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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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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秀潤在竇思武開口之初,本來暗暗提醒自己要力持鎮定,無論聽到什麽都要波瀾不興。

可是此時聽竇同窗講述完畢之後,卻呆立原處,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反覆問了句:“你……說的可是真的?”

竇思武用力拍了拍姜秀潤的肩膀道:“話已經帶到,君不妨與兄長商量,看看此事該是如何應對。”

姜秀潤心知竇思武不是奸佞滿嘴誑語之人,他既然這麽說,定然是有根有據。

當下便急匆匆地去尋兄長,一言不發地將他拉拽出書院。

姜之不知妹妹怎麽了,連聲去問。可是姜秀潤並不回答。

直到回到質子府,她才對兄長說了此時已在外城的質女幹下的荒唐事。

姜之倒吸了一口冷氣,跌坐席上,臉色煞白一片!

依著他對自己父王的了解,那送來質女的國書上必定又是諂媚之詞一片,什麽“容貌昳麗,長伴君左右”之類賣女求榮之詞。

你若送來個貌美的少女也就罷了,可是一個剛剛產下嬰孩的算是怎麽回事?是羞辱大齊皇帝是收破爛貨的嗎?

一旦天子震怒,受波及的不就是他和妹妹這兩個身在洛安城的人質嗎?

想到這,姜之哭泣道:“父王這是怎麽了!難道送來的王女是懷孕的,他都不知嗎?”

姜秀潤則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迅速將一早放在兄長這的鉸子和金搜集成一小包,然後穿戴好厚實的大氅,又揣好一早畫下的地圖,然後對兄長道:“哥哥穿好衣服,我們逃吧。”

既然左右都是一死,為何不在臨死前嘗試著逃跑?

她這幾日的書畫課,都是自己一人在書院裏的靜修室裏度過的。別人花的是鳥獸魚蟲,而她則是比照著從太子府的采辦那偷來暫用的過關碟牌,慢慢地細細仿照描畫。最後還用蘿蔔依照太子府印章的式樣也雕刻了假的。

這樣的碟牌,她畫下了足足有一沓。日期和名姓都是空白的,可以依照需求隨時填寫蓋章。

此時她便迅速地當著哥哥的面兒,填寫好四張碟牌,然後大蘿蔔沾紅泥,手起刀落,利落蓋章。

姜之在一旁都看傻了。他發現自從來了洛安城後,他愈加不了解妹妹了。這些個東西,她都是什麽時候準備的?先是私改國書,女扮男裝,然後是準備假印碟牌,她究竟是何時變得這般能耐?

可是對於如此逃跑,豈不是陷波國於不義?姜之直覺便是拒絕,立意勸導妹妹不可如此行事:“父王送我們來此為質,便是立下兩國盟約,我們怎麽可以背信棄義,陷父王於不義?”

姜秀潤心知哥哥此言乃是真心,畢竟他前世都是可以殉國跳城樓的主兒。

所以她也不廢話,對著身旁的淺兒點了點下巴,淺兒上去一擡胳膊,就將滔滔不絕勸導妹妹的姜之給敲暈了。

需要清點的東西不多,要帶走的人,也無非是白英白淺兩姐妹而已,至於府中的侍衛,早就沒有從波國來的人了,都是太子委派的人手。

姜秀潤看了看日晷,算計了下時間。洛安城四個城門裏,只有西門的守衛稍微松懈,每當午時兩班換崗,只是那時下午班剛剛食了午飯,可是也許剛剛食了飯的緣故,一把這個時候的守衛都不精神,搜查驗看也是匆匆而過。

