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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南泗之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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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南泗之境三

【生死境啊!謝卿禮的父親不就是死在生死境嗎!】

雲念下意識看一旁的少年。

他依舊是那副看不出情緒的模樣, 看起來頗為淡定,似乎為此感到驚駭的只有他們。

“生死境,然後呢師兄?”

唯一開口的只有謝卿禮。

徐從霄很難說話, 開口像是漏氣的風琴,一個字一個字似乎蹦出來一般。

“死……會……死,別去……”

他的眸光逐漸暗淡, 眼簾微垂又成了先前的那副模樣。

“從霄!”

“大師兄!”

而謝卿禮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總歸目光毫無落腳點, 看著像是在看徐從霄,又像是在看別的地方。

在幾人焦急的目光下,他淡聲道:“我替大師兄重塑了三分之一的神絲,其餘的神絲我會慢慢替他重塑, 他沒事, 只是有些累。”

他從人群中轉身離開,並未管身後看過來的少女。

起初的腳步尚且還算穩定, 即將邁出房門的那幾步卻匆匆忙忙,落在雲念眼裏儼然有慌亂的趨勢。

她再無心去管徐從霄, 慌忙跟上謝卿禮的腳步。

剛走出房門, 少年捂住胸口猛地吐出大口鮮血。

“師弟!”

身後的人連忙上前來到他身邊。

少年別過頭不斷咳嗽著,隨著他的動作嫣紅的血大股大股湧出, 便是掌心死死捂著也擋不住噴薄湧出的血。

雲念嚇得魂不守舍, 繞到他眼前拉下他遮蓋的手。

血漿濃稠粘膩, 拉出的血絲掛在他的掌心和唇間,少年本就蒼白的薄唇上染上嫣紅的血。

滾動的喉間溢出一聲破碎的喘息,他艱難地握住她地手:“我沒事, 別害怕。”

雲念回駁:“怎麽可能沒事啊!”

她擡手為他擦去唇角滴落的血,眉心緊蹙長睫無意識地顫抖。

謝卿禮又成了以往的模樣, 眉上和長睫覆上了森寒的薄霜,霜花順著蜿蜒向下爬到脖頸,延伸進衣領之間。

又是他脊骨中的那個東西在作祟。

雲念咬緊牙關,心底深處驀地騰起一股難言的躁怒。

屋內的人在此時也聽到動靜趕了出來。

“阿禮!”

扶潭真人大步上前便要去探他的脈搏。

謝卿禮不動聲色地靠向雲念,果然見少女下意識撐住他的身體。

溫香軟玉在懷中,她根本沒察覺到他那點小心思。

少年唇角弧度微微上揚,朝扶潭真人搖了搖頭:“沒事,只是有些累,讓師姐扶我回去休息便可。”

扶潭真人皺眉:“怎麽可能沒事,師父來為你療傷。”

謝卿禮又往後縮了縮躲開扶潭真人要來拉他的手:“真的沒事師父,我這是老毛病了,畢竟渡劫的體格,休息會兒便可以,我現在有些困,讓師姐陪我回去吧,師父和蘇師姐江師兄留在這裏照顧徐師兄。”

臉色虛弱的少年垂了垂頭,滿臉的疲憊掩蓋不住,頗為無力地往雲念肩上靠去。

他都虛成這樣了,雲念本就不清醒的大腦更加糊塗,急急忙忙攬住他:“師父,我陪師弟回去。”

“欸,真的不需要師父——”

“有勞師姐。”

扶潭真人一臉擔憂地望著一高一矮離去的身影。

江昭和蘇楹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詭異的沈默。

真就一個心眼多一個沒心眼唄。

雲念扶著謝卿禮回到流光榭,少年雖然是壓在她身上,實際上刻意收了力道,雲念托著也不算艱難。

剛帶著他回屋,他忽然別過頭吐出大口鮮血。

“師弟!”

