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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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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崔七娘是怎麽也想不到還有親眼見到崔神佑的一日。

她將自己所有的私己都交給傅母, 讓她的兒子想辦法到並州去殺了崔神佑。可一日日過去,對方了無音訊,她就猜到應該是失手了, 但還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說不準他是在殺了崔神佑之後才失蹤的呢?

直到齊國公攜家眷進建康, 她一打探才知道崔神佑活得好好的, 而且還什麽夜夢仙人能祈雨, 被聖人封為衡陽郡主,只等正式冊封。

為此, 她惶惶不可終日, 生怕別人發覺崔舒若就是崔神佑。好不容易應交好的貴女之邀, 來臨江仙賞景,想著散散心,結果遇上季猛女大聲笑談。崔七娘想找人發洩一二,才慫恿庾樂兒嘲笑季猛女,到時一群人再捉弄她, 才好出氣。

沒成想自己隨意之舉, 竟叫今日遇上了崔舒若。

她不敢想別人發現衡陽郡主崔舒若就是崔神佑會發生什麽。

多少貴女因為崔成德而對她百般討好,她也因有這個兄長而驕傲。但其實是崔神佑才是被全建康人讚譽的玉郎崔成德的親妹妹, 她不過是繼室生的女兒。

可明明崔神佑不過是被家裏送到本家老宅, 興許一輩子都見不得光的人。即便是她和崔成德, 也只有三年一次祭祖的時候,才能見到她。

以至於同輩的世家子弟,除了親近的幾位本家人和自幼同崔神佑定下婚約的鄭衡之, 其他人全然忘了崔神佑的存在。

祭祖後沒多久,她們就準備回洛陽, 路上聽見崔神佑意外在隨州走失的消息,她暗自高興了許久。即便有人因此懷疑是她的阿娘動了手腳, 她也渾然不在意。

因為只要崔神佑死了,那自幼和她定下婚約的鄭家郎君鄭衡之,不就該順延婚事到自己的身上嗎?她和崔神佑的年紀最為接近,還是同一個阿耶,而且外家勢大,怎麽看自己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也是高門貴女,身份上絕說不上高攀。

博陵崔氏的娘子和滎陽鄭氏的郎君,誰人不說是天作之合?

不過是從崔神佑換成她而已。

可鄭家郎君怎麽也不願,她阿娘也不肯同意,這才叫崔七覺得苦悶。她從十歲那年,在杏花樹下第一眼瞧見鄭衡之,就心生愛慕。哪怕他沒有滎陽鄭氏的身份,不那麽驚才絕艷,她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然而偏偏那麽剛好,與他自幼定親的是她沒見過幾面的阿姐。

依照禮法,只要崔神佑在,自己什麽都要讓步,她是比不上崔神佑的。

但明明自幼千嬌百寵,被眾星捧月長大的是自己啊,憑什麽要讓給崔神佑,一個前半輩子在本家老宅茍且求生的病弱之人,她絕不能服氣。

想到這裏,崔七娘頓時精神起來。

依照之前打探的消息,崔神佑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她以為自己叫崔舒若,還成了齊國公府的二娘子。

而在建康能認出她的,不超過十個人。

崔七娘盤算了一番,豁然開朗,只覺得自己一定能瞞得住。

她扶住庾樂兒,怯生生的對趙平娘說,“這位姐姐,我們並非有意,不過是無心之失,倘若再鬧下去,豈非要叫人看笑話?

你我皆是身份貴重的世家女,能否看在家父的面上揭過此事?女兒家的玩笑話,鬧出去可就難看了。”

崔七娘年紀小,臉也只有巴掌大,但卻有一雙秋水般的眸子,說起話來楚楚可憐,又有一股家中小妹的嬌憨感。這樣的長相,不僅能激起男子的保護欲,也不會濃烈到令女子反感,很容易讓人喜歡。

崔七娘憑著這副長相,令不少男子折腰,也叫她能輕易挑撥貴女們相爭吵,卻沒人懷疑她。她每每如此,就裝得可憐,在一旁如看鬥雞似的看笑話。

可她今日踢到鐵板了,趙平娘直來直往,不吃這套。

“女兒家的玩笑話?”趙平娘好笑的重覆一遍。

剛剛出口嘲諷的庾樂兒在崔七娘的話下,似乎也重新拾起勇氣,她覺得趙平娘敢踢翻屏風,最多不過是嚇嚇人,她們一個個可都出身高貴,諒趙平娘也不敢做什麽。

於是,庾樂兒也理直氣壯的說,“沒錯,女兒家的玩笑話,你這麽較真做什麽?”

