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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給朕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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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給朕脫

◎“愛愛以為朕會不求回報?”◎

江柍回宮的時候正是午後日頭最毒的時候, 她這一路上因為想著各種事情,腦子亂成了漿糊,心裏煩躁加上天氣炎熱, 硬是出了一身的汗。

是以, 一進升平殿, 江柍便讓人備來熱水, 好好沐浴了一番。

她穿一襲煙霞紫紗衣寢袍從凈室出來,夏日輕薄的紗衣堆疊在身上如雲霧一般,清涼又縹緲。

誰知剛撩起珠簾, 便看到宋瑯正坐於梳妝臺前, 擺動她步搖上的珠穗。

江柍有片刻恍惚——

從前沈子梟也常這樣坐在她的妝臺前, 等她沐浴洗漱。

宋瑯的側臉極其好看,線條柔和, 皮膚白皙, 如冬日晨昏時的覆雪, 朦朧的皎潔,沈暗的柔軟。不像沈子梟那般棱角分明,下頜線如刀鋒裁出的英朗淩厲,像嶙峋的怪石, 巍峨的峭壁。

宋瑯沒有註意到江柍的動靜。

看著手上這支步搖,腦中想起那日城樓上, 江柍用它飾發的樣子, 而後便自然而然想起,當初群臣對他想要親赴涼州城是多麽反對。

太後雖然已是他手下敗將,然朝中勢力還未徹底根除, 一不小心就會死灰覆燃, 他借去涼州城迎回公主之名, 又接連斬殺了數十位太後的逆黨。

他知道,剛剛掌權,大行殺戮會使朝野人心惶惶。

但他沒有辦法。

太後勢力卷土重來的噩夢,讓他難以安寢,戰戰惶惶,若不先下手為強,等到他被人從皇位上拉下來的話,下場只會比太後如今還要慘烈百倍。

這樣想著,他又瞥見妝奩裏,一只玉制銀槍樣式的手鐲,應是被她極為愛惜的,其他首飾都放在五子奩裏,唯有這個鐲子是分開來放的。

他拿起來細細地看,記起這鐲子是她從晏國唯一帶回來的東西,眉頭微不可動一皺

可她是否知道,只要她腦海裏還有沈子梟的影子,他的心裏就紮著一根刺。

這時,忽見有人影在墻面上晃動。

他轉過臉來,見江柍正要轉身回裏間,便問:“怎地看見朕也不說話,反而掉頭就走?”

江柍轉身,悻悻說道:“怎麽皇兄來了也沒有人通傳一聲。”

宋瑯放下手中的鐲子,說道:“是朕不讓她們通傳的。”

江柍又道:“我衣衫不整不宜面聖,請皇兄略坐,我更衣再來。”

說著就要轉身。

宋瑯叫住了她:“不必,你穿這個很是好看。”

他這樣講著,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流連,從上到下,最後定在她白皙柔嫩如鵝脂的鎖骨前。

江柍見狀,心底一陣惡寒,怕惹怒他,已是勉力自持,道:“請皇兄略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她自認態度良好,可落在宋瑯眼裏,卻頗有些橫沖直撞的執拗。

宋瑯內心沒來由竄出一股邪火。

他本就因政事不如意,加之這鐲子又讓他不滿,企惡裙伺二兒而無酒一四啟付費整理此刻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

他突地起身,大步走上前,像在捉一只雞一般攥住江柍的胳膊,把她扯到身邊:“若朕想做什麽,你換衣服又有何用?”

江柍疼得倒抽一口氣。

梗著脖子看他:“放手。”

宋瑯見她神色冷漠,心頭的躁意愈發壓不住,怒到極處反倒笑了起來:“這些日子朕已經是竭力控制,恐逼急了你,誰知到頭來是你逼急了朕!好,你不是想更衣嗎。”

他把她狠狠推開,漠然睨著她:“脫,你就在這脫。”

江柍下意識揉了揉被她攥得火辣辣疼的胳膊,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脾氣,怒目瞪著他。

月湧和兩個宮娥本在凈室服侍江柍沐浴,方才聽到外頭的動靜一時沒敢出來,這會又聽陛下和公主似乎起了爭執,月湧到底也是江柍近身的侍女,關鍵時候怎會不來護住主子,便一咬牙沖了出來。

說道:“奴婢參見陛下。”

宋瑯自是沒工夫理她。

她行完禮,又忙不疊站在江柍旁邊,唯恐出什麽事。

剛站定,只聽宋瑯聲音冷到刺人,目光頗為露骨地在江柍身上上下流連,調笑道:“怎麽不換了?脫啊。”

又對月湧說:“給你主子更衣,現在就脫!”

