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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狀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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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狀告(下)

傅守仁拿到玉佩,自然也看不出什麽門道。賈淮寧解釋道:“我謝家在一百三十年前發家,至我爺爺這一輩,興隆有過,衰敗也有過。我謝家祖上最高官至二品督察院禦史……那還是六十多年前,我的曾祖父、那位督察院禦史大人曾得到宮中的賞賜,其中包含這一塊玉佩。”

“這塊玉佩是吐蕃的貢品,原本是一塊上等的白玉原石。皇家為了嘉獎我曾祖父做禦史剛正不阿,便命工匠在玉佩上雕刻‘高行清粹’四個字。”他說著長嘆一聲:“我謝家乃是書香名門,卻不曾想落到今日全族覆滅的結局,最終留在草民手中的不過一塊玉佩,草民實在愧對先祖啊。傅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至宮中查閱記檔,看是否有過這樣一塊被賞賜給謝家的玉佩。”

那握著玉佩的傅守仁已然面色呆滯。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那玉佩上雕刻著“高行清粹”四個字。那四個字的雕刻手法並不尋常,曾中過進士的傅守仁知道,那是一種名為“佛體”的字,是大秦國第三代皇帝昭章帝自創出來的。他賞賜臣子題字,都會用這樣的手法……而為了尊崇皇帝,除皇室之外的臣民,不允許用佛體書寫。

這塊玉佩旁人看不懂,傅守仁卻看懂了。

他的心神在瘋狂地震顫。不可能,不可能……賈淮寧持有這塊玉佩,便說明他真的是謝家人,但,但……難道就沒有他構陷謝婉琴的可能了嗎?

不對,不對,婉琴是清白的,她一定是被陷害的……

“賈淮寧,你說的都是真的?”傅守仁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咬著牙,冰冷道:“你是說,本官的嫡妻當初欺瞞了本官,也害死了你全家?好,好!那麽本官問你,當年本官落水一事,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何地?本官乘坐的船有多大,本官隨從有幾人,你謝家收取的聘禮是多少,你的父母姐妹又是什麽形貌?你一一說出來!”

賈淮寧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半晌,他流著淚回憶起當年的滅門慘案:“……大人落水時乃是承乾六年八月十六日午初三刻,大人乘坐的是一艘扁龍骨沙船,大人身邊有四位隨從,大人在納謝婉琴做妾後送與我家白銀一千兩……”

他絮絮地說著,最終睜開眼睛,直視傅守仁道:“大人,那是草民全家滅門的慘案,卻也是謝婉琴對您有‘救命之恩’的日子。草民聽說,您是因為當年的恩情,才與謝婉琴非常恩愛的。您既然這樣愛那個毒婦,那麽想必您對十八年前的那一天也記憶深刻吧?草民不想說別的了,只想求您想一想——當初您被我的父親和謝婉琴一起救上岸,草民就站在一旁,也曾和您說過話。您是否記得草民問您,這位老爺,要不要吃個西瓜壓壓驚?”

傅守仁呆住了。

他如遭雷劈,渾身僵硬地立在當場。是了,是了,他想起來了……

正如賈淮寧所說,對那一日,他是不會忘記的。他也隱約記得,謝氏的哥哥當時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兒子。那個小孩子站在岸上等他們,他上岸後,那孩子捧著一只西瓜問他要不要吃……因為謝家貧寒,除了自家種的西瓜,拿不出別的東西。

而賈淮寧回答的四個問題,全部都是對的,而且對得很準確!

傅守仁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崩潰地抱頭蹲在地上,喉嚨裏發出慘烈的尖叫。這就是事實啊,這就是當年的真相啊!是,傅守仁不願相信玉佩,甚至不願相信賈淮寧對那四個問題的答案——因為這些都有可能作假!雖然幾率非常非常微小,但排除不了作假的可能……

比如,有人親眼目睹過當年的場景,對那場景記得清清楚楚,並且後來通過各種渠道偷竊了謝家的玉佩,然後到自己跟前來陷害謝婉琴……

但,賈淮寧的最後一句話……

“要不要吃個西瓜……”,一字不錯,連聲調語氣都一模一樣。

不需要再懷疑了。

他說的都是真的,謝婉琴……她在十八年前雇傭謝家人對自己的船動手腳,害得自己落水,隨後下水救援博得了一個“救命之恩”,並在事後對謝家人殺人滅口!

原來,那場美麗的邂逅根本不是上天的姻緣,謝氏救命的舉動也不是無比的美好,而只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算計!謝氏為了得到他,哦不,為了得到權勢和地位,竟然不顧他的安危設計讓他翻船落水!

