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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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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狀詞

一秒記住

婦人手忙腳亂的從被子裏摸出一條裙子,胡亂套在腳上就下了炕,匆匆系上腰帶,趿上鞋,往外就走。

康世豐也穿好了衣褲下了炕,見狀急忙一把拉住媳婦,無語的道:“你就這麽出去?該死,該死!你真是睡糊塗了,夢猶未醒吧?你瞧瞧你連小衣都沒穿,怎好去開門?就算天氣暖和,難不成你也沒發覺嗎?”

“怎麽了?”高氏低頭一看,可不自己的前胸大敞二開,白白嫩嫩的雙-乳一晃一晃的。

婦人臉一紅,急忙俯身去找肚兜等,翻遍了炕上也沒找到,急得婦人把被子掀了起來。

原來起來的急促,肚兜卷到了被窩裏,高氏一把抓出來套上,又找到小襖穿上。

瞅著媳婦動作的康世豐連連嘆息,說道:“蠢才啊蠢才,你慢著點就行了,越急越出笑話。再則我堂堂的秀才家,堂堂秀才夫人怎麽連肚兜都不帶呢?整夜光著個屁股睡覺。唉!到底是你自小帶不慣,還是你懶得忘了?”

夫妻倆是老夫少妻,康世豐三十歲才娶的媳婦,是以高氏年僅二十七歲,系商賈之女,打小幫著家裏整理貨物什麽的,不識幾個字,不大註意細節,性子風風火火。

此刻的高氏一心記掛敲門的人,生怕人家等得不耐煩,丟了買賣,哪裏有心反駁丈夫的話?

臉紅紅的雙手扭著衣扣,匆匆走出房來,來至院門前,撥去了門閂,開了門,她閃在一邊。

見來人手裏提著一只燈籠,高氏說道:“請裏面坐吧,我家老爺起來了。”

章保舉起燈籠,見是個堂客,知道是康世豐的妻子,便低下頭走了進去。

高氏關好門,聽了聽鄰居的動靜,貌似沒什麽反應,也就放心的跟在後面。

屋子裏,康世豐早已將燈盞放在外間,等候來人。進了屋的章保吹滅燈籠,順手掛在墻壁上,上前和主人見禮,語氣悲痛的道:“驚擾康先生好睡,有罪有罪。”

康世豐客氣幾句,請章保上坐,問了姓名,彼此說了幾句客套話。章保一邊說著話,一邊打量康家,見是三間一廂的房子,房子似乎有些年頭了,失於修繕,家具桌椅也很陳舊。

高氏滿院子尋了些碎木塊等,生火燒了一點熱水,很快把茶送了進來。章保急忙主動去接,並連稱不敢。

借燈火瞧了幾眼,婦人年紀在三十歲以內,容貌生得倒也幹凈俊俏,個頭不高不矮,就是沒怎麽收拾,顯得很邋遢。

高氏頭上一方青布,齊鬢包在一起,身上穿了一件半青不藍的薄綢短襖,一根舊黑的綢帶束在腰間。

金陵四月初的天氣說冷不冷,說熱也不熱,早晚兩頭有些溫差,婦人上半身只有兩件衣服,又薄又松,偏偏腰帶還束得老緊,越發顯得胸前雙峰格外高聳,吸人眼球。

一般傳統婦女都恨不能把胸脯勒得和男人一樣平,故此令章保一見之下印象深刻。

接了茶的章保又坐下,再看康世豐,四十歲左右,高高的顴骨,濃濃的眉毛,笑瞇瞇的一派高人做派,就是稍有些彎弓駝背,看上去氣質不咋地。

康世豐笑著說道:“足下深夜來訪,必有見教,小弟在這裏洗耳恭聽。”

章保趕緊離座深深一揖,說道:“中原有句俗語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適才先生之言,如見小人肺腑,但小人之事很是難辦,務望先生不要推卻。”

康世豐對這番話很受用,哈哈一笑道:“足下盡管放心,小弟一生最喜急人所急,若是有緣,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只要足下知道小弟用力之處,嗯,雖死無憾。哈哈!”

“多謝先生。”章保說道,說實話先入為主,感覺康家不太靠譜,窮困潦倒,不過不顯山露水的高人多了,家裏富貴的又何嘗靠譜?

