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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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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幕僚急忙道:“郎君, 若曲準兵馬真往南北二城前去,那麽,揚州城下的就是誘餌, 使我們判斷失誤,命南北二城調兵支援,這樣一來, 兩城空虛,曲準將輕而易舉地取下二城!”

事關重大, 幕僚的語速越來越快,卻力圖將利益關系解釋得清清楚楚:“南北二城與揚州城唇齒相依,一旦兩城攻克,將切斷揚州城與外圍聯系,揚州城將成為孤城。曲準已攻占揚州西側田地,供應充足, 足夠支持長久圍城, 而我等失去支援, 怕只能守城到彈盡糧絕的境地!”

揚州刺史也明白過來,握住幕僚的手,問:“那我該怎麽做?我剛剛下令讓南北城的兵馬前來支援,現在再讓他們回去?”

想了想,又說:“或者,再格外派兵去兩城支援?”

幕僚一時無言, 低頭看著紙條, 皺眉思索片刻,忽而容光一亮, 道:“郎君,某有一計。”

揚州刺史道:“快說。”

幕僚侃侃而談:“曲準必然是得知此方小隊勝利的消息, 方才調往南北二城。按照紙條上寫的軍隊當前方位,他們此時尚在途中,且距離北城仍有一段距離。南北二城來援的兵馬也在途中,若匆忙返回北城,一方面,人困馬乏,不利於作戰,另一方面,若與曲準相遇,又是一件麻煩。某以為,不妨命他們原地待命。”

揚州刺史問:“何處待命?”

幕僚張開地圖,指點著,說:“曲準此去北城,為避免與前來的北城援兵碰面,必然繞路而行,這樣一來,他必將行經此處。”

手指停在一處,他說:“此處河谷,正適合作戰,北城兵馬與我們派去的援兵可在此處埋伏,待曲準大兵來到,便由兩側山嶺發起進攻。曲準自以為算無遺策,必然沒有防備,我方又占河谷之利,必然能夠大勝曲準!”

“果然妙計!”揚州刺史驚嘆不已,又問:“那以你之見,該派多少人前往支援呢?”

幕僚道:“此行欲攻克揚州城,曲準帶兵數萬如今分為南北兩路,按紙條所言,帶領南路兵馬的是一名都尉。曲準帳下尚有幾名將軍,他們如何能屈居都尉之下!由此可知,南路兵力必然不多,而眾將軍則隨曲準開往北城。想必北路兵馬眾多,又由曲準與眾多將領帶兵,而南路非但人少,且只一小將出馬。故而,某以為,北路當派出兩萬兵馬。至於南路,五千足矣。”

揚州刺史吃了一驚:“這樣出去近三萬兵馬,城中只餘一萬多人!”

“郎君,”幕僚剖析利弊,道:“歷來守城容易攻城難,兵法雲,十則圍之,而曲準既然用聲東擊西之計,此處兵力必然不多,莫說十倍,便是一倍怕也沒有。按斥候所探,如今城下只有數百人力,若要攻城,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揚州刺史仍有猶豫,幕僚又說:“即使再有少量兵馬支援,我等據揚州城之堅牢,他們不得攻破大門,無非圍城斷糧,但城中糧草豐沛,足以周旋三月。期間曲準大兵若敗,士氣便潰,此處自然兵馬解去,不足為慮。”

揚州刺史長出一口氣,拍板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

幕僚躬身:“郎君英明。”

山上,江雲將先後經過整理一番,開口:“我有一事不解。”

江流水聞言,擡眼:“何事不解?”

江雲認真分析說:“南北二城各方面實力相當,曲準自帶四萬人馬,自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取下北城,可曲二郎卻只有一萬兵馬,應對沒有足夠兵力的南城雖然問題不大,但恐怕還要費些力氣。曲準何不均分兵力,這樣,兩城的戰鬥都能輕松一些。”

“是啊。”江石也好奇起來,又臉色一變:“難不成是他懷疑曲二郎了?”

江流水微微搖頭,說:“是因為河圖。”

“河圖?”江石問。

“嗯。”江流水點撥道:“曲二郎與河圖的交情,曲準必然知曉。”

“哦。是啊!”江石豁然開朗:“曲二郎如果知道河圖身處險境,會帶兵去救的是不是?”

