樹冠呈現出巨大的傘狀向四方輻射開來,突兀的虬枝有的伸到了水面,清澈的水面如同一面鏡子,樹、影交錯輝映,儼然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

在回家奔喪的每一個夜晚,韓潔茹都是住在娘家良鄉的。

韓潔茹跟鄭少卿已經商量好,明天臨走之前,再一起到娘家去瞧瞧爹娘。

這一次回來見到了爹娘,韓潔茹也還是感到了一絲心酸的。爹和娘的身體狀況也已經明顯的不如以前更加結實一些,看上去是那樣的弱不禁風。看著自己的爹娘,韓潔茹就忍不住想起了剛剛去世的婆婆,禁不住接連嘆了幾口氣。

時值夏季,知了藏在夜空中的樹上不停地聒噪著,鄭少卿就感覺有些悶熱,順手脫去了上衣,露出了吊帶背心,這樣一來,他感覺涼爽了一些。

韓潔茹就在鄭少卿的脊背上輕輕地捶了一下,感覺他身上的肉還算結實。

要不是茹茹吵鬧著要回家去,鄭少卿跟韓潔茹說不定還要在這裏繼續呆上一會兒的。

這裏,曾經是他們初戀的地方。

這裏,也曾經留下過他們當初私奔時的腳印。

也正是在這裏,在那一個黃昏時分,他們倆人橫下心來跟著表姐木槿去了東莞……

眼前的一切簡直太熟悉了,看上去依然還是那麽地親切,仿佛就在昨天。

鄭少卿跟韓潔茹領著女兒茹茹回到家中的時候,少臣跟妻子優雅還有大姐寒梅、二姐紅梅正在忙活著燒菜、做飯。

土坯造起來的這座房子裏,可以說是冬暖夏涼。對於這個院子這座房子,鄭少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裏,才是他的根。

鄭少卿想起,還在他跟少臣很小的時候,當了一輩子石匠的老爹在有一年中買了一些磚,又在山上起了一些石頭,運回了家中。老爹把從山中運回來的石頭用鏨子一塊塊地鏨平,石頭上從此都留下了一道道筆直的線條。

這座土坯房子的所有的門口和窗戶,老爹都把土坯挖掉了一些,將這些石頭和磚塊全部鑲嵌了進去。

在那個年月裏,農家小院的門窗如果有誰家這樣去做,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情。這樣做的一個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主要是起到了加固的作用,此外,有了石頭和磚塊的鑲嵌,並用水泥在石頭和磚塊之間勾縫、抹齊,看上去也是十分受用的。

在那個較為困難的時期,鄭少卿家的這個小院和這幾間土坯房的後期改造工程幾乎都是爹娘一點一點完成的,省下了不少的工料錢。

今夜之後,從此將人去屋空,任憑歲月荒蕪了小院,甚至在不久之後便會長滿淒淒荒草。因為,緊鄰的周邊的幾戶人家都已經荒蕪了多年,院子中的雜草也已經一人多高了,幹枯了又重新生長,生長出來,又在季節的交替輪回中重新被風雨幹枯。

鄭少卿完全想象得到,這個生他養他長大的小院,在一年後甚至多年後會是一個什麽模樣。

爹沒了,娘沒了,只要小院還在,房屋還在,即使破了點,舊了點,那倒是無所謂。

院子叢生了雜草可以清除。房屋破損了甚至是倒塌了還可以修繕。可是,院子裏的爹娘的身影都一下子不見了。房屋中爹娘的嘮叨聲卻從此再也聽不到了,這正是讓鄭少卿萬分痛苦的事情。

一大家子人都聚集在堂屋裏。

寒梅作為兄弟姐妹中的老大,目前也是家中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人。

寒梅就說,吃過這頓飯,明天大家就都要各奔東西了,這一去,大家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一趟。娘雖然離開了我們,我們的心裏其實也還是一直都裝著娘。話說回來了,想娘的時候,想家的時候,你們幾個就朝著老家的方向多望上幾眼,那個時候,娘也在想著我們……

大姐寒梅說這番話的時候,鄭少臣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直流,並忍不住地嚎啕大哭了一場。

