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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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去投淩家軍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沙場無情，淩家人出征是不得已，你緊趕著去回頭功名沒博到反將姓名送了，我找誰說理去!!”趙氏將茶碗也端翻了，不停地尖叫: “定是岑漱玉那丫頭教唆的你!她都快死了!是指望你也死在沙場上，真是把你迷的魂也沒了!!你想要去，除非將他休了!”
蕭鑒昀道: “好。”
他的一個字眼讓趙氏呆若木雞。
“你瘋了……你當真是瘋了!!”
忠勇侯府的小侯爺瘋了，為了去投淩家軍，忤逆父母，休罷側妃，他的舉動傳遍了整個未央都，荒唐到叫人咋舌的地步，有人說他是與淩少非兄弟情深才犯傻，有人說他是單純未見市面，當武將功名好博，遲早撞個頭破血流回來，還有人在嘲笑他對那煙花女子的興致來得快去的也快，那榮寵富貴曇花一現，像個大笑話。
蕭鑒昀的事很快傳去了侯祿那裏。
“他竟休妻也要去邊塞”侯祿古怪道: “這蕭鑒昀是哪根筋不對了是家裏的皇糧不好吃還是玉床不好睡。”
“那也不是妻，只是個玩意兒似的妾罷了。”下手道。
“話雖如此，但也是真心寵愛過的，你是沒見他之前帶那女人四處招搖的樣子。”侯祿說: “我倒有些看不懂他的行為了。”
“怕不是有人推波助瀾，想讓他去邊關幫襯淩家。”下手說: “會是那枕風閣主嗎”
“極有可能，不然以蕭鑒昀的紈絝性子，不會莫名其妙的想這出。”侯祿說: “你且看誰在促成此事，誰就有可能與枕風閣有關，他出發時，我們也得跟上。”
“那旎芳閣的女人還需要盯嗎”下手問。
“都被休了，棄子罷了，便隨她去吧。”侯祿說。
-
漱玉從忠勇侯府出，便徑直挪去了旎芳閣，未央都人人都知她被休，隔街看了會兒熱鬧，沒看見她哭天搶地，一個個便唏噓著離開了。
從煙花回歸寂寥，仿佛岑漱玉只是滄海中的一粟。
守一端著茶碗，推開漱玉的房門，見漱玉正倚著窗，眺望外頭的街景，幾日不見，她身形單薄的厲害，雙頰略略凹陷，皆是病氣，像一片隨時會被吹走的落葉。
“你就不能歇會兒麽”
“好，歇會兒。”漱玉笑了笑，竟真的從善如流的關上了窗。
“有什麽高興事”守一道。
“盯梢的人撤了。”漱玉說: “一個錦衣衛。”
“他們果然是註意到蕭小侯爺了。”守一說。
“發生了那麽多事，也該註意到阿昀了，這些日子少跟他接觸，才能行事。”漱玉說。
“你讓我弄的東西，替你弄來了。”守一說，他將一樣布包著的物件放到桌上，展開，裏面是那把續月金弓。
“幸虧那老板不識貨，不然，可沒那麽容易弄來，待會兒我便去將它漆成黑色。”守一說: “還有，這張符——”他面色凝重，吸氣道: “能讓你回到巔峰狀態，不過時間不會太久。”
“多久”漱玉道。
“最多十二個時辰。”守一說。
“夠了。”漱玉說。
“代價……很大。”守一說: “或許……沒有來日。”
漱玉垂目。
