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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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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十

沈霓沖出去將沈照渡護在懷裏時,陳方丈也迅速跟上拔劍趕走兩個還想動手的影衛。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倒出兩顆小藥丸遞到沈照渡嘴邊。

沈照渡認出是陳方丈,看到他那身與沈霓一模一樣的披風,再痛也要別過臉躲開:“不吃,滾!”

陳方丈不動:“止血的,不吃你今晚就交待在這裏了。”

沈照渡怒瞪他,五臟六腑像被繃緊的痛,眼尾浮起的薄紅頃刻煞白,氣息一下急促,又變得氣若游絲。

“反正我不……”

話還沒說完,沈霓拿過藥丸塞進他嘴裏,二指捏住他的嘴唇:“咽下去。”

沈照渡不滿地看著她一眼,沒結果,只能乖乖把藥丸吞了下去。

混亂的鏖戰過後,昭武侯府之上流動的不是風,而是夾雜著血腥的殺氣,直到每塊石板與草地的鮮血被沖刷幹凈,夜來香怒放吐蕊時,彌漫的驚栗才飄散開去。

濯纓堂裏燭光炯亮,淡淡的松香在火光的暖煦下擴散,沈霓打了個噴嚏,一勺金瘡藥撒在還未結痂的背上,痛得沈照渡不禁抽搐了一下。

等了一會兒,沈霓毫無表示,他不滿地想要轉身,立刻就被按住肩膀:“你別亂動,很快就好了。”

“你變了。”

沈照渡是不動了,可空出來的兩只手一點也不規矩,伸到床下揪她絲履上的小珍珠:“看到我血淋淋的也不哭了。”

給他那血肉模糊的後背上好藥後,沈霓又拿過團扇給他輕輕扇風:“都督,你及冠了。”

聽出她在諷刺自己幼稚,沈照渡翻身起來,在沈霓緊張的責備聲中將她壓到床上。

辛辛苦苦抹上去的藥被弄掉,她氣惱道:“我看你還不如十年前,比無名還像個小孩。”

陳方丈的藥有奇效,沈照渡已經不覺得疼痛難忍,兩條□□的手臂支在沈霓身前,一雙清澈的眼睛比屋裏的光還亮,裏頭只載著一個她。

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也如此。

三千多個晝夜,他從鄉野走到朝堂,越過屍山淌過血海,伶仃的骨骼長成崇山峻嶺,站在頂峰肩負著半壁江山,看到的依然是她一個人。

她的心軟成一灘水,擡手摸摸他他臉上一道淺淺發白的傷疤:“疼嗎?”

如凝脂的手還殘存著絲絲松香,沈照渡被摸得一震,忍不住將臉貼近沈霓的掌心輕蹭:“不疼,這點小傷算什麽。”

雖然說疼可能會得到沈霓的憐愛,但他更想告訴她,自己已經長成高山,她可以盡情依賴依靠他。

眼看她的眼睛又浮起雲霧,他低頭去吻她的嘴唇:“我說了不疼,你哭什麽?”

說完他自己一怔,更興奮地拿腦袋去蹭她頸側,傷口再痛也要將她抱緊。

“侯爺!”外頭的小廝把門敲得砰砰作響,“外面有位沈大人要見侯爺,小的們快攔不住了!”

意識到那位“沈大人”是誰,沈霓忙要起身,然沈照渡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吮咬著她的耳垂,將她纏得更緊。

“沈照渡!”

正挑開她衣襟的手一頓,沈照渡幹脆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嗡嗡地控訴:“我藥還沒上完。”

“我回來再給你上。”沈霓皺起眉頭指著他肩頭,“你看,傷口又裂了。”

沈照渡低頭,白布上果然滲出星星點點的紅色,他松開纏著沈霓的手腳乖乖趴好:“那你幫我重新綁好再出去吧。”

“再耽擱下去,是想讓屬下看到你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

在詔獄那六十杖,獄卒雖不敢重手,但也將他打出一身猙獰的皮外傷,再加上剛才的刀傷,纏了一身的白布,連衣服也穿不了,看著實在有毀英名。

為了給他上藥,沈霓只穿著一條窄袖的紗裙。而外面夜風寒涼,她不得不披上披風再出門。

他死死盯著那塊黑披風,最後賭氣地撇過頭叫喚:“讓那個牛鼻子進來幫我上藥。”

沈霓已經一只腳跨出濯纓堂,回頭看道床上氣鼓鼓的後腦勺,想罵他幼稚死了,可一開口舌頭就打了個轉,說:“乖乖躺好,回來讓我看見傷口又裂開,就再也不管你了。”

*

侯府後門的戒備比正門還要森嚴,沈霓到達的時候,一眾侍衛立刻分開一條路讓她上前。

門楣的沈字燈籠下,沈正榮站如松柏,剛勁挺拔,在眾侍衛的包圍下依舊臨危不亂,直到看見她走來,肅殺的眉目才軟和下來。

“參……”

“如果阿爹不把我當女兒看,那我就進去了。”

沈正榮訝然,倒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立刻放下衣擺站直:“你是真要棄先帝顏面不顧,和裏面那個人在一起?”

沈霓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陳述現實:“是先帝棄我不顧,我才會出現在這裏。”

“這怎麽能叫棄,”沈正榮急了,“多少人渴望著逃離深宮,難道你想跟著他葬身火海,還是孤獨老死在那種地方?”

“我倒寧願他拉著我去死,這樣倒顯得有魄力。”沈霓強忍酸楚,“他死之前怎麽不想想,我這樣的身份怎麽在這亂世中獨善其身?他說的愛我,就是給一沓文牒讓我們全家陷入逃亡的境地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如果不是沈照渡足夠強硬,她身上那道聖旨夠讓沈家上下鋃鐺入獄,小命不保。

她確實愛過蕭翎,愛過他給予的兒女情長,你儂我儂,但這些虛無縹緲的小情小愛只能在盛世錦上添花,一旦落入汙濁,第一個被舍棄的就是她。

“他以為殉國很崇高嗎?不過是輸不起,還想給兄弟二人留個好名聲罷了,他有真正為我想過退路和後路嗎!”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響徹寂靜的夜空,沈正榮被一向乖巧的女兒震得說不出話來。

一入宮門深似海,他已經很多年這樣面對面和女兒說過話了。

記憶中的女兒貪玩卻聽話,再小一點的時候還會枕著他的膝蓋睡覺,口水沾濕他的衣角,醒來發現的時候戰戰兢兢地看著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他們父女間缺失太多時間了。

“敏敏……”

“父親,我只問你一句。”沈霓沒有因為同時開口而退讓,“你讓我進宮是為了給沈家固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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