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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百足之蟲;龍江造船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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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百足之蟲;龍江造船廠

破敵按照周敏靜的吩咐為戈舒夜在南京城安頓住店,按照侯爺府小廝的習慣為她端來漂著花瓣的熱水、梳頭油,備好熱茶,然後收拾行李。

“因陋就簡,請姑娘盥手。另見姑娘怕是餓了,特叫了新鮮點心在此。”

“你們家規矩好大、好有錢啊,哥兒,謝謝你啦。”戈舒夜驚嘆。

破敵道:“姑娘,我們侯爺特意交代了要厚待,你謝侯爺便好了。請自便,只是不要離開這裏。我去給侯爺交代了。”

戈舒夜高興地拈起香甜的梅花糕,卻不見破敵快步離開,懷中揣著一塊剛撕下來的衣角。

*****

“侯爺!在她行李裏看到的,是塊熟銅牌!”破敵跪地,雙手奉上一塊破布,是他剛從中衣上撕下來的。只見那布塊之上,用深色梳頭油匆忙中蓋了正反兩個橢圓形的章,像是一方香氣撲鼻的拓印。

正書“敕造禦馬監;如親臨,內行走”,背後一行小字:“牌在人在,牌失人亡,十三夜”。

周敏靜趕緊接過來仔細查看,黃雲問:“侯爺,不會是冒充的吧?還是看到實物再說!”

敏靜搖搖頭:“不用看了,是真的。敕造之物,有防偽的密文。只是她如果真是探子,為什麽會輕易讓我們看出?”

“沈自丹不是倒了嗎?”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只是她來找韓大人幹什麽?”

敏靜沈思:“我也想不透,靜觀其變吧。——她有沒有問關於我的事兒?”

“完全沒有。”

黃雲道:“這就怪了,她要真是派來監視侯爺的,怎麽連平民對於侯爵的跪拜禮都不知道?難道,是派來監視韓大人的?”

******

“恩師,久疏問候,是學生的不是。”

“敏靜啊,起來起來,為師看見你,高興還來不及呢。”正駐在南京新江口的監察史趙祜齡久未見得意門生,喜悅溢於言表。趕緊拉起來,“看座,上茶。”

“多謝恩師。不知我前番寄給恩師的新船圖,恩師可看了沒有?”

趙祜齡叫家仆捧來一個長匣子,裏面厚厚的一摞帆船設計圖,都按照來信的時間編了序號。他取出最上面一張,帆船兩舷上畫了很多鐵炮。趙祜齡捋了捋髭須,道:“敏靜啊,我實話實說,此船可行,但龍江造船廠恐不一定能造。”

“這是為何?”

“龍江造船廠以巡江船為主,料少船小,一吃不了這麽多載重,二沒有這麽多預算。

而我聽到戶部的風聲,今年是個災年,財政吃緊。其實我們算算,春天達延汗犯邊,宣大一線全動,投入巨大;前兩個月河南水災,雖然鄭州開封大堤沒崩,但半個月的大雨造成的內澇,河南糧食肯定要大減產;我近日又聽說山西陜西大旱,又是一波救災糧支出;若是今年再出點什麽事兒,戶部那點銀子要四處補窟窿,根本撥不下來。

但我有一法,你可以帶到定海衛去做。

定海衛港多水深,本來就有很多海船的幹船塢,擅造大船;又兼寧波府通商富庶,都指揮使司直接撥款,錢會多一些。”

“定海,定海。”周敏靜皺著眉頭,點點頭,“怪不得。黃雲!”他示意。

“是。”黃雲上前,雙手托著匣子上前。

趙祜齡打開一看,正是那塊拓印,他眼中顯露驚詫之色。

“這是怎麽回事兒?”

“恩師可知道最近新調任的定海衛指揮韓偃?”

“我知道,他的調令文書經過南京。定海衛指揮,正在你浙江都指揮同知的麾下。韓偃——我記得他是韓襄毅公之孫?”

“昨日,我在新江口大營對岸,遇到一個女子,要往定海投奔韓偃。而她密持此物於懷中。”

趙祜齡擡手制住他,思索著道:“韓偃是什麽人,襄毅公外孫,他就是各布政使司對皇權的質子,陛下為了防範封疆大吏必然安插廠衛在他們身邊。

西廠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帝雖然裁撤了西廠,但組織架構非常完整;沈自丹被貶南京之後,居然還能安插人遙控韓偃?!

