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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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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傳聞

◎女子當真也能成為帝王嗎?◎

他一時沒回過神, 只以為對方挑事正要破口大罵,回過頭那人已走出數丈之遠,立在廊下回頭沖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出於好奇他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直走到一處人煙稀少的涼亭方才停下。

李敦心頭有怒氣, 大步跨入涼亭內道:“你是什麽人, 剛才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他道:“在下程礪,乃輔國公麾下游擊將軍。”

聽他自報家門, 寧王知他是程家人心中便多了幾分警惕, 這半年來程家人頻頻與他示好, 尤其程瑜儼然將他奉為半個主子,他知曉程戈死後, 程家急需找到新的靠山, 但沒料到對方會看上他這個碌碌無為的親王。

他雖有t z心利用程家壯大自己的勢力, 但還沒膽子公然與皇帝叫喧。

“你方才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此刻他倒是更關心宋寧玉。

程礪見他眼神戒備便也不再多話,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遞給他, 沈聲道:“這是段暄睿死前寫給輔國公的密信。”

李敦蹙起眉頭,抖開信一行行看過去,看到宋寧玉被吐谷渾俘虜, 成為慕容懷恩的禁臠時, 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他一把撕碎了信箋,甩在程礪的面上, 怒斥道:“別以為偽造封信箋便能騙到本王,信上說的本王一個字都不信。”

“信與不信在於王爺, 但信中所言句句屬實, 吐谷渾之戰有不少士兵都見過慕容懷恩挾持宋寧玉, 您可以自己去查。”

寧王雙目通紅, 歇斯底裏吼道:“本王不信,你再胡言亂語,本王撕爛你的嘴。”

程礪卻絲毫不懼,他冷冷道:“此事不僅邊關將士知曉,便是皇帝與大長公主也是知曉的,可是所有人都瞞著王爺您,不就是想看您的笑話嗎?”

“滾!你給本王滾出去……”他此刻胸腔中燃起熊熊怒火,大步跨出涼亭徑直朝著婚房走去,走到院門處見到兩個守門的侍衛,眼睛瞥見侍衛腰間的佩刀,忽然上前一把抽出佩刀朝著院內走去。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程礪的手下不禁憂心道:“他不會真的殺了宋氏吧?您要不要再勸勸寧王,萬一真殺了,咱們的計劃可就落空了。”

程礪目光銳利,冷哼道:“慌什麽,他若是真殺了宋氏,便是個只會逞一時之勇的莽夫,留著也無用!”

房門被一腳踹開,驚動了坐於床榻之上的新嫁娘,她執著紈扇的手微微顫抖,眼角餘光裏瞧見一身紅衣的清峻男子,心頭無端地升起一股恐慌之感。

刀掩在李敦大袖之下,他一步步朝著那道纖瘦的身影走去,目之所及都是紅色,胭脂色菱紗帳,茜紅桌布、大紅喜燭、朱紅錦被……他的目光緩緩上移,落在她手中那面繡著鴛鴦戲水並蒂蓮開的紈扇之上,影影綽綽的光影之下是女子蛾眉曼睩,綠鬢縈雲的嬌顏。

宋寧玉心中忐忑不安,下意識地微微擡眸,輕輕喚了一聲:“夫君……”

李敦不知怎地就想起來六年前初次見到宋寧玉的場景,那時正值隆冬,院子裏剛下過一場雪,有個穿棗紅貂裘的少女正蹲在雪地裏極認真地堆著一個雪人,天氣那樣冷她竟也不戴手套,身上倒是穿得厚實,圓滾滾毛茸茸的好似一只肥胖的紅狐貍。

見到外人來也不曾羞怯,歪著頭沖他露出一個甜甜地笑。

那樣輕巧又純真的笑是他灰白世界裏的一團鮮妍,自此便在心頭生了根。

記憶中的臉與面前的笑靨重合,李敦將刀掩入袖中,扯了扯嘴角,笑道:“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你先歇息。”

雖然心中失望,但宋寧玉卻是笑意盈盈地將他送出門。

走到床邊時發現李敦方才站立的地方有一滴血漬,她方才並未瞧出李敦受傷,這血究竟是哪來的?

一炷香後,李敦重新出現在先前與程礪約見的那處涼亭。

“你有什麽目的?”他的臉色極為難看,眸光閃動,整個人顯得異常陰郁。

程礪目光在他纏著紗布的右手掃過,擡起頭時臉上已換作了恭敬之色,他道:“我不過是想給程家找個靠山罷了,至於王爺您就真的甘心嗎?當初先帝將您與今上一同接入宮中親自教養,您本也有機會成為帝王的,是大長公主一眼相中了今上,您與皇位就此失之交臂,在下替您可惜啊。”

“住口!”寧王豁然擡眸盯著程礪,他倒是完全沒料到此人竟動了謀反之心,此言可謂大逆不道。

程礪謙恭地施了一禮,道:“是在下口不擇言,不過在下手中有一驚天秘密,足以撼動整個超綱,只要王爺想好了,可以隨時找我。”

寧王蹙眉,“足以撼動朝綱?”

