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十七章鴻燕雙飛1

關燈
第五十七章 鴻燕雙飛1

中秋那晚,燕晟一直候著祁王,可是等回來一輛空馬車,被裴南告知,祁王今夜晚些回來,讓燕晟先睡。

燕晟怎麽可能睡得著?

祁王因他而射傷那麽多錦衣衛,陛下怎麽可能輕饒?

裴南聽了燕晟的憂慮,心底嗤笑,王爺是什麽人,也只有燕晟這樣的呆瓜才以為王爺是沖冠一怒為“藍顏”,實際上,王爺早都下好了套等馮錚鉆。

殷承鈺故意把病情說的特別重,重到連中秋盛宴都參加不了,這才讓馮錚得意忘形,想先嚇唬著燕晟,像貓戲老鼠一樣,等中秋那天大家都放松警惕了,再下毒手,燕晟希望又失望的表情一定好看。

而中秋這天也正是殷承鈺希望的,她借著燕晟這把東風與馮錚順理成章地宣戰,而後借著中秋盛宴在文武眾臣面前露一手,順便讓陛下看看,是刀用的順手,還是劍得人心。

但誰讓燕晟這顆呆瓜長在祁王心田裏,裴南好生勸道:“大人莫憂,王爺平安,馮指揮使已經被陛下停職查辦,想來大人沈冤昭雪的日子不遠了。還請大人在王府暫歇。”

燕晟還是歇不下,月色正好,便在王府園內走一走。

陛下雖然趕祁王出宮,但是王府規格上可是一點都沒有虧待祁王,院內亭臺林立,樓閣雲起,廊腰縵回,檐牙高啄。

引玉泉山聖水入門,與宮中北海源於一脈,於園中匯聚為湖。雖盛夏不在,湖面空餘枯荷敗柳,但水中錦鯉往來,吻啄月影,引得水光瀲灩,也別有一番生機。

燕晟望著美景失了神,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一旁假山有聲音,這才驟然驚醒,尋聲找過去,瞥見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影。

這假山兩側通透,但肚內大可做掩體,尤為奇特的是頂頭開口,在一片漆黑重露出一縷純粹的月光來,月光彌散在黑暗的洞內,幻化出明、灰、暗三個色調來。

而那人影立在灰色地帶,一手扒著突出的石塊,一手捂著腹部,喘咳不止。大概是嫌頭上的發冠太重,隨手摘下來丟到一邊,長發披散下來,擋住那人的臉。

可那長發延伸到月光裏,與水一般的月光攪在一起,如一條泛光的帶子,隨著秋風微微起伏,一陣熟悉的瑞腦香氣撲鼻而來。

燕晟頭腦一熱,猛然快走兩步,喚道:“殿下怎麽在這裏……”

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被一個腰間懸掛的金魚佩打中,聽到祁王喘息地怒喝道:“滾出去!”

燕晟微微頓了頓,但離得近些,借著月光讓燕晟看清,祁王在嘔血。

沒有大片大片的血跡,只是星星點點如梅瓣濺落,點綴在月光之下,有一種“零落成泥碾做塵,只有香如故”的淒美。

那一瞬間,祁王的禁令仿佛對燕晟沒有半點約束力,他大但地走上前來。

殷承鈺在抖,她胃痛如刀割,面目也猙獰得醜陋不堪,她用長發擋住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卻擋不住星星點點的血跡,暴露她的傷勢。

聽著燕晟一步一步踏來的腳步聲,殷承鈺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如一頭困獸般掙紮,她苦心孤詣維持的威信,隨著燕晟的靠近而山崩般倒塌,皇室身份帶給她的天然保護也在燕晟的入侵下碎裂,露出她原本的面目。

燕晟小心翼翼地靠近殷承鈺,他看清了,祁王只是一個不及弱冠、手無寸鐵、還受了傷的孩子。

他知道殷承鈺為什麽躲在這裏。

因為祁王在王府必須是運籌帷幄的、胸有成竹的、無所不能的,他能從鄭卓的言語和裴南的眼神中窺探到他們對祁王毫無條件的信任,但是殷承鈺卻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想把自己嚴絲合縫地塞進祁王這副盔甲,只能割掉自己所有的軟弱。

然而,在這個機緣巧合的月夜,燕晟偶遇了那個叫殷承鈺的少年。

在囚禁在南宮的許多年裏,殷承鈺都會想起這個夜晚,她記得她當時的畏懼,那一瞬間她胡思亂想了許多東西,比如如果燕晟發現她是女兒身,她是該殺了他,還是勸說他保密?她如果殺了他,第二日如何自圓其說,如果勸他保密,又該許諾給他什麽好處……

然而燕晟有禮地停在她身側三步,輕聲問道:“殿下,需要臣做什麽?”

