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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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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蘇木那天的乞求,萬二郎並沒有當場答應下來,他們收兵回來後,淩九霄就收拾東西搬出了原先與蘇木同住的房屋。

搬走那天蘇木在校場操練了一整天,似乎也是有意在避著淩九霄不見,萬二郎看著好好的兩兄弟鬧成現在這樣,心中不禁倍感惋惜。

他悄悄去看望搬到離蘇木最遠屋舍的淩九霄,卻在那人的屋外看到了一張被扔掉的藥方。

萬二郎心中一動,偷偷拾了藏在懷中,他來到藥房內,見沒有旁人在便將那張被揉得皺皺巴巴的藥方拿出來給醫師看。

“怎麽說?這藥方可有用?”

醫師看了許久,可最終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種方子我從未見過,但其中有不少都是養心安神的藥材,或許對於治療一體兩魂有所幫助。只是,吃這味藥便不能飲酒,酒與藥性相沖,越喝反而會使得癥狀越發嚴重。”

萬二郎想到先前的淩小九滴酒不沾,又想到前幾日剛回來見到淩九霄時,那人正坐在桌前大口地飲酒,恐怕那人自己也清楚這其中的要害,連日的飲酒就是為了反壓制作為淩小九那抹靈魂的存在。

“那……若是被另一個靈魂奪走了身體,原先的那人還能再回來嗎?”

講到這裏,醫師也明白了萬二郎話中所指的是誰,畢竟整個山寨的人都知道淩小九仿佛是一夜之間變了性子,就如同被奪舍一般與先前那個處事軟弱的形象大相徑庭。

“不好說,但小九……九霄兄弟這樣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吧,若這期間一直未有變化,恐怕是作為小九的那個他自己放棄了希望。”

淩九霄說過,淩小九以這副身體為籌碼,換了上官傾一顆項上人頭,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會決定放棄自己,又是遭受了多大的打擊才會讓他不得不向一個壓制多年的惡念求援。

“老夫我對一體兩魂了解不多,可若是照現在這般看來,只能說,希望渺茫。若是小九兄弟的意識還在這機會還能大上幾分,可惜……”

醫師嘆了口氣,兩人都明白他未盡的話語是什麽意思。

“我明白了。”

就在萬二郎辭別醫師準備離開之時,卻忽聽背後的老者像是喃喃自語般向他問道。

“比起這病能否治好,您心裏,又是否想讓他治好呢?”

萬二郎沒有答話,醫師也沒想得到他的回答,滿屋的靜默與嘆息,不知可惜的是那個已經消失的少年,還是為了山寨前途不得不辜負的蘇木。

上次韓勇打了敗仗,最後不得不鎩羽而歸,周柏丕見到他,像是早有預料般對他惋惜地說道。

“俗話說的好,領悟前賢三兩句,除卻後患百千條,早就告訴過將軍不能小看了石關寨的那群山賊,可將軍你就是不聽勸,哎。”

韓勇黑著一張臉,可卻無可反駁,畢竟吃了敗仗是真的,折損了近半的兵力也是事實,就連周柏丕原先的麾下大將上官傾都在這場戰事中殞命,歸根到底,還是他技不如人,小瞧了對面的本事。

“知府大人,這次是我輕敵,若您還信得過我,待我稍作休整,再去攻打那石關寨,這一次,不拿下這石關寨我韓勇提頭來見!”

就算其中有幾員能將,可到底不過是一群山野之寇,再厲害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那時候的韓勇萬萬不會想到,自己這一去,竟再也沒機會回到江寧府。

“大哥,二哥,那官兵又打過來了!”張旭跑著前去通報兩人,楊智賢聽聞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才過了多久,將士們連休整的時間都沒有,那個韓勇好歹也是帶過兵打過仗之人,怎會連這都不知道,這個時間過來攻打山寨,不是以卵擊石自損士氣嗎?”

