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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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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李素節見到李娘子的時候, 昭昧也走進了曲府。

曲準曲大雖然死去,但曲芳洲仍在,曲府尚未荒廢, 卻有幾分冷清。曲府娘子能在軍中安插細作,在曲府更不遑多論,因此早換了一批人手, 將曲府娘子軟禁一隅。

但就目前來看,她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曲大死去的消息傳來時, 她大驚失色,一時暈厥,但醒來後卻鎮定許多,沒有當初曲府娘主那般瘋狂發作,只默默流了幾回淚,便好像接受了現實。

傳入她耳中的消息, 自然是廣為流傳的版本:曲大刺殺公主, 故被處死。

旁人信, 但曲府娘子這樣知根知底的人,怎麽也不信,卻也沒有喊冤,也順從地隱居,再沒有半點聲息,好像就消失在庭院裏一般。

昭昧來見的時候, 發現她面容清臒, 還白了頭,只是神情淺淡, 不似痛徹心扉。

“別來無恙。”昭昧說。

娘子看她一眼說:“公主才是別來無恙。我卻變了。變老了。”

昭昧沒有繼續寒暄,道:“見我什麽事?”

娘子道:“郎君戰死沙場, 長子大逆不道,如今他們都去了,只留下我一人,住在這裏,實在傷心,還請公主恩典,許我……落發出家。”

昭昧眨了下眼:“出家?”

娘子點頭:“願長伴青燈古佛,了此餘生。”

昭昧說:“出家不出家的,我不在意。但你要搬出去,就有些為難了。”

娘子沈吟片刻,說:“願以一事交換。”

昭昧道:“先說來聽聽。”

娘子說:“不知公主是否記得大郎身上玉佩……”

昭昧道:“不記得。”

娘子頓了頓,繼續說:“那塊玉佩,為形狀不規則的圓環,之所以如此奇怪,是因為它只是一半。”

說到這,她擡眼看昭昧,看不出什麽情緒,只好接著說:“而另一半,本在郎君身上,如今他戰死沙場,那半塊玉佩便下落不知。”

昭昧問:“找到又能怎樣?”

“曾聽郎君一言,”娘子道:“兩塊玉佩合一,便能得一秘密。”

“哦。”昭昧說。

娘子問:“不知此事可否作為交換?”

“這事情於我用處不大。”昭昧道:“但你只是去出家,也不算什麽大事。”

娘子道:“多謝公主開恩。”

昭昧問:“寺廟選好了?”

娘子道:“……尚未。”

昭昧向身邊人道:“為娘子選個寺廟,送她去出家吧。”

她起身:“還有旁的事情?”

或許發展太快,娘子接受不及,有些遲鈍:“沒有了。”

“以後這種事情別來找我。”昭昧道:“我很忙。”

說完,轉身走人。

出了門,說:“找人到廟裏去給她做伴。”

隸臣應聲。

自曲大那裏得來的玉佩始終在她手中,但不知有何用處,今日娘子一言,的確提醒了她。若能找到另外半塊,或許便能派上用場。

回到日居,她安排人照著玉佩的不規則形狀去找對應的半塊。再過一陣,李素節回來,兩人交流了今日所得,李素節道:“我娘想要見你。”

昭昧微訝:“你娘?”

這件事似乎沒什麽了不得,但是,自她與李素節來到邢州,李娘子便從未與她正式相見,不說李娘子與她娘有舊,無論從昭昧與李府的合作,還是從她和李素節的關系,這都有些奇怪。

現在她突然邀請,就更奇怪了。

李素節推測,或許是今日喚醒了母親許多回憶,便也想起了和殿下的往昔。

但昭昧是誰,李娘子許久不見她,突然約見,難道她會立刻趕過去嗎?

她只會先去做別的消遣了時間,再不慌不忙地應約。

李素節又將李素舒的事情說清,唏噓之餘,又有幾分擔憂:“暗鸮曾與我們相處多時,在我母親手中時,我尚可放心,但素舒……她只怕藏有心結。”

她固然出言相激,可短暫的失態後,李素舒也迅速平靜,只是此次談判失敗,暗鸮也沒能再取回來。或者說,以李素舒表現出的對李素節的態度,暗鸮怕是沒那麽容易得到。

昭昧聽出李素節話中意味,道:“我們剛到邢州的時候,一無所有,又受曲準掣肘,要不是暗鸮護衛在側,只怕我們早就暴露,根本等不到今日,更談不上為暗鸮換主感到憂慮了。”

李素節展顏一笑:“你倒安慰起我來了。”

昭昧故作不滿:“你剛還難過呢,現在又笑,難不成是耍我的?”