少年一手撐墻,一手背著雲念擦去吐出的血。

在雲念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色變得很快,陰狠在眼底快速閃過。

“你怎麽樣,我為你療傷。”

他按住她的手:“沒事,我自己可以。”

身上的這東西又開始鬧了,他確實有些惱怒。

謝卿禮來到一旁的軟榻上盤腿坐下,又給雲念拉了個椅子放在他身邊擡手便能夠到的地方。

少年拍了拍木椅:“師姐坐,等我一會兒。”

接著面前出現了個木桌,零零散散放著些水果幹果,他還貼心地準備了降火的茶。

“你吃些東西,我馬上就好。”

他閉上眼運功,留下雲念一人面對眼前的吃食沈默。

【……他怎麽跟哄小孩一樣?】

雲念神情覆雜地坐下。

因為靈力的運轉,少年的衣袍微微煽動,垂下的兩縷烏發隨風飄散。

薄霜漸漸融化幻化為水珠掛在他臉上。

【他脊骨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啊?】

雲念不知道。

但謝卿禮頻繁受傷,雲念自然也看出來了些規律。

謝卿禮身上的寒霜和他冰冷的體溫不是那東西搞的,而是他自己強行壓制它帶來的後果。

只要他一虛弱,脊骨中的東西就會作祟,謝卿禮的經脈會自動反應與之對抗,雙方抗爭的後果就是他的經脈變成了如今這般寒涼郁結。

【他脊骨中的東西……是不是想控制他?】

這也是雲念的猜想。

能關乎整個修真界的存亡,決不是等閑的東西。

能把謝卿禮折磨成這般模樣,他甚至只能以自殘的方式去壓制它,這東西邪佞的很。

【我看謝卿禮好像也不知道這是啥……】

雲念垂下眼,順手取過桌上擱置的貢柑剝開。

她在腦海裏漫不經心回系統的話:“不,他知道。”

【……他知道怎麽不跟你說?】

雲念沈默了。

昨日少年抱著她時候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師姐,我有很多秘密無法告知你,你若是知道會陷入險境,如今的我也沒有勇氣告訴你。”

他是這麽說的。

雲念的目光落在眼前緊閉著眼的少年身上。

知道這東西的身份會讓她陷入險境,會是什麽呢?

【裴淩之前說自己看見了天命,男主說這東西是他父親在生死境得來的……】

生死境,可窺天命。

所以與天命有關。

所以她不能知道。

所以謝卿禮不敢告訴她,怕她因此被卷進去,怕天譴降臨在她身上。

【他不過就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若不是你來的話,他就是自己面對浮煞門,自己背負所謂的天命,唉……】

雲念麻木地塞著手中的貢柑,唇齒間滿是香甜,入口的後味又有些酸澀。

【所以你要去南泗城嗎,你大師兄都那般說了。】

南泗城與生死境有關系,他們會因此喪命。

謝卿禮說那兜帽人來自柴家,可卻親自滅了柴家,屠盡自己的家族,事情一定不僅僅因為柴家要去支援裴家這麽簡單。

而柴行知、雀翎,兩個從徐從霄口中吐出的名字,或許與那兜帽人有關系。

柴行知會是那兜帽人嗎?

系統也想不明白:【若那兜帽人真是柴行知,姑且就算他兩千年前就是渡劫了,可尚未飛升就算再牛掰最多活一千五百歲,他要真是柴行知早都化為一堆白骨了。】

雲念還沒說話,系統又急忙嘴剎:【不對啊,裴淩也沒死啊,他也沒飛升,甚至是三千年前的人!】

本來懶散靠在椅中的人忽然坐了起來。

對啊,還有裴淩這茬呢。

裴淩確實沒有飛升,若他留在下界,就算是渡劫也得天人五衰,為何還活著?

除非……

【他在一個時間靜止的地方。】

雲念上次見到裴淩之時,他的周圍是虛無的黑暗,那兩條鎖鏈為何能困住一個渡劫後期修士。

他還說自己遭到天譴困於此處。

雲念呢喃:“生死境。”

生死境據說獨立於修真界外,無人知曉它到底在哪裏。

生死境是離天神最近的地方,可以窺見天命。

生死境的時間是靜止的,在裏面感受不到一縷風、一滴雨。

“師姐?”

雲念忽然回過神來。

她這才警覺自己方才竟然因為驚愕出了聲。

他似乎療過傷了,冰霜被壓下去只餘細密的水珠。

雲念:“我在,方才在想些事情。”

“嗯。”謝卿禮烘幹身上的水珠,順手接過雲念手中的果皮扔在一旁的盤裏,“師姐在想生死境?”

