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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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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猜忌

◎一個人的脊梁斷了便再也直不起來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 大長公主竟在留園,這裏本是近郊的一處別院,她年少時有一段時間曾跟隨大長公主住在留園, 對這裏並不陌生。

一路穿過紅墻灰瓦、朱樓翠閣, 來到一處雅致的院落, 直至走入內室看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大長公主,永嘉仍舊無法回神, 她回過頭迷茫地望著陳至, “她怎麽了?”

“殿下已昏睡十日有餘, 三日前她曾醒來過一次,找人假扮她也是殿下安排的。”陳至的語氣很是哀傷, 看向大長公主的目光讓她莫名的感覺壓抑難過。

永嘉示意陳至將她推得近些, 輪椅壓過地面發出悶悶的聲響, 兩人皆沒有說話,她掀開被角拉過大長公主的手腕, 兩指壓在她脈間。

陳至並未阻攔,目光一直落在榻上女子身上。

許久之後見她收了手,忍不住問道:“殿下可瞧出什麽了?”

永嘉垂下眸子, 手指悄然攥緊, 搖搖頭道:“我學藝不精, 並未瞧出什麽。”

百般思緒,讓她頭腦昏脹, 好似無意間闖入了迷魂陣,四周皆是濃霧, 她什麽都看不清楚。

離開留園的一路她的神情都是恍恍惚惚, 快到公主府時她突然對外面的馬夫道:“去皇宮。”

大長公主昏迷是真, 謀反必然是假。她必須將此事告訴皇兄, 避免他被奸人所誤。

然而聽完她的話,皇兄卻只是笑了笑,長眉一挑,反問道:“你焉知不是這背後之人?”

永嘉遲疑道:“他……他是大長公主最信賴之人。”

李赟嗤笑一聲,道:“阿枳,你可曾聽過蘭臺公子之名?”

蘭臺公子的大名她怎會沒聽過。

世家出身,天資英特,年六歲便能屬文詩賦,及成年才名冠絕天下。先帝稱他“才兼藻翰,思入機神”,太傅言其“聰明識達,王佐材也”。

那是大梁曾經最負盛名的才子,可惜天不假年,弱冠之年便病逝了。

“如果我告訴你陳至便是當年驚才絕艷的蘭臺公子,你可信?”

她猛地瞪大雙眸,不可置信地望著李赟,這怎麽可能?

光風霽月的蘭臺公子,怎麽會是唯唯諾諾的閹人?

“皇兄定是搞錯了。”倘若他是蘭臺公子,那他就是陳家的嫡長子,陳閑的長兄,可是陳閑並未認出他啊。

李赟仿佛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冷哼道:“陳至入宮之時,陳閑也不過是半大的孩子,況且他藏於深宮之中豈是外人就能見到的。”

頓了頓,他瞇起眼睛,嘆息道:“一個人的脊梁斷了便再也直不起來了,沒有人會將一個閹人與那般謫仙似的人聯系在一起,即便他們有著相似的面貌。”

“可是為什麽啊?”永嘉眸中氤氳出水汽,她沒有見過蘭臺公子,但他的詩集、他的書畫她見過,那該是清風朗月般的男子。

為何要將月亮拖入泥淖之中,她不明白。

李赟的表情說不上是什麽意味,但那絕對不是憐憫,他冷冷道:“當年朝局動蕩,太子未立,先帝急需培養一個能與朝臣們抗衡的皇室子弟,他選中了長寧姑姑,那時候的她不過是二八年華的少女,不願束縛在皇權之中,便想與愛人一道兒遠離爭端。是先帝拿陳家九族逼陳至入宮,是先帝將長寧姑姑一手打造成了權傾朝野的鎮國公主。”

永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從不知姑姑放蕩不羈的人生中竟有這段悲慘的過往,也難怪她至今不曾嫁人。

李赟瞇起眼睛,冷哼道:“你說陳至不恨長寧嗎,不恨李氏嗎?”

“我、我不知道。”她不是陳至,不知道他會不會恨,但若說這一切暗潮洶湧都是陳至所為,她是有些不信的。

李赟並不在意她的答案,他只是垂眸看了眼永嘉的腿,道:“阿枳,這些事情你無須再管,好好養傷便是。”

她本也不喜弄權,對這些紛亂的朝事也並無興趣,可她心中始終記掛著一個人,那兩個字在唇舌間徘徊許久,終是問出了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試探。

“皇兄,魏樅是不會反的,對嗎?”

李赟斂了笑,神情有些悲憫,“阿枳,權利會改變一個人。”

永嘉本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辯解,她仰起頭看著這個自小一同長大的皇兄,忽然發覺他變了很多,自己有些看不懂他。

母親瘋了之後,父親對他們二人一直不聞不問,任由妾室庶女欺淩到他們頭上,是哥哥一直護著她,他們相依為命數年,是旁人再也比不得的親厚。

倘若有一天,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信任,她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麽是真的。

但心裏的懷疑卻像野草一般瘋長,於是她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慮,問了出來,“皇兄,程戈究竟是怎麽死的?”

話音甫落,李赟便用驚異的目t z光回望她,似乎沒有料到她會問出這句話。

緊緊只楞了一瞬,他便恢覆常態,重新坐回禦案前,淡淡道:“自是燒死的,你不是親眼看見的嗎?”