那瞬間,所有魚死網破的想法被迫中止,留下來的只有因錯愕導致一片空白。

殷承鈺緩了緩,用平穩的聲音說道:“去廚房燒點熱水。”

燕晟又問道:“殿下在這裏冷嗎?”

燕晟的尊重有禮又給了殷承鈺底氣,她不客氣地指使道:“廢話!你不會做飯嗎?還不快去燒熱水!不許聲張!如果讓王府其他人知道,明天有你……有你好看……”

殷承鈺一時間想不出能拿來威脅燕晟的東西,有些膽怯地透過發絲的縫隙瞧燕晟的反應。那一瞬間,殷承鈺第一次覺得她是個女人,濃密的頭發便像母後接見重臣面前懸掛的那層簾子,是男女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

燕晟看破殷承鈺的虛張聲勢,但是他沒有點破,反而解釋道:“臣的意思是,如果殿下冷,不如和臣一同過去,燒水的竈火旁是暖的。”

燕晟轉過身,緩緩蹲下道:“殿下如若不便,臣背您。”

殷承鈺看不透燕晟這個人。

她貴為祁王,燕晟卻對她處處忤逆,甚至敢斷她的劍;可如今她受了傷,沒有威儀,燕晟卻又以禮相待,不越雷池一步。

殷承鈺一手環住燕晟的脖頸,將抽痛的胃部貼在燕晟暖暖的背上,她另一手攬起齊腰的頭發,向後一甩,對燕晟道:“走吧。”

燕晟站起身,一手托住祁王的腰臀,可這一托,祁王惱羞成怒,環著脖頸的那只手暗中加勁要勒燕晟,卻被燕晟閑下來的另一手牢牢握著,笑道:“殿下省省力氣,臣可不保證您不會掉下來。”

殷承鈺歇了心思,老老實實的讓燕晟將她背到廚房去,靠著暖暖的竈火,瞇著眼看燕晟劈柴,點火,燒水,甚至還淘米,煮了粥。

燕晟問道:“殿下在宴上吃什麽了?”

殷承鈺抱著胃縮在角落裏,悶悶地答道:“陛下賞了一碗蟹肉粥,喝了一肚子茶水。”

燕晟嘆道:“蟹肉屬涼,茶水也微辛,殿下不該用……”

殷承鈺忽然怒起吼道:“你管我!”

燕晟瞧著昂著頭好像要咬人的殷承鈺,忽然想起農夫與蛇的故事。

廚房內熱氣繚繞,他救回來的這條小蛇蘇醒過來,就要咬人了!

一通胡思亂想,燕晟憋不住想笑,最終也只是無奈得搖搖頭。

殷承鈺說得對,他管不了。他管不了宮規森嚴,管不了陛下的賞賜是否適宜,更管不了祁王那豁出命也要嬴的勝負心。

實際上,他又能管什麽?

他管不了河南災情肆虐,他管不了大理寺冤案叢生,他更管不了他的摯友正遭受慘無人道的牢獄之災。

他大到管不了國家大事,小到顧及不到朋友私情,他能做到什麽呢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眼前這口鍋,還有鍋裏那點米,它什麽時候熟。

米香氣隨著蒸氣在小小的廚房彌漫開來,殷承鈺被暖暖的熱氣和誘人的香氣包裹著,覺得仿佛回到生命伊始,全身的戒備都被熱氣融化了去,卸去一身煩憂,昏昏欲睡起來。

散去一身尖刺的殷承鈺總能戳中燕晟心底那點蠢蠢欲動,脆弱的美人總是讓人憐惜的,伴著西斜的月輝和冉冉升起的炊煙,燕晟心中竟生出幾分歲月靜好。

可是令他哭笑不得的是,粥好了,祁王已經睡熟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