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野

一到秋冬，天氣漸冷，蘭姜上下學堂的表情都顯得十分麻木。直到有一天，她的神態欣欣向榮起來，好似要牛角掛書，韋編三絕。

同窗顧觀實在忍不住了，問道：“你到底受了什麽刺激？”

蘭姜以手掩面，指指遠處：“你沒發現來了一個長得好看的同野嗎？”

冀州書院一向抱樸守趣，在野外授課，所以他們都稱彼此為“同野”，而非“同窗”。

顧觀：“……”

蘭姜忙道：“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你長得也很好看！”

顧觀臉色稍霽，悻悻地將目光投向這位新來的“同野。”

-

起初，蘭姜聽說學堂裏要來一個新同窗時，一度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少商穴，以為書院體貼學生，新請了個按摩師傅。

見面方知，是“七弦武聲主少商”的“少商”，神儀明秀，烏眉靈目，像一張古琴。

少商察覺到她的註視，朝她點頭微笑。

蘭姜頓時撇過頭去，動作僵硬，開始目不識字。

顧觀仍在看著少商，兩人的目光進行了一番無形的交鋒，最終以顧觀能做到萬年面無表情而勝利。少商笑了笑，認輸。

-

夫子向來不喜拘束，於是冀州書院的講學別具一格。天氣晴好，便領大家曠野讀書，雨雪天氣就不作要求，轟走這群少年少女，“去，去，各自游去。”

天高地闊，雲淡氣長，眾人在曠野共坐而讀，夫子盤膝講學。講至“七十二候”。

“谷雨，一候萍始生，第二候鳴鳩拂其羽，第三候為戴勝降於桑。”

“立秋初候涼風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蟬鳴。”

蒲葦生於水邊，質韌還潔。長風從深谷中穿梭而來，在曠野四散，吹得經史子集簌簌作響，也似聲聲曰“去”。

少年人散落曠野，坐而聽學，廣袖鼓風，撲棱棱地像鴿子。

蘭姜無意中和少商視線交匯，心中悅然生風。

顧觀靜靜地坐在她身邊，不說話，只是神色暗了暗。

-

夫子好辯難，常常以一個詰問作為一天的授課。蘭姜與少商是辯難場中常客，只不過時常從聲相和，極少有悖逆彼此的時候。辨難結束，他們直言不諱地給予對方欣賞之詞，顧觀說他每次聽上兩句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少商便笑著拍他肩膀，“顧觀，你好無趣。”

“什麽叫有趣？”顧觀不悅地把少商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挑下去。

“蘭姜就很有趣。”少商指著她，眼裏滿是溫柔的笑意。

蘭姜見顧觀冷了臉，便打圓場，笑道：“我和顧觀一樣無趣。”

少商煞有其事地盤算道。“那我也是無趣，我們三個就建個無趣門！”

彼時，蘭姜十分喜歡聽他開玩笑，大約覺得他是真正的“有趣”。

“日月相推而明成焉，寒暑相推而歲成焉。”

蘭姜本以為，他們可以一直如此，曠野聽學而群起辯難，青春作伴而放歌縱酒，度過少年時光，共同成長為青年，可命運往往不盡如人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