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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最後的藥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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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最後的藥師族

葉小貫: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我以為他只爹爹的客人。遠道而來,語有南音,和周圍被海風和巨浪吹得很粗糲的人不一樣,像是一座俊秀的山,周圍氤氳著仙逸的霧氣。但是我沒有想到,我過去所有的世界,都從此刻開始傾覆。

我應當認識他,我感到熟悉,心靈的海翻起海浪,但最終如潮水落下、平息,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想不起來。

從小,就有小孩子們嘲笑我是撿來的。他們有的說,我是爹爹外遇生的,所以娘才執意回了娘家;也有說,我是石頭堡壘外面撿來的。年幼時,我也拖著眼淚鼻涕跑到爹面前告狀,爹總是嘲笑我沒有用土坷垃打回去,打跑那些欺負人的小混蛋,然後把我抱起來,用胡子紮我的臉。

然後我和大哥就一起用土坷垃去砸他們。那時候我就知道,大哥打起人來很兇的,把人的頭都打破了。當然我也從他那裏學到了一句罵回去的話:“你才是破爛堆裏撿的呢,你們全家都是撿的!略略略!”然後爹又不得不拎上攢好的紅雞蛋,去別人家裏道歉。

回到家爹會用柳條枝子捆成的束打我們以示警戒,這時候大哥會趁機耍賴,在地上打滾,並且哭喊:“我看我才不是親生的呢!我們都不是親生的呀?你下手好狠啊!”

結果就是大哥打屁股一兩下,我打手心一兩下,作罷。然後吃飯。

可能因為娘早早回娘家了,爹爹燒飯很好吃,他喜歡往大鍋裏加很多豬油,厚厚的豬肉炒扁豆,最後濃郁的醬油澆上去,柴火也多,這樣燒出來的菜很香。左鄰右舍都說,就是吃的好,大哥才長得高。我有點羨慕他,因為登州人個子都很高,我也想長高,總是努力吃很多,但身量還是細條條的。雖然見到我的人都說:“葉家的二姑娘怎麽嬌嬌柔柔的,不像咱們登州人,倒像夫人似的,似是個江南那邊天上的人物。”可我還是想有大哥那樣寬的肩膀,他十幾歲一擔就能挑四桶水,左右拉開四百斤的弓。爹爹看了他很高興,說以後一定是個打倭寇的好材料。“倭子才這麽高,”他往自己的胸口下面比劃比劃,“腿好像被人砍了一截那麽短。你得彎下腰才能砍到他們的脖子。”然後就哈哈哈地笑起來。

我沒想過自己不是親生的,也沒想過大哥會死的這麽憋屈。

他沒有像爹一樣,百戰功成後回村裏曬著太陽養老,冬天農閑的時候,就領著莊裏的男孩們練太極螳螂拳,練破浪刀和陣法,給他們講當年鄭和下西洋是何等的壯麗,添油加醋地吹噓自己的戰績。對了,爹爹不太喜歡劍法,說不大實用,真面對面砍殺起來,還是長矛、大刀和盾牌最管用。

他也沒有像登州衛海神娘娘廟裏供的那些軍士一樣,在戰場上馬革裹屍,然後在海神娘娘廟裏留下自己的牌位和計功譜。

他被人逼死了,而且用著這樣一個無賴、荒唐的罪名。

在失去親人的悲慟襲來之前,我感到巨大的荒唐。

這種荒唐增加到了極點,那個在船上下令大哥不許走的、令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卑躬屈膝的太監,說他才是我的親生哥哥。

我不相信。

我不肯信。

但是當我第一眼看到戈姑娘的時候,我卻開始認真地懷疑這件事情的可能性了——只一眼,就知道她是大哥和爹爹的親人。她和大哥很像,尤其是他們動起來的時候,像是一只很大的貓貍子,後腿很長,先蜷曲著,然後突然一跳,輕盈、無聲無息地,炫技似的,踩著院墻上的瓦片離開。爹爹年輕的時候也有個外號,叫“大蟲”“老虎”。

她傷心的時候也和大哥一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蜷著腿坐在那裏發呆。——而大哥不在了。我的心突然一沈,像是墜入無底的深淵。

原來是真的。原來我真的是撿來的,——還是爹爹用他親生的女兒換的。

為什麽?