“哎,二哥你幹嘛替他著想,人家上趕著來送死,咱們哪有便宜不占的道理。”張旭提了樸刀興匆匆地跑出去了,可楊智賢還是一副沈思的樣子。

“智賢,你的意思是,這其中有詐?”萬二郎好歹也比張旭這毛頭小子多活了近十年,遇事自然也會如楊智賢一般考慮得更為周到一點。

“不是沒有可能,大哥,上次你也見到了,那韓勇有勇有謀,我們都吃過他的虧,那人不是莽撞之人,這次匆忙出兵,我不得不懷疑他別有用心。”

萬二郎聽罷點了點頭.

“我明白,放心,這次我們都在,且看他還能再耍什麽詭計。”

韓勇親自率兵來勢洶洶,可打了沒幾個回合,或許真是因為舟車勞頓,只見對方的動作越來越吃力,最後竟然被張旭一刀挑掉了手中的兵器。

“撤!快撤!”韓勇一聲令下,原本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軍隊趕緊調轉了方向往回逃。

“弟兄們,隨我殺過去!”眼見敵人就要逃走,殺上頭的張旭手一揮,就要帶著人沖上前去。

“慢著,張旭,窮寇莫追!”楊智賢在背後喊他,張旭本想當作沒聽到,可連萬二郎也開始喊他,他這才不情不願地勒了馬重新回到二人身邊。

“幹嘛呀,大哥,二哥,這多好的機會啊,那韓勇也不過如此,咱們何不趁他行軍疲累之時一舉拿下他呢?”

可萬二郎搖了搖頭,他和蘇木遠遠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察覺到了一絲奇怪。

“那韓勇,上次我和蘇木下山時曾與他交過手,他不是周扒皮那種無用之人,甚至可以說不是個等閑之輩,這樣的人又怎會因為區區疲累而削弱到這種程度,恐怕他是故作兵敗,等我們乘勝追擊過去,再將我們一網打盡。”

聽罷,就算張旭心中再不服氣,可也不得不依萬二郎的意思打道回府固守山寨。

“走吧,那韓勇見計策未能得逞,定然會再次前來的。”

果不其然,當天夜裏山寨再次遭到敵襲,可這次也同白天一樣,對方只是打了幾下就落荒而逃。

“啊,我受不了了。”張旭將刀一扔坐在臺階上揪著頭發抱怨道,“打又打不到,追又追不了,難不成咱們也整宿整宿的不睡覺凈陪著他折騰嗎?”

確實,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沒等扳倒韓勇,他們自己就先被拖垮了。

“大哥,這要我說,明日咱幹脆帶足人馬追上去,哪怕真中了什麽埋伏,只要咱帶的人足夠,大不了跟他硬碰硬幹一仗,總也好過這麽沒完沒了地打下去,你說是不是?”

楊智賢聽聞本想表示不讚同,可萬二郎揮了揮手,制止了他的話語。

“此事至關重要,容我再考慮一下。”

可等他們重新睡下沒多久,天邊才剛泛起一點魚肚白的時候,山寨再一次遭到攻擊。

“大哥,你還管不管,你要是不管小弟我可就自己帶兵打過去了!”

張旭暴躁地嚷嚷著,其實不只是他,接連幾次的騷擾早已鬧得山寨眾人心情煩躁,如今聽到張旭的抱怨,便也紛紛開口附和道。

“閉嘴,你們懂什麽,打仗豈是兒戲,有多少人因為一時大意丟了性命,又有多少人因為像你這樣心存僥幸而沒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你今日莽撞地去,若是中了韓勇奸計,折損了山寨的兵力,這罪責你擔當得起嗎?”

“楊智賢,別在這裏耍你的官威!別忘了你早已不是什麽大將軍了,現在只不過是和我們一樣的山賊罷了,我聽不懂你講的什麽兵法計謀,我只知道,他再這麽鬧下去,山寨的弟兄們遲早會累垮了身子,到時候不一樣還是會被韓勇那狗賊給一鍋端。倒不如趁著現在大夥兒還有力氣,咱們殺將過去,你要是害怕,那就留在山寨裏,我自己去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蘇木本想阻攔,可張旭氣不過,一把推開他自己提了刀就要出寨去。

“張旭!站住!”

“大哥!”