當下他嘆了口氣,將女兒尋死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遍,然後充滿期盼的說道:“請求先生設法,必須指實他們無可抵賴,也要官府憐憫動情,不然被他們反咬一口,告我有意訛詐,豈非我害了自己?因久仰先生大名,百發百中,故此才連夜過來,求先生大才斟酌之。至於先生用力的所在,小人理當從重報答,斷不食言。”

說完,章保一臉悲痛的又是一揖到地。康世豐一面聽著,一面點頭輕嘆,也站起回了一禮。

“原來足下因此事而來,可憐啊。”

康世豐手裏拿著一把破扇子,仿佛諸葛孔明在世,侃侃而談道:“非是我敢誇口,此案舉手之勞即穩操必勝。然而據足下來意,雖是他們威逼令媛自盡,究竟毫無實據把握,他們也可抵賴過去。咱們須得明說威逼,暗中使官府見了,如同他們謀害一般,故此他們著了急,自然會紛紛跳出來撕擄此案,其有權有勢即不打自招了,如此令順天府同情弱者。

足下之意,亦不過是叫他們破費若幹,知道錯了,代令媛出口氣。總之,沒有威逼人命該抵命的情理。”

“對,對。”章保頓時心服口服,說破大天去也只是為了錢而咽不下這口氣,人都死了,難道還能令女人覆生怎地?

章保心說先生果然是高人,馬上就深刻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神色敬佩。

康世豐笑了笑,說道:“幸而足下今夜來問我,若問到別人,誰會如此爽快的答應你?那可是國公府。再者不是我說句小瞧旁人的話,誰能馬上想出盡善盡美的良策出來?行了,足下且請稍坐片刻,容我寫出一紙草稿,再與足下商議。”

章保喜得作揖不疊,“先生真是高人,不用小人細說,佩服之至。先生請自便,小人在此靜候。”

“嗯。”康世豐搖著扇子進去取出了筆墨紙硯,將粗紙鋪在桌子上,將燈蕊剪了下,執筆思索著該如何起筆。

不敢打擾的章保趕緊走了出去,在堂下踱來踱去。無聊中走出門,過道上砌了竈臺,有兩口大鐵鍋,高氏正坐在竈下,漫不經心的守著火。

章保說道:“大嫂請睡去吧,我半夜三更而來,實在不安。”

高氏忙站起來,笑道:“好說,你這大小是樁生意,不嫌棄來找我們當家的,大半夜的家裏也沒什麽款待。不怕你笑話,今年我當家的整整閑了小半年,說累了要修養,弄得家裏沒吃的也沒穿的。在往常我們家極風光,現在是力不從心,只好疏忽了親朋好友,想必你也看得出來,請不要見怪。”說著說著,婦人抿著嘴“嗤”的笑了一聲。

章保聽著她說話,忍不住再一次端詳,見婦人長眉俊目,身段苗條,好像被生活所累,面容看上去很是憔悴,若修飾起來無疑是個美人。

又聽她聲音婉轉,是個會說話的女人,章保不禁動了幾分心思,同時也動了一點點憐憫之心,此乃正常男人初次見到漂亮女人時的正常反應。

正常人會把各種不該有的想法保存在腦子裏,頂多意-淫下而已,好色之徒或渣男則會把想法升級為行動。

章保沒有非分之想,但是他心中一動,暗道我何不將身上的幾兩散碎銀子送給他們夫婦?一來幫幫這位小娘子,讓她今後偶爾會想起我;二來呢又使康先生感激,更加出力。不然等到事成後再酬謝人家,那是咱應該給的,就見不出人情了。

三來在高氏身上盡了情分,她自然會在她丈夫面前盡力說項,所以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於是章保馬上從懷裏掏出來一個銀包,走近一步輕輕放在竈上,說道:“在下有件事請求大嫂,適才就算大嫂不言,在下也略看出貴府一二分情形。正好我有事煩勞先生,理應為先生分憂,無奈此刻身上不便,只帶了少許,若當面交給先生,恐先生怪我藐視他,還望大嫂代為笑納。

我保證明日還有添補,以作我的另外敬意,千祈嫂子在先生面前說些好聽的,再者此事與日後的酬謝無關。”

這一席話說得非常誠懇動人,理由合情合理又面面俱到,與罵人時的章保簡直判若兩人。只能說走南闖北一輩子與人打交道的章保,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不會說話還開什麽堂子呢。

高氏聽了很感動,瞧了眼銀包,目測起碼四五兩之數,驚訝於人家的大方,微笑道:“哎呦!事情還未辦成,怎麽好先領惠呢?這,若執意不收吧,奴家怕拂了盛情,可若公然收了,又實在心中慚愧。”

目光流轉,高氏勉為其難的嘆道:“好在日後的交情長著呢,我就擅自作一次主,代我們當家的收下好了,等會我再出來道謝吧。”

她一樣很會說話,笑嘻嘻的說完,很自然的伸手拿起了銀包,又笑嘻嘻的回房去了。

章保很滿意,不矯情的人才好相處。當下回到屋裏,就見康世豐擱下了筆,大笑道:“費了我多少心血,才算勉強告成,只怕最有名的文人也不過這樣的寫法。不是我說句放肆的話,可謂便宜了足下,卻苦了徐尹等人。哈哈,縱然他們飛上天去,也難逃我這張網。來,請坐下,你仔細看一遍,可否使得?”