他實在不相信有什麽秘密可以如此駭人聽聞。

“對。”程礪自信滿滿,在寧王鷹隼般目光註視下依舊坦然自若道:“也正是因為這個秘密大長公主當初才選擇了今上,它既是大長公主的後手,也可以是您顛覆朝綱的王牌。”

寧王下意識問出口,“什麽秘密?”

見寧王被吊足了好奇心,程礪面上掛上一抹笑意,卻搖了搖頭道:“待王爺下定決心之時,在下自會告知。”

程礪走後,李敦獨自坐於涼亭之中,晚風穿枝拂葉,魅影重重,他既看不清來路,也望不見歸途。

當初他被選入宮中由先帝教養,與今上雖為競爭對手,但每日同吃同住,竟也生出了幾分感情,今上登基之後對他也不曾苛待,娶宋寧玉是他親自去求的,婚事雖有波折但今上卻替他扛下了壓力促成了這門婚事。

可為何宋寧玉落入吐谷渾軍營數月卻無一人告訴他真相。

而且他一直以為今上能爭得帝位靠的是真才實學,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敗了也就敗了,如今卻有人告訴他一切都是有預謀的,他當上帝王竟是用了這般不光彩的手段,叫他如何甘心?

他在涼亭枯坐一夜,翌日便借口有公務在身,搬去了衙署。

不知不覺山中已是秋意濃,每至朝陽她坐在伏龍寺的藏書閣上,遠遠瞧見金光躍過樹梢,裊裊雲煙在山巒間沈浮,山間的雲杉、白樺、矮藤漸漸明晰,一切似乎都變得生機勃勃。

可誰又知道那內裏是如何的腐敗。

永嘉定定望著自己蓋著厚厚氈毯的腿,她在黑夜裏嘗試過了很多,但依舊無法正常行走,她不能容忍自己在旁人面前露出難堪的模樣,她寧願一輩子坐在這兒。

正發著呆,忽然身後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

永嘉以為是雪衣,並不在意,淡淡道:“我不想回宮,你回絕了劉內監便是。”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你當真回去?”一道兒男子疏朗的笑聲傳來。

聞聽此言,永嘉驚喜地回過頭,見到陳閑那張清雋的臉,歡喜得不能自已,她驚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也不寫信給我?”

陳閑笑了笑:“昨日回的京城,陛下已將我調入吏部,日後不會再走了。”

“真好,這些年你受苦了。”永嘉滿臉笑意,目光在他身上一陣打量,瞧見他消瘦的身形忍不住紅了眼,他比三年前成熟了許多,過去的棱角已被磨去了七七八八。

她不由朝陳閑身後瞧了瞧,疑惑道:“皎皎呢?”

陳閑臉上浮現出一絲落寞之色,半晌才開口道:“她走了。”

皎皎逃婚是間接造成西域之戰的誘因,她是戴罪之身,回到京城勢必會拖累陳閑,可當初若不是為了陳閑她又何故逃婚,千裏迢迢追到蠻荒之地陪伴了陳閑三年,卻又在陳閑高升之時獨自離開。

這般至情至性的女子為何就不能有一個好的歸宿?

兩人皆陷入了沈默,好一會兒陳閑覆又提起話頭,問她的腿傷如何,永嘉只笑笑說快好了。

陳閑見她笑不達眼底,便也不再多問,明明是老友相見,本該歡喜痛飲的場面,卻被世俗攪擾得無法敞懷。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陳閑忽然看著她,沈吟道:“我回京的路上聽到了不少的傳聞,是關於魏樅的。”

陳閑的神情有些嚴肅,永嘉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掌,她裝作不在意地笑道:“定是些茶餘飯後的閑言碎語。”

他搖了搖頭,眸光裏浮蕩著一些連永嘉也看不懂的東西。

“我聽說老武安侯未死,當初魏樅在堯城遇險便是老武安侯所救,而且傳聞再次提到了那封先帝遺詔。”陳閑頓了頓,望向永嘉的目光裏隱隱含著擔憂。

魏樅在西域之戰中居功甚偉,先後擊退吐谷渾與突厥,程戈的大半部曲都被他掌控,如今在軍中的聲望可謂無人能及。

陳閑繼續道:“吐谷渾之戰後,大長公主曾派自己的親信張行舟趕赴旬陽城與之密議,究竟談了什麽沒有人知道,但自此之後他便被調往北境戰場,快速吸納了徐家軍和程家軍,有人說……魏樅用先帝遺詔換了軍權。”

按照傳聞所言那封遺詔已落入大長公主之手,而魏樅也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倘若此時大長公主有了異心,那麽當今陛下又該如何自處?

