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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三章 忍者奪印;爭風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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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三章  忍者奪印;爭風積怨

“燕三娘,請把盜來的信物天妃歸還與我吧,沈公公已經下令,只要完璧歸趙,他會饒過金駿客棧的夥計,也會將客棧產業原物奉還的。這東西幹系重大,不要再任性,把事情鬧大了,這會讓你身陷危險之中的。”

“顧沈星,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在金駿客棧送我的羅帕?”燕三娘從懷中幾乎貼身處掏出一片折疊好的香羅,那薄如蟬翼的羅紗展開,上面墨香瑩然,竟然寫著一首揮毫潑墨的詩歌:

冷客縵胡纓,燕姬照雪明。

刺探霜惹月,斥候夜沈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顧沈星拈起羅紗一角:“這是當年我們在金駿客棧合力殺賊,燕掌櫃擊鼓,我和冷昭陽舞劍,酒酣耳熱、壯懷激烈之時我揮筆寫下的。”

燕三娘道:“這些年,我一直隨身帶著,就是為了紀念我們當年的一段情!你誇我刀法如公孫大娘,舞姿如風旋柳絮,這些我都一一記在心中,難道你忘了嗎?”

顧沈星遲疑道:“三娘,我珍惜我們的情誼。可是……”他想說,我對你並不是男女之情,可當著南乘風、金雲翹的面兒直接說出來,那豈不是會讓燕三娘難堪無比?

燕三娘上前一步,幾乎撲入顧沈星懷中:“自從那次金駿客棧告別,已經分別五年,前兩年你對我照顧備至,事事處處為我著想,在我金駿客棧患難只是贈送金銀財帛,還讓冷昭陽上門幫我擺平事端。

可三年前,你突然變了,變得冷淡,連買酒買茶、送錢照應也變得偷偷摸摸。既然你沒忘,五年以來,我也刻骨銘心!我對你的情意從來沒有改變過,為什麽你遲遲不肯給我回應!”

顧沈星面色尷尬,盡力道:“三娘,大事為重、莫要任性了,請把天妃印信交還給顧某吧。”

“不,今天當著南大羅漢和金夫人的面,我燕三娘要你一句真心實意的實話。無論結果如何,今天你一定要說清楚,顧沈星,你對我燕照雪到底有幾分真情?蘇惹月和我,你到底會選誰?如果你不回答,或是有半句違心之言,我就將這天妃印信扔進茫茫大海,不管是什麽太監、督軍,廠公、權貴,哪怕是皇帝小兒,只要他們沒辦法將這茫茫的大海舀幹,那他們這輩子都別想找到!”

顧沈星咬咬牙:“只要我說出真心的想法,無論答案是什麽,你都交還天妃信物嗎?”

燕照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可以發誓!”她伸出三根蔥指,朝向天頂,“也請南大羅漢和金夫人做個見證,只要你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回答,我絕不糾纏!”

顧沈星痛心疾首,咬牙道:“好。我顧沈星之所以要照顧你燕照雪,是由於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義兄,冷昭陽冷捕頭——他傾心於你,卻中道夭亡。我不能對不起他,出於恩義,也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

燕三娘將面前的酒碗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眼睛通紅、聲音破碎,酒漿灑落、酒碗碎裂:“你明知道我想聽到的不是這個!冷捕頭他是條漢子,可他和你我有什麽關系?就因為他死了,所以讓他永遠地擋在我倆中間?——難道你對我避而不見,就是為了一個義字?!

難道你是為了冷昭陽,才必須避開我而選擇了蘇惹月?不、不、不!我不是在問你緣由、問你苦衷,我是在問你,你對我是什麽感覺?——你有沒有愛過我!?”燕三娘的眼睛亮起來,仿佛抓住了風中最後一絲希望、落水後的一根稻草,那遙不可及的願望仿佛就要實現,那久久不肯回頭的愛慕的意中人仿佛就要當面實現她長久以來的願望,說出她期待的那句話!

顧沈星看了看她,突然自嘲地笑起來,他搖搖頭,道:“三娘,當初在金駿客棧時,冷昭陽就說過,你我雖然看上去截然不同,內裏卻都是至情至性、浪漫到了極致之人。你同我,簡直一模一樣啊。

選擇?——不,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是愛情之神選擇了我,然後她嘲弄我,緊接著就將我拋棄。我長久以來追逐著一個虛幻的背景,久久地盯著河水來處伊人的背影直到視線模糊,直到那幻影終究晨霧似的消散,讓我以為我只不過是做了一場夢時,她卻突然出現了。