江雲補充道:“在曲準看來,曲二郎若是不去搭救,自然最好,若去搭救,那麽,一萬兵力亦不足以扭轉困局,不過再搭進去一條性命罷了……”這麽說著,她越發嘆息:“曲準此人實在是……虎毒尚且不食子……”

“呵。”江石插話:“殺子的男人可多了去了,這有什麽可比的。”

江雲不再答言。

又過了一陣,窗簾一挑,露出浮金的臉。她說:“揚州城有動靜了。”

江雲江石立刻下車,將江流水轉移出來。江流水推動輪椅往崖邊走去,居高臨下,又正值隆冬時節,草木雕枯,不再遮蔽視線,她向揚州城看去,便清楚見到,城池北方,有細細一條黑線,緩慢地向更北處延伸。

人馬縱多,受城門和道路寬度所限,但凡行軍上路,便只能做幾列縱隊,隊伍往往拉得極長,哪怕距離遙遠,當那條線拉到足夠長,也便出現在眼前。

“誒。”江石道:“我以為南城的兵馬該從南門走呢,怎麽只有北門出人?這南北兩門之間可遠著呢。”

江流水道:“本該如此,只是支援南城的兵馬尚未出發罷了。”

幾個人都看向江流水,眼中明明白白的疑問。

這一趟走出來,這幾個人的好奇心都提到了頂點,江流水本習慣自己在心裏默默分析,這會兒見了她們的目光,也自覺開口,說:“凡大軍出動,必然先調配糧草。若是幾百人或上千人也就罷了,但上萬人出征,糧草調配便需要時間,而北城由曲準親自帶兵,又人多勢眾,自然以北城為優先,南城緊迫感稍弱,可以後做打算。”

“所以北路先得到糧草就先出法,南路要等一陣再出發。”江石總結完畢,又說:“等兩路人馬都出去了,揚州城應該也不剩多少人了吧,河圖她們的危險應該解除了?”

江雲微微一笑。

江石不快:“你笑什麽?”

江雲說:“即便支援南北兩城,他們也一定會為自己留下足夠兵力。七百人,七百人算什麽?”

的確如此。

哪怕揚州城抽走兩撥人馬,餘下的人對河圖而言,亦是無可敵對的壓力。

然而,河圖卻欣然對眾人道:“我們的機會到了!”

“哪裏來的機會?”眾人不解。她們已經偵察到揚州城北門有人馬出動,若是她們人多,那正是攻入城池的好機會,可她們現在這點人算什麽,便是南門大開,又走出一波人馬,她們想要攻占,也根本是異想天開!

可河圖卻篤定地說:“攻下揚州城的機會。”

每當河圖態度堅決,她們便沒有人能夠反對。她們經歷的戰鬥不多,已經足夠河圖建立她的威信,即使心中有再多顧慮,也在河圖目光中消弭,只剩下異口同聲的回答。

“是!”

七百人出動於一個敏銳的時間點。

此時,北門兵馬已經悉數出征,而南門兵馬只剩一個尾巴,亦即將全員出城——卻還沒有!

隊伍蜿蜒出一裏多的距離,以至於前頭已經望不見開始,後頭卻還留在城中,只有那麽幾行。

三行,兩行,一行……當最後一個人踏出腳步,城門即將關閉時,突然,一夥人馬殺了出來!

她們人少,但她們迅速。

當那長長隊伍的尾巴與她們發生碰撞,前頭甚至還未來得及探知究竟發生什麽時,她們已經以所向披靡的氣勢撞進了揚州城的大門!

七百個人,眨眼消失,而直到一盞茶後,南門出城的隊伍才意識到中計,當即掉頭回轉,可還來不及做什麽,又有另一波人馬沖了出來!

是曲二!

他帶領著手中上萬兵馬折了回來!

