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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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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翔士

夜中,明月高掛中空,群星在她的光華下晦暗地閃耀。

初春林枝仍然幹枯,春意還未完全吹遍玉門關,大地一片蕭索之意,在夜中的剪影像是一支支劍戟,刺向石窟,搖曳的火把微弱如螢火蟲,在大佛的臉上映出變換的光影。

藍迦樓擡起頭,仿佛穿越時間與那佛像巨大的眼睛對視。他雙手合十,對著佛像施了一禮:“我上上次離開陸地之時,現存的很多佛窟還沒有開鑿;而距離我上一次到訪,這裏卻有很多還未造好。”

“教引正大人,教習武功為什麽要長途跋涉,特意來到此處?”蕭懷遇問。

“聖域已不在大地上,缺少你們可以撥動的琴弦。只有這裏還留存著濃厚的前人的靈力,如若想要成為真正的翔士。”

戈舒夜疑惑道:“靈力?”

藍迦樓擡頭看著一個千佛龕,裏面密密麻麻布滿了小佛的造像,五彩描畫的壁畫描繪著栩栩如生的西方世界,那些力士、菩薩,長著人面的鳥,站在碧波之中五彩石鋪就的金地之上,阿難和迦葉侍奉著佛陀,他們身後發出金光……從雲中而來的龍、馬、鹿、鳳凰,絢麗到不可能的圖景從面前一直延伸到天頂。

幾人仰頭隨著他的指引,直望著一層層的藻井天花,那裏畫著重重疊疊的十三天,絢麗無法描述——那些善男信女、那些求道者,從一千年以前就開始,在這裏描繪著他們心中的極樂世界,那裏應有盡有,沒有饑餓,沒有寒冷,沒有痛苦和疾病,只有絢麗的神佛同游。

藍迦樓突兀地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地獄?”

“人們死後,接受審判的地方?”

藍迦樓搖搖頭:“地獄並不是存在於地下,我到過人類可以挖掘大地到極深的時代,大地的深處埋藏著生命和行星的歷史、化石和礦藏,那裏並沒有埋著地獄。

但地獄仍然存在,不是存在於人死後,而是存在於人生前。

(他伸出雙手,輕輕按在戈舒夜太陽穴上)

地獄就存在於人的腦海之中。

就像這裏求道的人們,同時,西方極樂世界和天堂,也存在於人的腦海中。”

“可是人死了,一把火燒成灰,構成人體的物質微粒隨著元素循環,去到另一個人、另一種生物當中去,就什麽也沒留下了。

曾經在這裏造出這麽宏偉的大佛,這麽華美的經變壁畫的人們,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他的□□和他的靈魂同時散失了,熵無可逆轉的增長。

他心中壯美的、只屬於他的靈魂世界,還未來得及傳達給他人,也永遠地消失了。

只留下這只字片語的記憶,也最終隨著風化被一點點消磨,直至有一天,沒有任何痕跡,像頹圮的空屋,像被風沙淹沒的孤城——那豈不是很悲哀嗎?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蕭懷遇顯然師從三山很久了。

“那只是對於被困在單向時間箭頭中的人類而言。不可知和不存在並不是一個詞。我們人類由於認知的狹隘不能知,但冥冥自知。人的思維就像是一個存在於某個時空截面上的結構,只要存在過,時空就會將其記住。如果宇宙的所有時空是一個全集,我們生命歷程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個非常短暫的子集。

並不是時間在流逝,只是我們在快速地劃過天際,像是雲室中一個個隨機的軌跡。

記憶全集也不過是冥冥的一個子集,但在這裏,也許你們可以更容易感受到它。”

那些不屬於這個時間的,人類同類的記憶,和情感。

對於一部分的我們來說,時間已經過去了;對於一部分的我們來說,未來還沒有到來。

戈舒夜擡頭,凝望著那一樁樁莊嚴、巨大的佛像,仿佛在凝望著重疊的時間。

在藍迦樓的手接觸她的一瞬間,她突然看到了不同的畫面,像是無數畫片在眼前重疊,她又能同時看到似的——未被開鑿大佛時的山崖,和現在還未存在的洞窟。

她轉過頭看著藍迦樓:“藍先生,這是什麽?”

藍迦樓這次不能再保持一貫淡然的笑容,露出一個真正吃驚的表情。他轉過頭來,用一種讓戈舒夜不安的熾熱眼神打量著她,那眼睛像是平靜的大海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是在時間中流浪的人們的時間結界。”

“我要學這個嗎?”

