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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江柍冒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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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江柍冒險(下)

◎宋瑯發現江柍騙他,撕破臉。◎

金風淒淒, 寒星疏月。

江柍從窗子跳出來的時候,莫名感到一股寒意直沖腦仁。

一轉身,竟這樣直楞楞地撞上一道陰沈如深淵的目光。

宋瑯的頭發散著, 只松松用黃繩綰住, 還穿著寢袍, 外面胡亂披了一件大氅, 看樣子是一出被窩就趕了來。

身旁也只有兩個提燈太監和祁世,均壓抑著喘息聲,滿腦門的汗。

再往他們身後看, 只見火把簇簇, 原本應該在宮門之外的侍衛通通站在不遠處, 而侍衛之前,有一群穿黑色鷹紋官服的人, 正是神鷹隊眾人。

高樹被兩個神鷹隊的人一邊一個反扣手臂, 押解著跪地, 不得掙脫。

再往旁邊一瞧,那個被點了穴道的小侍衛,正站在旁邊,而小侍衛旁邊, 一具屍體,血淋淋的腦袋滾到墻邊, 還有一人嚇傻了般哆哆嗦嗦跪在旁邊, 已是尿了褲子,不用猜也知道是錢觀和賀達富其中之一。

江柍見狀,暗嘆自己這糟糕的運氣。

宋瑯走近, 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下, 仍然顯得陰沈。

他擡手, 把江柍頭頂上過大的帽子一掀。

反手又抽出她束發的玉簪,隨手丟到地上。

她的青絲如瀑,就這樣悉數在肩頭散落,直垂到臀下,月光霜色如銀河,她清冷而高潔,自帶一股冷媚的美。

宋瑯一怔。

恍惚了片刻,才想起他此刻前來,是因為祁世那一句“歐陽大人派人傳話,在福寧宮外捉到了高樹公公”。

他自從得知碧霄曾潛入過福寧宮後,就一直懸著心,如今見到她,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地,摔了粉碎。

他看著她,又轉臉看了一眼地上的高樹,又從高樹身上流轉到錢觀二人身上,眉目之間慢慢攢聚一團山雨欲來的烈風。

身穿褐色鷹紋服的歐陽忍走到他面前,跪地道:“回稟陛下,卑職暗中留意多日,那與高公公通風報信之人,卑職已全部找到,殺了其中一人,另一人悉數都招了。”

江柍聞言,心中大凜。

恍然從他的口中捕捉到什麽

“招了什麽。”宋瑯盯著江柍,問道。

歐陽忍道:“錢觀說,一直都是碧霄在暗中聯絡,上次陛下出宮參加百日宴,他們把人放進來一次,這回是第二次,僅此兩次。”

宋瑯怒極,豁然抽出旁邊侍衛的佩刀,走過去,一把插進錢觀的胸膛。

鮮血在刀身上蜿蜒流下,錢觀瞪著眼睛,倒地的那瞬間還難以置信自己就這樣死去了。

江柍知道,成事在人,但敗事在天。

上蒼終究偏心,天時地利人和,她竟一樣都不占。

她心裏苦笑,本來緊張的,卻忽然什麽都不怕了,左右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宋瑯轉過身,凝眸看著江柍,那一刻所有的表情都在他臉上消失,他好似平靜下來了,又好像只是死寂。

他來到與江柍近在咫尺的地方,伸手擡起她的下巴,突地一笑:“你想廢帝,是嗎。”

江柍目光灼灼,不再偽裝。

後退一步,離開他的鉗制,冷冽道:“你想如何。”

宋瑯看向江柍,她眼中的厭惡是這樣強烈,他意識到這麽久以來,她所有的和顏悅色全是偽裝。

只覺一顆心如大風過境,席卷一地的狼藉,雜亂而蒼涼。

他陡然冒出一股邪火,又把她的下巴捏起來,迫她與他對視,問道:“你親口答應過朕絕不欺騙,你把朕當傻子,是嗎?”

江柍痛極,卻忍著神色如常。

宋瑯見她這般,頓時明白過來,什麽“一年之期”,什麽“彼此信任”,不過是她的權宜之計,前者是為了躲開他的親近,後者則是為了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在背後捅他一刀。

他突地笑了:“從前朕對你太過縱容了,今日我便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天子一怒。”

他猛地丟開她。

江柍撲到窗臺上,看到太後不知何時已站在窗邊,愁眉緊鎖看著這一幕。

又聽宋瑯在身後說道:“來人,把高樹和升平殿所有宮人一並淩遲處死!”