而萬華川谷別業內令都是通行的,說明……陛下也許並不是真的想裁撤西廠。

加之東西兩廠其實不不光是特務,還是陛下來錢的路子。一旦國家再發生大事,沈自丹很有可能會借機東山再起。

你千萬要小心,對於此人不能流露出半點得知的意思,只能靜觀其變。”

“恩師,還有一事,我之所以要借道於您。——我這次購買鐵炮之時,見過沈自丹一面。”

“你感覺他如何?”

“他……讓我很難看透。他完全不似汪直張揚煊赫,雖然是他向我請教水師戰法,態度恭謹懇切,但始終有一種讓我感覺後背發涼的控制力。恩師,不怕教你笑話,我覺得他高華恍若天神,又詭譎怖如鬼王。”

“如若他真有朝一日覆起,萬不能見罪;如果不能,你就當不知道這女子的事兒。

至於造船之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發下調令,讓龍江造船廠的資深船工、技師前去定海衛支援。”

周敏靜道:“浙江民間雖然富庶,但很多土豪大戶勾結海盜,抗稅不繳,藏匿財產,乃至轉移至海外。”

趙祜齡道:“這些有賴於地方都司的治理。之前福建建寧衛建章伯爵府有出兵整治海盜的先例,打擊成果很不錯,開通了往滿剌卡的航路,如今民間通航無阻。

說到這個建章伯爵府,就是三楊楊榮大人的後人,最近我還查看過,似乎前任伯爵兒子去世得早,應當是孫子襲爵,但不知道為何一直空懸,沒有正式提交禮部封爵。

不過自太宗皇帝令鄭和下西洋掃平航路之後,往南的航路還算平靜,因以沒有什麽耽礙。

對了,你去龍江造船廠之時,可以帶著那女子,看西廠和內宮那邊會不會收到消息,來探測她是一條活線還是棄子。”

******

周敏靜乘坐馬車,一行人逶迤往南去。

“侯爺這是要去哪裏?”戈舒夜看周敏靜閉目不語,問破敵。

“姑娘別多問了,到了就知道了。”

戈舒夜瞧了眼周敏靜的神色,掀開車簾,眼前一幕讓她口中發出驚嘆:“好多大船啊!”

只見沿著長江邊,迤邐展開的,是大明工部直屬的中央造船所在——龍江造船廠。

船廠占據臨江岸巨大的曠野,其中一鋪鋪工人忙碌的幹船塢中,正在建造的福船的龍骨高高地聳立,人行走其中如同螻蟻搬運巨象。

堆料場中,一桶桶劇毒的桐油、大漆堆滿,一捆捆防水的麻絲,一匹匹防火的藤牌被放入桐油浸泡,以填入木料的縫隙防水。

一株株從長江流域上游的原始深林中被砍伐下的巨木順流而下,經歷了千裏漂流之後被堆放在曬場上,散發出木頭的清香,被稱為“料”。大明的戰船不是以噸位,乃是以用“料”的多少區分型號。

鐵器作坊因為要用火,因而距離水更近,距離堆料場更遠。紅爐火沖天,鼓風機被健壯的民夫踩動,叮當作響地敲出鐵釘、鐵鉤、鐵轆轤以加固船體的連接,增加船的攻擊力。

江邊的泊位中,更是林立著巨大的嶄新的戰船:

四百料戰坐船,就乃是江中的“旗艦巡洋艦”,高大持重。她是水戰時的指揮艦,在水戰中傳遞信息,因以規格最高,造的比其他船只更為巨大華麗,引人註目。船長八丈六尺九寸,闊一丈七尺,豎著兩根高高的桅桿,掛帥旗,指揮用的五色旗高掛甲板。船上設有戰棚,兩舷設有矛穴弩窗,可以讓船內士兵攻擊敵人;窗上有防禦矢石的鋪板。船尾高高翹起,立著方形的瞭望亭可以觀察敵情。

二百料戰船,江中的“驅逐艦”,設有蜈蚣腳似的劃槳,由於可以帆、櫓並用,機動性比戰座船高很多,因以是主要的戰船。船長六丈二尺一寸,闊一丈二尺四寸,也有兩根桅桿。船上設有櫓廂,為搖櫓的士兵遮蔽箭矢;甲板上設有女墻,保護戰鬥的士兵;更兼船首設有車羅,可以釋放擊打敵船的武器——拍桿。這像是一個船載的投石機,上面設置巨石,以滑輪砸向敵船。船尾也設有瞭望亭。

其餘巡江船、巡沙船、小哨船無數。

戈舒夜生在西北少水地區,從沒見過如此闊大的戰船場景,眼睛都瞪圓了,忍不住傻笑起來。

只聽破敵道:“這算什麽!當年鄭和大人下西洋時候的寶船,有十五丈長、八丈多寬哪!上面有五根桅桿,內供奉天妃娘娘,五色旗兵甲林立,那才叫氣派呢!”