藍迦樓搖搖頭:“我……還不確定。你先跟懷遇學習翔士的入門之法吧,我軍營中有事……告辭了。”他顯得心神不寧起來,身影消失在夜空之中。

戈舒夜覺得有些奇怪,她心中此時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如果按照無頭聖女的故事,現在的藍迦樓還不知道安參勢的事情——他也被困在自身的認知之中嗎?還在找她?!

戈舒夜微微地吃了一驚,但這種猜想隨即就被蕭懷遇的聲音打斷了:“即使你獨立凈化了拾取的靈絡,也不過是個白撿了些靈力的白童生而已——藍先生已經默認你會成為翔士了嗎?未免也太輕率了。”

戈舒夜不服氣道:“那個什麽翔士,很難嗎?”

蕭懷遇拍手嘲笑道:“你可真外行啊!——你和你西廠的主子們尋尋覓覓追求永生,竟不知道翔士是成為永生者的初級職階,就是被外人稱為‘藥師族’的門檻,這不都明文寫在黑墓和白劍之上的嗎——他們在幹嘛?!

哦,我知道了,他們肯定把各自得到的內容,以門派秘笈、家門秘密或者傳男不傳女之類的,當做商業機密捂起來,互相不肯交通有無——位高權重的太監都沒有文化,識字都不靈,所以他們更也不肯請個翻譯咯?

也是,蒙昧曾經很久地占據人間的思想,巫蠱曾是可以誅九族的罪。”他搖搖頭,望著夜中只有月亮,群山未醒的大地。

他們拾級而上,直到佛窟的最頂端,大佛的頭頂。

******

註釋篇

**藥師職階**

存在於時間中的流浪者,遵守三山條令的,有一部分被時間之中的陸上之人稱為“藥師族”。

(流浪者們並不這麽稱呼自己)

但為了維持三山聖域能夠保持一個類似人類社會的基本框架,區別社會職責,藥師族的職階分布如下。

***

非永生者。

白童生:剛剛被三山召喚,開始意識到三山存在,開始和自身所處時間分離者。此部分人展現出靈力,但還未脫離自身所在的時間,所以會繼續變老,並沒有“永生”。

註:白童生可以理解為人類社會的“未成年人”或者是“青春期前兒童”,對於三山系統不必履行責任。

永生者們基本放棄了生育後代這項生命之樹用來對抗時間的道路,所以永生者們並不以年齡區別幼年。

***

永生者。

翔士:和三山確定依附關系的永生者。

他們來源於人類。

他們已經完全和自己出生的時間流脫離,軀體浸泡入“無厚度之泉”之中。相當去取了自己身軀在時間中最滿意的一個截面,他們不再變老,或者說他們可以選取自己整個生命階段中最喜歡的重覆呈現。

其中翔士細分為三等,簡單地就稱為下等(級)翔士,中等(級)翔士和上等(級)翔士。

但三者區分不大,只是靈力程度上的差異。

下級翔士們只能呈現自己剛成為翔士時的形貌,隨著對於“無厚度之泉”理解的加深,他們懂得他們可以擷取任何一個生命階段的面貌。所以他們是可以改變體貌的。

由於大多數翔士呈現的都是自己年輕體壯貌美之時,所以翔士的外表看起來都很年輕。

註:

翔士們本質上還是人類個體的模型,不能像天使們一樣完全脫離人類社會而存在。

(由此可以看出作為翔士的永生者只是名義上的“永生”,只能說比較“長壽”,由於人類社會的演化和人類生物演化所需的地質時間長度,十萬年尺度就會發生物種級別的分化。智人是南方古猿的直系後代,但智人與南方古猿顯然是無法交流的,所以他們的時間跨度最多千年,基本都不會達到上萬年。)

他們還保留人類的基本形態和思維、行為方式,因此他們需要一個類似人類社會的環境才能生存下去,這也是三山系統要保持一個人類社會模型“保育箱”的原因。他們可以下船和人類社會進行交流,因而履行藥師族對人類的責任。

另外由於永生者不產生後代,永生者的社會沒有“增殖”這一屬性,所以永生者的社會沒有利息,財產也是徹底公有的。

非法翔士:用不符合三山條例的方式獲得遠超人類自然生命存續的意識體。

翔士的道路都是相似的。

非法翔士采用的方法各有各的不同。

“翔士”是一個準入規則嚴格的集合,其他一切不符合條件的個例都被排除在外。

聞人憫人采取反覆進行自體克隆的方式達到意識長存,手段不合法。

占據繼曉意識的僧人采取的“封山之術”達到意識長存,手段不合法。

蓮花王女是天使職階的後代,也是非法翔士。這是由於孕育她的母體(驪鷹)自身處於時間紊流的原因。永生者的“存在”有一個“禁止變化”的邏輯在裏面,但她是從“禁止變化”中“產生”的,這使得樹姬產生了邏輯矛盾,無法記錄她。她自身的存在方式和合法翔士沒有區別。