為了賺錢養家,康世豐也顧不得對方有錢有勢,當然他僅僅是個先狀詞的。

章保趕緊說道:“先生過謙了,小人不懂這些,請先生講說講說。”

“好。”康世豐自得的高聲念道:“具祟民章保,稟為謀逼女命,迫叩雪冤事。竊身福建閩人,因貿易來京。僑居安寧坊內柳巷。

嗣因資本虧折閑居,偶與身妻議及長女如金已十有八歲,針黹女紅在在鹹精,欲托媒牙賣人作妾,冀得身價可覆舊業。身妻亦允。

去歲十二月間,有商人尹春方,琉球人,來相看小女,願出身價銀四百金。約定今歲六月初旬兌銀接女,當又交下定準銀五十金。以作憑信。

數日後,覆有金陵公子徐焜,現為監生,與兩江舉人徐珵,偕至身家。議買小女。身自當以尹買為辭,徐出五百金誘身背許,並言尹春方向來拐賣人口。身以既經議定,萬難挽回,只有聽之而已。

徐焜即不悅,揚言恐嚇,如身將女與尹,定行送究。兼雲小女下落風塵,系誆誘人**而賣者。

身正與徐焜爭辯,徐珵又從旁圈說。以次女如玉賣他為妾,即可了事。身因素知徐焜為本地惡少,欺良壓懦,往往買過路婦女至家,先奸後售,無惡不作。

身雖賣女。情不容己,烏能以女推致火坑。任其茶毒?竊恐有心者,皆不忍為。是以一並卻絕,二人銜恨同去。

次日身邀尹至,囑其早接長女,免徐等覬覦,另生他變。誰知尹春方剛來,二徐亦至。即與尹言,身女在家為娟,又恃女有顏色,始則廉其身價,騙人爭售,繼至其家,必尋鬧以出,聽其退價若幹,為異日再賣之計。

若此伎倆奚止一端。覆言身女為伊買定,在尹之前,不容另有他議。徐焜既言之鑿鑿,徐珵又附和其辭。尹春方安得不信為實?故向身索退定銀。

身百口解說,無奈尹深惑於二徐之言,疑身飾詞文過,力索原銀,決然而去。

身女如金素明廉恥,因父命難違,始肯鬻身為妾。今聞二徐憑空誹謗,羞忿交集。是晚伺身與妻往睡,即吞食金錠自絕。

及身等聞知,解救無及。伏思二徐不捏詞毀女,則尹不思退,尹不思退,則女可不死。

身女雖非二徐謀殺,例無抵償。然彼等以無作有,肆口敗女名節。女子以名節為大,名節既喪,胡可為人?分明使女至死。

揆度其情,又何異於手刃?雖非謀殺,實同謀殺!

為此迫叩青天大老爺矜鑒賞驗,並提徐焜、徐珵、尹春方等人到案訊問,立分真偽,庶免徐等視人命為兒戲,倚官衿為護符。

小女既雪冤於泉壤,彼等亦難逃於律條。法有專歸,貴無旁貸,公私兩便,哀哀上稟。年月日具呈。

章保一邊聽著,一邊連連提問,最後翹起大拇指叫道:“先生真乃神人也!這麽一來,情真理實,且又將我家‘行戶’二字撇開,免得到官先擔不是。”

康世豐油然道:“沒辦法,不將行戶二字撇去,院中女子必非貞潔,人家或買或退,何至於死?而且說到行戶人家,官府一定會將此案看輕。再則不是行戶,何以他們與你家非親非故的跑到家去?所以我設下賣女的緣由。

現在有二徐謠言毀節,以致令媛吞金自盡,雖非威逼,隱然有逼節之實在內,想逼節與謀殺無異。對了你切記,這段時日決不可開門接客,想必你女兒的官司沒打完,喪事期間你也不會如此,是我多慮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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