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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朝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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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朝華

◎她當真是恨我至死。◎

“將軍!”雪衣及時叫住了秦孟元, 沈聲道:“郡主身子不適,不宜見風,請將軍見諒。”

秦孟元看了雪衣一眼, 見她神色有異, 冷笑一聲便掀開了車簾。

雪衣急忙阻攔, “將軍,不可!”

一眼瞧見裏面戴著冪籬的兩個小娘子一時分不出哪個是永嘉郡主, 秦孟元目光遲疑道:“郡主哪裏不舒服, 我送你去醫館。”

永嘉害怕皎皎暴露, 不得已開口道:“只是受了些風寒罷了。”

秦孟元從聲音辨出永嘉的位置,朝著她伸出手道:“請郡主隨末將下車, 這裏不安全。”

永嘉心裏突突直跳, 面上冷冰冰道:“不必了, 將軍請回。”

“郡主,是不放心在下嗎?秦孟元不僅不退, 反而身子更近了一步,探出的手已抓住永嘉的衣袖。

“放肆!”永嘉仿佛毒蛇纏住了手腕,渾身止不住地戰栗, 緊挨著她的皎皎亦察覺到她的恐怖, 想也沒想地出手推搡秦孟元, 卻被後者一把打在冪籬上。

冪籬被打翻在地,皎皎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臉。

電光石火之間永嘉傾身擋在皎皎身前, 自己卻被秦孟元一把抓住手腕拉出車外。

軟玉溫香入懷,一縷馨香入鼻, 秦孟元的手驟然收緊。

永嘉顧不上惡心, 厲聲道:“放我下來。”

魂牽夢縈的美人終於落入自己手中, 秦孟元怎麽舍得放手, 他不僅沒有松開,反而俯身在永嘉鬢邊輕輕嗅了嗅。

“放開我!”永嘉幾欲作嘔,手腳並用奮力掙紮。

耳畔卻忽然響起一道兒喑啞的聲音,“郡主,你很快就是我的人了。”

永嘉雙眸圓瞪,尚未明白他說的什麽,手腕便被人扣住,接著一個裹挾著淩厲殺意的拳頭重重落在秦孟元的臉上。

秦孟元猝不及防被打得一個趔趄,身子重重撞在墻上。

永嘉也在一瞬間被人拉至身後,魏樅匆匆看她一眼,道:“你沒事兒吧?”

她搖了搖頭,見身後秦孟元站起身攻來,忙提醒道:“小心!”

魏樅松開她的手,囑托她在一旁等候。

二人俱是行伍出身,打架沒有絲毫花架子,拳拳到肉,看得永嘉心驚膽戰,然而她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甚至顧不得魏樅的安危,匆匆來到馬車跟前,將皎皎帶下馬車朝一旁的小巷子跑去。

接應的人得到消息已提前趕來,永嘉將皎皎交給來人,囑托道:“一定要將她安全送到惠州。”

皎皎匆忙更換了行裝,臉上也做了簡單的修飾,不仔細看甚至無法辨出對方是女子,永嘉這才稍稍放了心,握著皎皎的手道:“你快走,這裏有我。”

方才秦孟元打落了皎皎的冪籬,也不知究竟有沒有看清皎皎面容,唯恐夜長夢多,永嘉再不敢耽擱,必須即刻將皎皎送出城。

雪衣提醒道:“郡主,這裏不能久留,金吾衛快到了!”

“走吧!”永嘉握了握皎皎的手,羽睫顫動,一瞬間湧起的不舍與愧疚讓她紅了眼眶。

百草盡折的淒淒寒風中皎皎掙脫了她的手,毅然決然地轉身奔赴她的摯愛。

狂風曳地卷起飛雪瓊花迷亂了她的雙眼,她望著她的背影,不由緊走了幾步,聲音嘶啞:“皎皎,珍重——”

淚水模糊了眼眶,她眨了眨眼,懷中驟然撲入嬌軟的身軀,皎皎將她緊緊擁抱,滾燙的淚珠落在她的頸窩,她道:“蘇蘇,你也要好好的。”

永嘉的唇角往上勾了勾,眼淚伴著微笑潸潸落下,她亦緊緊回抱了她,哽咽道:“我們都要好好的。”

或許這將是她們人生的最後一次見面,亦是最後一次告別。

無論是皎皎還是永嘉,都在最後一刻釋然。

皎皎不怪她了,真好。

魏樅找來時,永嘉依舊紅著眼眶,她努力彎起唇角,屈身沖他道謝。

他的目光在她眉眼間流轉,觸及她哭紅的眼眶,以為是方才嚇到了,不由蹙眉道:“你日後外出可多帶些隨扈,莫要再讓人欺負了去。”