江柍大凜,還未站穩,便倉皇的轉身,大喊:“不可!”

宋瑯負手站在那,像一個主宰人生死的閻羅,眼角眉梢一片凍寒。

江柍飛奔過去,雙臂張開擋在高樹面前,死死盯著宋瑯:“宋瑯,你最好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

“哦?”宋瑯挑起一只眉,淡漠邪佞一笑:“傷了又如何。”

江柍胸膛一起一伏,喘著粗氣。渾身顫抖。

高樹在身後,哽咽說道:“公主不要為奴才得罪陛下,能為公主死,奴才很歡喜。”

江柍的眼淚撲簌而落,她甚至不敢回頭看高樹一眼。

宋瑯看到她的淚水,心裏像被燙到似的發疼,可又瞬間得到了安慰。

他滿意一笑,蒼白的容顏在月光下猶如鬼魅,問她:“很疼是嗎,疼就對了,等他們的肉一片片削下來,在撕心裂肺中死去的時候,你會更疼,朕會賞你親眼看到這一幕。”

江柍擦了擦眼淚。

她知道哭沒有用,便問宋瑯:“所以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們?”

宋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以為朕在和你討價還價?這件事還容得了你商量?”

江柍瞳孔緊鎖,平靜道:“宋瑯,我提醒你,我在意的人就只剩這麽幾個,有一部分你不能殺,而她們,雖然身份卑微,卻絕不可任你欺辱!”

不能殺的那部分,自然是江家人,宋瑯還需他們來為自己保疆衛國,怎會動他們分毫。

而江柍身邊這群身份卑微的宮人們,自然就成了宋瑯開刀的對象。

江柍冷冷道:“你若殺光了他們,就再也沒人能鉗制我,你到時候又能奈我何?”

“……”宋瑯的笑容凝固在唇畔。

話落,江柍目光一凜,豁然沖過去,抽出侍衛腰中的佩刀。

那佩刀極沈,她手腕壓了一下,差點沒有拿穩。

所有人都是一楞。

高樹更是脫口而出:“公主不可!”

宋瑯目光一沈,問道:“你又要以死相逼?不覺得這種招數用過太多次,已經沒有新意了嗎。”

江柍笑了一笑:“招數雖然老套,卻對陛下很是有用。”

她驟然擰眉,舉刀往自己手腕上輕輕一割,那鮮血頓時傾瀉而出。

白玉般完美的皓腕,染上如此刺眼的紅色,直看得人心驚肉跳。

高樹第一次在江柍面前流淚,他奮力掙紮,想撲到她的身邊,撕心裂肺喚道:“公主!”

江柍卻絲毫不覺得痛,只道:“宋瑯,你敢失去我嗎?我的血再流下去,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你敢冒這個險嗎?”

她語氣諷刺,目光嘲弄。

普天之下怕找不出第二個敢像她這樣對他說話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宋瑯。

宋瑯氣得臉上的肉都在抖,他終是控制不住,吼道:“都是死人嗎,傳太醫!”

江柍聞言,只覺渾身都松泛下來。

一陣眩暈讓她後退幾步,倒在地上。

宋瑯大步跑來,捏住她汩汩流血的手腕,喝道:“你若敢死,信不信我讓你宮裏所有人給你陪葬?!”

江柍艱難地撐起眼皮,問道:“所以呢,我要活著,你能饒過他們嗎。”

宋瑯被她威脅至此,愈發上了怒氣。

可他的指縫裏,全是她溫熱的血液,好似她的生命也一並流逝了。

他咬牙道:“我答應你,不殺他們。”

江柍聞言,這才放心地闔上了眼。

“別睡!醒一醒!朕命令你醒一醒!”宋瑯的呼喊帶著殺戮時才有的狠厲,仿佛在跟命運叫囂。

可江柍還是這樣昏了過去。

宋瑯也固執,死死摁住她流血的手腕,癱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喊她喚她,唯有孩子才會用這麽笨拙的方式,唯有孩子才會相信這樣喊叫就能把一個人喚醒。

