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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副車之計;重振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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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副車之計;重振旗鼓

照你這麽說,我倒是應當見見故人的。——戈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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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豊眾人重聚在議事廳。

顧沈星道:“譚二爺家的事已經報官了,太倉府雖然發下海捕文書捉拿楚三,查出他是海鹽幫曾經的叛徒,但人畢竟逃走了。只說可能是勾結海匪,也只能叫咱們自己小心。”

陸劍羽道:“譚二爺的女兒巧姐兒如今在咱們府上治療。但若是咱們鏢隊走後,鏢局硬手空虛,巧姐兒留在這裏恐怕也不安全。”

玄清塵道:“你們去碼頭之時,我留守鏢局,果然有不明來歷的人物常往咱們鏢局探查,從你們的經歷看來,這帕特帕拉早被賊人盯上了。”

惹月道:“這一趟鏢遠比我想象得更麻煩——如今敵暗我明,不知對方來路;楚三逃走後,絕不會善罷甘休,無論他是勾結海匪還是自身起了歹意,沒有得到寶珠,定然還會卷土重來;我方又有傷員掣肘——錯綜覆雜。”

陸少庭道:“這,這情勢豈不是像敲鑼打鼓在夜裏行走,明白告訴讓盜賊們來搶我們?——侯爺怎麽給咱們找了這麽一樁活啊!”

惹月道:“若不是風險重重,又怎麽會困住堂堂浙江都司指揮呢?”顧沈星也道:“正是,就是因為其他人都做不到,不然我們怎麽是天下第一鏢呢?”

戈舒夜突然道:“小六子,你說什麽?敲鑼打鼓,明白告訴盜賊來搶我們?——你怎麽說的好像咱們是秦始皇全國巡游似的?”

惹月和沈星對視一下,苦笑點頭:“到時候展開‘飛廉如意帆’和天海豊的旗號,還真有幾分似咱們今日的局勢。”

戈舒夜突然靈光一現,道:“既然如此,咱們明白知道刺客是免不了的了,不如我們也學一學秦始皇,來個副車之計。”

“副車之計?”眾人都問。

惹月點頭稱讚,道:“秦始皇巡游天下時,駕駛十六轅的大車,多次驚於盜賊,六國刺客埋伏於路旁,期待能夠刺殺他,報滅國之仇。當時他的丞相尉繚就為他提議,建造一模一樣的十六轅大車數駕,無論是內外官員,都不知道秦始皇是在哪一輛車中。後來,漢留侯張良以鐵錘在博浪沙刺殺秦始皇時,果然誤中副車,秦始皇因此逃過一劫。”

顧沈星道:“你們的意思,是兩艘船?”惹月點頭:“還有兩張帆、兩個一模一樣的盒子。”

馬四爺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最貴重的東西,一定會在顧大少身上啊。”

陸劍羽道:“我們也沒有那麽多船啊。”

惹月道:“那就需要一個船又多,人又更加尊貴有聲望的副車啦!請玄道長寫一封貼子給周破敵,讓他送給周侯爺,問他能不能幫個忙,咱們出鏢的這段時間收留譚二爺家的遺孤巧兒。”

顧沈星驚嘆:“惹月,你真有本事,能說動周敏靜嗎?他出船也許沒有難度,但要他親身犯險?”

惹月搖搖頭:“我沒有把握,但我不相信一個將軍不渴望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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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五月十六,夜中月圓如盆,照得中庭明晃晃的,沈星誑舒夜捅破的屋頂還沒修好,搭著梯子,在月色中很清楚。

女孩不約而同都打開窗欞賞月,欣賞著月光下盛放的花朵。戈舒夜突然問:“大小姐,你怎麽能確定能說動周敏靜出馬,來當這個副車?”

惹月道:“我不相信一個將軍不渴望勝利。也不相信一個水師的兒郎不懷念大海。成化年間,浙江錢其斌貪墨、勾結海盜,他都堅持抗倭。他如果曾經為了保衛海疆,不惜得罪上司,並且正面迎戰徐山,如今怎麽可能會因為恐懼和膽怯而退縮?