趙平娘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好友季猛女,發現她在面對這些貴女的時候,下意識低頭,完全不似以往相識時的自信。還有往日信中偶爾提及的嘲諷,足見平時眼前的貴女們是如何以欺負嘲諷她為樂。這一切都叫趙平娘怒不可遏。

她隨手拿起一個茶碗,雙眼註視著貴女們,再輕輕松手。

“劈啪。”清脆的碎裂,茶碗變成許多碎片。

趙平娘隨手拿起一塊摔得鋒利的食指大小的碎瓷片,一步步朝貴女們走去,將她們嚇得連連後退,直至退無可退。

趙平娘一腳揣上旁邊的柱子,把庾樂兒攔住,她們倆離得極近,趙平娘把玩手裏的碎片,慢慢的靠近庾樂兒。

她笑瞇瞇的問道:“我往你臉上劃一道疤,也是失手,是女兒家的玩笑罷了,你要較真嗎?”

女子的容顏是多麽的重要,即便是在光潔的身上留一道疤都可能被嫌惡,何況是臉?

庾樂兒這下是真的害怕了,瑟瑟發抖,眼看著越來越近的碎瓷片,咽了口口水,恐懼的眼淚瞬間流下,說話也結結巴巴的顫抖,“我錯了,是我錯了,我願意向季猛女認錯。

我、我斟茶認錯,是我不好。嗚嗚嗚嗚。”

趙平娘已經將碎瓷片貼到庾樂兒臉上了,她終於繃不住痛哭起來。

趙平娘慢條斯理的收手,繼續警告:“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否則,下一回我可未必能拿的這麽穩。”

崔七娘看不得趙平娘趾高氣昂的樣子,明明自己才應該是貴女裏攪動風雲的那一個,她覺得自己才是最聰明的。可今日,趙平娘一出來就把風頭全占了,崔七娘憋了一肚子火氣,她想出頭,可是目光一接觸到崔舒若,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邁出的腳又伸了回了。

偏偏叫崔舒若瞧見她的目光,起了疑心。

若是崔七娘不看崔舒若,崔舒若可能還察覺不到。但此刻無疑是自揭其短,將一切在無形中暴露到了崔舒若面前。

充當背景板的崔舒若想起庾樂兒先前喊的一聲崔七,心裏有了猜測。

剛剛趙平娘沖上去打抱不平的時候,崔舒若默默到季猛女身邊,輕輕拍了兩下她的肩膀,又握住了她的手,給她些安慰。以至於現在有話想問時分外方便,“猛女,你知曉穿湖綠色半臂,剛剛還開口勸阿姐的小娘子是誰嗎?”

這個季猛女還真的清楚,畢竟崔七娘即便是在高門貴女裏也是數一數二的。

“她是崔家七娘,博陵崔氏的崔。你知道崔玉郎嗎?”提起這個,季猛女也小小激動了一下,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別提對方還出身高貴、才華橫溢。

崔舒若聽見熟悉的名字,笑了一下,點頭道:“自然,整個建康誰人不識崔玉郎。”

“原來你也喜歡崔玉郎,我還給崔玉郎扔過香囊呢!”季猛女仿佛找到同好,原本低落的情緒瞬時好了不少,“崔七娘就是崔玉郎的嫡親妹妹。”

嫡親妹妹啊。

行雪說過,和崔玉郎一母同胞,同為永嘉公主所出的只有一位,還自幼被送到本家老宅。也就是她的原身,那麽,崔七娘恐怕就是那位繼室柳夫人所生的女兒。

再想起剛剛崔七娘看自己的眼神,跟刻意逃避的行為,崔舒若哪還有不明白的。

只是不知道在原主過去的人生裏,這位崔七娘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否則怎麽會一見到失蹤的姐姐非但不欣喜,還刻意躲避呢?

是有什麽虧心事嗎?虧心到了什麽程度呢?

崔舒若煞有興致的想到。

而不知道從哪裏嗅到了八卦味道的系統突然冒出來。

【親親,她不是不敢認你嗎,你上去做點什麽,看看她的反應。】

崔舒若發覺系統的不對勁,問道:“統子,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麽?既然想看戲,總要說點什麽吧?”

系統出場的時候,就被設置成了愛吃瓜的統,面對崔舒若的誘惑,它抓耳撓腮,思來想去,稍微透露兩句應該也沒什麽事吧。

【親親,那統統說啦,你一定要欺負欺負她哦~】

【當初親親你在去繡坊的路上遇過刺客,那些人是崔七娘花錢雇的。】

崔舒若覺得更有意思了,自己失蹤那麽久,崔七娘竟然還能找到自己的下落,還特意派人來殺已經‘失憶’的自己,得是什麽仇什麽怨啊。

總不能原身搶了她的心上人吧?