張旭氣紅了眼,可萬二郎叫住他只是像對小孩子般摸了摸他的腦袋。

“智賢畢竟曾經征戰過沙場,我們這裏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打仗,只是他這人說話直,你莫往心裏去。”萬二郎拍了拍他的頭,這才哄得張旭稍稍平靜下來。

“不過,智賢,張旭說得也沒錯,這般長久地拖下去總不是個事,不如明日我們挑選一些精兵強將,主動去攻打他的大營,出其不意,也能避免中他奸計,你看如何?”

這邊的楊智賢也已經冷靜了下來,雖說心中還有一點不同意,可既然萬二郎都這般發話了,山寨眾人顯然也都已經沈不住氣,最終他也只好答應下來。

“既然要選精兵強將,不如把淩九霄帶上如何?”

聽到這話,原本還在充當和事佬的蘇木第一個叫喚起來。

“不行!他不能去!”其他人都被他這巨大的反應給嚇了一驚,蘇木像是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這才收斂了聲音開口解釋道,“現在的他本就對殺戮這種事極為感興趣,若是讓他得了趣,日後若想再將他壓制回去可就難了。”

蘇木說完,在場的幾人面上都閃過一絲不自然。

萬二郎在猶豫著是否該告訴蘇木淩小九可能再也無法回來的事實,而張旭則在為之前帶著淩九霄出兵打仗的事感到心虛。

可最後等到他們出征之時,卻還是將整裝待發的淩九霄給帶上了。

“蘇木,你別不高興了,大哥也說了,這次是因為事關整個山寨的安危,所以才不得已帶上他以備萬一,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就別再生氣了啊。”

蘇木黑著臉騎在馬上,就是因為找不到理由可以反駁所以他才會一個人在這生悶氣,轉頭看到那邊的淩九霄甚至還極為挑釁地沖他一笑,蘇木氣得差點都要將手中的棍棒捏斷了。

因為是主動出兵,所以直到見到韓勇駐紮的大營,這一路走來都不曾遇見埋伏。遠遠地眺望,還能見到大營內來往的士兵,瞭望臺上的哨兵也在巡視著,看起來一切正常。

“大哥,怎麽樣?沖不沖?”

雖然眼前的一切都出奇的順利,可就是因為太過順利,楊智賢反而感到了一絲不安。可還沒等他將這不安告知萬二郎,那人已經下令攻營,身後的嘍啰們一鼓作氣沖了出去,很快就殺到韓勇的大營,和對面的士兵打了起來。

算了,楊智賢想,就如張旭所說,或許真是自己想多了。

打了許久,眼見對面的將士越來越少,可卻依舊不見韓勇的身影,楊智賢的不安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他在混亂的交戰中尋找著萬二郎的身影,可擡頭望去,不知何時韓勇已經帶了人來到了他們的後方。

“大哥!快走,我們中計了!”

可他的聲音轉眼就淹沒在了混戰裏,他眼睜睜看著韓勇下令放箭,看著漫天的箭雨朝著他們直射過來,轉眼間局勢扭轉,他們就如同翁中之鱉被人堵在了大營裏,最終被鋪天蓋地的箭羽射穿。

“大哥!張旭!”楊智賢躲在馬車之下,四周都是紮滿了箭的屍體,除了接連響起的慘叫聲,無人回應他的呼喊。韓勇這是下了狠心,只要在大營裏的,不分敵我,全部剿滅。

“蘇木!九霄!你們在哪?”

“楊二哥,我們在……”可話沒說完,就見倒下的屍體撞到了馬車,楊智賢頭頂唯一的遮擋也被撞開了。

“楊二哥,小心!”蘇木才剛喊出口,可身邊的人直接一個閃身冒著箭雨就沖了出去。

“餵,你去哪,給我回來!”

