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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冰凍三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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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冰凍三尺1

荊襄流民搶奪官運罰米的事情震驚朝野。

這件事情可比魏淮與許國之間小打小鬧要重要得多,很快就沒有人在乎那場愚蠢的打鬥,英國公又向陛下請罪。

先請罪稱教子不嚴,並上書辭去魏淮訓導一職,請求魏淮閉門思過。

大概陛下太忙,那封告罪書在陛下書桌上轉了一圈,只填了一道紅圈,表示同意了。

魏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萬閣老吸了一口氣。

京師小報不知為何,一改往日對鄧祥罰米一事的譴責,反而讚起鄧祥的往日用人得當的功績,還有名有姓地舉了一個相當真實的例子,更讓人驚訝的是,這當事人與七年前火遍京師的小將名字相同。

那人也叫許賡。

並且這事不算完,後面還跟著續集。

小報極為詳盡地控訴了汪公公的心腹郭賡的六宗罪,讓汪公公的濫觴與鄧祥的功績形成鮮明對比。

總之汪公公的名聲早就臭得不能再臭,也不怕人說,可小報反而借著汪公公的汙名將鄧公公襯托得潔白無暇,連帶著他在荊襄難民劫米時下落不明,都帶著某種悲壯的意味。

京師小報與往常一樣緊跟熱點,而且這一次小報超常發揮,將魏淮與許國大戰的餘溫和如今荊襄流民劫米的火熱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承接兩大流量熱點,自然火爆全城,每日供不應求,驚現洛陽紙貴的盛況。

可京師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知道,這京師小報的背後就是浙黨,更別說這兩篇文章都明晃晃地署著名,自然是京師第一才子的萬大公子,這更是跑不了了!

浙淮一帶販鹽之路被鄧祥斬斷一支手臂,肯定對鄧祥恨之入骨,怎麽可能突然轉了風向?

非浙黨人員想:浙黨要分裂了,快搞它!

浙黨人員想:閣老要舍棄我們自保了!快自救!

先不說朝廷上下如何應對荊襄流民一事,就只是萬懋這兩篇文章,已經在浙黨內外掀起軒然大波。

面對同鄉有意無意的暗示,閣老憋屈得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他哪裏知道萬懋的腦子怎麽一時興起,竟然做這種大水打了龍王廟——自家打自家的蠢事,可這又讓他如何向同僚交代!

但萬閣老面對無法解決的難題,自有一副應對辦法:那就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讓人細思極恐,只得甘拜下風……

萬閣老搪塞了前來探口風的同僚,卻不會放過惹下彌天大禍的長孫,繼萬懋上次拒不成婚之後,萬懋又被丟進祠堂跪著,等著動家法。

萬懋很不服不忿。

他並不覺得他的文章寫得哪裏有錯,為人伸冤,這是俠者所為,明辨忠奸,不為私情所動,這是君子所為。這些年聖賢書已經刻入骨頭裏,萬懋字字句句按照聖賢的標準去做了,卻被萬閣老批判成了錯事,萬懋如何能服?

萬懋雖然慫的很,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從來不退。

萬閣老端坐在首位,兩側都是一排萬家的祖宗排位,低頭看著賭氣的萬懋,恨鐵不成鋼地嘆息道:“你可想明白,你是老夫的長孫,你有你的立場,你怎麽能被別人牽著鼻子跑了!給你一個機會,把這事情的始末說清楚,是誰慫恿你做這等傻事的!”

萬懋抿著嘴不言語,他不會將祁王的名號說出去的。

然而萬懋這點沈默根本難不住萬松,很快小書童就跑來,將從萬懋書房中搜出來的幾張字帖悉數奉上,輕聲道:“這是公子前些時日新得的字帖。”

萬閣老翻看了一遍,蘇大家和米芾的字帖千金難求,只有皇家的寶庫中能得一觀。有此物佐證,也不難推出背後是誰了。

祁王殿下,真是處處給他驚喜。

萬閣老嗤笑一聲道:“不過一抹殘香、幾張字帖就把你迷得神魂顛倒,祁王當真好手段!”