我想,他心中一定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他府中還有一位因為守孝三年一直耽擱的女眷,那天我提起來,他說,他心中一直為戰友守著孝,永遠不會摘下。我想,是否是有重要的人因為他而喪命,導致他一直愧疚,乃至失去自信,竟然相信自己再也無法在海上取得一場勝利。

一個曾經打退了徐山,讓大明的炮船在海上巡航無阻、馬踏匈奴的將領,當時是多麽春風得意。他難道會不懷念過去、難道會不渴望勝利和一雪前恥?”

戈舒夜看著月亮思索了一會子,道:“如果我告訴你原因,能幫到你嗎?”

惹月有點意外:“你知道?”

戈舒夜翻了個身,背對月亮:“是施七先生告訴我的。周敏靜當年和徐山在六橫島決戰,為首的先鋒指揮使也是他兄長的戰友,因此兩人比起上下級,更像是兄弟。當面對錢其斌的消極抗戰積極通倭時,他們守望相助;當戰之時,這位將領身先士卒,數經苦戰,終於贏得了勝利。二人一起迎來了勝利的榮光,共同封侯。正在此時,周敏靜的外祖母,也就是那位公主娘娘,為了將自己從小養大的侍婢送入侯府,也許是忌憚那位將領會威脅到周敏靜未來的仕途,陷害了那位將領。雖然那位侍婢自身沒有做什麽,但那位將領卻因此死在了那場陷害案中。”

惹月聽了有些震驚,她眨了眨眼睛,梳理了下思路:“是否那位侯府女眷所屬的政治勢力和逝去的將領有利益上的沖突,因此明知道是陷害,周侯爺也無法救援。周侯爺不能違抗公主娘娘,無法維護自己的袍澤,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所以他才會認為自己如此無能為力,甚至沒有再戰而勝的能力?(ps劇透,這裏惹月猜對了一半,還有一半是周敏靜對《地藏火卷》那裏的遭遇對徐山ptsd)

——哎,父母之命,竟是枷鎖。”惹月感嘆道。

戈舒夜瞪大了眼睛,道:“大小姐你是神算子嗎?這都猜得出來?”

惹月笑笑,道:“如果不是因為背後的政治利益,僅僅是一個弱女子,怎麽會讓堂堂的浙江都司指揮感到無能無力呢?謝謝你告訴我。”

“喲!”一個腦袋從屋檐上垂下來,“你們姑娘說什麽悄悄話呢?”

“沈星!”惹月嗔怪道,因為只穿著睡衣,有點害羞,把窗關了。“死奸商!給我下來!”戈舒夜則伸出一只手,抓住他袍角,往下一拽。沈星輕功很好,假摔了一下,跌落幾片烏瓦,摔碎在地上,他人則倒掛在梁上。“月亮很圓啊,不然你上來唄?昨天不是爬得很快嘛?”他露出一個壞笑。

“好,你等著!”舒夜披了件外衣,翻出窗外,就要沿著柱子往上竄。出乎意料的是,沈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把她拉上去了。沈星拉著舒夜的胳膊,示意她註意腳下,然後兩人在屋脊上坐下。

沈星轉過頭盯著舒夜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不再看她。“那個陷害案就是冷昭陽的案子?”他突然開口。舒夜心中咯噔一下,他們鏢局這群人都是人精嗎?會讀心嗎?

沈星看她立馬轉頭緊緊盯著自己的臉,知道自己猜中了,這小姑娘真是不會撒謊,好像是個透明的玻璃人,一舉一動都明晃晃的。“不是施七先生告訴你的,你是自己身在其中,所以才知道的,是嗎?——所以你認得周敏靜,他應該也認識你。對嗎?”(這裏顧沈星結合上文,以為她和周敏靜有仇。)

“若是你不想讓旁人知道自己的事,或是不想見到他,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的。”顧沈星此時有一點替冷昭陽承擔責任的心思,因為舒夜說“你替他守住了承諾”,他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了,於是道,“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舒夜現在皺眉皺得整張臉都要皺到一起去了,她對著沈星轉過臉:“餵,你在撩我嗎?你不是跟惹月姑娘是一對兒嗎?啊——顧沈星你個花心大蘿蔔,”她站起來張牙舞爪地道,“你、你、你小心腳心流膿!”她像只炸毛的貓,弓起背喵嗚了一聲,撤了。

顧沈星楞在原地一會兒,有點苦惱地道:“又是我的錯?”