可是她從不對我展現溫情、也不對我表達思念。我炙熱的情感就像傾倒在一堵冰冷的墻上,就像熱烈的海浪一遍遍地敲打著礁石上女神冰冷的雕像,神女大理石的臉龐卻沒有任何表情。

她推開我,像是近了又遠的海浪,像是無法觸及的漣漪——她說,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吧,去蘇惹月身邊吧。每個人都像重覆呢喃的海浪,就連我的理智都試圖將我推回原有的軌道——可只有我的手,還執著地攀援在女神雕塑的腳下,固執地不肯離去。也許某天一個浪就會將精疲力盡的我打落,我明知道這結局,可還是不甘心。

我如今看著你,就如同看著我自己。三娘,你醒醒吧,你只是將我看座那尊救命的神像,往上投射了自己所有青春的幻夢,那不是我。你愛的只是一個長久以來你自己幻想出的幻影罷了。”

燕三娘聽到這裏,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你沒有愛過我,哪怕那麽一點兒?”

顧沈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擡起低垂的眼睛,低頭凝視著燕三娘的眼睛,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南乘風和金雲翹責備的眼神中,雖然萬般不忍,但他知道必須快刀斬亂麻了。他緩緩搖了搖頭。

“好、好,我知道了!”燕三娘捂著嘴朝門外跑去,一路跑到霸山島水寨外的棧橋上;顧沈星見她奪路狂奔,連忙追上去。

見沈星追來,她停下腳步,隔著長長的棧橋,扭頭道:“既然你無意於我,還追來幹什麽?!”

顧沈星道:“三娘,你答應我的,天妃信物!”

燕三娘原本以為他是擔心自己而來,沒想到他竟是擔心東西,不禁心中傷心、失意、怨恨酸楚之情五味交雜,但江湖兒女重視承諾,話已說出口,如何能夠反悔?她傷心欲絕,從腰間解下裝著從沈自丹那裏盜來的天妃信物的荷包,朝顧沈星一擲。“給你!”

轟!突然一聲爆炸,刺目的閃光映得眾人皆睜不開眼,刺鼻的白色濃煙四溢。顧沈星掩住口鼻,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黑影從濃霧中躍出,攔腰截住荷包,消失在濃霧之中!

“不好!”顧沈星心道失算,霸山島上竟有強敵埋伏。斷腸劍奮力擊出,卻見濃煙閃過,劍刃入木三寸——卻是紮在一截木樁上!“中計了!”

“替身之術!”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憑空出現,穩穩落到地上,正是從人偶突然化身做兩米高的白鴉。“你如果在此,那…”顧沈星看到白鴉,立刻明白是戈舒夜跟隨而來,她是什麽時候、怎麽跟來的?

卻見□□在水寨中四起,霎時一片混亂。水寨眾人搞不清楚狀況,都在四散奔逃,南乘風大聲搖響警鈴:“有人襲寨,防禦!”

白鴉撿起地上碎落的苦無:“這種暗器,是忍眾!我們和足利幕府、各大名都沒有交集,只有施濟孫曾向足利將軍借兵——快去保護南乘風!”白鴉身上劍匣如同孔雀開屏般打開,箭鏃如雨般向四周目標射擊。煙霧之中,一塊塊木樁顯形,通向大寨的道路被清開。“可天妃信物被他們奪走了!”顧沈星道。

“重要的不是沈自丹找到的那一半,而是是南乘風身上的那一半!”

燕三娘正在氣頭之上,猛然被忍眾襲擊,心中有氣,抽出剔骨尖刀一陣刀光飛舞,殺出重圍。“你們這群不知好歹的倭子,教你們嘗嘗姑奶奶刀口的滋味!”她擊跑了幾個嘍啰,卻見白霧中一個身長九尺的高壯漢子、虬髯血口,手中長達七尺的長卷大刀朝她搠來——是要將她砍作兩段!

就在這危急時刻,顧沈星如同白鳥翻飛,用力將燕三娘拖出攻擊範圍!“沈星!”燕三娘慌亂中撲進顧沈星懷中,失戀的痛苦加上驚慌害怕、心有餘悸,忍不住埋頭在他胸口痛哭起來。

釘!火花四濺,長刀和白鴉的斬魄大刀對撞在一起!

“風魔忍者!你們風魔忍眾應當不是效忠於足利幕府的吧?!”白鴉非常自信地認出了對手的路數,用日語喊話。“これは試練だ!(這是投名狀)””誰からの?(來自於誰?)””上様の命令だ!(將軍大人的命令)”“噓つき!(騙子)”“じゃあ、あなたが誰と思う?(那、你以為會是誰呢?)”“もしかしたら、あの施濟孫?”“哼,這是那位大人和智孫大人的協定!”