這是姜秀潤借口給太子去集市買各種小吃時,幾次掐著點兒看到了情形。

於是她掐算著時間,踩在午時前,避開質子府的侍衛,從書房後拿出一早備下的梯子,跨過隔墻跳到距離質子府不願的院子裏。

這處院子,她早先是讓淺兒去跟鄰居秘密租借的,在院子裏有雇傭好的車夫和餵養精良的馬匹,保養上油的車輛。

最後當淺兒也扛著姜之跳過院子時,車夫已經利落地將馬匹套好,四個人入了馬車後,那車夫一抖韁繩,便從質子府相鄰的院子裏行駛了出去……

期間,姜秀潤暗暗從車簾裏往外探看,分明看到在質子府門前,還有胡同口,有看上去眼熟的監視質子的暗探在左右眺望……

到了西門,那些守衛果然打著飽嗝無精打采,於是馬車借口是替太子府選買東西,順利通關。

待出了內城,姜秀潤給車夫足夠的金,揮手叫他離去,改由帶著薄紗帽的淺兒駕車,憑借著四張足夠以假亂真的碟牌,又順利通過人潮更加洶湧的外城。

當馬車撒開歡兒在寬敞的驛道上奔跑的時候,姜秀潤舒緩地慢慢送了一口氣。她查看地圖,熟練地指點著淺兒從官道轉入小路,然後抄近路,直奔與母國波國相鄰的梁國。

放眼當前,只有梁國與大齊撕破了臉,就算以後鳳離梧察覺到了他們兄妹逃到了梁國,也沒法開口將他們索要回來。

而梁國據她所知,此後幾年百姓安定富足,是可以過活的地方。待到了梁國,她只要想辦法隱瞞下自己和兄長的身份,便可安穩長久的隱居下去……

魏國質子的熱血未冷,她的每一步,都要策劃周詳。

就這樣走了五日,雖然還沒有出大齊的國土,可是距離洛安已經越來越遠。

姜之從醒來之後,就一直在哭,幾次想要偷偷回轉,都被淺兒及時發現。

最後淺兒忍不住了,上去給哭哭啼啼的大公子一嘴巴,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算個什麽兄長,你們兄妹早早失了母親,你們的爹就是個娶了新人忘舊人的畜生!一早就不拿你們當自己的孩兒了!人都說長兄如父!既然如此,你本該盡了當父親的責任,小公子活得如此艱難,你看不見嗎?不想著怎麽讓妹妹活下去,反而處處添亂,要給你的父王盡忠盡孝!我若是你那早死的娘,便生了根燒火棍,都比生你要強!”

姜之生平,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粗野地罵過。如今先是被下女打了一個發懵的嘴巴,然後被她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倒是從之前憂國憂民的哀怨中掙醒了。

再看正靠坐馬車睡著了的妹妹。不過出逃了五日的功夫,人卻又瘦了足足一圈,臉兒越發顯得小了。那眼下也是一片暗黑,看上去連著許久沒有睡好了。

當下內疚之情一下子全湧了上來。

白家兩姐妹裏,白英可溫柔了許多,她本來正在溪旁淘洗粟米,見妹妹出手打大公子,先唬了一跳,然後氣得跑過來捶了妹妹一下,低聲道:“你是在打誰?還不快跪下跟大公子賠禮認錯?”

姜秀潤在靠坐馬車旁休息,並沒有睡熟,淺兒的舉動她也聽得明白,卻並沒有睜開眼申斥。

哥哥……的確是該有人教訓一下了。不然他必定要走以前跳城樓,盡愚忠的老路。可是有些太過刻薄的話,她不忍心說,淺兒卻是毫無顧忌地全說出來了。

當下,淺兒橫眉立目,一臉橫肉,毫不走心地道歉之後,這暫時的宿營地便難得安靜一片。

姜之也不啜泣了,只默默在附近撿柴,往火堆裏填續,一時鐵釜掛在支架上,粟米在滾水裏上下翻騰,發出迷離的香味……

一般人都會認定,若是逃出洛安城的人,必定會選擇最短的路線逃出大齊。

可是姜秀潤卻反其道而行之,反而繞了個遠路。越是偏僻的鄉間,察驗起來越是馬虎,有時候甚至不用出示通關碟牌,拿出足夠的金就是最好的過關碟牌。

這麽輾轉一下,在十日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大齊的邊境。

當越過邊境後,便來到了相鄰的韓國,再走個十天半個月,就能來到梁國以北的邊境了。

這期間,姜秀潤並沒有看到關於波國逃離質子的懸賞。

她心內也是奇怪,按理說,太子府早就應該發現她潛逃了呀?怎麽半點動靜都沒有呢?

要知道,當初魏國質子逃跑的時候,不光大齊的大城小鄉貼滿了告示,連大齊相鄰的國家也張貼了懸賞呢,不然魏國質子為何最後都沒有潛逃成功?

虧得姜秀潤坐了完全的準備,不光是備下了假胡子和黑痣,還被備下了女裝,若是察驗得緊,她就換回女裝。

不過人在旅途上,還是穿男裝來得方便些。是以她便貼了假胡須,遮掩稍顯稚嫩的臉兒。

不光如此,淺兒還給她弄了個好物,便是用靖節魚的魚骨制成的假喉結。靖節魚魚皮細嫩白凈,若美人肌膚。將它剝離塞幹,再它包裹魚骨,利用魚膠貼附在脖子上,便渾然一體,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貼上它後,姜秀潤甚至可以露出脖子,說起話來,“喉結”都跟著一動一動的。配著短短胡須,又平添了幾分男子漢氣概。

姜之此時,也不再悲春傷秋,看著妹妹越發沒了女子的樣子,只笑著打趣道:“你這樣,以後可怎麽嫁人?”

姜秀潤笑了笑:“不能嫁人,便娶一個回來,跟我的嫂子做妯娌!”

一時打趣的話,逗得滿車的人哈哈大笑,暫時驅散了潛逃的仿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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