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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紅毛的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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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紅毛的堡壘

周破敵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是被一盆鹹腥的海水潑醒,頭昏昏沈沈的,是在馬車上被人用蒙汗藥蒙住了口鼻。他穿在外面的好衣服都被扒了,兵器也沒了,只剩一條貼身的中褲。他一摸,貼身藏在腰上的令牌還在。

他擡頭看看四周,似乎位於一座潮濕而狹窄的石頭屋子的地下室,海水的鹽堿沿著石頭墻沁出來,空氣中混合著熏人的臭味,仿佛混著一種羊騷氣。

他瞇著眼睛看看,周圍似乎都是膚色黝黑的印度人,他們□□著身體,頭上包著頭巾,由於驚嚇和好奇,睜大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印度人的眼珠子都很大,像廟裏的力士和天王似的突出於眼眶,此時瞪大了雙眼,在黝黑的皮膚上更顯得像兩個白雞子。

站在他面前的一個一臉毛、怪物似的紅毛,他的胡子滿臉生長,和整個臉聯系起來,簡直像一團雜草叢;一個大鼻子和兩個凹眼睛從草叢中露了出來。他穿了一身花裏胡哨的衣服,頭上戴著一個奇怪的帽子,這帽子很寬大,像頂了個屏風在頭頂;兩肩上各縫了一個鞋底子(肩章),鞋底子周圍一圈金線的流蘇,搭在肩膀上。

紅毛拍拍他的身體,覺得他身板不錯,於是把他推搡入印度人的一堆,扔給他一把槳,意思是叫他當劃槳工。

一個阿三走過來,紅毛鬼下面還有小鬼,鬼子主子下面還有二層主子,對著他耀武揚威地拍拍胸膛,又舉起拳頭。意思是不好好幹就要吃拳頭。

那喜歡在肩膀上縫鞋底的紅毛老鬼用皮鞭在地上一抽,包頭的阿三奴隸們便站起來,推搡著周破敵,在夜色,魚貫走出這所石頭堡壘的地下室。

這地下室似乎承擔了廚房的作用。破敵路過一處竈火,紅毛的廚師竟然將粵人的幼兒放在火上蒸。等到幼兒被熱氣一蒸,汗水瀝盡,用鐵刷子把他們的一層皮膚刷下,如同殺羊一般開胸剖出五臟、腸胃,棄之,將兒童的肉切做牛排、肋排的樣子,由仆人端到堡壘上層的餐桌。盤子中還裝飾著綠色的薄荷葉和檸檬、柑子。

原來在食物難以獲取的時候,佛郎機人是這麽補充給養的!

樓上宴飲、歡笑之聲和蠟燭搖曳的光影從狹窄而陡峭的石頭樓梯間傳下來,似乎還有人在彈琴,樓上和樓下簡直如同光明的天堂與陰森可怖地獄的區別。

來不及多想,破敵已經和印度劃槳奴隸一起,被皮鞭趕出石頭壘成的堡壘,進了港口,準備登船。破敵暗暗記憶路線。他看著夜色中海水顏色和江水顏色混雜,算算自己昏迷的時間,知道這是在廣州下游,珠江入海口的某個小島上,應該沒有走出很遠。

轉入一片海灣,破敵吃了一驚,這裏停著□□艘的走私船,船體都十丈有奇。尤其是其中有一艘加萊船(蜈蚣船),兩桅,上面垂下來兩掛卷起來的帆,只劃船的奴隸就要兩百人!船的甲板上兩側都可以快速裝填的佛郎機炮,船員們也都全副武裝,火繩槍幾乎人手一把,看上去竟比神機營的裝備還厲害些。

最引人矚目的是裝在加萊船船首炮樓的佛郎機大銅銃:一共有三門,中間的那一門有幾千斤重,兩側的兩門也有一千斤。渾身由銅鑄成,中間像個廟裏的大銅鐘,可以填實火藥;前面是長長的炮管,後粗前細,像煙囪一樣長;後面是平衡錘和銃耳。三架大炮都有木頭的支架,支架和炮管一起可以調整角度,並且刻有準星,可以瞄準。

破敵想,與明軍水師用的碗口銃相比,紅毛的銃實在是奇奇怪怪。看來,紅毛是想趁夜色將船上的走私物品運下,並且往船上用大木桶運送淡水。

正當他還想要多看一會的時候,印度劃槳工將他一腳揣在了工位上。

“嗯,嗯!”阿三監工不會說漢話,只是用手示意周破敵抓住槳把劃槳。破敵雖然也在船上呆過,何曾幹過什麽體力活,更不用提劃加萊船這種長達五六丈的超長槳,是不是就和後面的槳碰到一起。奴隸裏也互相壓榨,阿三奴隸便朝著破敵膝蓋上踹了一腳,圍上來揍他。