很多流浪藥師也是非法翔士。

牡丹姬和幻聽姬是非法翔士。她們是因為“主體”不合法。她們是被白無常以義軀方式拯救的女性冤魂,就相當於一段回憶+行為邏輯體,雖然完全保留了原來個體的思維模型,但她們的DNA信息丟失了,無法定位她們在生命演化之樹上的位置,相當於她們的時間點位丟了。

這就像古生物學家挖掘恐龍化石,除了其自身骨骼的形態學分類信息,還有有地層和化石的物質實體(c14等)幫忙定位時間和親屬。

而牡丹姬和幻聽姬就相當於化石的原始信息已經丟失了,只挖到了後世人類博物館賣的一套塑料玩具紀念品,只有骨頭自身的形態被不甚可信地覆制了下來。

******

天使:比翔士更加脫離人類,對三山具有維護責任的永生者。

1來源人類的智能的(神衛、神侍,從祭司、祭司),已經可以部分或徹底拋棄人類的身體形式和思維方式。

2還有一部分完全和人類智能沒有關系。

他們已經完全和自己產生的時間流脫離,並且處於長久的時間流浪之中。

天使的認知閾比翔士要大很多,存在的方式也廣闊很多,天使是不必需要一個“人類社會模型保育箱”就能生存下去的,他們的意識可以在他們熟悉的時空中獨自流浪和存在。

(樹姬就是非人類起源的天使,樹姬是TREE系統,原型是艘生命種子博物館保育飛船 AI,所以樹姬特別熱衷於當媽;三山whales也是。)

這部分天使的存在,大部分是志願保育“翔士”的,出於一種對於生命的普遍同情。

******

“能夠直接獲取靈器的人極少,因而拾取前人遺留下來的靈絡,是白童生獲得自身靈器最普遍的方式。”蕭懷遇解釋道,“翔士們由於經常對人類施以援手,而被陸上之人稱作藥師;白童生則由於大多使用靈絡,而被陸上之人稱作幽靈或天女。

尤其是在翔士等級測評考試的時節,由於白童生們會成群結隊地在聖域規定的場所聚集,世人會以為是天女聚集、蟠桃盛會,甚至以圖畫、傳說的方式記載她們。”蕭懷遇舉起火把,映照著洞窟壁畫上的飛天們。

“靈絡是五彩繽紛的嗎?”

蕭懷遇合起折扇,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頓時在他所指之處夜露凝結,如同一條流動的紗布條帶,似乎在為戈舒夜演示:“如果主人願意,靈絡會被染上主人的顏色,但最多的還是白色。一旦靈絡和主人產生溝通,就好像章魚的皮膚和觸手一般,可以模仿任何顏色、圖案和質感。

但首先,你要摩挲靈絡,用手感受它,並在腦海中想象它的形狀、觸感、顏色。”

戈舒夜閉上眼睛,照做了。很快,她漆黑的腦海場景中就出現了一條薄如蟬翼的輕紗。

不,不是輕紗。

她助仇弒父的慘痛經歷湧上心頭,那輕紗變成了她身上披戴的粗硬的白麻,她眼前威脅的白綾。這是代表死亡的布,在她面前、在她纖細的指掌間粗硬地交纏,沈重,磨得她手痛。

她睜開眼睛,極力讓清淚不離開眼眶。而那兩條沈重的靈絡已然在她手中。

她以為自己在顛沛離奇的經歷中忘了,但竟然都沒有忘。傷痛和恥辱深深地藏在她心底,她握緊了手中之物,骨節發白。

蕭懷遇也看著她手中靈絡,他眼前這如同荷花般嬌嫩美麗的少女,烏雲為發,山茶如唇,內心卻背負著沈重的枷鎖。

“你也有靈絡嗎?”戈舒夜為了轉移話題,勉強問道。

蕭懷遇一笑,啪嗒一聲甩開折扇——扇面光華璀璨,如金紙灑落在桃紅綃子的扇面之上。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蕭懷遇淡淡地說,上船的旅人們互不相問,直到對方願意主動訴說。可是她在紅塵中的執念這麽重,真的會脫離她所在的時間嗎?藍先生會不會,看錯了?

