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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男之爭勝;女之虛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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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男之爭勝;女之虛榮

第六十六章男之爭勝;女之虛榮

電光火石間,嘈嘈切切的私語在他們之間鳴響。

戈舒夜:公爺,說好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沈自丹說他前來,是為了居中調停,以體面的方式解除婚約,說楊昶會願意聽從他的安排,怎麽?——說好的緩和矛盾,怎麽反而變成了矛盾激化了呢?

楊昶:怎麽回事?我答應宜梔要妥善處理此事,才與族叔商量。撥亂反正,讓小夜回歸楊氏,戈喬同收,是我想到最小化矛盾的方式。族叔因此不惜犧牲了四叔(楊履),褫奪了他族長之位。怎麽情勢到了如今,卻成了穎國公強奪□□呢?仗勢欺人、以權壓服,這叫人如何能忍?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恥辱教人怎麽能視而不見?

楊仕偉:深夜到訪、我拋棄長輩的尊嚴,主動清理門戶,將族弟楊履以受賄罪入宗祠審判,就是為了維護住楊家的清名、在陛下面前表示順服,不願再露出主動挑動文官集團鬧事的態度。但,談判破裂了。

如果周家硬想要奪妻,那可就是穎國公府的責任了!只要撇清了楊氏占理,文官集團支持,就算鬧到皇上跟前,我們也無損傷!

周敏靜(不可置信地):我……怎麽了?在徐山殘忍的平民屠殺面前,我忍住了狂怒和義憤,咬牙發展新炮船;在沈自丹的莫須有牢獄之災中,我忍辱負重;在浙江水師面對分裂的困境之時,我對程先父子禮敬有加,穩定了人心、團結了戰線;在瞬息萬變的奪島戰役中,我身中劇毒,仍然做出了最準確的判斷,抓住了戰機。

容人、聽諫、克制、理智,是我的擅長。為什麽,為什麽在這個關頭上,我卻失去了冷靜?人說男女之情,情熱如沸,難道我真的對戈姑娘有如此執念,竟陷於嫉妒制造的狂暴中難以自持?而要將情勢激化?

可如今叫我交出她,卻已是萬萬不能了!

(切鏡頭,另一個場景,先知之女驟然睜開眼睛)

施搖光:熒惑星升起來了!是火之結界!炎荒之神醒來,矛盾叢生,暗流在冰層下像熔巖一樣湧動。和諧的氣息開始紊亂,穩固的聯盟開始破裂,隱藏的意圖開始暴露,野心家不再蟄伏!命運的巨輪已經開始運轉!

春水,將以人牲為祭祀,呼喚出那斷掉的一半!帝國巨輪的齒輪發出軋軋的巨響,朝著那不可回頭的路上,一路橫沖直撞而去!

******

“黃雲,送客。”周敏靜胸膛劇烈起伏,但語氣仍然強撐鎮定,似平淡地道。

黃雲站起來了,楊仕偉也根本不願再停留,拂袖要走;楊昶似乎還想做最後的爭取:“小夜,跟我回去!回家去罷!”也許是回家這個詞觸動了她,戈舒夜忍不住邁開了腿,就要踏出!敏靜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擋住了她。戈舒夜微微驚愕,側頭看了看敏靜,停下了腳步。

這就真成了明搶了。

楊昶站住,他們自小建立的默契還沒有消失,用目光同戈舒夜詢問:“你真的要留在這裏嗎?”戈舒夜對他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空著吧,若是找到了他妹妹,該是她的。免得以後又論起來,就真沒機會了。再說,你答應了他的,你也要勸著你叔父些,一個誥命而已,給表姐也是一樣的。他總有辦法的,你要同他商量。”楊昶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這說中了他心中最深處的企望,不管楊家什麽的,他還是希望能和沈蕓血親相連,哪怕多一層聯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沈蕓,想要去問他怎麽辦,只要能在他身邊就是好的,有事情一起談論、一起處理也是好的,於是也轉身離開了。

敏靜卻根本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爺,客人已經走了。”黃雲回來回話,卻驚愕地發現敏靜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爺?”舒夜輕輕推了推他僵硬的手臂,卻發現敏靜的胳膊竟在微微顫抖。

周敏靜:我在害怕,我在害怕她會走。為什麽?