“你再考慮考慮。”守一說: “喝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畢竟你還不能直取薛曌，殺一個侯祿有什麽用呢宣一時之氣罷了——”
漱玉搖了搖頭。
“我總有種預感，侯祿和薛曌之間，有些不可告人之事。”她輕聲說: “薛曌太信任侯祿了，侯祿不死，我們應是摸不到薛曌，且……我也耗不起。”
“滄海是個熱心腸的人，他雖未聽我的，但也未曾拖累於我，他的行徑說到底只付出了他自己的性命，無人可以指摘，可是……救世之心怎麽能夠換來這樣的結局”她喃喃自語: “我不甘心。”
“明白了。”守一說: “你既然如此堅決。我聽你的，若你不成了，我會傾盡我所能完成此事，你不要自暴自棄。”
“謝謝。”漱玉笑了笑。
“只是蕭小侯爺你打算如何安置”守一忽道。
漱玉一怔。
“你讓他娶你他便娶你，讓他休你便休你，他並非喜新厭舊，而是對你言聽計從。”守一說: “這樣的心思，你要如何回報”
漱玉一時怔忪。
許久她道: “無以為報。”
-
一月後，蕭鑒昀自未央都出發。
自打他休了漱玉，身上就有些瘋勁兒了，趙氏和蕭矢誰也不敢同他多言，到了日子蕭鑒昀便獨自一人策馬離京。
北地路遠，但架不住長風是一匹快馬，他日夜兼程，未幾遍出了南中地域。
一個大雨傾盆夜，長風忽的止步不前，怎麽也控不住，蕭鑒昀披著蓑笠被引至一處草棚，他警惕全開意欲拔劍，卻意外的發現草垛裏放了好些碭山蘋果，一束馬尾的少年坐在其中，點著一盞如豆的燈火，喝著一杯茶。
“來者何人!”蕭鑒昀道。
那少年回過頭來，微微笑道: “夫君，一月不見便不認得我了”
那張貌美的臉雖沾了些病氣，眉眼仍舊明亮，重新描摹的眉略帶英氣，蕭鑒昀定睛瞧了，只覺心扉叩開，愛意如狂潮，他上前去一把擁住了對方。
“我當你唬我休了你，就不再管我了。”他吻著漱玉的耳畔低語， “你可知這些日子我一個人在侯府對著那些蠢貨，有多難熬，你讓我受這些苦，該罰。”
“怎麽罰”漱玉說。
“罰你坐我的馬，不準下地。”蕭鑒昀說。
“行。”漱玉道: “只是你別抱我太緊，我喘不上氣。”
蕭鑒昀聞言面色微變，他緊張的看著漱玉道: “你身子可好了麽你讓我這些日子莫要與你接觸，我也不知守一治你治的如何。”
“我這些日子幾乎沒下過床，三餐好吃好喝，都快養成豬了。”漱玉笑道: “隨公子去一趟建州還是能去得的，只要公子不那麽難伺候。”
聽她的口氣，瞧她這副模樣，便是要裝成自己的隨行童子了。
蕭鑒昀莞爾失笑。
“別說，你這模樣，還真有幾分像進寶。”他說。
“我便是照著進寶打扮的。”漱玉說: “公子好眼力。”
她說“公子”的時候眼神狡黠，像只靈動的小狐貍，蕭鑒昀心底忽的生出幾分癢意，上前去扣住她的後腦勺，低頭與她擁吻。
外面雨聲嘩嘩，長風在棚子外百般聊賴的跺著蹄。
“去了北地就不能亂來了。”漱玉與他交頸，輕輕推搡他說: “錦衣衛的人會跟來。”
“我知道，侯祿已經跟了我大半路。”蕭鑒昀說。
“他親自”
“嗯。”蕭鑒昀說: “不過被我甩了，我過山頭時砍斷了索橋，他想來要再跟上我，得繞路，應是半月之後，建州境內。”
“皆是應是能與淩家軍會和，你身邊人一多，我便不起眼了。”漱玉道: “夫君當真聰慧。”