“是。”她微微笑著,指尖卻是抑制不住地顫抖。

李赟拿起案上的折子,瞥了她一眼,道:“若是沒有其他事,你便回去歇著吧。”

離開皇宮之前,永嘉去看望了魏紫,她如今已貴為皇貴妃,聖眷正隆,小皇子已經到了蹣跚學步的年齡,自己趴在地衣上咿咿呀呀地說著話。

見到永嘉她很是歡欣,與她絮絮叨叨說著話,被母親暫時忽視的小皇子搖搖晃晃地奔到永嘉跟前,用沾滿了口水的撥浪鼓拍打永嘉的手。

永嘉順勢將孩子抱入懷中,胖乎乎的小娃娃在她懷裏扭來扭去,用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盯著她瞧,嘴裏嘀嘀咕咕地喊著:“豬豬……”

“是姑姑,不是豬豬!”永嘉笑著,輕輕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蛋。

魏紫看著她和兒子玩鬧,嘴角一直掛著笑意,她忍不住抓住永嘉的手,低聲道:“哥哥他一直在等你。”

她神情微凝,很快收回手繼續逗弄著小皇子,仿佛沒有聽到魏紫的話。

魏紫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收拾好了心情,她張羅著備膳,要留永嘉在宮中用飯,還勸她在宮中住些時日。

倘是在平日,永嘉是願意留下的,她實在很喜歡這個肉乎乎的小娃娃。

但眼下不是時候,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去查。

穿過重重赭色宮墻,巍巍宮室在身後漸行漸遠。

她放在膝間的手指不停摩挲,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

大長公主的脈象為何與程戈死前的脈象一模一樣?姑姑昏迷真的與皇兄無關嗎?

那些愈演愈烈的謠言真的是陳至放出去的嗎?

他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報覆李氏皇族?既然如此,皇兄為何無動於衷?

魏樅……他與姑姑之間究竟有何交易?

她心中亂作一團麻,但一切的起因似乎都圍繞著大長公主,她需讓人盯緊了大長公主府與留園最能查到一些線索。

至於陳至,她還想問問陳閑,但她也不知陳閑對陳至的事情知曉多少,知否二人已有了聯系,陳至倘若果真存了謀逆的心思,就不會不利用陳家。

百年的望族,況且陳至的父親陳疏,生前曾官至宰輔,門生故舊遍布朝野,這同樣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她琢磨良久決定先試探試探陳閑,她記得董大家那裏似乎有一副蘭臺公子的真跡,便想著借來用一用。

翌日,她早早便去了白鷺書院,提起借畫之事,董大家明顯有些不舍。

永嘉再三保證,只借三日,且會仔細保管,絕不損毀,董大家才勉強答應下來,囑托她在屋中稍候,她去去就來。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有小廝來報,董大家被掌院叫了過去,一時半晌回不來,讓她先行回去,畫她稍後送入公主府。

永嘉本也沒事,便打算等等她,但待在屋中實在無趣,就讓雪衣推著她在書院四處轉轉。

走了一會兒,雪衣才發覺忘記給她戴上披風,忙要回去。

“我在這兒等你便是,你去吧。”

雪衣有些不放心,永嘉卻堅持留在這兒,她只好獨自返回。

這裏是書院的後舍,學子都在前院並不會來此,因而人煙稀少,風中有月桂的香氣,她轉動輪椅沿著回廊循著香氣尋去,果然就看到了一處偏僻的院落中立著一株高大的月桂樹,此時滿樹金黃,地上也鋪了一層細碎的金色。

許是昨夜下過雨的緣故,花兒受到水汽浸染,香氣很是濃郁。

幼年時母親曾將她攬在懷中坐於桂樹下,指著天上的星星給她講些奇詭的故事,她的手中搖著團扇,一呼一吸之間,身上都沾染了桂花的香氣,以至於每每聞到桂花香,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母親。

除了為數不多的溫馨記憶之外,母親帶給她更多的是屈辱和難堪。

是以她僅僅看了一眼,便打算離開。

手扶上輪軸時,隱約聽到了腳步聲,也許是出於方才回憶中的不堪,她此刻不想見任何人,匆忙藏入了院中一處觀景石後。

不久後院子裏響起了兩人的說話聲,永嘉聽出其中一人是他的堂兄寧王,另一人的聲音也有些耳熟,一時竟想不起來是誰。

“你口中關於那人身世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寧王道:“你不是自詡大長公主的親信嗎,怎麽公主未曾將此事告訴你嗎?”

另一男子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怒意,“你既想與我合作,便該拿出幾分誠意來。”

寧王道:“呵呵,並非我沒有誠意,而是此事事關重大,無法宣之於口,你若當真感興趣,不妨從晉王妃出閣之前查起。”

晉王妃,不就是她的母親嗎?他們口中的那人是誰?

永嘉心頭怦怦直跳,沒想到聽個壁角竟能走到自家頭上。

男子又開口道:“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程戈其實是死於那人之手。”

“你可有證據?”寧王心中微動,倘若有確鑿證據證明程戈死於那人之手,他便能向程家賣個人情,更可以真正地收攏程瑜、程礪等程家軍的人心,讓他們對自己死心塌地。

男子道:“你聽過綠鬼藥玉嗎?”

永嘉腦子轟一聲炸開,她下意識地手上拂上自己的手腕。

是皇兄送她的那只玉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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