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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小樓昨夜又東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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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小樓昨夜又東風4

祁王受了風寒,不負眾望地病倒了。太後派人探望祁王的病情,隨後一道懿旨,讓通政司將奏折送到仁壽宮來,接替祁王肩上的重擔。

這場政權更替平靜得連一個水花都沒有,同樣平靜的還有西北的戰報。

可是這份平靜很快就被夜間的馬蹄聲打破,竊竊私語仿佛長了翅膀一樣飄過門底的縫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整個京師,隨後帶來的恐慌仿佛陰雲一樣籠罩在每個人的頭上。

大梁敗了,五十萬大軍完了……陛下被俘虜了,大梁的天塌了……

那一夜,京師城門口車馬喧囂,人聲鼎沸,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臣子都將家眷送到南方,京師的富商也都準備轉移財產,一時間將城門圍得水洩不通。

次日早朝,太後抱著小太子臨朝,與眾臣商議遷都與否。

太後話音剛落,太子的侍講便出列答道:“回稟太後,天象有變,為保龍脈傳承,理應遷都!”

昨夜的噩耗傳來,太後與心腹重臣肯定商議了一宿,這位太子侍講很明顯就是太後一脈的嫡系,此時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太後的決定。

這話深得得人心,尤其那些家眷已經南遷的官員們,頓時朝廷上下主張遷都者眾。

燕晟瞧著眾人一致讚同遷都的面孔,只覺得心寒。

這是京師,只是天下的根本啊!難道就這樣棄了?!

他熱血上頭,不管不顧地沖出來,大吼道:“爾等欲重蹈北宋滅國之覆轍嗎?”

燕晟的怒吼讓所有人都住了嘴,擋在他面前的臣子非常有眼力地讓開,只剩下燕晟孤立無援地挺立在殿前,毫無畏懼地直視著太後與懵懵懂懂的小太子。

這是太後與燕晟的第一次見面。

太後對燕晟向來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如今一見,讚了一句:果然不負盛名。

此人劍眉倒樹,怒目大睜,猶如一把出鞘的寶劍,裹挾著“淩寒獨自開”的一身傲氣,不偏不倚地破開皇權的偽裝,仿佛他那一眼將人從世俗的階級與等級中剝離開來,被他純粹的靈魂碰撞得相形見絀。

難怪只要與燕晟對上,陛下總會不自覺的惱羞成怒。

太後帶著三分被冒犯的惱怒和三分恰到好處的欣賞,高聲喚道:“燕卿,是你不同意遷都?”

燕晟叩拜道:“臣不同意!宗廟社稷乃至皇陵均在京師,如何輕易舍棄!”

太後道:“那哀家問你,不遷都,瓦剌鐵騎兵臨城下,你當如何?”

燕晟擲地有聲道:“當於瓦剌決一死戰!”

太後嗤笑道:“勝算如何?”

燕晟沈思片刻,答道:“五五分。”

太後抱著小太子緩緩起身道:“那還有五分敗績,燕卿你該想到,如果敗了,大梁可就亡了!那時候,你就是大梁的罪人!”太後厲聲質問道:“這罪過你擔得起嗎?!”

燕晟不過兵部的一名主事,這樣的罪名,他如何擔得起?

燕晟叩首在地,不敢答話。

可身後卻傳來一聲高喊道:“這罪名,我擔得起!”

太後擡頭去看,只見殷承鈺佩戴寶劍,全副武裝地由馮錚帶領的錦衣衛簇擁著過了金水橋,一步一步踏上禦道,跨上階梯,走近寶座。

迎著東升的朝陽,祁王鮮紅的曳撒上仿佛有金光跳躍,恍惚間好似她與初升的驕陽融為一體。那一瞬間,太後突然意識到殷承鈺不是她養在身邊寵物一般的小孩子,而是世宗血脈的繼承者。

距離寶座七步開外,殷承鈺跪倒請罪道:“兒臣冒犯,但容兒臣冒死進諫,大梁不可遷都!”

錦衣衛落在祁王身後,在丹陛之下跪成一排,齊聲喊道:“大梁不可遷都!”

其聲之宏大,直沖雲霄,遠遠蓋過文臣那雜亂無章而又軟綿無力的低語。

太後看著祁王的聲勢,質問道:“祁王,你要兵諫嗎?”

殷承鈺三叩首道:“兒臣不敢。但母後,父皇的陵寢在這裏,先祖的宗廟也在這裏,兒臣寧願死,也不願讓瓦剌的鐵騎踐踏京師一步!”