畢竟他在世人眼中一直都只是大長公主扶持的傀儡罷了。

再過不久魏樅便要班師回朝了,這就是凱旋之師,還是謀逆叛黨尚未可知!

永嘉怔了怔,終於還是走到了最初的原點。

皇兄和姑姑,她與魏樅,究竟何去何從?

姑姑真的要謀反嗎?女子當真也能成為帝王嗎?

永嘉的心裏升起一股迷茫之感,她忽然覺得很無力,當初是姑姑一手將皇兄推上了帝位,如今她又要親手將他拖下去嗎?

魏樅……魏樅……她在心裏反覆念著t z這個名字,她不相信他真的會反。

陳閑離開後不久,永嘉便命自己的親信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則讓雪衣收拾行囊準備下山,她必須要見姑姑一面。

她說不上來為什麽,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後她才知曉大長公主近日來深居簡出,聽說是偶感風寒身子不適已許久不曾參加朝會。

永嘉遞了數次帖子,皆被回絕。

她心中疑慮愈發深重,便不管不顧地硬闖了大長公主府,侍衛們不敢傷她,卻也不能放她進去,正為難之際,陳至姍姍來遲,對她叉手行禮道:“殿下這邊請。”

一路被陳至帶入暖閣,未及入門便聽到了曲樂吟唱之聲,踏入門檻果然就見到堂內彩衣飄飄的伶人笙歌曼舞,好不熱鬧。

而最中間的主位前卻立著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十二扇屏風,待她走近了隱隱約約可看到斜躺在軟榻上的華服麗人,她的腳邊尚且跪坐著一男子。

永嘉蹙了蹙眉,這情形似乎並不像是病著。

“聽說姑姑病了,我與皇兄都很擔心您,皇兄特意從內府調撥了好些珍稀藥材命我送來,姑姑身子可好些了?”

屏風後傳來輕咳之聲,大長公主開口道:“讓她們都退下吧。”

堂內曲樂聲散去,只留了幾個親近的侍從,大長公主方才緩緩出了口氣道:“勞你們掛礙了,我這身子怕是在晉陽時落下了病根,自打年前回到京後便斷斷續續一直沒好利索,天寒之後身子愈發弱了,不過你也不必憂心,本也無甚大事。”

永嘉的目光一直落在屏風上,一雙清澈的眸子切切地望著,似是真的憂心極了。

見她一直盯著屏風,大長公主笑了笑道:“先前不見你便是怕將病起過給你,偏你這丫頭執拗。”

永嘉幽怨地堵著嘴撒嬌道:“姑姑說得哪裏話,您病了我見不著您便是連飯也吃不下的。”

大長公主又問起了她的腿傷,永嘉又將與陳閑的說辭同說了一遍。

二人寒暄客套了一會兒,永嘉忽然開口笑道:“留園的那株月桂樹開花了,我記得小時候姑姑在那株月桂樹下埋了尚好的女兒紅,說是等我出嫁時送予我,我可是等了好久,姑姑莫不是將這事兒給忘了?”

大長公主微微一楞,有些尷尬地笑道:“倒是我的不是,竟忘了此事,待會兒我便命人將酒回去,給枳枳賠禮。”

永嘉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死死盯著屏風,扯了扯嘴角,埋怨道:“只賠些酒哪裏夠?”

說著她忽然身子前傾,伸手一把推倒了屏風。

她的動作太過出其不意,身旁侍從發現時已經晚了,屏風被推倒了大半,露出了軟榻上躺著的女子面容。

那人面上戴著輕紗,擡眸的一瞬間眼中滿是驚惶失措,哪裏有大長公主素日的殺伐果斷。

“你是誰?為何要冒充大長公主?”

倘若是六年前,她或許根本就發現不了端倪,這人的聲音幾乎與大長公主如出一轍,外人根本就辨不出真偽。

但她曾經在靈州時親眼見過善口技之人將旁人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再經由剛剛女兒紅一事試探,便確定屏風後之人是假的。

榻上那女子慌忙跪地認錯,眼睛卻頻頻望向一旁侍立的陳至。

他仿佛在看一場鬧劇,直到曲終人散方才幽幽嘆了口氣,沖那女子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陳至看向永嘉,目光很是覆雜,幽幽道:“公主真的是長大了。”

“姑姑在哪兒?”永嘉眼中盡是戒備,她知道陳至一直伴著姑姑,是姑姑最為信賴之人,倘若姑姑遭遇不測,那麽陳至今日所為便脫不了兇手的嫌疑。

陳至道:“我帶你去見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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