戈舒夜看看周敏靜,周敏靜見她看得如癡如醉,道:“戈姑娘,其實這些船都是舊制了。以前的戰船註重接舷戰,士兵登船互相砍殺;而如今火器開始發展,若是能將鐵炮裝在船上,就能遠程殺傷。”

周敏靜這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如果她會密報,就能告訴沈自丹——也算沒有所失。

下得車來,船廠官員聽聞趙監察史大人有文書,綏遠侯親臨,少不得又是入內一番寒暄。戈舒夜和隨從們大太陽底下等在門外,無聊四處探勘著,等龍江造船廠官員交接文牒之時,戈舒夜突然看到一個個子很高、寬肩膀的青年軍官。

“韓大人——韓偃!”她叫道。

對方茫然地回過頭,看了兩眼。真是他!?他鄉遇故知,戈舒夜高興地跳起來,快步跑過去。破敵嚇了一跳,謹記“不能讓她跑了”的教訓,趕緊追上去,口中連聲叫道“姑娘,姑娘,你去哪兒?!”。

“戈舒夜?!你怎麽在這兒?”韓偃吃了一大驚,但見戈舒夜像個小鳥似的朝自己飛撲過來,心裏也很高興。戈舒夜在他面前站定,踉蹌了一下,然後才想起四周有人,趕緊退了一步,福了一福。

只見這時灰頭土臉的韓春也出現了,他一見戈舒夜,咧開嘴笑了,被黑灰糊了一臉,只露出一口白牙:“戈大姑娘!你怎麽來的?”

“我到定海找你們啊!”戈舒夜答道。

此言一出,韓偃就知道她是受了沈自丹倒臺的牽連,被喬老虎趕出來了:“千裏迢迢,你自己來的?怎麽到了南京,還進了船廠?”

“前面是,後面遇到一個軍官,說也是到定海。他姓周,名字像個姑娘,是什麽綏遠侯,官職是什麽浙江指揮通知?同知?哎呀他講話有江南腔,我聽不清楚。我還欠他錢呢,你幫我還。”

“姑奶奶我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啊!”韓春抹了一把臉上的鍋灰,就往戈舒夜臉上蹭。戈舒夜趕緊扇開他的手,嫌棄地“哎呀呀”。

此時韓偃看見船廠的官員低頭哈腰地陪著一個貴族公子緩步而出,他面容端嚴、舉手投足氣量雅致,身材瘦高,衣著低調卻很高貴,無翅烏紗襆頭,淺灰色的織錦罩袍,內是石青色(非常接近黑色的藏藍)繡暗紋的交領袍,領子上用金銀線錯金緙著密密麻麻的紋樣,鑲嵌著一排寶石扣子;露出裏面雪白的耀眼絲綢領子,腰上佩戴成套的和田玉腰帶,掛著金鑲嵌藍寶石的腰帶鉤。

他領子上的紋飾是皇家宗親才能使用,而石青色袍子上的紋樣顯示了他的爵位之尊,他顯然不是宗室就是皇親。

******

此時周敏靜和黃雲聽到吵鬧,在船廠官員的陪同下出來查看,正巧聽到戈舒夜說他名字像個姑娘。這可是他從小到大的童年陰影,黃雲差點一口氣沒憋住笑出聲來。

周敏靜咳嗽了兩聲,黃雲只能道:“大膽。”

周敏靜和韓偃站定,互相打量了一眼身上的官服。

韓偃、韓春單腿跪下,韓偃道:“下官定海衛指揮使,參見綏遠侯。”同時對還站著高興地試圖對周敏靜說“就是他”的戈舒夜無奈的嘀咕道“姑奶奶你能不能跪下,他是皇親,我要是幹不成了全怨你。”

“多謝侯爺!”戈舒夜真心實意地、高高興興地跪下磕了個頭,然後長著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周敏靜,像只搖尾巴的小狗。“低頭,低頭,姑奶奶你能不能低頭。”韓春抓狂地念叨。

“韓指揮使請起。”對方道,“姑娘可是找到自己要投奔的人了?”