提到世宗的陵寢,太後似乎猶豫了片刻,可是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太子,那點疑慮頓時九霄雲散,她低聲反問道:“可是你兄長唯一的血脈才三歲,你也要他陪著你一起死嗎?”

殷承鈺咬了咬嘴唇,突然擡起頭對小太子笑道:“濟兒,小叔考考你,祖訓第十三條,你還記得嗎?”

小太子打量一眼祖母凝重的神色,又瞧了瞧小叔,低聲答道:“殷氏子孫從不割地、不賠款、永不低頭。”

殷承鈺鼓勵地看向小太子,道:“背的好!”

隨後殷承鈺仰頭看向太後,輕聲道:“母後,祖訓在此,我們不遷都。”

周太後看著懷中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傻瓜,又看著殷承鈺那雙與世宗極為相似的眼睛,一股惱怒猛地湧上心頭,她把小太子往殷承鈺懷裏一塞,指點著殷承鈺罵道:“好啊好啊,你們都是殷家人!都是小白眼狼!”

說罷,毫不留情面地給了殷承鈺一巴掌,用力之猛連護甲都崩飛,不知落到何處。

扇過這個巴掌,太後毫不留戀地走了。

小太子被突然發脾氣的祖母嚇得直哆嗦,往殷承鈺的懷裏鉆,殷承鈺安撫著小太子,頂著臉上火辣辣的巴掌印,抱著小太子走上最後七步臺階,將小太子放在寶座上站穩,轉頭面對群臣,抽出寶劍喝道:“此後敢有言遷都者,斬立決。”

隨著祁王下令,馮錚也拔刀而出。他嗜血地舔著嘴唇,像一頭闖入綿羊群中的狼,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每一張面孔,精選著他心儀的獵物縱身撲上。

他從不避諱自己就是一把刀,在陛下手中還是祁王手中都沒有區別,只要能得到相應的權勢,他無所謂忠誠。

百官與馮錚對視片刻,兩方陣營的新仇舊恨積累起來,早就沒有調和的餘地。

忽然禦史出列長跪道:“臣願意隨殿下死守京師,但此次國禍全賴汪泉蠱惑陛下,臣鬥膽請殿下除去汪泉一黨餘孽!”

汪泉一黨的餘孽說的是誰?那不正是磨刀霍霍的馮錚嗎?

這指桑罵槐的氣,馮錚怎麽可能受,他手起刀落就要將這名禦史斬在刀下,卻沒想到又有好幾位大臣湧上來,直接架住他揮刀的手。

馮錚輕蔑地掃了一眼這些不自量力的老臣,直接動手將他們推搡到一邊。

幾名老臣哎呦著跌倒在地,馮錚大笑道:“你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能奈我何?!”

話音剛落,馮錚對上數千雙同仇敵愾的目光,在場的哪個人沒被馮錚磋磨過?在場哪個人的親眷沒被馮錚恐嚇過?這股惡氣已經憋得夠久了,可如今國都要亡了,大家要死一起死,憑什麽錦衣衛耀武揚威地騎在他人脖子上!

不知道誰先動的手,這些平時只會動嘴皮子的文官一擁而上,四品以上的老當益壯,擼胳膊挽袖子直接掄起象牙笏板往馮錚身上砸,笏板被馮錚奪下的,就拳打腳踢地赤膊上陣,也不怕扭到老腰;四品以下的暫時沒法靠前,也想辦法逮到機會就踹上一腳,實在還不解氣,也要把身上的飾品拋出去,砸中哪裏算哪裏;那些七八品的末流京官也不閑著,亂哄哄地圍在外圍吶喊助威,把往日不敢說的怨氣一股腦地發洩出去……

馮錚兩拳難抵眾怒,三下兩下就被奪了刀,被文官裹挾著站不穩,被踩在腳下,發生大梁建國以來最大一場踐踏事件。

好好一個早朝亂的像沸沸揚揚的菜市場。

文官的反擊讓錦衣衛的確楞了片刻,但是瞧見自己的上官被群毆,肯定也咽不下這口氣,持刀便沖進人群,幾刀下去便砍傷數人,頓時鮮血紛飛,折斷的笏板與零散的飾品遍地,每個人都像紅了眼一般忘記了禮義廉恥,顧不得什麽儀態端莊,只想用最野蠻最原始的方式把對方幹掉……

小太子已經被這陣勢嚇傻了,他哆哆嗦嗦地拽住小叔的衣角,把自己藏在身後。

殷承鈺聲嘶力竭地吼道:“放肆!住手!反了你們了!”

可惜積壓許久的怨氣打開便是脫韁的野馬,便是天子也拉不回來。

殷承鈺孤立無援地立在高臺之上,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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