崔舒若覺得可笑,但也信守和系統的約定,上去走到貴女們面前,言笑晏晏,“舒若不才,和阿姐剛到建康,不知建康風俗,若有沖撞,真真是不好意思。”

有趙平娘羅剎一般的做派在前,沒人敢信崔舒若,就怕她也是裝出來的。沒見趙平娘看著貌美勻稱,腳下卻有那麽大力氣嗎?

即便沒人接話,崔舒若也不以為意,她佯裝打量,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崔七娘的身上,快步上前,雙手牽起崔七娘,“這位娘子看著面善,說不定我們有緣呢。”

沒人知道崔舒若要做什麽,趙平娘也摸不著頭腦,崔七娘更是害怕,擔心崔舒若是不是已經恢覆記憶了,否則怎麽單單挑上自己。

崔舒若拉過崔七娘,走到了擺了菜肴的案幾前,牽著她的手一同拿起了酒壺,“原來有酒啊,這樣好了,我和這位娘子一同斟酒,諸位娘子都喝下,今日的事算是就此揭過,化幹戈為玉帛,好不好啊?”

別人也就罷了,庾樂兒肯定是不願意的,她莫名其妙被趙平娘脅迫,別看現在求饒認錯,等她回到家裏,定然要好生告上一狀。

你齊國公府是殊榮,難道我潁川庾家就是吃素的嗎?

不說叫齊國公府怎麽樣,至少也能鬧到讓趙平娘禁足罰俸,皇後也是護不住她的。

所以當崔舒若這麽說的時候,睫毛還掛著淚珠的庾樂兒支支吾吾沒說話。

崔舒若假裝沒看到,就要倒酒。

突然間,她啊了一聲,和崔七娘推搡起來,嘴裏還不斷喊著,“這位娘子,你要做什麽,啊!”

隨著崔舒若一聲驚呼,滿壺的酒都被傾灑出去,最先被潑到的還是不情願的庾樂兒,她臉上的胭脂都花了,好不狼狽。而其他的小娘子們也或多或少遭了殃。

崔舒若先聲奪人,潸然淚下的控訴,一副心裏受了傷的模樣,“你、你,你怎麽能這麽做,我是真心想緩和我們彼此間關系的。”

一貫是自己做這套把戲,把人耍的團團轉的崔七娘,“???”

“你……”崔七娘都來不及解釋,崔舒若就突然跌倒,“你怎麽能推我?”

“我沒有。”崔七娘百口莫辯。

崔舒若突然看向庾樂兒,捂住嘴,好似發現了什麽的樣子,“該不會,你是想潑她,然後讓人誤會是我做的吧?”

崔七娘正想解釋,就聽見樓下傳來的聲音,是她最最熟悉,也最想得到的人的聲音。

溫潤如玉,可卻與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客套,和他在一塊總能很安心。

如果她們再繼續吵下去,一定會被人發現,鄭家郎君說不準也會進來,那麽他一定能看見崔舒若。

每一年鄭家郎君都會去崔氏本家看望崔舒若,並且親自準備節禮。若非崔神佑的生母早有所覺,替她定下這門親事,恐怕她回本家幾年就會被捧高踩低的小人們磋磨死。

可也正是因為鄭衡之的思慮周全和體貼敦厚,讓崔七娘不可自拔的淪陷。

想到這裏,崔七娘心裏一緊,竟真的直接承認,“對,是我,是我心懷不忿朝你潑酒。”

一直拿崔七娘當閨中密友的庾樂兒不可置信的瞪圓眼睛,“七娘,你,你說什麽啊,不會是這個女人脅迫你了吧?”

崔七娘站起身,“沒有,庾樂兒,我就是故意的。”

這下換成庾樂兒不解了,她也顧不上剛剛趙平娘對自己的一頓嚇了,質問道:“你這麽做圖什麽?”

崔舒若施施然從地上起來,人畜無害般的清白幹凈,說出的話卻能紮人心,“因為崔七娘覺得你蠢,不配和她相交,原本想委婉的和你說,偏偏你愚笨粗淺,怎麽也聽不懂。”

這些話,都是當初庾樂兒她們嘲諷季猛女的。

崔舒若以另一種方式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們。

想到馬上要上來的鄭家郎君,崔七娘顧不得那麽多,一咬牙道:“是,所以你別再跟著我了。”

說罷,她推開門直沖樓下去,顧不得其他。

而到了樓下,鄭衡之剛踏上一階臺階,擡眼便瞧見崔七娘狼狽的模樣。

溫文爾雅的他眉頭一皺,無端顯出兩分嚴肅情態,“七娘?你這是怎麽了?”