她像一只看上去馴順卻根本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貓咪。在驚濤駭浪中,她一身狼狽、皮毛透濕地落到你的船上,跟你到你的屋檐下,蹭著你的腿,表現得極其親熱。她聰明、勇敢,英勇地捉住十幾只老鼠,拖到你面前炫耀,你高興得忘乎所以,餵了她好多貓飯。在冬夜的火爐旁,在被她守護的、沒有老鼠會傷害的書頁香味中,在孤獨的夜晚,你讓她躺在你腿上,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你以為她真的非常依賴你、愛戴你,你覺得她永遠會在你身邊。直到她理完了自己漂亮的皮毛,理完了臉,舔了舔前爪。

窗外月下的風發出野性的呼喚,她突然站起來,渾圓的瞳孔望向幽冥中的飛鳥(白鴉),她齜起上唇,露出尖尖的犬齒,突然敏捷地跳出窗去!再也不回來了!

所以你才這麽著急,你把項圈鑲上黃金美玉,想要趕緊套在她脖子上,上面掛滿鈴鐺,寫著你的名字,這樣當她在外流竄的時候,別人就知道她是你的,不會對她染指。

但是她惱怒地撓著自己的脖子,一巴掌把項圈拍下來,拍在了你面前。

現在她的前主人找上門來了。他無法證明她是他的,你也無法證明她是你的。你只能把她牢牢地抱在懷裏,她擡眼看了看你,威脅地齜了齜上犬牙,表示你勒得太緊了。

他起身要走。戈舒夜有點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又著急沒有人商議此事,扒拉敏靜衣角:“爺,鬧成這樣,他們要是告你可怎麽辦啊?!”“無事,我會讓府中寫好陳情文書……”

“沈自丹說要主張我不是我爹的女兒,千萬不要激化矛盾說成是在搶,公爺你明不明白……”

我管你楊家是什麽建章伯爵,我是高高在上的皇親,我是雄霸浙江水師的諸侯,我是剿滅了徐山的總指揮!你們楊家算什麽?不過是憑借族蔭在朝中謀個虛職的行屍走肉!憑借我的權威,我可以將你們全部碾碎!我要用炮艦轟炸你們所有的祠堂、還有你,戈舒夜,我恨你,你這條餵不熟的野狼!這個反覆無常的、什麽也不知道的白癡!

“戈舒夜,是你到底明不明白!?”一向溫文爾雅的周敏靜突兀地情緒崩潰,他的聲音在顫抖。

令人窒息的靜默。

“算了。我累了,先歇了。”敏靜頹然地踏上垂花廊,轉身就要離開。每一次、每一次,克己覆禮,還是我先認輸。

“等等,”戈舒夜突兀地道,她眼睛睜得渾圓,瞳孔放大,仿佛剛退掉藍膜的小貓第一次看見月亮那樣,“你是不是吃醋了?你是不是看見楊昶心裏不是滋味——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大膽村婦,瞎說什麽失禮妄言!”黃雲想要阻止她,可敏靜楞在原地,眼神懵然而游移,囁嚅著說不出話:“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嫉妒得心裏如同油煎火燒——你是不是想殺了他?!”戈舒夜眼中放出光來,咄咄緊逼。

“戈大姑娘,你還嫌事情不夠大嗎?閉上您那金口吧!你這是要挑撥兩個公侯之人嗎?你是想要兩府因此成仇嗎?——你這黑了心腸的毒婦人,你想做妲己褒姒嗎?”黃雲急的要罵起來了。

敏靜在心中暗暗鄙視了自己十次,他想要留住她,卻不敢說出口;他想要將她據為己有,卻還在推脫著什麽身份地位、利益權衡、面子公事——

“對,我希望我不用考慮什麽文官的平衡、我希望我不用考慮什麽門楣面子——我想把你們都殺了!”周敏靜第一次,咬牙切齒地吼道!

戈舒夜楞了一下,然後,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她高興得跳起來,在原地轉了三個圈,眼睛亮晶晶地、雀躍地道:“對,對!我要的就是這個!”

黃雲道:“戈大姑娘,你發什麽瘋!”

戈舒夜道:“對,我要的就是有人願意為了我去死、去殺人,為我發了瘋!”

炎荒之神渴望混亂。

如果聽不到深夜中在夜空中行走的野性的嘶吼,每天遵從著利益權衡、禮教,壓抑著自己的本性,活得像具行屍走肉。

在黃雲氣急敗壞的咒罵中,在戈舒夜不依不饒的回嘴中,敏靜卻感到一種平靜。他沒有像一貫行端踏正的樣子,而是隨意地靠坐在垂花廊的扶手上,然後慨然地笑了笑。

她又救了自己一次。

戈舒夜像只好奇的貓咪,歪過頭看著他。

敏靜向她伸出一只手,戈舒夜左右看了看,確定那是朝向自己。她走上前去,將手搭在了他手上。他們將手握了一會兒,她擡起眼睛,亮亮的。

靜默的擁抱。

他們互相感受著對方的氣息和心跳。

這是愛情嗎?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是她了。

“這下糟了,要是你死了,我該傷心了。我肯定會在半夜哭醒的。我爹爹死的時候我都沒哭——我娘說,我是個涼薄的人。可有時候傷心,我並不說出來。”情感的聯系一旦建立,就像藕節裏的絲,扯不斷了。

“你還為什麽事情傷過心呢?”