那場落水是驚心動魄的,他是北方人,不通水性,他記得自己在水中掙紮的慘狀,他差點就被淹死了。而謝氏的圖謀其實並不周全,如果自己運氣不好多嗆幾口水,那等不到謝氏游過來,他就溺死了……最後被拖回來的時候,他的四個隨從裏不就死了一個嗎!

謝氏……她是拿自己的命當做墊腳石啊!

而謝氏的陰狠還不止如此。她竟然在事後屠殺了謝家滿門!

一家四口的命案,這麽重的罪,她一個弱女子是哪裏來的膽子?她不怕鬼敲門嗎?

想到自己的每一個日夜竟然是和一個殺人嗜血的魔鬼生活在一起,傅守仁渾身就忍不住開始顫抖。他無法承認自己愛了多年的女人居然不配為人!

“啊——”地一聲,他口中再次發出一聲慘嚎。此時的他,不是什麽三品的高官,只是個受傷的狼狽男人。

***

告狀的賈淮寧在半個時辰之後,被傅守仁親自派心腹送去了傅家在京郊的一處莊子上,並遣人過去保護他,不準他受到什麽莫名的毒害。而在送走賈淮寧之後,傅守仁腳步踉蹌地出了書房,直奔錦繡苑。

之後的事情就不必猜測了。那一日,錦繡苑裏傳來謝氏驚天動地的慘嚎,和一個男人的拳腳聲。很快,被打得左腿骨折、肋骨斷裂的謝氏如一條死狗一般被拖出錦繡苑,送進了傅府後頭的一處荒涼的宅院裏關了起來。傅守仁則失魂落魄地去了景和院裏,向傅老夫人請罪。

傅守仁跪在景和院前頭,自己扇了自己三個耳刮子,痛罵自己認賊做妻、糊塗至極,並向老夫人提出休妻的意圖。

只是這一回,倒是傅老夫人阻撓了他。

傅老夫人聽完了當年的真相,面上雖然震驚憤怒,情緒倒還好。或許是因著她對謝氏本就厭惡至極,聽說了這件事後,反倒覺得這很合理。然而,她並不同意傅守仁休妻。

“謝婉琴是背負著四條命案的重犯。”傅老夫人道:“若是尋常的罪過,什麽偷情一類,你休了就休了。但謝婉琴這樣的……你把她趕出傅家,你難道就不擔心她所犯下的重罪被人揭露出來,最後牽連了你嗎?她殺害謝家滿門的時候,已經被你納做外室,在律法上,你是她的男人,就要為她承受罪責!”

傅老夫人說著,嘆氣道:“你怎樣處置她我不想管,只是你若是一時沖動,隨意將她趕出去,怕是會有後患。如今又是動蕩之時,怕是正有人想抓你的把柄……你明白我的意思。”

傅守仁聽著楞了,旋即反應過來——如今是什麽時候?聖上病重,刺客橫行,朝野動蕩,時局不穩……

這種時候最好別出亂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大睜著眼睛看向傅老夫人,道:“母親,謝氏活著恐有後患,難道,您是想……”

傅老夫人一瞧他這模樣,面上便又沈了一分。

“怎麽,你又舍不得了?”她冷笑一聲:“不過是個欺騙你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好留戀的?她如此歹毒,殺害四條人命,按照律法是要淩遲的!咱們傅家給她一個全屍、對外宣稱她病死了,保全她的名聲,這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傅守仁只是滿臉難堪,痛心疾首道:“母親,謝氏所作所為我是絕不能容的,只是,若要我一定要殺了她,我還是下不去手。她雖犯下大錯,卻也給我生了三個孩子,服侍了我十八年……您,您就留她一條小命行不行?您放心,我會廢掉她正室的名分,將她關在北院,關一輩子!”

傅老夫人聽著只是嘆氣。

她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是心軟。自己這個嫡長子樣樣出色,唯獨過不去美人關。好,好得很啊……

“也罷,你實在要留她性命,我是擰不過你的。”傅老夫人嘆息著擡手道:“就照你說的辦吧,只是在我面前,我只當她死了,永遠不要讓我再見到、聽到她。”

傅守仁連忙磕頭謝恩,正欲退下,正巧這時一路扶著丫鬟追過來的傅錦儀跨進了院門。

傅錦儀方才親耳聽到了傅守仁對謝氏的處置,一時擰緊了眉頭。

到了這個地步,還要留著謝婉琴的性命嗎?傅錦儀銀牙一咬,暗道:謝婉琴犯下滔天大罪,傅守仁竟還舍不得殺她。憑什麽,自己當年要懷著身孕被金錘活活砸死,而謝氏在事態敗露後卻還能茍活於世?

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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