我心裏有一個強烈的聲音,仿佛是從靈魂海的最深處發出,“去見那個始作俑者,去見那個貴妃”,我想報仇。

*******

血池之術?血池?沈自丹被迎面而來的新鮮的血腥味沖得捂住了鼻子,眼前的景象出離了他的想象。

永昌寺李恪睿帶著他的傀儡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色彩斑斕的人血人皮彩畫,這裏像是猛鬼交易的地獄。而在大雄寶殿的中心,李恪睿所營造的地裂的所有線的交匯點上,出現了一尊水晶的棺槨。

晶瑩如同遼東嚴冬,賣冰人從封凍的江面上,切下來的一塊塊巨大的冰塊。但是,由於加持在上的靈力,這棺槨永遠不會融化。在透明的棺槨之中,晃蕩著猩紅的液體——是等待更新的血池。

而在這座透明的棺槨面前,一排兵甲粼粼全副武裝的錦衣衛劊子手——斷頭臺!

聞人憫人摩拳擦掌,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欲望,一聲令下:“把犧牲貢品帶上來!”“原來聞人憫人一直在收集藥師族,就為了鑄成血池!”沈自丹恍然明白。“他們竟真的要這麽做嗎?這可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難道,他們真的相信……不,我一定要找機會救小貫。”

“為了陛下和皇長子,我什麽都願意做、什麽都願意承受。”萬貴妃沐浴焚香,在血紅的大雄寶殿祈禱。

聞人憫人道:“那就開始吧。”

第一批被帶上來的,是莫氏還活著的兩個弟弟莫問和莫忘,以及莫愁留下的兩個小女孩。兩個小女孩淒厲地哭叫起來。

“你們人類是魔鬼!——你們連稚子幼童都不放過!你們沒有人性!怎麽可能獲得冥冥的祝福,進入永生?!你們號稱大明的統治者,和倭寇何異?”莫問絕望地大聲嘶吼,而莫忘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已經被嚇得失去語言的能力。

“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娘娘,千萬要堅定信心!——劊子手!”聞人憫人擡頭看了看坐在高高在上的鳳座上的萬貴妃,囑咐道。

令牌落地,人頭滾滾。莫問的頭首先被砍掉,斷掉的脖子茬上,動脈血噴湧如同一個綻放的花火,直沖永昌寺的人皮天花。聞人憫人失控地笑起來:“別浪費一滴血!”

葉小貫顫抖了一下,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一些陌生的畫面,像是記憶之海海底翻湧上來的泥沙。

莫忘已經嚇得不能站立,原地顫抖如同篩糠,像一只被從洞中挖出的兔子。劊子手拖著他,拖到了斷頭臺上。

“不——”他像大夢突醒,突然站起來想要逃跑。只聽嗖嗖的箭鏃破空之聲,被射倒在地。然後準備在側的錦衣衛將瀕死的莫忘拖到血池前,割斷了他的喉嚨,往其中放血。在他死亡之前,身體一直在抽搐,像是一只被宰殺的雞。

兩個小女孩已經被嚇得不敢哭泣,瑟瑟發抖地擠在一起。劊子手拎起一個,像是從雞窩裏拎起一只小雞,小女孩拼命想拉住自己的姐妹,還是無果。

錦衣衛一刀,小女孩的身軀軟綿綿地低垂下去。然後是第二個。

蓮花王女。

只見她衣飾肅整,身上的每一片瑟瑟石都在發光。她擡頭看了一眼虛空,對地牢中的葉小貫道:“藥師女,八女族的後人。八女族的記憶會通過血脈代代繼承繼承,當你生下女孩時,那世代累積的記憶就離開你,往你女兒身上去了。

所以八女族的女孩,生下來很快就會說話,也很早擁有驚人的智慧。卻因此被人類視為妖孽和不詳。

但是,當所有的同類都離去,記憶就如同沒有容器的水流,通過連通之術,全部集中在你身上。到時候,你會明白你母親的做法,你會明白你一切先祖的做法——一個真正的藥師會怎麽做。”