“不聰慧怎麽當你的夫君。”蕭鑒昀在她鼻尖輕輕刮了一下，轉身去生火， “你餓不餓我這裏有幹糧，外頭雨大，我待會兒將門窗掩上，咱們休息一日，明日再走。”
“我不用休整，可以連夜趕路。”漱玉道。
“就算你不用，長風和我也吃不消了。”蕭鑒昀的聲音難得篤定，不容分說， “漱玉，可憐可憐我和長風吧。”
漱玉盯著他懇切的眼神看了片刻，腦海中響起守一的那句“蕭小侯爺你打算如何安置”
她眼底閃過些許歉疚，上前去坐到了蕭鑒昀身邊。
蕭鑒昀展臂摟過她，男人身上熱烘烘的，驅走了夜間的寒氣，漱玉靠著他的肩，聽到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
“聽守一說侯爵夫人之前替你相看過劉統領家的千金。”她忽道: “但是因為敷殆的緣故……黃了”
“那又怎麽樣”蕭鑒昀的聲音冷了幾分。
“就——”漱玉剛要說話，口中便被塞了半個被烤熱的餅，她有些生氣，直起身瞪蕭鑒昀，像只氣鼓鼓的兔子。
蕭鑒昀也有些挑釁似的回瞪她， “是你先讓我不高興的。”
幼稚。
漱玉忽而不想理他，徒手取下嘴裏那一小塊餅，剛要辯駁，唇便被蕭鑒昀堵住。
熱烘烘的麥餅香氣是寒冷雨夜的慰藉，裹挾了蕭鑒昀的吐息，讓人幾乎要融化在其中，漱玉一時怔住，忘了石材要說的話，聽蕭鑒昀在她耳畔得逞似的笑道: “餅沒用，還得是這種法子。”
做什麽掃他的興漱玉默了一陣，略有無奈，放棄了似的往他懷裏撞去，蕭鑒昀任她靠著，二人枕著外面的雨聲，依偎入眠。
-
長風載著漱玉和蕭鑒昀一路長驅北地，寒風凜冽，處處可見經年不化的雪堆，人煙漸漸稀少，荒原之上，漱玉裹著蕭鑒昀的風帽大氅，睫毛上依舊凝了一層薄薄的霜。
“不對啊。”她顫聲道。
“怎麽不對”蕭鑒昀攏著她，替她擋住四方襲來的寒風。
“這裏若是無人之境，雪地應是厚厚的，怎麽會東一塊西一塊”漱玉四顧道。
“是啊，倒像是經歷過一場大戰。”蕭鑒昀皺眉道: “可這裏距離邊境還有兩日的路程——”
“大營!”漱玉忽的舉手指著前方。
蕭鑒昀一夾馬腹，長風嘶鳴著沖向前方。
漱玉說的沒錯，前方有一些簡陋的帳篷，稀稀落落的，就是淩家軍的大營。
“忠勇侯府蕭鑒昀，前來襄助淩將軍!”亮了身份，一少年兵將蕭鑒昀與漱玉引入帥帳，漱玉摘下兜帽，看見淩兆城衣衫半褪，醫館正在替其上藥，他胸口有個巨大的貫穿傷，血流不止，煞是駭人。
“這是怎麽回事!”蕭鑒昀吃了一驚。
“說來話長。”一青年撩了帳簾入，他的眉眼與淩少非有幾分相像，卻比淩少非更為穩重些，正是淩家長子淩少準，他臉上有些血跡傷痕，殺氣未滅， “我們遭遇了北印的伏擊，死傷慘重，好在將軍一路上都有防備之心，我們得以在此處喘息休整。”
“淩二公子人在何處”漱玉四下一掃，皺眉道。
“這位是”淩少準道。
“我的隨侍。”蕭鑒昀道: “少非人呢”
“少非有一隊親兵，為防出事，並未與我們同路，剛接探子來報，他已經向北去斷北印的援軍了。”少準說。
“他一人帶兵!”蕭鑒昀猛地變了臉色， “若北印援軍人數眾多，他要怎麽辦!”
淩少準不說話，眸光越發凝重，這時淩兆城沙啞出聲， “蕭小侯爺襄助之心我心領了，但此地危險，不宜久留，我們淩家人生死由天，蕭小侯爺還是速速離去吧!”