果然糊弄不過去。

雲念糯糯應下:“是。”

謝卿禮神色未變:“父親和阿娘在當年去了生死境,我父親為護阿娘死在那裏,阿娘並未告知我生死境究竟在何處,因此我也不知。”

雲念道:“想必謝夫人是不想你去摻和這些事情,她想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他的聲音有些虛妄,“可是師姐,南泗城我一定要去的。”

他很堅定。

也很果斷。

這是雲念早就知道的答案。

她緊握的手忽然就松開了,好似松了口氣,眉目間的笑意如春水般蕩開。

“我知曉,我也會陪你去。”她將手中還剩一半的貢柑遞給他:“去去血氣,方才吐血了一定難受吧。”

瑩白的手上放著一半的貢柑,她剝的很幹凈。

“拿著吧,跟我矜持什麽呢。”

她拉過他的手。

貢柑入口便是清甜,她總喜歡吃這些甜膩的東西。

雲念拍拍手道:“說實話若不是沈敬和席玉邀請我們去琴溪山莊,我早就帶你去南泗城了,這組織跟南泗城有關,這些年失蹤那麽多劍修,最初也是發生在南泗城,包括裴淩前輩……”

少女忽然收了聲:“你是不是知道裴淩前輩在生死境啊?”

謝卿禮頷首:“最初不知曉,出了翠竹渡後猜出來的。”

若裴淩以人身還能活三千年,只能是在生死境。

雲念感慨:“以後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我們是夥伴,你不能再自己生抗了。”

他便也笑:“知曉了,我有師姐。”

清冽的聲線在耳邊有些滾燙,雲念的耳根一陣燥熱,欲蓋彌彰別過頭。

“我們過幾日啟程去南泗城,我的化神雷劫還未過,你的身子也還沒好,這幾日我需要渡劫,你便好好養傷……徐師兄那邊,我知曉你想盡快知道真相,但你的身子也很重要。”

“好,師姐。”

雲念徑直轉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走的匆忙,衣裙拖曳在地隨著走動漾出波紋。

身後好像有少年隱約的笑聲,雲念逃也似地出了門。

臉頰有些燥熱,往日最為正經的“師姐”二字也有些難以啟齒。

明明以往他也這般喊她,可如今再從他的嘴中聽到這兩個字,少年壓低的聲線,拉成的尾音,溫柔又繾綣的眼神讓她羞於面對。

比之以往,他現在似乎有些強勢,與她的距離拉近許多。

雲念拍了拍微紅的臉。

【你小師叔也來了,去找他吧,若論陣法這世間沒有人比你小師叔更強。】

對,若論陣法無人比得過溫觀塵。

所以這琴溪山莊的天罡萬古陣,以及望月臺下面那萬州過到底是怎麽回事,還得溫觀塵去看能不能發現別的線索。

她步履匆匆趕路之時,一人迎面走來。

穿著一身錦服,烏發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目不算太過出眾但勝在周身的氣質溫潤。

【他今天穿的是紫緞錦——】

“值我們踏雪峰幾月的開銷”

系統還沒說完,雲念面無表情開問。

系統:【……起碼五年。】

雲念:“……”

拳頭硬。了。

可惡,她才是真正的牛馬。

沈之硯來到了她身前,他昏迷了許多天,眼窩下面有些烏青,周身的頹靡明顯,縱使身上穿的再過光鮮亮麗也遮蓋不住從肺腑間蔓延出來的頹喪。

雲念見到他也有些難以言語。

畢竟沈之硯能昏迷這麽多天,其中也有她的功勞,她那一摔足以讓他十天半月站不起身。

“雲姑娘。”

“殿下。”

“雲姑娘怎麽不看我?”

雲念:“……殿下,當初摔你的事情我不後悔,要殺席玉我也不悔,他做錯了事情那是他應該的結局,你糊塗我也應該打醒你。”

這次是毫不避諱的直視。

兩人對望許久,沈之硯忽然便笑了。

他彎了彎眼,這倒是出乎雲念的意料,她以為沈之硯會生她的氣。

他嘆了口氣,風流倜儻地搖著手中的折扇:“我知曉當時自己糊塗了,你做的對,是我的錯。”

“……殿下明理。”

“不過雲姑娘,你那一摔是真的讓我躺了十天。”

雲念尬笑:“……哈哈,那真是不好意思。”

沈之硯也沒計較的意思,兩人之間的矛盾煙消雲散。

“雲姑娘也是要去望月臺吧,我剛從那邊回來。”

“是。”

他又沒說話了。

雲念也不知道該說啥。

沈之硯今日並未帶隨從,自得知他的身份後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獨自相處。

雲念有些尷尬,正要找借口離開之時。

“雲姑娘。”

一片詭異的寂靜中他開了口。

雲念下意識仰頭:“嗯?”