“餵,你嘅做咩啊!放開佢啊!”正在檢修火炮的兩個海盜走上來,踹開了印度劃槳奴隸。他們兩個人雖然曬得黝黑,腰上別著佛郎機人的□□,但明顯是中國人。

“小兄弟,你點麽,沒事吧?”兩個人上來扶起破敵道。

破敵只能聽懂很少的白話,發現他們兩個都能說幾句不標準官話,問他們為甚麽在佛郎機人的船上。“搵食嘅!”兩人道。

兩人倒很自在,覺得自己是做生意的,只是走私而已,至於帶火器自保,南洋海路上大家都這樣,走私船多得已經不以為奇了。兩人一個姓楊,一個姓戴,說自己家裏住在滿剌加,佛郎機(葡萄牙)人占據滿剌加後,中國人居住區還是盟友,葡萄牙人招募海員,說報酬豐厚,他們仗著自己有技術,就上船,想給

破敵見他們兩人對他有同情之意,向他們央求,說自己是浙江杭州人氏,姓周跟著大哥到廣東做生意,剛到廣州就被被綁架來,家裏急的不行,要多少錢都可以回報,求他們幫幫自己逃跑。

兩人對視了一眼,似在猶豫。

破敵趕緊給他們磕了個頭,道:“楊大哥,戴大哥,我在這船上和這群印度野人關在一起,橫豎要沒命的!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如果你們救我一命,我們結為異姓兄弟,周家願以傾家蕩產未報。以後你們要是上杭州,我一定全力接待。我要是死在印度奴隸的折磨下,不過是白白死了,若能結識你們兩個好兄弟,帶領你們去浙江游玩,才算不枉了。

再說,天妃也保佑好心的人啊!”

兩個人想想,既是積德,又有利可圖。兩人於是將破敵拉到一邊,戴明問道:“小兄弟,你水性如何?”破敵道:“我自小長江邊上長大,橫渡長江都沒問題。”戴明道:“海上可不同江裏。”楊三道:“這樣,一會兒我們往上經過東莞縣,縣裏的巡查會上來查稅,佛郎機人沒把東莞縣的巡檢放在眼裏,肯定會羞辱稅官一頓。

待會他們吵起來,我們裝作羞辱他們,一腳把你踢在水裏,你就趕緊扒到巡檢的小船上,求他們救你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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蜈蚣船往前劃了不久,果然船首的佛郎機人們點起火把和燈,哇啦哇啦地叫起來。

破敵從語氣中聽出來,他們似乎在嘲笑什麽人。他趴在船舷上往下看,只見十丈長的加萊船下面,有一艘只有他們不到一半長的唬船,只一根桅桿,桅桿頂上掛著旗子,上面用白灰刷著“東莞白沙巡檢”的字樣。一側只有伸出來六只槳,和單側就有四十只長槳的加萊船不可比擬。

楊三和戴明揪著周破敵,明目張膽地讓奴隸們讓出一條路,然後站在船舷上,也用葡萄牙語跟著紅毛們朝地下的稅船叫罵,然後道:“你們漢人又瘦又小,連船槳都拿不起來,我們皇家艦隊不要他了,還給你們吧!”二人給周破敵使了個眼色,一齊出腳,將他從高高的船舷上踹了下去。

這一行為沒有引起佛郎機人的警覺,海盜們都很開心於這種玩笑,哈哈大笑起來,並且叫奴隸們加快搖船的速度,耀武揚威地將那只唬船遠遠地甩在後面了。

周破敵一入水中,趕緊奮力游泳,遠離加萊船的方向,躲開大船周邊一圈的吸流,他一邊朝唬船游過去,一邊同時用廣東話和官話大喊救命。

船上的兵員聽見了,伸出一只槳,示意他抓住,這樣不至於沈沒。

白沙巡檢何儒正吃了佛郎機人一肚子氣,雖然知道落水的是明人,但怒氣沖沖地問:“你是咩人?你不會是和那群紅毛一夥的吧?”

周破敵此時用盡全力將腰上令牌扯下來,系在槳上,道:“大人,自己人!廣東水師指揮使府裏的!!!”

何儒一聽,吃了一驚,連忙命槳手將他從水裏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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