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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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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秀潤站在船頭望著那蘆葦蕩——按照太子重新設定的路線,這河道就照比原來的河道離韓國的都城更近一些。

若是來往的是商船,自然是去京城通商更加方便……可這運河上行駛的是兵船呢?水運兵船,可千裏一日,大齊若是起了吞並韓國的心思,當真是一夜之間便可以滅國!

鳳離梧當初納娶田姬,存的是與韓國交好,鞏固國儲之位之意。按理說,姜秀潤不該這麽猜忌。

但鳳離梧什麽秉性,她太清楚。那麽吝嗇的太子,卻在修築運河時對韓王這般的慷慨不計較,真是讓她心裏生疑,不得不聯想到了鳳離梧是存著回本兒的心思。

可是,連她也能看出的圖謀,韓王會同意嗎?姜秀潤表示懷疑。

不過鳳離梧並不擔心,跟著那地圖同去,是他府裏曾經仰仗的幕僚——公孫無言。此人原本就是韓國人,而且在朝中認識許多權貴。哪個是能收買的佞臣賊子,他也是熟門熟路。

當初鳳離梧跟公孫無言說得清楚,只要他辦好了運河的這趟差事,他就會有成人之美,給公孫無言一大筆安家置地的金。再以田姬無所出為由,放她出府去,讓二人結為伉儷,成全了公孫無言的一片癡心,

因為他手裏握著田姬的性命,不愁公孫無言不服服帖帖。而讓公孫無言同帶去的,還有臨近韓國兩個城郡三年的糧食欠條。

他在遞呈給韓王的書信中言明,因為修築運河,大齊國庫緊張,可是可以用兩郡三年的糧食做抵押,抵償給韓國。

一個貪心的人,在他面前擺著誘人的金,誰也不能阻止他就此收手不拿。韓王篤定是要吞下這塊帶毒的肥肉。

母後宮中的亂事,他現在管不了,管不得。

而想要擺脫朝中那些個老臣的制約,便只能手握兵權,開闊疆土時,培養新的朝臣。鳳離梧的思緒一路飄得很遠,當眼望著周遭看不到邊線的土地時,清晨時的郁悶煩惱一掃而空。

姜秀潤自然能看出他的好心情,只心中暗嘆,幸好還沒有買地,不然戰火燃起,韓國變成了大齊疆土,分王封侯,犒賞功臣,這些個土地資產又要一並充公,到時候豈不是要賠大發了?

當船再歇宿時,已經到了順德的地界。

在順德的運河工程,已經開始了,不過因為韓王沒有吐口,那工程進展不快。

就在太子抵擋順德行宮之際,韓王那邊也傳來的消息,韓王力排眾議,同意了太子殿下的提議,不過那三年的欠糧,要改作五年。

太子的嘴角掛著冷笑,可是提筆便寫下了“準”字。

既然沒了制約,從明天起運河的開鑿便要夜以繼日,加快速度了。所以到了行宮後,鳳離梧便一直在召見運河工程的諸位管事大臣,沒有停歇過。

姜秀潤得了空子,便換回了男裝,成為少傅大人,帶著淺兒便可以騎馬出去浪了。

順德雖然是夏日,可是照比京城要涼快許多,公子小姜又可以風度翩翩鮮衣怒馬,一副悠哉少年年狀了。

因為購地的事情打了水漂,姜秀潤便上街替嫂嫂穩娘看這裏的特產貨色。

穩娘自從嫁過來後,在洛安城裏租了個店面,專門賣些雜貨,這次她也跟姜秀潤說,沿途看到什麽可以記下,她到時候派夥計去買。

姜秀潤覺得不用這麽費事,嫂嫂大約是怕她耽誤了公事,而不願意委托她代買。可她知道自己,哪裏有什麽像樣的公事!無非是陪著太子殿下吃吃喝喝罷了。

既然這麽清閑,還不如做些貼補家用的正事,為嫂子將貨備齊,借了太子的行船一路運回,省了舟船的費用,多來些金呢。

於是來到了當地熱鬧的集市後,她幹脆下馬,帶著淺兒和五名侍衛一路走走停停,挨個鋪子閑逛,看見花色漂亮的布匹器具,便定下貨色,再交定金,讓店鋪的夥計直接將貨物運到船塢那裏去。