“啪。”巴掌清脆的響聲,把宋瑯的話打斷。

江柍握緊了被震得發麻的手掌,痛徹心扉地問道:“宋瑯,你怎會變成這樣?”

她喉嚨發幹,哽著一口氣,憋得難受。

從前宋瑯連一句重話都不會對她說,何況這般侮辱她?當她與他對視,這樣一雙嗜血的眼眸,已讓她徹底明白,眼前這個人,變了。

宋瑯沈沈看著江柍,連日缺覺讓他的眼睛裏密布紅血絲,看上去如困獸一般。

被她打得發麻的臉頰還在隱隱作痛,但他的心好像更痛,她一句“你怎麽變成這樣了”的詰問,好像把他的心都剖了出來。

江柍毫不畏懼地回望過去,一字一句道:“我看你是被太後壓抑太久了,乍一得權,反倒瘋了,你如果還沒完全失去理智,何不想想你變了多少。”

“變得只有朕嗎。”尖銳的疼痛慢慢消失,宋瑯就只剩下滿腹的酸澀和委屈,“你捫心自問,你又變了多少!”

江柍厲聲回道:“沒有人是不會變的,可並非人人都像你一樣戾氣。”

“怎麽,在愛愛眼裏,朕活該一輩子當個大氣不敢出的懦夫,忍氣吞聲被你們欺負嗎?”宋瑯氣急,反倒咬牙笑出來。

江柍卻覺得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當日他派鄭飈千裏送來一支步搖,親自來晏國為她慶生,自是情深義重,可今日時移事異,又怎可同日而語。

宋瑯已是發了狂:“出去買賣一樣東西,都還要銀貨兩訖呢,朕是天子,愛愛憑什麽以為,朕對你好,會不求回報?”

“可感情不是東西也不是銀子,並不能等量交換,你若覺得自己吃虧,把你的愛收回去,自是皆大歡喜。”江柍已是忍無可忍。

宋瑯盯著她,心下異常死寂,聲音低了幾分:“原來你是這樣不識好歹。”

江柍緊抿著唇,姿勢不變,仰頭與他對視。

態度堅決如山。

竟是連裝都不肯裝一下。

宋瑯喉結滾了滾,慢慢地向後退了幾步。

他知道,與她多說無益。

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門打開,恰好星垂端茶要進來,迎頭看宋瑯出門,她怔了一下。

宋瑯正在氣頭上,見她擋在門口,擡腳就是一踹。

星垂被他這一記窩心腳踢得跌倒在地,茶盞碎了一地,她亦跌倒滾落臺階。

江柍聽見動靜,忙不疊出門來瞧。

卻見宋瑯氣洶洶離開,而星垂被幾個宮娥七手八腳扶起來。

江柍亦上前扶起星垂,目光卻緊緊盯著宋瑯離開的背影,愁思亂如麻。

宋瑯出了升平殿,未乘轎輦,帶著怒氣大步往含元殿走。

祁世連同幾十個太監宮女,各執器皿,在後頭小跑跟上來。

祁世連連勸道:“陛下走慢些,小心身子。”

宋瑯陰沈著一張臉,說道:“告訴禦膳房,連續三日都不許給福寧宮那個老婆子飯吃!”

祁世心咯噔一下。

自從太後失勢被圈禁於福寧宮後,宋瑯但凡不順意,便會在太後的吃食上克扣減免,這一招表面上看不出什麽,可吃飯睡覺是人之本能,這是最磋磨人心的法子。

他知道這次的報覆不是因為朝堂瑣事,而是因為江柍。

剛才在升平殿,宋瑯和江柍的爭執他隔著窗都聽到了,江柍說他變了,可作為與這位年輕帝王接觸最多的人,他太知道,宋瑯一直都是這樣的。

太後掌權時,他戰戰兢兢,唯恐太後是第二個呂後,稍不順心就會要了他的小命。

可當太後倒臺,他手握實權後,他更是日夜難安,每每夢到有人殺進宮裏,都會驚懼醒來,再難安睡。

為肅清朝堂,他開始殺人不眨眼。

表面殘暴,不過是為了掩蓋內裏的慌亂。

祁世看得清清楚楚,宋瑯最怕的事情,便是太後的勢力會死灰覆燃,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都拿走。

而江柍,恰好是長在他恐懼裏的一道傷疤。

江柍從來都是宋瑯計劃裏的一部分,當初奪權,如今固權,歸根結底江柍都占一半原因。

只因當初,江柍是他深淵之中唯一的孤舟,是他十年飲冰都難涼的熱血。

說到底,宋瑯痛恨太後是應該的。

若非是太後,宋瑯怎會變成如此偏執壓抑,扭曲陰鷙的性子?若非是太後,宋瑯也不必眼睜睜看著青梅竹馬的江柍遠赴和親,在他人身下輾轉承歡,與自己再無可能。

祁世只道:“太後用不用膳不要緊,要緊的是陛下您吶,您本就多夢少眠,這幾日天兒一熱,連飯也很少用了,這樣可不行,奴才看著心疼。”