“少非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可能撒手不管!”蕭鑒昀沈聲道: “淩將軍，若您信任我，我願帶人前去馳援，我不要多少兵，一百就夠。”
“一百!”淩少準吃驚道: “一百個兵能做什麽!”
蕭鑒昀單膝跪下， “願將軍成全!”
寒風灌入，淩兆城劇烈的咳嗽起來，他沈聲道: “允。”
漱玉轉身出帳，她在四周搜尋了一圈，蹲下身，在那些殘雪的痕跡上撚起一些土石碎屑。
“鹽堿石。”她沈吟著，起身眺望遠方，山脈如練，夾道荒原，前方隱約可見一座孤城。
“阿昀!”漱玉大聲道。
“我在。”蕭鑒昀上前道: “你發現什麽了”
“這裏有鹽堿石，建州城內盛產鹽堿石工坊。”漱玉道: “淩家軍路過建州城並未久留，那便只能是那些北印人的鐵蹄帶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建州城早已淪陷，北印人不是自北而來，是在建州城內駐軍了!”蕭鑒昀道: “所以他們才兵強馬壯!援軍也來得快!”頓了頓，他道: “建州城節度使沒道理會無聲無息的被北印攻陷!”
“未央都都能有北印人，區區建州城算什麽!”漱玉嘶聲道: “淩家二公子怕是要在建州城吃虧，你得速去!”
“我明白，我即可前往。”蕭鑒昀道: “那你在此處等我。”
他的語調略略緊繃。
漱玉盯著他的眼眸看了一刻。
“好，我在此處等你。”
得到了她的承諾，蕭鑒昀才肯罷休，他翻身上了馬背，那廂淩少準已替他集了人，他披風烈烈，揚塵而去。
漱玉望著他的背影，聽淩少準道: “你不是他的隨侍，姑娘。”
“此刻我是他的隨侍，也只能是他的隨侍。”漱玉輕聲說: “淩大公子，若想度過此難關，您恐怕還得借我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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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投淩家軍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沙場無情，淩家人出征是不得已，你緊趕著去回頭功名沒博到反將姓名送了，我找誰說理去!!”趙氏將茶碗也端翻了，不停地尖叫: “定是岑漱玉那丫頭教唆的你!她都快死了!是指望你也死在沙場上，真是把你迷的魂也沒了!!你想要去，除非將他休了!”
蕭鑒昀道: “好。”
他的一個字眼讓趙氏呆若木雞。
“你瘋了……你當真是瘋了!!”
忠勇侯府的小侯爺瘋了，為了去投淩家軍，忤逆父母，休罷側妃，他的舉動傳遍了整個未央都，荒唐到叫人咋舌的地步，有人說他是與淩少非兄弟情深才犯傻，有人說他是單純未見市面，當武將功名好博，遲早撞個頭破血流回來，還有人在嘲笑他對那煙花女子的興致來得快去的也快，那榮寵富貴曇花一現，像個大笑話。
蕭鑒昀的事很快傳去了侯祿那裏。
“他竟休妻也要去邊塞”侯祿古怪道: “這蕭鑒昀是哪根筋不對了是家裏的皇糧不好吃還是玉床不好睡。”
“那也不是妻，只是個玩意兒似的妾罷了。”下手道。
“話雖如此，但也是真心寵愛過的，你是沒見他之前帶那女人四處招搖的樣子。”侯祿說: “我倒有些看不懂他的行為了。”
“怕不是有人推波助瀾，想讓他去邊關幫襯淩家。”下手說: “會是那枕風閣主嗎”
“極有可能，不然以蕭鑒昀的紈絝性子，不會莫名其妙的想這出。”侯祿說: “你且看誰在促成此事，誰就有可能與枕風閣有關，他出發時，我們也得跟上。”