她伸手拂開想要按住她的錦衣衛,“不用,我自己會走。”然後高傲、尊嚴地,走上了斷頭臺。

她側身躺下,躺在冰冷的鍘刀下,最後整理了一下她秀麗的長頸上熔金一樣的長發絲。

*******

蓮花王女的血飛濺,滲透過大雄寶殿的木地板,從頭頂滴下,蔓延到葉小貫腳下。

她顫抖了一下,眼前畫面如百萬只斑斕的蝴蝶在眼前翻飛。像是風輕輕吹過,像是水緩緩流下,她的心靈像被漲潮的海浪托起來的水母,在記憶的大海中漂游。

她看見了!她看見了無數人的思緒——韓夫人聽聞韓偃被逼自殺的消息,傷心自縊!她透過曼兒的眼睛,看到梁芳率領的東廠探子圍攻葉天篪,想要從葉天篪手中搶走曼兒。

葉天篪已經不覆年輕了,他當年以一打五,保護住了自己,但是今天,年老喪子的父親失去了這種力量,一陣火銃的硝煙過去,年老的將軍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突然明白,這意味著她的女兒死了。

她是她的先人和後人中,在世界上最後一個藥師女,她將繼承前人和後人所有的記憶。

更多的記憶湧來。

一個高個子的陌生男子,對著一個飄逸如仙人的男子傾訴衷腸。她不小心看到了,躲回房內。

然後是激怒、羞愧,決裂。

女人的視線低頭,看著一雙兒女。一個是自己,還有一個——是沈蕓。

這是……這是母親的記憶,——沈自丹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是自己的哥哥。

(這是當年楊昶的父親楊傾對沈逸表白的場景。)

聞人憫人出現在畫面之中,他在那個瘦高的男子耳邊喃喃:“這不是你的錯,沈逸一家都是妖孽,他被狐妖附身了,而他的妻子是個巫女,供養著這個妖孽。所以你才會對他產生不正常的狎昵之情。你應該祛除他身上的妖怪,以後你們就可以恢覆你所期望的,正常的友誼,高潔的伯牙子期之情!而不是低下的狎昵淫念!”

沈逸對妻子道:“我們還是離開吧,昆侖臺不是安全之地了。我一開始以為楊兄是個明理克節的君子,我們能夠維持友誼。如今看來,他的想法受到聞人憫人的戕害很深,怕是一時半會不能回環。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瓜田李下的。還是避之為好。”

畫面又閃。楊傾突然出劍:“妖孽!不詳的女巫、迷人心竅的女鬼!”

“楊兄,放開我妻子!你幹什麽?!”

“沈逸,你被她迷惑了,我知道她是什麽人!聞人先生告訴我了!她覆姓八女,是當年三山眾藥師族的一支,是三聖女中無心聖女上官蘭棹的後人!唐時,上官蘭棹在北庭都護府制造了慘絕人寰的百鬼叛亂,我先人弘農楊氏留下的族譜中有記載!她勾結吐蕃屠殺唐人,用妖法攻陷了整個河東和北庭!

她們是非常邪惡的妖魔,是地獄的使者!她們生下來就會說話,她們永遠不會衰老,她們的女孩會遺傳母親的記憶。想想,你的女兒帶著你妻子的記憶,那是多麽敗壞人倫的!”

沈逸很平靜:“楊兄,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妻子是什麽樣的人——她是個救死扶傷的大夫。如果你還珍惜我們相交的這一點緣分,就放開她,讓我們離開吧。”

楊傾目中絕望:“你寧願選擇一個妖女、怪胎,也不願意和我繼續交往?——我就那麽讓你惡心嗎?”

沈逸道:“楊兄,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麽不堪。只是我們緣分已盡,就在這時相忘於江湖,互相記得對方美好的部分,而不是傷害和破壞,豈不是更好麽?”