“打徐山的時候,打的時候不覺得,後面將死去的將士身體洗幹凈了,換好新衣服,下葬的時候,他們的妻子兒女父母都在哭,我心裏不是滋味。但我想,和你的傷心大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會夢見你的,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你有一顆好的心。”她答道。

敏靜突然地想起,他也夢見過她。什麽時候?外祖母府上絮絮叨叨地說起他應當平衡,應當娶親的事兒。宿在平昌公主府的那晚上,他望著不熟悉的房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她突然坐在窗沿上,腿朝外,歪著身子,臉才能看著自己。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沒人敢坐在公主府的窗沿上。

她說:“走,到海上去。”他就跟著她走出去,然後壓仄的公主府客間的屋梁、平祺格子頂就都消失了,明晃晃的天光,他們好像坐在一艘很大很大的船上。海風、海鷗,還有瀑布,仿佛是世上不存在的人間仙境。

朦朧中,他覺得,他好像應當曾經到過這裏,也許在他很小的時候,也許他曾夢到過這裏,但他很久沒來了。

姑娘,姑娘,你不是這世間的人吶,為什麽要來遭受這一趟。

他們沈浸在心流之中,卻沒註意到,黃雲為什麽不說話、沒有對他們離經叛道的情感表示反對。——因為他被阻擋在結界之外。

時間停止流逝,白鴉在黑白的世界中,默默註視著他們。

“破軍星的愛情不是祝福,是詛咒。人類的兒子,我提前為你哀悼。虛偽的人類入不了勝利女神的眼,只有高尚的人才能得到破軍星的青睞,她每次選中的都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可他們也都會因為高尚而隕落,像神話裏的英雄一樣奔赴死亡的結局。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

“宜梔?”楊昶道。

沈自丹沈浸於權衡中,從沈思中猛然驚醒,“什麽?”

“大小姐告訴我,是你獻計,讓她借助穎國公府的力量,和戈家、和雲頭堡脫離關系,以作廢婚約的?那她豈不是會被穎國公得去?傳揚出去,這是奇恥大辱。”

沈自丹搖搖頭:“不會的。依照我的推測,這兩個人不成。男方,周敏靜倒是個君子,他行事謹慎自持,一不會越禮而行、二不會逾矩本分;而他的婚姻大事絕對把持在平昌公主手中。女方嘛,大小姐心高氣傲,連楊家明媒正娶都棄之如敝履,為人姬妾在她眼裏就如同是當面唾罵般的侮辱,怎麽會同意;再說,她心中沒有周敏靜,也不會願意。”

楊昶仿佛口中含著一口冰水,上下凝噎,卻最終不吐不快:“宜梔,你是不是太自信了?——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小夜做出這等丟臉的事情,但……我覺得他們已經出離親密了!說句實話,我從小看著小夜長大的,她從不曾對其他男子這麽親密。”

沈自丹道:“這不可能。”(他心中暗道,大小姐愛的明明是我。)

他反覆用語言鼓勵周敏靜,是想利用周敏靜,一徹底解開楊家和戈舒夜的婚約。楊家對她只有利用,進去反而是個火坑,目前避在國公府安全,倒不如遂了她的心,讓她恢覆自由身,也算是還她一個人情。二阻止穎國公府和萬家結成姻親,他沒有收服周敏靜,那眼下最重要的,也不能讓萬家和穎國公府連成一線。反正以戈舒夜的門第,平昌公主再怎麽著也不會同意讓她入主穎國公府女主人之位,那戈舒夜也不會願意,最後定是一拍兩散。

這既是一種制衡之術,也是一種削弱,削去萬家可能的羽翼,以防止他們搭上軍隊首領,那就真的難以扳倒了。

這番想法,他不能全告訴楊昶;但七竅玲瓏心腸,他卻能猜到楊昶為什麽不安,於是道:“十二哥,你是不是覺得沒有完成盟主的囑托,心中對大小姐有愧疚之情?”

楊昶皺眉,表情艱難,道:“你總是能看穿我。雖說盟主的原意是叫楊、沈兩家和好……但大小姐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沈自丹站起來,故意對他流露出一個目光盈盈的笑,道:“十二哥,你還是那麽重情重義。我雖有自己的打算,總不會讓大小姐無依無靠就是了(她是屬於西廠的)。難不成,你是怨恨我叫你不能享齊人之福?”

楊昶道:“你知道,我心中除了你,並沒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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