依照永嘉往常的性子必是要嗆他幾句,可今日她卻似轉了性子,默默點了點頭稱日後會小心。

她沖魏樅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羅衣廣袖在寒風中飄搖,仿佛便要消融在冰天雪地裏。

“郡主。”魏樅忽然叫住她,卻一改往日親昵的稱呼,他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給不了她任何承諾,遂不再用過往的情誼圈著她,束縛著她。

永嘉頓住腳步,卻久久不曾回身。

魏樅垂在身側的拳頭死死攥住,沈聲道:“霜寒雪冷,望郡主努力加餐飯,重拾舊精神。”

聞言,永嘉勾唇嗤笑一聲,多麽可笑,他口中的自己仿佛被休棄的婦人般,尚需旁人可憐。

說到底他不過是想讓自己好受些罷了。

永嘉並未轉身,腳步微頓之後徑直走向了新的馬車。

望著她的背影,他背上的傷口似再次發作般隱隱作痛,那次在祠堂內他挨了家法,傷得不輕,整整在床上躺了月餘。

他的手掌無意識拂上肩膀抽痛的地方,低聲道:“去查查方才馬車上的人是誰?”

方才他雖與秦孟元纏鬥,但眼角餘光一直追隨著永嘉,本是怕誤傷到她,但卻無意間瞥到了另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聯想到方才永嘉哭紅的眼眶,他總覺得事情不尋常。

同樣覺察到異樣的還有秦孟元,他與魏樅已不是第一次交手,盡管這些年他未曾放松自身武藝的提升,但真正與魏樅交手的那刻依舊覺得吃力。

倘不是金吾衛的人及時趕到,他真怕魏樅暴怒之下將自己打死。

此刻大夫正在為他處理傷口,他的腦海中卻不斷回想起馬車內女子冪籬掉落時驚鴻一瞥的畫面,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那身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卻總也想不起來是誰。

回到宮內的永嘉亦憂心忡忡,耳畔不斷回響著秦孟元最後說的那句話。

你很快就是我的人了……

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聯想到他當時狂妄的語氣,仿佛對她志在必得。

永嘉越想越是後怕,但她堅信無論是姑姑還是皇兄都不會將她嫁給程家人,畢竟如今的朝堂已非程家獨大。

難道秦孟元所言都只是妄言?

事到如今永嘉已不奢望嫁入魏家,對自己的婚事更無任何期待,但倘若自己未來的夫婿是秦孟元,她寧願一死。

承平十一年暮春,永嘉郡主自請入伏龍觀為皇帝祈福,此後便長住伏龍觀,帝感於其情重,重修伏龍觀,著能工巧匠琢玉為天尊、老君之像……院內池沼引禦池水註之,疊石像蓬萊、瀛洲、方丈三山。

入道儀式辦完的第二天,秦孟元便上了伏龍觀。

永嘉頭戴黃緞道冠,素衣廣袖,飄若流雲,她靜靜立在石階之上,身後是一排一排巍峨殿宇,黑t z瓦黃墻,瓦楞高翹,將那張原本冶艷的臉襯得愈發清冷高貴,好似天上神女一般。

見慣了姹紫嫣紅的秦孟元在這一刻再次被眼前女子的風姿折服,他眼中的驚艷與貪戀毫不遮掩。

秦孟元在小道童的引領下入觀拜見妙法真人,與她擦肩而過之時,忽然開口道:“郡主,真以為入了道家就能擺脫我嗎?”

她沒有說話,轉身便走。

秦孟元註視著那道娉婷身影心潮疊起,這麽多年的求而不得,永嘉郡主已經成為了他的執念,幾乎夜夜入夢來,無論要他付出何種代價他一定要得到她。

他不信道來這裏只為見她一面,既然人已見到便不再逗留,山上風景獨好,千年古樹盤根錯節,耳畔充斥著鳥叫蟲鳴之聲。

秦孟元信步走在山道間,驀地耳後一陣勁風襲來,出於武人的警覺,他身體下意識地閃避,身子滾落在地的剎那一道兒箭矢破空而來,紮入他面前的泥土中。

他豁然回眸,就見半山腰的涼亭內有人當風而立,衣袖鼓蕩,手中卻握著一張銀弓,在他楞神的工夫,接二連三地飛來三支箭矢,倘不是他躲得快此刻已被紮成了刺猬。

“何人在此?”秦孟元身旁的隨從當即便要過去拿人,卻被他擺了擺手喝止。

直到最後一支箭矢射空,永嘉方才停下動作,縱然不能殺了秦孟元,她也要讓他知曉覬覦自己的後果。

縱使你權勢滔天,我也會不遺餘力地致你於死地。

永嘉冷冷看了秦孟元一眼,轉身走入山澗。

秦孟元被那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他是知曉永嘉郡主手段的,可是要他就此罷手卻又心不甘,總要試過才知道行不行。