走了一會,她瞥見一家店鋪的釵式樣新穎,隱約竟是有母國波國才有的花紋氣韻,於是便信步走了進去。

那前來相迎的夥計也甚是殷勤,不光是將店裏名貴的式樣拿來給她看,還拿來了細碎的寶石,沒有鑲嵌珠寶的釵頭給她,說是可以按照喜好定制,只要跟做珠寶的師傅細說便可。

姜秀潤想要給嫂嫂定制幾個,便點了頭,叫那珠寶師傅出來。

當那師傅出來時,姜秀潤的瞳孔卻是微微睜大。

因為來者,她認得。

這個身著素色棉衫,面容清俊的男子,乃是波國已經隱退的盛葉將軍的客卿,名喚姬無疆。

他當年被盛葉將軍力舉,參加了波國的文試,文韜武略俱是叫人驚艷,被時人稱頌“姬君如玉,蓋世無雙”。

只是後來,新後的娘家樊家得勢,盛葉將軍被排擠,幹脆請辭回歸田園,而這位姬無疆也一並辭官隱去不之所蹤。

沒想到,竟然在這大齊與韓國接壤的邊境之地看到了他……

如果姜秀潤沒記錯的話,前世當波國覆滅前,這位姬君也曾幾次三番來洛安,想要接兄長回國與新後之子爭奪王位,只是那時時機不好,不能成行。

後來波國覆滅,他又力勸兄長隨他而去,依附盛葉將軍,圖謀覆國大業。

可惜,兄長那時滿心愚忠愚孝,竟然拒絕了他,只說所謂覆國不過是茍且偷安的借口,第二日,便從城門樓上一躍而下,以身殉國。

而在姜秀潤身在波國時,也曾在宮宴裏見過姬無疆,只是那時她還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現在四年過去,她自覺樣貌有些微改變,而且身著男裝,這位姬君應該是認不出來了。

這麽想來,她倒不怕他當面揭穿,只做普通客人的模樣,只揀選珠寶交代式樣罷了。

可是那姬無疆看了姜秀潤揀選的式樣,卻是微微一笑,繞開了她挑選的紅色的寶石,單拿了一塊淺藍色的,遞送到了她的面前道:“此塊的顏色,乃水澹生息之色,更配君些。”

姜秀潤的心裏頓時翻了個兒——當年在宮宴上,她穿的是一件藕粉的裙,卻因為在花園裏貪玩,一不小心,將手裏的芋糕蹭在了胸前,將好好的粉裙染成了發藍的顏色。

她那時是愛美的小姑娘,覺得衫穿得漂亮,驟然被弄臟,頓時想哭。卻被在一旁陪著兄長姜之一起賞花的姬無疆打趣,只說了句:“這塊顏色,乃水澹生息之色,更配姜姬一些。”

當時她覺得他說得逗趣,還破涕而笑。

沒想到,事隔多年,在他鄉偶遇,此君竟然開口也是這一句,他……是認出了她來了嗎?

姜秀潤緩了口氣,不動聲色道:“顏色雖好,可惜我又不是女子,與我配做什麽?這釵是買給家嫂的,她氣質端雅,只是平時穿衣太素,買紅色更好配些。”

姬無疆聽了只是笑笑,沒有再言語,便揀選了那紅色的,用鑷子捏夾,安置在了發釵的卡座之上,幾下的功夫便鑲嵌好了。

姜秀潤當年只知道這位姬無疆刻章厲害,她那蘿蔔刻章的入門師傅,便是這位。沒想到他的手工也是不錯,做起發釵來也像模像樣。

難道當年他在找尋哥哥前,便在此地糊口營生嗎?

當那姬君將釵放入盒中後,便親手遞交到了姜秀潤的手上,姜秀潤眼尖,看見那盒子裏夾帶著細絹,應該是書信的樣子。

於是便不動聲色,將發釵放入了口袋了,付過了銀兩,便轉身出去了。

當她回到行宮時,換回了寬松的袍子,除掉發冠,披散著頭發,來到了屏風後的浴室裏,才從那盒子裏抽出了細絹布。

上面的字不多,是請姜姬安心等待,他與盛將軍定會全力迎回公子姜之的話。

看來,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情,這位姬君也調查得一清二楚。

她不懷疑他與盛葉將軍的忠心。

當年若不是陰差陽錯,母親芳心錯許非人,她被父王的花言巧語蒙騙,身為老波王的王女,原本是要許配給盛葉將軍的。

雖然二人無緣,可是盛葉將軍一直忍受背叛舊主的罵名屈辱,安守朝堂,維護著母親。他終身未娶,更將她與兄長視若己出,甚是周全愛護。

可是,盛葉將軍想讓兄長回國,實在是違背了她重生之後的心思。

她知道的遠超過眾人,波國的覆滅,避無可避。兄長若被卷入其中,恐怕又要重蹈前世殉國的覆轍……

兩相權衡,姜秀潤將那布條放到了香爐裏,看著它慢慢燃盡。

這輩子,希望哥哥忘了自己對波國王子的身份,她要求的並不多,而那些個國家傾軋,權利相鬥的爾虞我詐,還是不要來煩擾他們兄妹二人了!

當鳳離梧忙完了一天的公事時,回到寢宮,原以為能看到佳人笑臉相迎,沒想到卻聽到瑤姬身有不適。

姜秀潤的確是不舒服,白日時,在街上貪涼,吃了一碗涼粉,結果涼到了腸胃,回宮後便胃痛了起來。

她自小腸胃有些弱,雖然得母後的精心照料,好了很多。可一旦憂思,這心火便在腸胃上先呈現出來。

因為姬無疆的出現,姜秀潤突然害怕自己先前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她依然扭轉不了自己與兄長的命運。

鳳離梧聽聞了淺兒稟報姜秀潤在街上的吃食後,眉頭一皺,大步走到床榻邊,伸出大掌捂住她的胃部道:“可是還個孩子?眼大肚兒小,吃起來竟是不知節制!”

姜秀潤有氣無力道:“還給殿下您打包了一份,那涼粉澆了蜂蜜與紅豆,很是爽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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