周敏靜看著她笑起來像個蘋果似的圓圓的臉,忍不住心裏也高興起來。她真奇怪,當她沒精打采地煢煢孑立之時,一張荷花瓣似的小臉無甚表情,長頸巍峨,如同一尊冷漠高傲的冰雪女神的雕像;但是一旦她笑起來,咧開的嘴就會把臉蛋兒擠上去,像個圓圓的紅蘋果,冷漠的黑眼睛也擠得彎彎的,讓人忍不住替她高興。(誒嘿嘿老周啊不是,就你這麽覺得。她漂亮是漂亮,別人都覺得她老兇了,就你覺得她萌,你是不是瞎。附言老周長得沒有沈蕓、楊昶、李恪睿、閔少悛顏值一梯隊那麽帥。)

疑點在於,看她和韓偃相見的場面,根本不像探子見到監視對象,倒像真的親人重逢。

這是怎麽回事呢?韓偃知道沈自丹還在派人監視他嗎?

黃雲和韓偃行了平禮:“神策衛指揮使黃雲,見過韓大人。”

周敏靜與韓偃進入船廠內堂,交換印信確定身份後,敏靜問道:“韓大人不是已經赴定海上任了嗎?為何會在此處?”

韓偃讓韓春取出攜帶的書信,是以周璜的名義寫給韓偃的一封信,說敏靜大約會在某時刻前往龍江造船廠詢問新船的營造事務,但是他能攜帶的鐵炮數目不夠,因此讓韓偃帶另一半數目來此回合。

所言竟不差分毫。周敏靜道:“這不是我族兄周璜的筆跡。”

韓偃道:“正如大人所言,這封信只是以周璜大人的名義所書,而真正寫信之人——沈自丹。”

“什麽?但沈公公不是……”

“此信寫作之日是在沈公公被貶之前,也就是一個月前;但發出之日卻是在半個月前,也就是說……”

“西廠的暗探們還在運作。”敏靜道。

韓偃點頭。

“人言沈自丹多智近妖。”敏靜嘆道,“我族兄曾書道,韓大人曾與沈公公共赴河套驅逐韃靼,他如諸葛亮般能夠呼風喚雨,可是真的?”

韓偃嘆了一口氣:“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信。”

******

官員在內室的密談戈舒夜無權置喙,只能百無聊賴地在船廠不涉及機密的公共場合瞎逛。突然,她發現了另一個身影,似乎在召喚她。她不由得跟了上去。直至一處無人之地,對方現身:“十三夜姑娘。”暗衛朔?

她心中非常奇怪:朔是和沈自丹形影不離的,朔直白上情:“姑娘,我是奉命帶尚方寶劍先到南京,在此地交代鐵炮給韓大人,順便等待接應督主大人——按照計劃大人這幾日就應到達新江口,但卻突然沒了信兒。”

戈舒夜詫異:“按計劃?他連自己貶斥也是在計劃之中嗎?——你們暗衛不知道他在路上被殺手截殺之事?”

朔非常驚恐:“什麽?!可是,誰敢做這件事?!督主安危如何?”

“他失寵被貶斥,樹敵太多有人報覆,也不足為奇吧。”戈舒夜冷漠地道。

朔搖頭:“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去河南賑災會得罪萬貴妃,早已在督主大人的計算之中,但督主大人絕非逆來順受之人,他已經做好了安排,連陛下那裏也獲得了支持。因以路上如若有截殺之人,不是反賊,就是外寇。此事有關機密,還請姑娘看在同門之誼,告知我督主的行蹤。”

戈舒夜道:“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告訴你。”

朔盯著她:“這是機密,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戈舒夜道:“就算他計劃縝密,如今你們西廠群龍無首,是條斷頭的毒龍、沒眼睛的大蟲,又能如何呢?”

朔道:“十三夜,難道你不曾向督主發誓效忠;難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戈舒夜發出一聲唱戲似的誇張嘲笑:“發誓向他效忠?那你們就發動人丁,從河南往南京一路上找吧!”