少臣這麽一激動,又這麽一哭,頃刻間引爆了二姐紅梅的淚點。

本來,一家人是要好好地吃一頓團圓飯的,桌上的菜幾乎一動沒動。

良久,鄭少卿站起了身來。他是家中的長子,除了大姐寒梅、二姐紅梅之外,他最有發言權。

鄭少卿當著大家的面說,爹娘在世的時候,當屬大姐寒梅和二姐紅梅在身旁盡的孝心最多。爹娘留下的這座房子,這個院子,雖然也值不了多少錢,他的意思是留給大姐寒梅和二姐紅梅處置。

就在前幾天,村書記和村長都當著鄭少卿的面說起來過,還有一年,這個村子就要集體搬遷到鎮子上,政府將荔灣村、良鄉周邊沿河的村莊全部都遷移到一起,形成一個較大的社區。

因為這條玉帶河,因為美麗的山鄉風貌和一片接一片的果園,方圓十幾裏的村莊將開發成一片鄉村旅游景區,縣裏已經規劃好了。

按照新農村建設和縣裏、鎮裏的統一規劃的要求,每家每戶的院落、房屋都是由國家給予搬遷補償的。原則是,什麽房子什麽補貼標準,院落裏的一草一木也都給折算成價錢。

村書記就給鄭少卿算了筆賬,鄭少卿家的院落、房屋全部都加在一起,按照國家既定的補償標準和規定,屆時國家是要給予9萬元的補貼的。

如果購買鎮子上的樓房的話,這筆9萬元的補償款可以進行抵扣,不足部門自己出錢湊齊。如果不需要購買鎮子上統一建設的小高層電梯樓房,待到整體拆遷之日,國家會將這部分補貼款直接打入戶主的賬戶中。

鄭少卿的話說得已經十分地明白。接下來,他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如果大家的意見十分地一致的話,事情也就這麽定了。

鄭少卿的話音剛一落下,大姐寒梅表示了堅決地反對。

寒梅說,孝順爹娘、贍養老人是作為每一個當兒女的應該盡到的義務,不應該有彼此之分。眼下,娘雖然剛剛走了,但不久的將來這筆房屋拆遷款也應該是你們兄弟倆人均分的,我和你二姐紅梅不能要,我們都是嫁出去的閨女……。

寒梅再三地明確表示,她跟紅梅都不能要。

紅梅也是表明了她的立場的,紅梅的立場就是寒梅的意見。

鄭少臣是完全讚同哥哥鄭少卿的意見的。兄弟兩人已經就今晚的這一意見在兩天前達成了共識。

鄭少臣也覺得,應該用這筆錢來好好地補償一下大姐和二姐,要不是她姊妹倆伺候在爹娘的病床前多年,端屎端尿、洗洗漿漿、裏裏外外、不厭其煩地精心地伺候父母雙親,爹娘恐怕也活不了這麽多年。

正是因為有了大姐寒梅和二姐紅梅的貼身照料,兄弟兩人才有了全部的精力投身到各自的事業中去。

對此,鄭少卿是深有體會的。也是懷有深深地遺憾的。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為了事業,在該拼搏的年紀,卻忽略了父母。盡管這種忽略並不是刻意的冷遇,但是,卻是一種忠孝不能兩全的尷尬的境地。生活中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會遇到,或者正在經歷。這也委實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鄭少卿看著韓潔茹。

韓潔茹會意了鄭少卿遞過來的那一個眼神。

韓潔茹掃視了大家一眼,面帶著微笑,說,剛才少卿說得,我都支持。

這麽些年來,說句實在話,是我麽們沒有對得起爹娘,我們常年在外,幾乎極少在身邊盡孝。至於這筆財產的問題,如果少卿跟優雅倆人也沒有什麽大的意見的話,不如就按照少卿的意思辦吧。

梁優雅接過了話茬,梁優雅在表達自己的觀點的時候,說得也是合情合理並且十分感人的。梁優雅的良善的品格通過她表述的每一個字給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帶去了溫暖的感覺。

梁優雅天生就有一張面帶微笑的臉。她對著大伯哥鄭少卿和嫂子韓潔茹說,家裏最大的功臣應該還是大姐寒梅和二姐紅梅,雖然她剛嫁給少臣不多久的時間,卻感受到這個大家庭中的融洽的氣氛,這種氣氛是其他家庭中很少看到的,尤其在面對財產分割的時候。歸根結底一句話,她是完全讚同哥哥鄭少卿提出的這個意見的。