可淩九霄又怎會乖乖聽話,單刀擋開襲來的箭,飛身沖到楊智賢的身邊,一把撲上去抱著他幾個翻滾重新回到遮擋之下,就在他們翻身離開後,下一刻原本楊智賢所在的地方就已經密密麻麻地紮滿了箭。

“你……多謝。”狹小的馬車下並排擠了兩個大男人,雖然淩九霄對龍陽之好似乎並不感興趣,可一想到淩小九曾親口承認的愛慕,如今只是這般簡單的觸碰,都會讓楊智賢感到莫名的尷尬。

可那頭淩九霄的狀態顯然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躲進馬車底下後,淩九霄很快就松開了抱著楊智賢的手,看上去極為厭惡地從他身上翻身下來。

雖然馬車底下空間不大,可他還是盡可能地想離身邊的人遠一點,如此反覆的態度,就好像剛剛出手相救的人和現在這個被迫待在楊智賢身邊的人不是同一個一樣。

遠遠觀望的蘇木顯然也將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裏,看著此刻像是在跟自己生氣的淩九霄,他的眼中又再度燃起了希望。

大營之內已經沒有站著的活人,韓勇這才下令停止射箭,隨後他手握兵器帶著人沖入大營,將那些受傷抑或是躲藏起來的存活者挨個揪出來押到大營中間的場地上。

“石關寨的山賊們,你們都給我聽好了,現在放下武器走出來投降,我還能寬宏大量放你們一條生路,可若是你們拒不投降……”韓勇一槍將面前的山寨嘍啰捅穿,伴著慘叫,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他們面前死去了。

“這就是下場,你們不出來,我每數到十便殺一人,看最後是你們這些當頭領的心腸硬,還是這幫小嘍啰的骨頭硬。”

“一,二,三……”

韓勇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躲在各處的幾人都能聽見,他們聽著那人一聲一聲地數著數,如同催命的禁鐘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眾人的心。

十下數完,無人出來,就聽場地中央再度傳來慘叫的聲音,韓勇並不急於將人直接殺死,反而像是折磨般一點一點地將槍頭捅進對方的身體裏,聽著那人忍耐不住的慘叫,韓勇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

“都說石關寨的山賊重情重義,現在看來,原來也不過如此嘛。”

又一個人被長槍捅穿,可那人卻在臨死前緊緊地抓住了紮進身體的長槍。

“弟兄們,咱們不能成為頭領們的拖累,咱和他們拼了!”

拼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怒吼出聲,場地中間的嘍啰們頓時全都朝著官兵撲了過去,溫熱的血肉之軀接二連三地沖向官兵手中冰冷的兵器,用滿腔的熱血鑄就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一個又一個的人在他們面前接連死去,張旭被萬二郎緊緊地摟在懷裏,顫抖的身子從一開始的氣憤逐漸變成了無聲的啜泣。

那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兄弟啊,那是和他們生死與共,曾發誓要同生共死的兄弟啊,看著他們至死都不曾有過一絲後悔的念頭,看著他們用自己的性命壞了韓勇的計謀,懷中的張旭已經泣不成聲,就連萬二郎的眼眶都已經變得濕潤。

“走吧,咱們……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

趁著前方一片混亂,幾人從大營偏角悄聲地離去了。

之後好幾天,張旭看著空下來的屋舍總會呆呆地發楞,夜晚獨自捧著酒壇坐在屋檐下,身旁再也沒了往日嬉笑打鬧的聲音。

是啊,他們再也回不來了,那些鮮活的生命,就在他的眼前,因為他的自大和愚蠢,全都消散成了亡魂。

“張旭,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坐在這裏?”

可低著頭的張旭並沒有動彈,月光照射下,晶瑩的淚墜落在地上,他用破碎的聲音顫抖著問楊智賢。

“二哥,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要是當時聽了你的話不義氣用事,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怎麽會覺得韓勇只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他怎麽會覺得洞察一切的楊智賢只是個膽小懦弱的無用之人,明明這裏面,最愚蠢的是他啊。

若不是他和楊智賢吵得不可開交,向來小心謹慎的萬二郎又怎會同意他的莽撞舉動,若不是他不管不顧硬要去打韓勇,事情又怎麽會落到這般地步?

“二哥,你打我吧,你揍我一頓吧,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們,我……”話沒說完,滿臉是淚的張旭就被人一把揪了起來。

“你是該覺得對不起,可你最對不起的便是你自己。”隨後,他的臉上就被重重地挨了一拳,“他們用性命換來的一條生路,不是讓你在這整日消沈虛度光陰的,若是他們泉下有靈,看到你這樣,你覺得他們就能安息嗎?”

