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近趙凡夫重刻《萬首絕句》，雖入王駕下，竟用荊公改詞，當是未見原本耳。黃白山評：王改‘卻’字，不過易平聲為仄，字較響耳，其意則猶前人。按此詩雖改，猶未為失，至改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為茅檐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則真規圓方竹杖矣。然如劉貢父明日扁舟滄海去，卻從雲裏望蓬萊，為雲氣，亦自飛之獲。對於荊公改王駕《晴景》一事，賀裳予以中立的態度，認為雖改此詩，但氣象猶未為失，至於一鳥不鳴山更幽，賀裳、王世貞，見上文《藝苑卮言》皆有批評之意，更有卻從雲氣望蓬萊則氣韻全無，詩氣蕩然無存。俞弁《遺老堂詩話》老杜《秋興》雲：‘紅稻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荊公效其錯綜體，有‘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黃雲稻正青’。言繰成，則知白雪為絲；言割盡，則知黃雲為麥矣。荊公效仿老杜詩法將絲、麥比喻為白雪與黃雲，可謂擬之妥當，用之新奇出色。又有趙翼《甌北詩話》公嘗以老杜‘鉤簾宿鷺起，丸藥流鶯囀’為高妙，遂仿之，作‘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眠’，自以為不減杜。試思少陵此二句，本已晦澀難解，不可以出自少陵，遂不敢議。乃荊公更從而效之，幾似‘山’能‘捫虱’，‘鳥’能‘挾書’，成何語耶！對於此事，蔡肇亦出同語他日公作詩，得‘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眠’，自謂不減杜語，以為得意，然不能舉全篇。造語用字的例子還有很多，例如明代楊慎《升庵詩話》唐詩‘春寒側側掩重門’，王介甫‘側側輕寒剪剪風’。清人吳喬《圍爐詩話》介甫雲：‘扶輿度陽焰，窈窕一川花。’唐人貴秀之句也。又有‘水泠泠而北出，山靡靡以旁圍。欲窮源而不得，竟悵望以空歸。’又有雲：‘積李兮縞夜，崇桃兮炫晝。皆非宋人能造之句。宋阮閱《詩話總龜後集》李白詩雲：‘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荊公點化之則雲：‘繰成白發三千丈。’等等。從這些詩話的記載中，我們發現荊公用字造語好壞參半，既有成功傑出的案例，又有生硬班造，導致詩氣喪失的失敗之作，正如趙翼《甌北詩話》批評道此皆字面上求工，而氣已懨懨不振。然而不論怎樣，荊公擬詩造語還處於不斷發展的階段，為隨後江西詩派追求的脫胎換骨、點鐵成金開辟了一條康莊大道。詩風雍容奇特。如果說造語工巧奇崛的擬詩手法強調詩歌外在的雕砌打磨，那麽詩風中透露出的雍容奇特就主要趨向詩人的內在修養。詩歌透露出的獨特氣質正是暗合了周裕鍇先生所稱謂的江山之助，即傾向於視物質世界為滋補內在修養的重要營養品。劉勰早在《文心雕龍·物色》篇中就有物色之動，心亦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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