寒梅有些感動,甚至感動的有些熱淚盈眶。

雖是一奶同胞,她卻是第一次近距離地聆聽到弟弟鄭少卿和鄭少臣以及兩位弟媳婦的貼心的話,她相信他們的話都是發自肺腑之言。

其實,在親情面前,在金錢和財富面前,最重要的不是金錢和財富,最重要的是幾句最知心的話,最最重要的是彼此之間的信任和理解,有了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寒梅就對大家的好意表示了感謝。但卻不肯接受兩個弟弟的提議。

寒梅最後決定,這樣吧,關於這件事情,都不要再爭執下去了,拆遷款到手之後,作為一筆教育基金,留出一多半,給你們弟兄倆的孩子,剩下的一部分,我和紅梅平分,然後,從我們的那一部分中再拿出一些錢來給咱爹娘到時候修葺一下墳塋,立上一塊石碑,也算是一個念想……

對於大姐寒梅的良苦用心,鄭少卿跟弟弟鄭少臣其實內心明鏡一般。

有些事情,之所以現在講在當面,是為了日後不留下任何的問題和後遺癥,尤其是夫妻之間,就怕哪一家在哪一天會突然地翻起小腸來,這些也都是很難預料的事情。

鄭少卿對於大姐寒梅的這一最後的提議,沒有再發表什麽不同的意見。他只能默默地從心裏記下兩個姐姐的好,並在將來設法補償兩個姐姐的恩情。

鄭少卿記得一本書中曾經寫下過這麽幾句話。婆婆跟娘誰最親?回答曰,娘最親。媳婦跟閨女誰最好?回答曰,閨女最好。

同樣的道理明擺在這裏,盡管韓潔茹是自己的妻子,也是鄭家的長媳,盡管韓潔茹在所有人看來十分地賢惠、賢良,然而,即使再賢淑、賢惠的媳婦也有小心眼的時候,畢竟,人無完人。

還有,這位剛剛過門的弟媳梁優雅雖然說得也十分不錯,心裏究竟怎麽想的,也是很難猜測的事情。媳婦雖然不是“親人”,卻是“外來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如果搞得不好,難免會產生一些矛盾和糾紛的。

寒梅的睿智就在這裏。

寒梅清楚地對自己和紅梅進行了定位。

娘在世的時候,姊妹倆多次跟娘開玩笑,說娘偏心眼,打小向著兩個弟弟,什麽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盡先由著他們哥兒倆。娘就笑著說她們,你們都是潑出去的水了,還想沾娘的便宜……

在農村,這種類似於娘的根深蒂固的觀念是不會變的。盡管娘說過的話也曾經只是一句玩笑的話而已。

然而,在寒梅和紅梅看來,娘說過的話卻是真的,因為,農村就是這樣,尤其是家中有女孩的,真的會是娘潑出去的那一盆子水。有的家庭因為分割財產,甚至兄妹之間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從此六親不認、分道揚鑣,這樣的事情,在農村並不稀罕。

寒梅之所以堅持要這麽分割爹娘的這一最後的財產,目的就是要打消哥兒倆不要這份財產的念頭,所以,最後才變換著說法把這筆財產給分割了下去,雖然目前大家還都沒有見到錢,也只有將這筆財產分割好了,大家的心裏才都能平靜下來,這並不是誰想發揚風格就能發揚風格的事情。

寒梅的最終目的是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和和睦睦下去。

娘雖然走了,家卻得維系和存在下去。不能因為娘走了,家也就沒了,親情也就沒了,那樣才是人生中最悲哀最無奈的事情。

爹娘還在的時候,爹娘就是一家之主,爹娘就是孩子心中那盞明燈。爹娘就是全家的依靠和精神的支柱。同時,爹娘更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

爹娘一旦不在了,無論長女也好,長子也罷,聚攏起兄弟姐妹之間的親情,也就更加地責無旁貸。

人世間,有一種愛叫做大愛,這種愛,血濃於水。

……

那一晚,韓潔茹在晚飯後住進了娘家。

鄭少卿在跟岳父母噓寒問暖之後,跟大舅哥韓水渺談到了深夜。

翌日。下午三點。

濟南機場。

鄭少卿跟鄭少臣兩家六口人準時登上了飛往東莞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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