“接下來我該怎麽做?”戈舒夜倔強地問。

“用靈絡飛起來。”

“什麽?!”

“哎,可惜了,小美人,你選的這兩條布一看就很沈重。”蕭懷遇嗤笑,他嘩地一聲展開折扇,繞著自己揮舞一圈,水紅色半透明的靈絡如巨大的雙翼般出現在他身後,興致勃勃地向上沖騰著,顯示出強勁的風力。“佛陀和十八羅漢,連風神都要被你愁死了。”言罷,他飛起一腳將戈舒夜踹了下去!

失重!

我要跌死了嗎?!風聲在戈舒夜耳邊呼嘯,戈舒夜本能地用手向下推,笨拙地想要保護頭!

但這一推並不是推在虛空之中。

她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流迎面而來,減緩了跌勢。

再用力一下!——是風!她沈重的靈絡們像滑翔傘一樣鼓脹起來。她突然感覺到了——那些靈絡像是老鷹的翅膀一般盡力地張開,捕捉著每一絲風的力量。觸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進入腦海——那是那些靈絡的感覺!那是迎風招展的旗幡感知風的方式!

而且隨著它們的運動,空氣的流向改變了。

她利用它們緩緩地、穩穩地落到地上。

蕭懷遇站在高處,雙手捏決,笑盈盈地俯視著她。水紅色紗帳如抱在白色花瓣外的重瓣蓮花,保護著她。

“還可以。如果你能理解風,試著召喚它們。”

她攪動靈絡,她所處之處的空氣被抽空,四周的空氣突然向中間湧入,像噴泉那樣推著戈舒夜的靈絡驟然離開地面,跳到丈高的千佛窟其中小龕之中。戈舒夜用手攀住佛窟邊緣。

“這就不對了,怎麽能像猴子攀援一般呢?”蕭懷遇將手中折扇一攪,一股強勁的氣流朝著戈舒夜斜掃而來!

在他氣流的通道中由於低壓產生了吸力,戈舒夜抓住機會,學他的樣子雙手捏決,兩條白色的靈絡如同兩條白色游龍一般托著她靈活地往空中游去!

“小心橫風!”蕭懷遇瀟灑地轉個身,折扇揮來,氣流橫向而來。

戈舒夜此時已經胸有成竹,靈絡隨著她的心意側轉,如同風帆一般把橫向而來的氣流分解成向上的分量,她一腳踏上佛窟的最高處!

蕭懷遇唇角含笑,目如桃花,展開折扇,在頭頂一揮。暗中保護戈舒夜的桃紅色靈絡突然碎成萬片,變成片片桃花瓣飛散於夜空之中,兩人站在大佛伸出的手掌之中,宛如天女散花、醍醐灌頂,美不勝收。

“花?你的靈力對象是花?”戈舒夜伸手接住落英繽紛,有些吃驚。

“我不像很多翔士那樣,擁有攻擊力很強的靈力對象。”蕭懷遇也伸出扇子,用扇面接住紛紛花雨,花瓣落到他的靈絡之上,激起旖旎的光暈,然後在上面消失,如同雪花在人手上融化。“我不知道耽於美神是否是頹廢、玩物喪志,大丈夫是否就應該像韓偃那樣,楞頭楞腦地,毫無懷疑地心建功立業之志——我有點討厭他呢,所以也有點討厭你。”

戈舒夜微微吃驚。

“你們倆,感覺靈力波動和腦回路都有點相似,認定了死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簡直是榆木腦袋,倔強得令人討厭。(蕭懷遇譏誚地咬著下唇,用扇子敲了敲戈舒夜的頭,道。)當年那個婢子逃跑,我看她孤身一人,怕有野獸夜裏襲擊,就護送了她一晚。這個韓偃啊,非說我破壞了人家名節,硬要我娶她。

宋太祖趙匡胤還護送過萍水相逢的姑娘呢!那我自然是不願的啊,跟他打了一架,就跑了。”他眼睛因為狡黠的笑容瞇成一條縫,戈舒夜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只見蕭懷遇長眉輕挑,“所以我覺得還是走了的好。”

只見向後一躍,沿著大佛雕塑肢體的凹凸,輕盈地向下一層跳去,想要落到地上騎馬而去。

戈舒夜待要追上去,桃花雨被風夾帶著奔湧上來,如一只粉色的鳳凰鳥,撲面蓋住戈舒夜的正面視線。

“你等等!”戈舒夜激憤之下竟然忘記了怕高,白色靈絡舞動,如游龍一般憑空而起,追了上去!