“那旎芳閣的女人還需要盯嗎”下手問。
“都被休了，棄子罷了，便隨她去吧。”侯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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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從忠勇侯府出，便徑直挪去了旎芳閣，未央都人人都知她被休，隔街看了會兒熱鬧，沒看見她哭天搶地，一個個便唏噓著離開了。
從煙花回歸寂寥，仿佛岑漱玉只是滄海中的一粟。
守一端著茶碗，推開漱玉的房門，見漱玉正倚著窗，眺望外頭的街景，幾日不見，她身形單薄的厲害，雙頰略略凹陷，皆是病氣，像一片隨時會被吹走的落葉。
“你就不能歇會兒麽”
“好，歇會兒。”漱玉笑了笑，竟真的從善如流的關上了窗。
“有什麽高興事”守一道。
“盯梢的人撤了。”漱玉說: “一個錦衣衛。”
“他們果然是註意到蕭小侯爺了。”守一說。
“發生了那麽多事，也該註意到阿昀了，這些日子少跟他接觸，才能行事。”漱玉說。
“你讓我弄的東西，替你弄來了。”守一說，他將一樣布包著的物件放到桌上，展開，裏面是那把續月金弓。
“幸虧那老板不識貨，不然，可沒那麽容易弄來，待會兒我便去將它漆成黑色。”守一說: “還有，這張符——”他面色凝重，吸氣道: “能讓你回到巔峰狀態，不過時間不會太久。”
“多久”漱玉道。
“最多十二個時辰。”守一說。
“夠了。”漱玉說。
“代價……很大。”守一說: “或許……沒有來日。”
漱玉垂目。
“你再考慮考慮。”守一說: “喝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畢竟你還不能直取薛曌，殺一個侯祿有什麽用呢宣一時之氣罷了——”
漱玉搖了搖頭。
“我總有種預感，侯祿和薛曌之間，有些不可告人之事。”她輕聲說: “薛曌太信任侯祿了，侯祿不死，我們應是摸不到薛曌，且……我也耗不起。”
“滄海是個熱心腸的人，他雖未聽我的，但也未曾拖累於我，他的行徑說到底只付出了他自己的性命，無人可以指摘，可是……救世之心怎麽能夠換來這樣的結局”她喃喃自語: “我不甘心。”
“明白了。”守一說: “你既然如此堅決。我聽你的，若你不成了，我會傾盡我所能完成此事，你不要自暴自棄。”
“謝謝。”漱玉笑了笑。
“只是蕭小侯爺你打算如何安置”守一忽道。
漱玉一怔。
“你讓他娶你他便娶你，讓他休你便休你，他並非喜新厭舊，而是對你言聽計從。”守一說: “這樣的心思，你要如何回報”
漱玉一時怔忪。
許久她道: “無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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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後，蕭鑒昀自未央都出發。
自打他休了漱玉，身上就有些瘋勁兒了，趙氏和蕭矢誰也不敢同他多言，到了日子蕭鑒昀便獨自一人策馬離京。
北地路遠，但架不住長風是一匹快馬，他日夜兼程，未幾遍出了南中地域。
一個大雨傾盆夜，長風忽的止步不前，怎麽也控不住，蕭鑒昀披著蓑笠被引至一處草棚，他警惕全開意欲拔劍，卻意外的發現草垛裏放了好些碭山蘋果，一束馬尾的少年坐在其中，點著一盞如豆的燈火，喝著一杯茶。
“來者何人!”蕭鑒昀道。