萬懋猛地擡頭,卻看見萬閣老隨手將那千金難求的字帖靠近燭火,脆弱的紙張瞬間沾染火星瞬間便被蠶食,泛黃的紙張卷曲著燃了起來,絲絲縷縷的墨香伴著燃燒的黑煙騰空而起,帶火星的碎紙飄搖落下,猶如一場轉瞬即逝的煙花。

萬懋猛地大吼道:“不可!祖父萬萬不可!”

萬閣老根本不理萬懋,讓小仆從壓著掙紮的萬公子,等字帖燒了一半,才丟到地上,任殘頁被火苗扭曲為黑灰,世間瑰寶,自此分毫不剩。

萬懋瘋了一般掙開仆從的鉗制,如撲火的飛蛾一半撲向字帖,不顧燙手用衣袖捂滅火苗,可終究太晚了,他只救下最後一個字,“心”。

萬懋將那“心”字捏在手心,捂在心口,痛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閉著眼睛,眼角晶瑩似乎有淚。

萬閣老瞧著萬懋那副犯癡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一腳踢醒他,可糾結萬分,只得語重心長地說道:“家裏的字帖你看都不看一眼,外人給的就寶貝得不得了,你這孩子是不是犯傻?!”

萬懋猛地擡起頭,眼中含著恨意,反駁道:“閣老,您給的字帖中,哪有有心呢,滿篇的理字,看的我只覺得滿篇的血盆大口要吃人!”

萬閣老身為理學傳人,聽不了萬懋這般捧心學貶理學,當即翻臉道:“你這孽孫聽他人胡說八道些什麽!”

說罷,也不與萬懋多做糾纏,只吩咐書童和仆從,不準萬大公子出府,尤其要杜絕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如有人來問,就說萬公子去香山祭拜過世的祖母去了。

萬懋聽著萬松安排,突然間哈哈笑道:“閣老,您以為我是三歲孩童嗎,偏信偏聽,由他人胡亂帶兩天就學壞了?”

萬松一怔,只聽萬懋悲從中來地說道:“存天理,去人欲,我難道沒聽過您的話嗎?可這顆活蹦亂跳的真心,你如何去的了?難道您要殺了我才成?”

萬松聽萬懋胡言亂語,連“死”都說的那麽輕輕松松,心底如何不痛,但痛中還夾雜著不成器的恨,道:“你就是又犯癡了,說到底不過一個‘欲’字,有什麽放不下的!老夫為官多年,能屹立不倒,唯靠‘無欲則剛’……”

萬懋含淚朗聲笑道:“無欲則剛?閣老,您貪戀仕途這顆心,您管得了它嗎?您克己覆禮,行事謹小慎微,到底為了什麽,您那顆心最清楚!”

萬松如遭雷劈,對著跪坐在地披頭散發的萬懋怒目而視,氣得全身上下直哆嗦,撕破往日的雲淡風輕的皮囊,漏出內裏與凡人一般無二的模樣。

萬松的心在驚恐,但他自己卻不信,他只勸自己道:

他將萬懋保護的太好了,不讓他踏入是非爭端,讓他遠離朝堂爭鬥,讓他在翰林院這片萬松能夠完全掌握的一畝三分地自由自在,卻沒想到依舊沒能逃出他人的利用。

他一直致力保持萬懋的純粹,而這份純粹反而成了刺向萬閣老心底最毒的刀。

萬松收斂心神,微微閉眼道:“萬懋不尊長者,不識人心,不明家法,罰其為萬家列祖列宗跪守一月,米水不得沾,如有違者,家法伺候。”

說罷,萬松轉身離開,對身後一片狼哭鬼嚎地求情聲,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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