比上一次人更多,勢更猛,他們閃電般躥出,分成幾十支隊伍,在南門隊伍中橫沖直撞,將本就掉頭艱難的隊伍直接撞成數截,瞬間亂成一團。

曲二卻不戀戰,飛快向城門集結,刀光劍影在此處混亂交織,直接殺出一片真空,殺進了揚州城。

這還不夠。

在敵方隊伍形成真空,而後軍尚未補充時,邢州兵們齊心協力,推動了城門。

前頭的邢州兵開路殺敵,殿後的邢州兵則搶在敵軍調回城中的最後一刻,合上了城門。

此時此刻,一隊在城中,一隊在城外,而城外的兵馬試圖回援,卻註定無力回天。

揚州刺史賴以固守的城門,此刻成為天塹,將城池內外斷作兩截。

一切勝負將在城中決出,這一場甕中捉鱉,正式拉開序幕。

曲二已沖到前方與河圖會和,兩人倉促並肩,殺伐之餘,只來得及交換只言片語。

河圖道:“陸娘子呢。”

曲二道:“另有任務。”

越來越多的揚州兵湧上前來,曲二殺了一個又一個,刀鋒一指,道:“刺史府在此方向。”

河圖會意:“我去擒王。”

曲二道:“我去封鎖城門。”

兩人眨眼分別,各有去處。曲二帶領兵馬分為四路,向四處城門殺去,絕不讓任何消息傳出,而河圖則帶著隊伍,沖向刺史宅府。

揚州刺史已經得到了消息,七百人不足為懼,可上萬人卻直接令他傻眼。他立刻吩咐人攜帶金銀細軟,安排府上所有侍衛保護左右,又牽了馬,便要向外逃跑。幕僚見勢不好,亦死咬不放,緊跟在旁。

可是,城門緊閉,他們能逃到哪兒去?只是倉皇之中,腦中唯有一逃,旁的再想不到。

河圖趕來時,刺史已經翻身上馬,周圍層出不窮的扈從攔住去路,待殺過去時,刺史怕已逃得無影無蹤。

此時此刻,時間就是性命。

河圖毫不猶豫地抽出背後弓箭,身邊姊妹們立刻為她遮掩,護她彎弓,搭箭。

揚州刺史驚惶回眸,正見此箭,登時嚇得魂飛天外,揪住一旁糾纏不放的幕僚便擋在身前。

可惜幕僚縱然神機妙算,亦不過文人之軀,更未料到自身命運,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那支箭向自己飛來。

而另一方,一切卻如幕僚計劃中那樣。

當南城兵馬折戟途中,前往北城支援的兵馬仍浩浩蕩蕩地開進,成功與北城兵在山谷會和,並在此處,等到了曲準和他的大軍。

四萬兵馬途徑峽谷,剛剛全軍進入,便自山嶺上響起廝殺。沖鋒的號角在山谷中多重回響,無數箭矢如雨一般射來,處在谷底的大軍毫無遮攔,完全暴露在外,倉促應對突如其來的敵軍,頓時人馬俱驚,軍心渙散,士兵不成隊列,只顧四處逃竄。

曲準立刻明白中計,卻顧不得想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想要反擊,可對方占據地勢之高,他們的反擊堪稱無力,而只能選擇奔逃。

北城兵馬見勢追殺,鋪天蓋地的嘶吼伴隨著洶湧的人流向山谷湧下,死死咬住曲準軍隊的尾巴。

如此狼狽的一戰。士兵們早已魂飛魄散,組織不起有效反擊,踩踏中又有無數傷亡,曲準更是身中兩箭,只伏在馬身飛竄。

不知狂奔出多遠,回頭時,隊伍已經打散,那些將領不知身在何方,身邊只有士兵,零零散散地向他聚來。

身上劇痛。

兩支箭,一支中在手臂,一支中在前胸。幸而有護心鏡阻攔,箭雖刺穿鎧甲進入身體,卻留得一命,只流出許多血來。

他一咬牙,拔出手臂上的箭矢,又揮刀砍斷胸前箭矢,握著韁繩,忍痛駕馭馬匹一步一步地向前捱。

打散的隊伍有逃出來的,陸陸續續地匯入軍隊,隨著他們逐漸向前,身後的廝殺越來越遠。

他們似乎逃過了一劫。

曲準是這樣想的。

可他不知道,前方樹林中,他的劫難才剛剛到來。

陸淩空張開了弓。

不同時間,不同地點。河圖和陸淩空都瞄準了某個點,將弓拉到最強,弓身不堪重負般咯吱作響,凝聚了她們全身的力量。

終於,她們松開了手。

利箭離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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