那少年回過頭來，微微笑道: “夫君，一月不見便不認得我了”
那張貌美的臉雖沾了些病氣，眉眼仍舊明亮，重新描摹的眉略帶英氣，蕭鑒昀定睛瞧了，只覺心扉叩開，愛意如狂潮，他上前去一把擁住了對方。
“我當你唬我休了你，就不再管我了。”他吻著漱玉的耳畔低語， “你可知這些日子我一個人在侯府對著那些蠢貨，有多難熬，你讓我受這些苦，該罰。”
“怎麽罰”漱玉說。
“罰你坐我的馬，不準下地。”蕭鑒昀說。
“行。”漱玉道: “只是你別抱我太緊，我喘不上氣。”
蕭鑒昀聞言面色微變，他緊張的看著漱玉道: “你身子可好了麽你讓我這些日子莫要與你接觸，我也不知守一治你治的如何。”
“我這些日子幾乎沒下過床，三餐好吃好喝，都快養成豬了。”漱玉笑道: “隨公子去一趟建州還是能去得的，只要公子不那麽難伺候。”
聽她的口氣，瞧她這副模樣，便是要裝成自己的隨行童子了。
蕭鑒昀莞爾失笑。
“別說，你這模樣，還真有幾分像進寶。”他說。
“我便是照著進寶打扮的。”漱玉說: “公子好眼力。”
她說“公子”的時候眼神狡黠，像只靈動的小狐貍，蕭鑒昀心底忽的生出幾分癢意，上前去扣住她的後腦勺，低頭與她擁吻。
外面雨聲嘩嘩，長風在棚子外百般聊賴的跺著蹄。
“去了北地就不能亂來了。”漱玉與他交頸，輕輕推搡他說: “錦衣衛的人會跟來。”
“我知道，侯祿已經跟了我大半路。”蕭鑒昀說。
“他親自”
“嗯。”蕭鑒昀說: “不過被我甩了，我過山頭時砍斷了索橋，他想來要再跟上我，得繞路，應是半月之後，建州境內。”
“皆是應是能與淩家軍會和，你身邊人一多，我便不起眼了。”漱玉道: “夫君當真聰慧。”
“不聰慧怎麽當你的夫君。”蕭鑒昀在她鼻尖輕輕刮了一下，轉身去生火， “你餓不餓我這裏有幹糧，外頭雨大，我待會兒將門窗掩上，咱們休息一日，明日再走。”
“我不用休整，可以連夜趕路。”漱玉道。
“就算你不用，長風和我也吃不消了。”蕭鑒昀的聲音難得篤定，不容分說， “漱玉，可憐可憐我和長風吧。”
漱玉盯著他懇切的眼神看了片刻，腦海中響起守一的那句“蕭小侯爺你打算如何安置”
她眼底閃過些許歉疚，上前去坐到了蕭鑒昀身邊。
蕭鑒昀展臂摟過她，男人身上熱烘烘的，驅走了夜間的寒氣，漱玉靠著他的肩，聽到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的跳。
“聽守一說侯爵夫人之前替你相看過劉統領家的千金。”她忽道: “但是因為敷殆的緣故……黃了”
“那又怎麽樣”蕭鑒昀的聲音冷了幾分。
“就——”漱玉剛要說話，口中便被塞了半個被烤熱的餅，她有些生氣，直起身瞪蕭鑒昀，像只氣鼓鼓的兔子。
蕭鑒昀也有些挑釁似的回瞪她， “是你先讓我不高興的。”
幼稚。
漱玉忽而不想理他，徒手取下嘴裏那一小塊餅，剛要辯駁，唇便被蕭鑒昀堵住。
熱烘烘的麥餅香氣是寒冷雨夜的慰藉，裹挾了蕭鑒昀的吐息，讓人幾乎要融化在其中，漱玉一時怔住，忘了石材要說的話，聽蕭鑒昀在她耳畔得逞似的笑道: “餅沒用，還得是這種法子。”
做什麽掃他的興漱玉默了一陣，略有無奈，放棄了似的往他懷裏撞去，蕭鑒昀任她靠著，二人枕著外面的雨聲，依偎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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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載著漱玉和蕭鑒昀一路長驅北地，寒風凜冽，處處可見經年不化的雪堆，人煙漸漸稀少，荒原之上，漱玉裹著蕭鑒昀的風帽大氅，睫毛上依舊凝了一層薄薄的霜。