支撐了這麽久,張旭終於忍不住抓著眼前人的衣服痛哭出聲。

這些兄弟,有好多都是當年隨他一起上山為寇的人,本是年少時的一拍即合,誰能想到後來石關寨真的越來越壯大,能和萬二郎楊智賢這般的英雄人物稱兄道弟,放在以前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石關寨已經變成了能和朝廷抗衡的大山寨,可那些曾與他把酒言歡的兄弟,卻再也回不來了。

看著面前這個脆弱的男人,楊智賢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抱了抱他顫抖的身軀。

“發生那樣的事情,誰也不願意看到,可斯人已逝,就算你再怎麽悲傷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眼下我們更應該打起士氣,不要讓那些弟兄白白犧牲,要讓那韓勇血債血償。”

是啊,他們已經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也是時候,該讓韓勇那狗賊付出代價了。

從韓勇的大營回來後,蘇木便整日跟在萬二郎的身後苦苦哀求著他。

“萬大哥,那時候我親眼所見,他會下意識地去保護楊二哥,那就說明小九的意識一定還在那具身體裏。”萬二郎轉了個彎,可蘇木就又繞到他的面前繼續說著,“求您了,小九對我來說就像是家人一樣重要,哪怕這其中只有一點點的希望,我也一定要救他。”

那人用著最認真的神情說著最誠懇的話,如此神態的蘇木,不禁讓他想到了看著兄長人頭落地卻對此無能為力的自己。

曾幾何時,他也曾這樣苦苦地哀求著官兵,哀求著圍觀的百姓,他說他的兄長是無辜的,可是沒有人相信,也沒有人願意拯救那個走頭無路的自己。

那時的他和眼前的蘇木漸漸重合在了一起,若當時無人肯伸手救他,那如今的自己,又是否可以成為他人的救贖呢?

“好,我答應你。”

看著眼前人的臉上揚起了久違的笑容,萬二郎不禁想著,若是當時有人肯救他,肯救他和他的兄長,是否他們的人生就會變得不一樣,漫長的歲月裏,是否就能夠不再獨自一人孤獨地走下去。

既然答應了蘇木,萬二郎便很快安排了下去。飯桌之上,他突然提議要共同舉酒敬那些死去的弟兄們,嘍啰們從廳外拿了酒壇進來給他們倒酒,張旭的眼睛還帶著剛哭過的紅腫,拿著碗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殺韓勇,祭亡魂。”

萬二郎的話音剛落,張旭就猛地將酒一飲而盡。他比誰都要恨,恨不得能夠親手宰了韓勇這個罪魁禍首,可他沒有那樣好的本事,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計謀,經歷過那一夜後,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薄弱,他保護不了任何人,也無法為任何人報仇雪恨。

就在他對自己的無能憤恨不已時,卻忽見桌子另一頭的淩九霄踉蹌了下,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你……你們……酒……”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跌跌撞撞地就想往廳外走,可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走了沒兩步便徹底跌倒在地動彈不得了。

“萬大哥,他我就先帶走了,您的恩情,我蘇木這輩子都不會忘的。”他對著萬二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隨後抱起失去意識的淩九霄離開了前廳。

“大……大哥,這是怎麽回事?”被眼前一幕搞得分不清狀況的張旭著急地開口問道,“你答應蘇木要幫他換小九回來了?大哥你糊塗啊,眼下正是山寨急需人手的時候,若是有淩九霄在定會比那個軟弱無能的淩小九更加有用啊。”

“仗什麽時候都可以打,不管情勢再惡劣,只要想想辦法,也一定能撐過去,可是……”

“可是時間不等人啊,過了這個機會,小九他還能否留有意識,就誰也不知道了。”

他又何止是在救蘇木呢,他也是在救當年的那個自己啊,那個無依無靠不得不背井離鄉的自己。

“張旭,若是哪天要用我和智賢的性命來換山寨度過劫難,你可願意?”

“當然不願意。”

“你看,你這不是清楚得很嗎。”

萬二郎輕笑了一下。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能失去的,可唯有家人,這是我們不能退讓的底線,也是我們為此守護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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