楊傾咬牙切齒道:“好,我知道了。”

畫面再跳,沈氏判族誅、抄家。(楊傾因愛生恨誣陷了沈逸。)

年輕的雲武:“沈大人,別怪罪咱們當差的,日後你下了閻羅殿,記得冤有頭、債有主,說你們家同情於謙、窩藏長生不老之法的人,就是你們的兒女親家,建章楊氏,那上表還是楊傾親筆寫的呢。——他的文采風流,可是有當世駱賓王之稱,陛下還誇他了呢。”

沈逸死,楊傾幡然悔悟,自殺以殉。死前瘋狂淒慘,手刃妻兒。只有一子被雲游道人救下。

沈夫人對雲武道:“雲旗長,如果我所料未錯,這在中挑撥離間,誘騙楊傾讒死我夫君的,又讓楊傾因愧疚失心自殺的,該是聞人憫人。

我知道他是幹什麽的。藥師族八女氏一直為三山保護著聖器,他一定會謀求這件東西和永生,但是我豈會將生命之權拱手讓給這群卑鄙之人?只是我一雙兒女……等安頓好他們,我會有我的決斷。”

葉小貫顫抖著,記憶進行到了那一段。

“爹爹!”即使在母親的回憶中,葉小貫也叫出聲音。年輕的葉天篪和韓偃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寬闊的肩膀,英俊的面容,修腰長腿,漫不經心的步伐,只是臉上多了胡子。他高高興興、探頭探腦地看著熱鬧。

當目光掃視到這裏的時候,他的面色變了。隨著沈夫人的視線,葉小貫看了看年幼的自己,又看了看玉人似的沈蕓。然後她咬咬牙,將年幼的自己抱給了葉天篪。

“哥哥!”終於在母親傳遞給她巨大痛苦的二子選一的過程中,她叫出了那久違的一聲呼喚。

******

沈自丹猛地回頭,發現葉小貫已經是滿面淚水。

“五月梔子花,七月菡萏話,九月芙蓉花。”她顫抖地唱出那句沈夫人給他們起名的歌謠。

“走,我會救你離開這裏的!”沈自丹奮起寒玉真氣,手中凝結起冰劍,砍斷了地牢的柵欄,將葉小貫拉了出來。

“我是三山冰霜之使,延續在京城地下的水脈!為我指路!”隨著他靈力的暴起,地下水脈紛紛呼應唱和,為他指出了離開的道路!自由就在眼前了!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

“冰霜之使,春水已經不在你手上了。”李恪睿冷笑一聲,“不要忘了,土克水。”

沈蕓口吐鮮血,朝後倒去。

葉小貫被帶走了。

******

葉小貫在濃重的血腥和硝煙味中擡頭,在嗆人的煙霧之中,萬貴妃一步步走下高高的鳳座,向她走來。

“藥師,藥師。莫氏果然不是藥師族,他們的血沒有用;蓮花王女是永生者,卻沒有能力令他人永生。——只有你,只有你,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葉小貫感到手上一痛,原來是聞人憫人用一把銳利的尖刀割破了她的手腕。暗紅的血汩汩地流出來,滴落入猩紅的棺材。

那棺內猩紅的血液突然像活過來那樣湧動!萬貴妃、聞人憫人都激動地趴在血池的邊緣,看著裏面猩紅的血水,在這滴血的加入下,逐漸變得澄清!裏面莫氏和蓮花王女的血細胞仿佛在什麽力量的策動下,開始沿著一個人的形狀,按照人循環系統的分布,流動起來!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上天,你沒有拋棄我,拋棄朱家!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恢覆青春!快,好好地治療她……”萬貴妃話音未落,葉小貫手腕上穿透血管的傷口已經目可見地血液凝固,血管對齊,皮膚重生!瘢痕組織快速覆蓋了切口,先是擴大,然後慢慢減退!

“這,竟是真的,只要進入血池之內,就能□□重鑄、恢覆青春、祛除百病,永生不老!”

“冥冥!這是奇跡!你真是八女氏的藥師女!”突然,聞人憫人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喜的、瘋狂的吶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終於可以長生不老了!”他欣喜若狂地失去一切禮儀,突然脫光所有衣服,瘋狂地跳入逐漸變得澄清血池之中!

“不!————呀!!!”萬妃發出絕望的嘶吼,不顧自己身上華貴的衣飾和滿頭的珠翠,伸出指甲留的長長的手,抓住聞人憫人衰老的胳膊,指甲直嵌入他的肉裏,竟吧他的肉撕下來:“我不會教你搶了我的永生,我的兒子,出來,給我出來,血池是我的!”