宋瑯步子一頓,接著慢了下來,扭頭看了祁世一眼。

無論是諂媚還是真心,這種時候也唯有祁世會關心他是否吃好睡飽。

他寂然無言,悶頭走進宮中,心中怒火剛剛緩解,偏生一進含元殿便見曲瑛在餵大影壁旁魚缸裏的兩尾魚。

曲瑛與江柍相似的臉,又挑起了宋瑯的火氣。

他不耐煩道:“你們都滾出去。”

眾人行禮退下。

他又道:“綾羅留下。”

曲瑛剛走到門邊,聞言住了腳,轉身問道:“陛下何事吩咐?”

宋瑯靠在大紅金錢蟒閃緞引枕上,將腳踩在羅漢床邊沿,朝她招了招手。

曲瑛意會,邁步向他走來。

他卻叫停她,道:“跪過來。”

曲瑛一怔,楞著看向宋瑯。

宋瑯眉眼間全是戾氣,眼尾微微上挑著,比起冷漠更應該用殘忍形容。

曲瑛已許久沒有侍寢,自從公主歸國之後。

今日她不知宋瑯為何突然又想起她來。

她想不透,也沒時間多想,只能依言跪下,而後用膝蓋代替雙腳,一步步挪到宋瑯的面前。

直到離他半米之遙。

宋瑯忽然用腳尖,點在她胸口上,示意她可以停下。

曲瑛輕柔又顫抖叫道:“陛下。”

宋瑯的腳尖一路往上,勾起了她的下巴:“你的手帕呢。”

曲瑛微怔,忙不疊掏出帕子來,把自己的下半張臉覆上。

宋瑯的眼睛微瞇,似是滿意多了,但眼角眉梢仍舊堆疊著報覆的暗光。

曲瑛莫名膽寒,他的眼神,讓她不由自主想起在地上陰暗爬行的蛇。

她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從前只為能夠成為後宮裏的主子,才借由紀敏騫這條路走到了禦前,可距她第一次爬上龍床都已經這麽久了,宋瑯還沒有松口要封她為妃,如今她是主子不是主子,姑娘不是姑娘的,沒少被那起子宮女太監在背後嚼舌根。

她心裏憋屈,這會子又直覺不安,可轉念又想,她都已經走到這裏了,怎能前功盡棄?

沒有猶豫太久,就向宋瑯彎眼一笑。

宋瑯目光裏暗含藐視,只輕笑一聲:“過來品簫。”

言行舉止之間輕佻的仿佛對待妓子一般。

這種事從前並非沒有過,曲瑛默念“切不可前功盡棄”,強制壓下心中的波瀾,慢慢爬得近一些。

後來是一場驚雷暴雨。

宋瑯時而溫柔如水,時而又寒氣逼人。

曲瑛在這似乎無休止的摧折之中,聽他反反覆覆問她兩個問題——

“你知不知錯!”

“你能不能愛上朕!”

“……”

曲瑛心裏想,怪不得陛下如此反常,原來是有人惹他生氣。

陛下這是在借由她,報覆那個他愛而不得的女人。

曲瑛隱隱那個人覺得應該是公主。

說起來,公主回宮後大多時候都在升平殿昏睡,她還從未見過公主的面呢。

第二日早晨,當曲瑛從龍床上爬下來的時候。

宋瑯已經醒了,他好似在想什麽事情,枕著手臂,平躺著,出神地看向天花板。

她本想如從前那般無聲離開。

他竟叫住她,道:“去升平殿一趟,請公主過來用膳。”

那會兒曲瑛已是渾身淤青烏紫,胸上腿上皆是咬痕,被折騰得快要死了一般。

她恨不得回房倒頭就睡。

可她又怎敢抗旨不遵,只道:“是,陛下。”

宋瑯眼眸惺忪看著她,道:“放心,朕知道你想要什麽,只是礙於榮貴妃有孕不便納妃,日後好處少不了你的。”

曲瑛聞言,眼睛毫無掩飾地亮了亮。

難掩欣喜,竟是一時呆住了,忘記謝恩。

宋瑯見她如此,便道:“下去吧。”

曲瑛失了魂兒一般,怔怔了片刻,才連連叩頭謝恩:“多謝陛下,多謝陛下,奴婢這就去請公主!”

她喜不自勝,忘記了滿身的痛楚,起身便忙不疊出門去了。

宋瑯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慢慢攢聚一抹濃重的鄙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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