兩人在大佛間輾轉騰挪,蕭懷遇靈活地閃避著,戈舒夜想要問知更多不欲讓他離開。兩人追逐之間,竟沿著千佛窟輾轉移動到了大佛的邊緣。

蕭懷遇突然停了下來,站起身直直地眺望大地的邊緣。他已是翔士,五感比戈舒夜要敏銳很多。

“怎麽了?”

“噓,不要出聲。有騎兵。”

“是連夜疾行上大同的援軍嗎?——不對,我們就是先頭部隊,後續輜重補給都應當是白天行軍……是敵人?!”眨眼間,已可以遠遠看出韃靼人的皮帽。他們的馬蹄上都包了布袋,這是一次有組織的夜襲。

“他們沒有驚動前線的哨衛嗎?我要回去報信!你怎麽不走?”

蕭懷遇淡淡地嘆了一口氣:“翔士不能幹涉陸上之人的紛爭,這違反不幹涉條例。

我才剛剛成為翔士不久,我不願被三山拋棄,不應該犯這樣的錯、冒這樣的險。”

“蕭懷遇!你不是大明的子民嗎?你難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們被白白屠戮嗎?!

天子守國門,君臣死社稷,當年成祖皇帝將京城頂向北方,就是為了防守北方蠻族為害大明的平民!”

蕭懷遇轉過頭,看著她:“互相屠殺是人類卑劣的本性。

土木之變、奪門之變,於謙之死,我已經見得夠多了——如果你像我一樣經歷了足夠久的時間,你就會明白,即使這次贏了,還會有下一次屠殺。他們嘴上說的好聽,即使是勝利了,還有朝堂上對於功臣異己的屠殺。

這是人類的本性,我倦了,所以我才下定決心,離開人類。”

戈舒夜後退兩步:“不,不,如果我像你一樣擁有夠長的生命,我只會後悔沒有親手拿起刀槍反抗!”

蕭懷遇搖頭,按住戈舒夜的肩膀試圖阻止她:“你不明白,不是我不想幫你!進入了永生,我受到三山的約束,三山目前還沒有接入現在的時間。我不能直接參與人類的歷史!藍先生也是,他不能直接幫助任何一方!

否則以藍先生祭司之尊,雷霆之力、全知之大能,怎麽會只能在人類的陸地上做一個區區的軍醫?

你沒看到藍先生和白先生的悲劇嗎?就是因為當年白先生救了一個被活人祭祀制度燒死的少女,整個三山差點完全崩潰!翔士們只能流浪在大地上,他們在地上被人類當做可以醫治百病的藥師,被碾成肉泥、被屠殺殆盡!

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你以為莫氏姐弟的死是偶然嗎?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只不過是白先生做翔士之時的一時義憤之舉——她把一個被架上火堆的少女推下了火堆,救了那女孩一命,就這麽簡單!

如果我幹預,我們也會受到命運之神的懲罰的!”

戈舒夜打量著他,突然明白了:“你和那個羆人跛兒幹一樣,是土木之變時候的人?”

“我是隨英宗出征的定遠侯蕭濟,懷遇是我的自號。——就是我親眼見到跛兒幹出賣了整個十二營!我們處死了仇人,可有什麽用!我還是幾乎被羆人所殺。在瀕死之際,藍先生授我冥冥,我才……即使是經歷巨大的磨難,我成為了翔士,我還是只是一個靈力微弱的神侍,不能成為藍先生那樣強大的神衛。”

“所以你從野獸口中救了那婢女,又不肯接受那婢女的原因,其實是害怕受到命運之神的懲罰?”

她低下頭想了想:“起碼我現在還不是永生者,如果你可以幫我,讓我去通知他們。”她握著蕭懷遇的手,用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溫柔、鼓勵的話語,仿佛在央求他:“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我還不是翔士,我還是這地上的人,我還可以幫他們。”

蕭懷遇嘆了一口氣。

他從懷中取出一枝盛放的桃花。

“這是什麽?”

“你騎馬,人家也騎馬,你們在做什麽時候趕上的數學題嗎。吹花之術。”蕭懷遇輕吟口訣,繡口一吐,花枝上桃花繽紛而散,將兩人裹挾了起來。粉紅色的暴風完全遮擋了他們的視線,等到花瓣散去,二人已經置身於韓偃率領的軍營的軍醫帳外。

“藍先生!我們發現有韃靼騎兵夜襲,現在大同城外二十裏,估計天擦亮就會到達!要快去通知韓大人和蔣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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