“不笑了不笑了。”李素節道:“素舒那邊,我再想想辦法。”

曲準沒死的時候,她們受制於曲準,曲準死了,又有千頭萬緒湧到她們面前,竟有種從頭邁步的艱難。勢力不夠穩定、 人力夠充足、金錢不夠支撐……連暗鸮也沒了蹤影。

她們都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都只能試探著一步步向前踩。

李素節掛念著暗鸮的事情,昭昧則惦記著錢和人的問題,而這兩個問題,她打算從一個人身上想辦法解決。

她找了個時間,前往明芳樓,見鐘憑欄。這回掌櫃的不裝什麽老板了,直接將她請進內室,不多時,鐘憑欄帶著笑聲走進來,一陣風似的湊到近前:“小公主,你可算來了。”

她總帶著親切往昭昧身上貼,昭昧推測她大約是自己母親的相識,姑且算長輩,但也不喜歡這樣的熱情,讓了讓,說:“我來是為了你的慈幼堂。”

鐘憑欄好笑道:“我就知道。”

慈幼堂並不在邢州城。昭昧帶著鉞星,在鐘憑欄的安排下,前往邢州城外的一處莊園。

鐘憑欄跟莊園的護院說了一聲,帶昭昧走進去,說:“這裏住著六十七個孩子,最小的才四個月——”

忽然有人打斷道:“現在是三個月了。”

昭昧扭頭:“丹參?”

正是明醫堂的丹參,懷裏還抱著個嬰兒,說:“公主,喏,這就是前幾日撿回來的孩子,才三個月,誰這麽忍心——嗐,這麽忍心的人多了。”

鐘憑欄問:“能吃東西嗎?”

“吃了一點,又吐了,一直哭,才睡著。”丹參向昭昧道:“這個年紀的孩子,幾乎就是出生沒多久,總是生病,很難養活,莊園裏現在就有十多個,從前還有更多,可惜……”

她沒說下去,昭昧也懂了,又問鐘憑欄:“除了她們呢?”

鐘憑欄道:“丹參說了,一歲以下的就有十幾個——她們多半是出生就被扔掉了,因為不好養,有的也就夭折了,不然還會更多。剩下的便是十歲以下的,有四十個左右,孩子最多,有的是被扔掉的,也有的是好不容易養大的。再往上的,十幾歲的有十個左右,數量最少,到了十幾歲的年紀,她們一般也不會被扔在外面了,少數的,都是從幾歲時候養大的。”

丹參嘴快道:“是啊,十幾歲都可以生孩子了,誰舍得扔呢。便是有早早就扔掉的,長到十幾歲了,還有可能被人拐去賣掉呢。”

鐘憑欄也說:“我們收養鉞星的時候,她有十二歲,也是早些年就流浪了,只是性格很倔,沒人能欺負,才留到那麽大。”

昭昧聽她們簡單說明了情況,才跟著鐘憑欄到莊園裏逛上一圈。很快發現這裏設施齊全,不僅有學堂,更有校場。按照她們起名的規則,學堂便叫明學堂,校場便叫明武場,簡單粗暴。

昭昧來到的時候,正有幾個孩子在練武,看起來都是十幾歲年紀。

昭昧不禁想起自己十歲時習武的模樣,難免又想起那時陪在身旁的母親。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問:“沒有更大的孩子了嗎?”

鐘憑欄道:“再大些的孩子,便要她們幫忙做些事情了,可能分配到各處去,並不住在這裏。”

昭昧問:“做什麽事情?”

“橫豎不是為官或從軍。”鐘憑欄調侃一句,說:“在我名下的各處店鋪做事。似丹參,便是趙娘子當初撿回來的,如今在明醫堂做事。”

昭昧感慨:“那該有很多人了。”

“如今收養的孩子,無論年紀,凡是在冊的,算起來也有上千人了。這裏只是邢州的,旁的州也有。”鐘憑欄道。

昭昧忽然扭過頭來看她:“別的州?哪些州?”

鐘憑欄坦誠道:“上京、潁、豫、湖、邢、揚六州。”

昭昧深深看她一眼:“鐘娘子當真是好發財啊。”

鐘憑欄苦笑了:“如果開慈幼堂能夠發財,我的確要做中原首富了。”

昭昧沈吟不語。

“我明白你的來意。”鐘憑欄嘆息一聲,說:“你若要人,這些十幾歲的還沒有安排去處,各地算起來也能有幾十人,你大可以來用。但你若要錢,每年十萬倒是可以,再多的,我也無力為繼。你也看到了,我雖然店鋪不少,可開支也大,實在不能一力承擔你的軍費。”

昭昧坦白道:“我要人,但幾十人太少。我也要錢,十萬遠遠不夠。”

鐘憑欄搖頭:“沒有更多了。”

“那就先把人留著吧,需要時再來找你。”昭昧說。

昭昧在這裏住了幾日,和其中幾個孩子交流了一番,雖未發現鉞星這樣的天縱奇才,但個個識字,學文的也略通武藝,箭術可圈可點。

雖然稍有欣慰,可最大的問題仍舊沒有解決。

昭昧和李素節討論過擴軍的事情。她們依靠上武軍太多,需要更多新鮮力量的加入,但再一次卡在錢糧上。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日居,李素節正在等候,先遞了杯水,昭昧下意識接過,喝了一口,說:“這幾日安排我去見你娘——”

話到一半,她才察覺李素節也同時開了口,便打住,問:“你說什麽?”

李素節沒有客套,直言:“你聽說了嗎?李璋那邊的消息……又有人過去了。”

昭昧問:“誰?”

李素節頓了頓,說:“宋含熹。”

她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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