“你笑得太多,顯得很輕浮。”玄清塵道。

顧沈星轉過頭,臉也快皺到一起去了:“我作為一個鏢局少主,對別人說,我會保護你,這很輕浮嗎?保鏢難道不是我的工作嗎?”

玄清塵拍了拍他的胸口,道:“希望你問心無愧,你找了她三年,人家姑娘又不傻。”

顧沈星非常嘴硬地道:“切,那只是一場誤會!我只是為了冷兄的遺物……”轟!天上一個雷。

陸劍羽打開窗:“打雷了,你們幾個趕緊從房頂上下來,小心遭雷劈!”

她為什麽會很討厭這句話呢?沈星心中有點納悶,難道是……有人曾對她這麽說了卻沒做到?

對了,他突然想起來,兩只手分別拍兩只窗子,聽了來龍去脈,“哥舒姑娘、惹月,我是來告訴你們,我倒是有個人選,可以幫助你們說服周敏靜。”

兩個人都沒有給他開窗。

“哎呀正經事,正經事啊!”

砰,兩扇女孩的窗子同時打開,惹月舉止輕柔,開的慢了些;舒夜開的則極快,仿佛是一腳把窗子踹開的,砰地一聲打在沈星的鼻子上。等她們探出身子來,卻不見沈星的身影。“死奸商!輕浮的花心大蘿蔔!又騙人!”戈舒夜道。

“母老虎,下面。”沈星捏著鼻子坐在窗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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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沈星、惹月和陸劍羽帶著譚巧兒拜上侯府,沈星看看,戈舒夜果然沒有出現。

惹月非常敏感地註意到了這一點,側頭笑道:“顧大少,你在看什麽?哥舒姑娘的話,我問過她是否要同去了,她拒絕了。說和馬四爺、玄道長一起留在鏢局,也好有個照應。”

沈星點頭道:“意料之中。”幾人出發了。

惹月身穿一身美麗的緗綺滿繡蝴蝶的衣裙,下得車來,引得侯府別苑把守的府兵眼神一陣集中,周圍的浪蕩子明目張膽地眼珠子望她身上亂轉,還有人吹口哨。陸劍羽對於這種行為很是不屑,將鐵槍橫了橫,道:“咱們大小姐的模樣,還真是讓這群沒見識的浙江兵油子開了眼。”

惹月有些害羞,低頭道:“該看的呢,就不看;不該看的呢,就非要看。”顧沈星笑笑:“惹月這麽說,我這雙眼睛還真不知道是該看呢還是不該看呢?”他說著便走上前,給府兵遞上拜帖。“就說天海豊顧速,引海鹽幫譚二遺孤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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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靜聽罷,道:“借船事小,我修書一封,在太倉當地民間購買也可,水師借調退役艦船也可。你們出鏢後,譚巧兒也盡可以留在本府中養傷,只是……要本侯親自上船?”

惹月看他猶疑,給沈星遞了個眼色。沈星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忽聽外面擊鼓鳴冤之聲。

眾人皆是一驚,護衛官程翔披甲執銳站起來。惹月便道:“侯爺,不妨到外面看看發生了什麽事。”眾人簇擁護衛著周敏靜出來,別苑門口,只見一位糙臉膛虬髯漢子跪在地上,手中擊鼓。

“你是何人,敢在綏遠侯門前吵鬧?”

此時擔架上的譚巧兒認出:“齊大伯!”巧兒哭著沖到那漢子懷裏,兩人相擁落淚,巧兒哭訴楚三的所做歹毒至極,漢子伸出粗糙裂口的手摸摸巧兒的頭,道:“大伯來給你伸冤報仇來了!”