對於永嘉來說,入伏龍觀不過是權宜之計。自那日送走皎皎之後她便一直心神不寧,尤其近日來秦孟元對她的糾纏愈發頻繁,但凡她出宮必然會遇到秦孟元,迫於無奈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這幾日總也靜不下心神,與朝華姑姑約定的詐死之事遲遲不見音信,她盤算著和親的隊伍此時應已到了吐谷渾,朝華姑姑的身份根本無法瞞過慕容晞光,一旦洩露兩國勢必再生幹戈。

早先她們便約定在送親隊伍到達吐谷渾境內後,她會安排山匪攔截送親隊伍,朝華姑姑便借此機會詐死。

算算時間,消息也該來了。

惴惴不安地等了數日,在一個雷雨之夜她驀然驚醒,聽到殿外有急切的敲門聲,她披衣而起,打開屋門。

山風裹挾著大雨撲將而來,卷起她衣袂翻卷,雨水打濕在臉頰,她揚起臉只見一道耀眼的銀色閃電劃破長空。

雪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急聲道:“出事了!朝華公主在大婚之夜刺死了慕容晞光,吐谷渾可汗震怒,發誓定報此仇……”

永嘉神情呆滯,許久之後喃喃問道:“朝華姑姑呢?”

“朝華殿下……自戕了……”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長寧大長公主身著寢衣,從侍從手中接過那把沾滿鮮血的匕首,刀刃上的鮮血早已幹涸,徒留朱紅的斑斑血跡。

她手指拂過刀柄,雙眸陡然一淩,嗤笑道:“這便是你的報覆嗎,朝華啊朝華,三十多年了依舊是這般氣量狹小。”

長寧隨手將匕首丟在了地上,讓內侍拿來輿圖,自己則舉著琉璃盞,赤足踏在輿圖之上,她的腳步在涼州、蘭州、岷州、鄯州、廓州一帶流連,最終深深嘆了口氣道:“去將柴榮叫來。”

頓了頓又道:“魏樅那小子不是一直請命駐守岷州嗎,將他也給我叫來。”

一道道閃電劃破長空,刺目的藍白之光交疊在長寧的面上,她註視著輿圖,心中卻在仿徨,口中亦是喃喃道:“當初我是不是不應該放她走?”

陳/至撿起匕首,將其小心翼翼地放入匣子中。

他認得這柄七寶琉璃匕首,那是長寧十四歲遇到刺殺後先帝所贈,朝華離開京城那日長寧將這柄自己珍視的匕首送予遠嫁的姐姐。

或許在朝華看來,這柄匕首是來催命的。

可只有陳至心裏清楚,送出這柄匕首之時,長寧的祈願一如當年的先帝。

可惜啊可惜,被仇恨與嫉妒蒙蔽雙眼的人,永遠無法看到一顆真心。

陳/至站起身,輕輕嘆了口氣:“今日這般局勢難道不在殿下的意料之中嗎?”旁人不了解長寧與朝華的恩怨,他卻是自始至終看得分明。

朝華與長寧姐妹三十餘載,恩怨糾葛早已說不清。朝華一直將當初和親突厥的仇怨記在長寧身上,長寧許是出於愧疚,在得知朝華替嫁之事時並未出面阻攔,甚至在朝華臨行之時親自送了一柄匕首。

但長寧卻是不肯認的,她瞥了一眼被陳至收入匣中的匕首道:“留著那惡心玩意兒做什麽,當初我送她匕首,是要她為家國利益犧牲自己的性命,她倒好為了報覆我,甚至不惜搭上梁國的百姓,因她一人之力致兩國戰亂不休。”

陳至笑了笑,知曉她口是心非,於是道:“殿下不是早已籌劃將吐谷渾收入我大梁輿圖嗎?”

夜風吹起她鬢邊碎發,幽幽燭火下女子眸中似有濕意,長久的沈寂後,她幽幽嘆了口氣:“她當真是恨我至死。”

有些人一輩子囿於仇恨,便以為所有人都如她一般為仇恨驅使。

倘若朝華對長寧沒那麽仇恨,興許她此刻已在長寧安排的細作營救下離開了吐谷渾。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雖然最近章節有點虐,但是結局是he,有些人物的結局在一開始就註定了,譬如長寧、朝華、陳至。別難過,會有甜甜的番外,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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