“賤人,放開!我馬上就可以軀體完好,成為真正的永生者!”聞人憫人外在看是儀表堂堂,誰知道褪去衣物,身上的皮膚、肌肉竟然像沒辦法粘在一起的部件一樣,撲簌簌地往下掉落!兩個人互相廝打著,一起落入翻滾的血池!

澄清的液體滿溢出來。萬貴妃華麗的衣飾漂浮在水面上,身體卻沒了蹤影。

******

葉小貫:我看到藥師所有的逝者站在我面前,仿佛是在圓形的大劇場上站滿了觀眾。隨著同類的一個個逝去,她們的記憶像百川歸海那樣匯集在我的腦海。春去冬來,關於春水劍和藥師的搶奪,楊沈雲葉的恩怨情仇,先帝今皇對於永生的追索,在我腦海中像拼圖一樣逐漸完整。

她們的目光圍繞著射向我,捫心叩問我應當怎麽做。

母親的記憶,蓮花王女的記憶、莫氏姐弟的記憶、小曼的記憶。她們被屠殺的血匯流在這裏,這人類的最高統治者用公權力作為自己的私器,破壞了那麽多家庭,踐踏了那麽多生命後匯集成的血池。

我的生命具有無限的力量,在所有的日子裏,我熱愛生命。但此刻,我卻只渴望滅亡。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裏;若士必怒,伏屍二人、血流五步,天下縞素!

藥師不會屈服於強權,藥師不會匍匐黔首,任由你們魚肉。即使藥師族擁有最珍貴的生命之權,如同脆弱的幼兒懷璧過市,但有人若硬是要用強權奪去,大不了,我就摔碎它!

死神是唯一公平之神,我絕不會讓你們這群壓迫別人的卑鄙之徒逃離祂的審判!絕不會!

我會像一個固執倔強的登州人一樣,為我冤死的大哥報仇。

原來娘親不是被雲武勒死的,娘親是自己吃下了藥師三聖藥和君流離。對於普通的人類來說,同時吃下藥師三聖藥的珍珠櫻桃、真紅櫻桃和胭脂櫻桃,不過是和君流離相生相克,解毒而已。而對於一個真正的藥師來說,這卻是最危險的毒藥,勝過世上的鶴頂紅和鴆毒。

我不會讓你們得到生命之權。

******

葉小貫身子一歪,垂頭倒下。靳孝海嚇了一跳,上去扶她,卻見她的嘴角流下一絲血線。

“葉姑娘?!”

“這是我娘親教給我的,”她擡起頭虛弱地笑笑,“在我意識的最後,我以連通之術向所有的永生者發出檄文,世上已確無一個藥師,藥師的血脈已經斷絕。我們所有悲傷、恐懼、被戕害的記憶,等著利維坦的回歸。祂將為我們帶來最後的公義。將作惡之人一一剪除。

藥師必報。”

血池中突然翻湧上來一簇紫紅色的暗浪。

從血池中爬起來一個身上肉全數腐爛的怪胎,然後是看上去似乎恢覆了年輕,表情詭異的萬貴妃。聞人憫人和萬貴妃兩個不人不鬼地從血池中爬出,口中大口嘔出紫紅色的漿液。——不,那不是兩個人,那是兩個融合在一起的人!仿佛是兩個蠟人,各自融化了一半,又拼在了一起!

“不——,不——”萬貴妃的一半瘋狂地、痛苦地喊道,“滾出去,滾出我的腦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聞人憫人的一半發出瘋狂的、歡樂的大笑,“我是大明帝國的權貴,我是皇貴妃了哈哈哈!而且,而且我獲得了永生!我要得到永生,我要吃藥師的血肉!”

那具不人不鬼的東西突然爬著沖向倒在地上的葉小貫,咬斷了她的喉嚨!開始瘋狂地喝著葉小貫的鮮血。

被毒液浸透的鮮血呈現出詭異的紫色,散發出一股杏仁似的香味。

“啊啊啊啊——有毒,有毒!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那怪物同時發出男人和女人混合的聲音。

奄奄一息的葉小貫仿佛沒有痛苦,緩緩地閉上了那雙長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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