來人見到華服戴印的周敏靜,知道此人就是侯府的主人,叩了個頭,道:“回稟侯爺,草民是太倉海鹽幫的齊大勇。和譚二是同鄉,當年楚三遭遇海難,是草民和譚二在曬鹽時,將他從海裏撈出,救了他一命。我們三人之中,當時只有譚二能成個家,因此,譚二將楚三帶回家中照顧,送湯送水,無微不至。當時海寇甚亂,有盜匪禍害我們村,看到譚二老婆稍有姿色,竟動起邪淫之心,想要□□她。當時所有的村民都嚇得瑟瑟發抖,只有病床上的楚三看不下去,第一個動手反抗,為了救譚二家眷身中刀傷。我和譚二當時心頭血起,於是三人齊心協力,用曬鹽的木推子,竟打死海匪,趕跑盜賊,結下過命的交情。從此加入海鹽幫,打海盜,結為異姓兄弟。

我們曬鹽多年,漸漸有了點錢,攢下薄本,譚二楚三腦子活,便一起做起了跑船生意。我曬鹽掙得少,楚三好賭,譚二於是時常補貼我們,這才讓我老有所出,因此我們三家親熱得更如親兄弟一般。

可沒想到,錢多人心生變,竟叫兄弟生出嫌隙!——這楚三聽說侯爺往天海豊托了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珍珠,價值數千金。我們海鹽幫消息靈通,閑話間吹牛,說起徐山曾用黃金萬兩懸賞一顆夜明珠子。不知道他從哪兒扒拉墻腳,竟然和徐山那邊搭上了線兒,想要半路鑿船,吞下這顆珠子。譚二仁義,不願意讓老夥計天海豊和侯爺為難,不同意,楚三為了這筆巨款,又怕譚二報信,竟下了殺手!這忘了兄弟情義,背叛海鹽幫打倭匪保家鄉的誓言的腌臜東西!海鹽幫真是羞恥!

我齊老大悔啊!當初他上海鹽幫跟我打聽珠子的事兒,我怎麽沒想到他是在打這主意?是我齊老大識人不明、竟給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起歹心的機會!我雖然沒害譚二,可是我親口吹牛告訴他徐山用大錢懸賞夜明珠!

我齊大勇雖然老了,但我的寶刀沒老!看看譚家侄女的冤屈還沒了,我海鹽幫容不下這樣的叛徒!求侯爺開恩,讓老漢捉拿楚三,為我死去的兄弟報仇,為我侄女兒做主,為海鹽幫清理門戶!”

眾人都被齊大勇老當益壯的熱血感動,程翔更是聽得豪情鼓蕩,目眥欲裂。周敏靜親自上前扶起齊大勇,道:“老前輩義幹雲天,”他從腰間解下一枚令牌,遞到齊大勇手中,“這是侯府的令牌,若海鹽幫捉拿到楚三,可以就地正法,免罪!齊老前輩前去之時,譚巧兒就留在侯府,本侯保證她的安全。”

眾人回轉府內,蘇惹月看了看周敏靜面上神色,道:“齊老前輩的義氣真是叫我們都十分佩服。

我雖然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無論是誰,心靈背負上這樣的重擔,恐怕都在海上寸步難行了。”惹月望著周敏靜的眼睛道,周敏靜的眼神果然躲避了。

“可是,侯爺,難道眼看袍澤慘死,當初共同立下保家衛國的誓言就不作數了嗎?同袍之志仍未完成,祭奠他的方式,難道是躲避著盜賊和仇敵,黯然神傷、閉門不出、抱殘守缺、頹喪一生?難道不是拿起刀劍,繼承他的意志、完成他的使命?

難道他在天上,願意看到你失去鬥志?難道他在天上,不是希望享受到勝利的祭祀和看到大明凱旋的旌旗嗎?堂堂大明水師,堅船利炮、萬裏長帆,實力怎麽會遜於盜匪?

祭祀戰友,不是用眼淚懷念他,而是用繼續戰鬥懷念他;不是拿頹喪和悲傷祭奠他,而是應當用勝利祭奠他!

侯爺,再去海上吧,飛廉風神和勝利女神都會祝福你的。因為她和英靈的靈魂同在。”

周敏靜面色沒變,但他的睫毛一直顫抖。“請諸位先回去吧,我會令周破敵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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