太醫趕到的時候,宋瑯的嗓子都啞了。

江柍的傷勢並無生命危險,太醫當場打開藥箱為江柍止住血,才把她挪走。

宋瑯沒有跟上去,依舊在那裏坐著,滿身都是江柍的鮮血。

神鷹隊與宮中侍衛都不敢妄動,也陪他在那裏站著,唯有祁世,上前問他:“陛下,天氣涼,您也回宮去吧。”

宋瑯仍然坐在那。

他想起那時候教江柍打馬球,有人想暗害他,往馬鞍下放置數枚鋼釘,當日也是巧合,江柍偏生想要騎他的馬試一試。

結果她就代替他,從那烈馬上摔了下來,撞到了頭,當場昏迷。

他當即歇斯底裏地抱著昏迷的她,哭得昏天黑地。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嚇懵了,怕被太後責罰。

殊不知,他哭只是因為他害怕失去她。

那是他頭一回直觀地感受到,失去生命裏在乎的人是一種什麽滋味。

卻沒想到,後來數年,他都要反反覆覆地回味這種滋味。

失去她這件事,如同她墜馬之後便長在他皮肉上的疤痕。

後來她和親,那結痂被挑破一回,從星垂那裏得知她與沈子梟夜夜纏綿,結痂又被挑破,去赫州為她慶生,卻錯誤地撞見她與沈子梟海誓山盟,結痂再次流血流膿……

斜月蒙蒙,風聲嗚咽。

宋瑯感到臉上一涼,有什麽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視線。

他一擡頭,只見星星點點的白色飄蕩而下,楞了片刻,才發現原來是下雪了。

南國少雪,何況這還不算最冷的時節,月亮還掛在天上,該是晴朗的黑夜,這雪無論怎麽看,都下得沒有預兆。

風席卷著小小的雪花,一片一片四散飛開,這樣薄的雪花,輕盈到有些孱弱。

宋瑯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他看了眼仍然站在那窗欞裏的太後,眸光緊縮一下,冷聲道:“即刻帶著孤的手令出宮,把紀敏騫夫婦都帶入宮來。”

太後與宋瑯對視著,聽到最後這句的時候,她的表情很輕微地變化了一下,宋瑯捕捉到了,慢慢地露出一抹深笑。

小雪慢慢變得紛紛揚揚,與這深紅色的宮墻形成了醒目的對比。

已過午夜,下鑰的宮門轟隆隆被打開,無數的火把在一層又一層的宮門前亮起。

神鷹隊縱馬出宮,十餘個威猛的武官,迅馬跑過長街,嘚嘚的馬蹄聲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臨街的百姓無不心中惻惻,不知又出了怎樣的事情。

春兒來敲門的時候,紀敏騫和迎熹還沒有睡。

最近迎熹對紀敏騫不如以往反感,少見的親近溫存,讓紀敏騫食不知髓,不知不覺又折騰到半夜。

迎熹聽到動靜,推紀敏騫起身。

紀敏騫怎願好好的興致被打斷,仍膩膩歪歪地耍賴不肯起,忽有火光映照到羅帳上,他心一咯噔,幾乎是彈跳著從床上爬起。

迎熹見屋外無數人高舉火把,也知道是宮裏的人,起身邊穿衣邊問:“可是宮裏人來了?”

春兒滿是焦急,道:“正是,小姐可要奴婢們進來伺候?”

紀敏騫本在穿靴,聞言差點一個沒站穩,頭戧地摔出去。

他心裏有鬼,聽說是宮裏來人,滿心沒有好琢磨,只以為是曲瑛供出他了,不由冷汗涔涔。

迎熹心裏也納罕不已,卻第一個想到江柍。

克柔百日宴上,江柍對她說的那幾句話,不正是說明江柍要反帝嗎?難不成是被宋瑯發覺了什麽……

二人各懷心事,也顧不得衣裳是否穿好,就匆匆出了門。

打開門。

一身褐色官服的歐陽忍,面無表情舉起天子手令,道:“聖上口諭,傳紀大人夫婦入宮。”

紀敏騫和迎熹都是一怔。

本以為是傳紀敏騫一人,卻不想連迎熹也要進宮?

二人一時捉摸不透,上了馬車,那顆心就如車轍滾過似的,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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