水寨正堂,南乘風抽出寶劍將金雲翹護在身後,卻見濃霧之中人影翻飛,卻看不清來者身影。突然,吹管暗器之聲響起,南乘風一腳踢翻面前桌案,將桌子用作盾牌擋在自己和金雲翹面前,上面砰砰砰地多了許多細小的吹管毒針。

暗器之聲從四面八方吹來,南乘風逐漸左支右絀,突然,他右臂一麻,支持無力,保護著他們的桌案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這是箱根山中獵人用來捕熊的毒藥,若是中上一針,任是一頭野獸也受不住。”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我們主上與智孫大人有約定,幫助智孫大人取得金印,他的海軍就算在我相模國麾下。我們幫主上完成這件事,就讓我們風魔忍眾獲得武士的地位。”

“智孫?——施濟孫還沒死?”“他的兒子繼承了他的名字,就像風魔忍眾的首領繼承風魔小太郎的名字!”

轟,又是一陣響動,卻和前番的□□聲音不同,整齊、訓練有素。“是明水師的火銃隊!”金雲翹這幾年在海上見多識廣,從聲音就能判別火器類型和聲音來源。

風魔忍眾顯然人數不多,見有援兵,呼哨四起,開始呼喚同伴撤退。顧沈星被燕三娘絆住,身法不能施展,只腰中摸出幾枚成化通寶銅錢,以內力啪啪發出。風魔忍眾撤退時利用白煙的障眼法來不及施展,可以看出他們人數很少,約莫不到二十人,但是卻以襲擾之術騷擾得數百人的水寨一片混亂。“居然只有這麽幾個人?他們什麽來頭?”金雲翹心中警覺,覺得遇到強敵。

“捉活的!”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喊道。應聲顧沈星擲出的暗器釘住了一個人的小腿!那人見狀不好,往海中一跳!白色靈絡如同游龍一般飛來,盤旋而上,將受傷的忍者裹了個嚴嚴實實,並且堵住了他的嘴。

“別讓他服毒自殺!”靈絡飛舞,戈舒夜如同天女乘風而降。戈舒夜仔細觀察,只見對方身材高大,渾身肌肉疙瘩、血盆大口,絡腮胡子粗硬,口中雖是日語,長得卻更加像哥薩克人。她擡頭,卻正瞧見燕三娘因為驚慌恐懼縮在顧沈星懷裏,而眼前俘虜嗚嗚嗚地掙紮,叫她心中加倍不悅:“哦,別跟我裝傻,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且慢。”空氣中充滿了開槍後火藥彌漫的硫磺味道,在這硝煙、毒煙彌漫的戰場上,一個穿著月白色袍子的清雋少年如同仙人淩波,踏水而來。水寨中眾人都被他風姿所驚艷,說不出話來,卻只見他率領的黑衣護衛們雖然人數不多,但訓練有素,令行禁止就如同一個人般,在他兩側形成兩片黑色羽翼似的雁陣,將他緊緊保護住。

南乘風拔下右臂上毒針,對方對他點點頭,查看一番,道:“南大羅漢,不妨事,只是麻藥,多喝些鹽水、休息幾日便無礙了。朔,快奉上解毒的珍珠櫻桃。”南乘風被救,又被贈藥,心中對來者不少好感,單手對來者行個禮,道:“多謝公子襄助,不知尊姓大名?南某但憑驅使。”金雲翹眼神緊張地盯著對方,卻又在淫威重壓之下不敢張口。

對方擡頭,眼角眉梢如絲:“南大羅漢,一諾千金。既然如此,舊港宣慰司施家的繼承人,南乘風,我是使者。”

“什麽使者?”

“我帶來大明皇帝的旨意。”

“哼!”沒想到,南乘風一聽說大明皇帝四個字,並不像朝中人感到敬畏,而是拂袖將珍珠櫻桃退回!“大明?!——當年滿者伯夷攻打三佛齊的時候,大明在哪裏?當年南洋漢人、施家被從舊港驅離,駕駛著破船、帶著所有家當,長途跋涉、拖兒帶女被驅趕往新村的時候,大明在哪裏?

從我還是牙牙學語的嬰兒之時,我母親就給我講,說穿著金繡白袍、駕著樓船的大明水師,會乘著朝南刮的季風,如同天兵天將般從海天線上出現。趕走所有海盜,帶著絲綢、瓷器、茶葉換取黃金和香料,花瓣和香料像雨一樣從天而降,讓富裕的日子落到每個人頭上——可我們北望王師,年覆一年,季風也來了一年又一年,南風轉了北風,北風轉了南風,我從幼兒成長為男兒、施女王由壯年變為老嫗,大明在哪兒?!

大明早把大海忘了——大明早把海上的漢人、唐宋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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