朔嘆了一口氣:“好吧。姑娘可想好了,如果你牽涉其中,就要一輩子效忠於這場秘密了。”

戈舒夜聽完朔的解釋後,道:“最後一次能感知道他和春水是在新江口大營北岸的大灰山附近。——他和楊昶在一起。”

******

原來沈自丹在出發去河南之前,皇帝曾經與他商議過南下收稅之事。南直隸、浙江、福建沿海地區由於海外貿易旺盛而非常富庶,但富戶和海盜暗中勾結逃稅,將大量財富藏匿、轉移,導致稅收困難,遠遠低於預期。

而沿海地區由於養著大量的海軍,每年投入巨大,光定海衛一個地方衛所就一年投入維修七十二艘海船的錢,就高達三萬六千兩百銀,軍費投入導致財政已經開始吃緊。

所以皇帝想叫沈自丹帶西廠來要錢。

沈自丹已經知道,自己去河南救水必定會得罪萬貴妃,所以他一定要承受貶斥,並要做出一副唯命是從的服從態度,讓萬貴妃消氣。陛下就會感念他的知趣對他有愧疚。

但暗中他和懷恩公公已經有了計劃,算好到了秋天大決算的時候,皇帝肯定會想起他。到時候懷恩公公會按照約定出面推薦他,然後他再出賣蓮花王女的藥方作為討好萬貴妃的投名狀

他也因此可以南下獲得水師監督權,提前將萬華川谷別業整個轉移,幫助推行征稅,並接應他。

在路上卻突然失聯了。

萬貴妃是皇貴妃,沒必要和一個失勢的太監過不去。

李孜省和梁芳那群人不敢派沿路官兵動手,因他們知道皇帝留著沈自丹還有用。

於是只能借妖僧的靈異事件下手。

戈舒夜想到肯定是妖僧那夥人,他們不敢叫沿路軍隊截殺,怕留下把柄。

******

大灰山。

篝火跳躍,暖紅色的火焰映著少年側面銳利到顫顫巍巍的線條,如同一尊魏晉時期衣帶飄飄的佛像,隨時都要羽化登仙。

楊昶側頭看了看沈蕓,突然忍不住笑意湧上心頭。

“打鐵。”

“你說什麽?”

“我說打鐵。”楊昶提高了聲音,沈蕓頓時明白,他在說嵇康的典故。楊昶初見沈蕓之時,講起自己初學音律、第一次聽說嵇康的廣陵散,以為是打鐵秘方。兩人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沈蕓慢慢斂住笑容:“十二哥,你還會像以前一樣什麽都聽我的嗎?”

楊昶轉過頭:“只要不違背正義,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沈蕓笑笑:“如果我說希望你能承襲建章伯爵的爵位,你覺得是不是傷天害理?”

楊昶看著跳動的火焰,道:“我相信你不是奸佞。”

沈蕓點頭:“我們這次的敵人十分強大,他們能於半路截殺於我,說明我的計劃已經不是萬全之策了,我的力量已經衰弱。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楊昶嘆了一口氣,點點頭:“我願意。只是……建章伯爵的爵位被楊氏族長楊履把持手中,他遲遲不肯放出來讓我襲爵,曾以我沒有成婚為由多次搪塞。而我成婚之後,又以我無後為由拖延。”

沈蕓眼中一凝:“你和大小姐……成婚了?”

楊昶一驚,然後突然自嘲地笑了:“你還不知道?你居然還不知道?哈哈哈,韓偃沒有告訴你嗎?”

沈蕓沒回答。他故意沒問,也許是他怕聽到不想要的消息。

“大小姐她真的很討厭我,她不肯嫁給我——喬家又不肯解約,就把喬安真姑娘塞給我了。”楊昶輕松地笑笑,仿佛事情完全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你……”沈蕓沒有問完想問的話。

“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楊昶目光灼灼地望著沈蕓,“告訴我怎麽才能幫你。”

沈蕓道:“也許可以寫信給京城,你的同族叔父楊仕偉,讓他在聖上面前借你新婚一事上賀表,然後提交禮部走正式程序襲爵。

你是嫡孫嫡長,於宗法禮儀合情合理,只要按照正常的程序走,就萬無一失了。”

林中突然傳來一聲有規律的呼哨。

沈蕓側耳細聽。

呼哨聲再起,此起彼伏,不止一個聲源。

沈蕓確定再三後,以內力發出回應。

只見森林中,朔和殘各自現身,他們背後是人丁整齊、裝備完全的萬華川谷別業暗衛。

楊昶這才發現,萬華川谷別業的勢力在沈自丹的計劃下,已經在李孜省的眼皮底下,整建制到達南京,毫發無損。

“怪不得,人言諸葛,算無遺策、多智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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