“不對啊。”她顫聲道。
“怎麽不對”蕭鑒昀攏著她，替她擋住四方襲來的寒風。
“這裏若是無人之境，雪地應是厚厚的，怎麽會東一塊西一塊”漱玉四顧道。
“是啊，倒像是經歷過一場大戰。”蕭鑒昀皺眉道: “可這裏距離邊境還有兩日的路程——”
“大營!”漱玉忽的舉手指著前方。
蕭鑒昀一夾馬腹，長風嘶鳴著沖向前方。
漱玉說的沒錯，前方有一些簡陋的帳篷，稀稀落落的，就是淩家軍的大營。
“忠勇侯府蕭鑒昀，前來襄助淩將軍!”亮了身份，一少年兵將蕭鑒昀與漱玉引入帥帳，漱玉摘下兜帽，看見淩兆城衣衫半褪，醫館正在替其上藥，他胸口有個巨大的貫穿傷，血流不止，煞是駭人。
“這是怎麽回事!”蕭鑒昀吃了一驚。
“說來話長。”一青年撩了帳簾入，他的眉眼與淩少非有幾分相像，卻比淩少非更為穩重些，正是淩家長子淩少準，他臉上有些血跡傷痕，殺氣未滅， “我們遭遇了北印的伏擊，死傷慘重，好在將軍一路上都有防備之心，我們得以在此處喘息休整。”
“淩二公子人在何處”漱玉四下一掃，皺眉道。
“這位是”淩少準道。
“我的隨侍。”蕭鑒昀道: “少非人呢”
“少非有一隊親兵，為防出事，並未與我們同路，剛接探子來報，他已經向北去斷北印的援軍了。”少準說。
“他一人帶兵!”蕭鑒昀猛地變了臉色， “若北印援軍人數眾多，他要怎麽辦!”
淩少準不說話，眸光越發凝重，這時淩兆城沙啞出聲， “蕭小侯爺襄助之心我心領了，但此地危險，不宜久留，我們淩家人生死由天，蕭小侯爺還是速速離去吧!”
“少非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可能撒手不管!”蕭鑒昀沈聲道: “淩將軍，若您信任我，我願帶人前去馳援，我不要多少兵，一百就夠。”
“一百!”淩少準吃驚道: “一百個兵能做什麽!”
蕭鑒昀單膝跪下， “願將軍成全!”
寒風灌入，淩兆城劇烈的咳嗽起來，他沈聲道: “允。”
漱玉轉身出帳，她在四周搜尋了一圈，蹲下身，在那些殘雪的痕跡上撚起一些土石碎屑。
“鹽堿石。”她沈吟著，起身眺望遠方，山脈如練，夾道荒原，前方隱約可見一座孤城。
“阿昀!”漱玉大聲道。
“我在。”蕭鑒昀上前道: “你發現什麽了”
“這裏有鹽堿石，建州城內盛產鹽堿石工坊。”漱玉道: “淩家軍路過建州城並未久留，那便只能是那些北印人的鐵蹄帶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建州城早已淪陷，北印人不是自北而來，是在建州城內駐軍了!”蕭鑒昀道: “所以他們才兵強馬壯!援軍也來得快!”頓了頓，他道: “建州城節度使沒道理會無聲無息的被北印攻陷!”
“未央都都能有北印人，區區建州城算什麽!”漱玉嘶聲道: “淩家二公子怕是要在建州城吃虧，你得速去!”
“我明白，我即可前往。”蕭鑒昀道: “那你在此處等我。”
他的語調略略緊繃。
漱玉盯著他的眼眸看了一刻。
“好，我在此處等你。”
得到了她的承諾，蕭鑒昀才肯罷休，他翻身上了馬背，那廂淩少準已替他集了人，他披風烈烈，揚塵而去。
漱玉望著他的背影，聽淩少準道: “你不是他的隨侍，姑娘。”
“此刻我是他的隨侍，也只能是他的隨侍。”漱玉輕聲說: “淩大公子，若想度過此難關，您恐怕還得借我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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