崔七娘急忙道:“我,我和庾樂兒生了爭執,有些不快。”

說完,她紅了眼眶,嬌弱無依般,極為可憐的道:“衡之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我沒想到樂兒是如此不講理的人。”

鄭衡之以為崔七娘受欺負了,平日裏和風細雨的人,生起氣來反而令人心頭一顫,“既是爭執,闔該說清楚,斷沒有無端欺負人的,我帶你上去。”

崔七娘怎麽可能同意,要不然剛剛那頓欺負不是白受了嗎。

她一急,眼淚和珍珠似的掉了下來,紅著眼睛像只可憐的小白兔,“求求你了,衡之哥哥,你別管,就送我回去好不好。”

崔七娘平日裏雖喜歡扮小白花,可也很少在人前哭泣。鄭衡之見狀,只好同意先將她送回去。

臨走前,他還朝上頭望了一眼,但什麽都沒來得及看到,就被崔七娘催促著走了出去。

至於樓上雅間的幾位貴女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現在這樣到底算什麽。庾樂兒更是被至交好友的話傷透了心,呆呆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麽。

崔舒若微笑著走到庾樂兒面前,她看起來是那麽溫柔可親,仿佛設身處地的在為庾樂兒著想一般,“你也不願意明日滿建康的人都知道庾家女兒是個跋扈狹隘欺負季猛女,又被崔家七娘嫌棄粗鄙蠢笨的人吧?”

庾樂兒聽了崔舒若的話才算有了點反應,她連忙搖頭,“怎麽可能,我並非那樣的人。”

“可沒有深交過的人如何會清楚一個人的品性呢?還不是人雲亦雲。”崔舒若緩緩道。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貴女,“聽說,建康的士族極講規矩,教出的女兒各個循規蹈矩,德行出眾。諸位也不想被人非議吧?”

她們互相對望,都在彼此眼裏看到猶豫。

崔舒若繼續蠱惑,“那便守口如瓶吧。我想經過這一遭,幾位娘子也該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們便做個君子之約,誰也不將今日的事說出去,也莫告知父母尊長,可好?”

她們被崔舒若說動,建康當地的士族不比北地,規矩極為嚴苛,即便向爺娘告狀能對趙平娘有懲戒,可她們自己說不定也要在家中受罰幾日。

經過崔舒若的誘導一個個都答應了下來。

崔舒若回身去看趙平娘和季猛女,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還眨了眨一邊眼睛。

趙平娘替季猛女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是做好了受罰的準備,沒想到崔舒若一通忽悠,既教訓了人,自己還能毫發無傷,她對崔舒若已然有些佩服了。

而另一邊,鄭衡之在送崔七娘回到崔府以後,再三詢問她真的不需要自己出手相助被拒絕後,就離開了崔府,哪怕崔七娘挽留他進去坐坐也絲毫沒有用。

她失落的垂頭嘆氣。

鄭衡之送她回來,是因為憐惜弱小,也是因為他和崔神佑的婚事,對她關照一二。他到府門口便離去,是因為不願有過多的牽扯,免得叫人誤會。

崔七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被鄭衡之接納,可只要有一線希望,她就不會放棄。而這一線希望,是建立在鄭衡之見不到崔神佑的情況下。

她定了定心,準備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可沒想到的是,她在半路上被柳夫人身邊的婢女請了過去,崔七娘瞬間警醒。

等到了柳夫人的屋子,崔七娘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跪坐在案幾前,素手纖纖煮茶湯的柳夫人連頭都沒擡,但姿態嫻雅,膚色白皙,是一等一的美人,可偏偏動作極為規矩,面容便顯得刻板嚴肅。

“回來了?”柳夫人問道。

崔七娘謹慎的道:“嗯。”

柳夫人笑了一聲,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笑裏頭隱隱透著嘲諷。

她倏然放下茶碗,砰的一聲,當家主母的威嚴立顯,整個屋子寂靜的可怕。

“我一再說過,別和鄭家三郎走的太近,你為何就是不聽。

怎麽?我撿永嘉用過的男人,你也撿她女兒剩下的男人?

我們母女倆天生的賤命不成?”

她一發怒,崔七娘嚇得一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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