沈之硯道:“抱歉。”

雲念知道他在抱歉什麽。

她無所謂擺擺手:“殿下也不必這般,你當時存了利用我們的心,可那玉鐲也是我故意露給你看的。”

當初雲念第一次進入記憶之時帶著謝卿禮去找沈之硯,故意露出手腕的玉鐲想要刺激沈之硯借此得到些消息。

沈之硯也知曉他們的目的,順著臺階下將皇後與傀儡師可能認識的消息傳給他們,是存了利用他們去查這件事的目的。

雲念也是後來才反應過來的。

她道:“金丹修士幾乎都死了,其餘的修士被蛇毒麻痹,又被吸食了些精血,這些時間陸續有宗門來找皇族討要說法,想必殿下也很頭疼,過去的事情便過去吧。”

身旁的人很久沒說話。

久到雲念那股尷尬勁又上頭之時,他低低道:“雲姑娘,我還挺羨慕謝公子的。”

“……什麽?”

沈之硯仰頭長嘆:“謝公子雖然身世淒慘,可有踏雪峰真心相護,你們都願意為了他以身犯險,即使他修殺戮道也並未放棄,他身邊有真正愛他的人。”

他垂首望著只到他脖頸處的人,唇角的笑意依舊柔和。

“可我沒有了。”

待雲念回過神來,他已經走遠了。

系統訥訥:【這……沈之硯其實也挺可憐的。】

可憐嗎?

雲念也覺得。

雖然貴為太子,如今沈敬去世,他便是人族的王,權力和錢財都有了,可也只有這些了。

人們尊他敬他,唯獨沒人愛他。

終歸世事難料。

雲念只餘一聲惋惜,收回眼趕往望月臺。

當時望月臺被雲念一劍劈塌,望月臺下面的那間石室又在蘇楹救謝卿禮之時被炸掉,這裏如今只餘一片廢墟,地面上的蛇血混著人血還沒清理幹凈。

身穿藍色袍服的人捂著鼻子皺眉,烏發半挽半束,眉目清俊柔和。

溫觀塵清淡的語氣中難得露出些嫌棄:“真臟。”

扶潭真人抽了抽眼角,“怕損壞些旁的痕跡便沒清理,只等著你來呢,你先忍忍吧。”

溫觀塵放下手,餘光瞥見一旁走來的雲念。

只一眼,他微微挑了挑眉:“呦,幾日不見瘦了這般多,江昭那小子不給你吃飯啊。”

雲念忍住想要頂嘴的心,扯出笑意道:“弟子被這天罡萬古陣嚇得不敢吃飯,就等著小師叔來替我報仇了。”

她指了指望月臺後面的後山:“天罡萬古陣的陣眼就在後山祠觀,而這裏……”

雲念又指向地面:“這下面有個萬州過,當時那戴兜帽的就是從這下面逃走的。”

溫觀塵長睫微斂垂首看了一眼地面,嗤笑了聲後道:“天罡萬古陣你察覺不出來,萬州過你也察覺不出來,我不是教過你這種傳送陣法是如何布下嗎,這五年你都學了些啥?”

傳送陣發實際上就是劈開了另一道空間,換言之,他們所在的地方有兩個空間,另一個空間無形無色,但確實存在。

只要陣法打開,另一個空間便會顯露,便可以到達千裏之外。

雲念嘟嘟囔囔:“我當時也感覺不對勁,但也察覺不出靈力波動,就沒多註意……”

當時她和謝卿禮帶著皇後以及徐從霄進到望月臺下方那間石室之時,雲念確實察覺出不太對勁的地方,好像進入了深淵一般,後背忍不住發寒。

但彼時謝卿禮也沒查出什麽,她便也只能安下心。

溫觀塵聽著倒是氣笑了:“那你還真厲害。”

雲念往扶潭真人身後縮了縮。

扶潭真人問:“可能看出些什麽?”

溫觀塵道:“萬州過需要用無妄盤,從霄成了如今模樣應該有這方面原因,看這陣法破碎後的痕跡……他當時應該是重傷,沒來得及用無妄盤便強行撕開了陣法,如今應該是死了的……”

扶潭真人反駁:“可他是渡劫。”

溫觀塵神色未變:“渡劫又怎樣,不用無妄盤強行撕開陣法,還得擺脫雷陣束縛,他便是裴淩也得死在這裏。”

雲念探出頭:“師叔確定他死了?”

溫觀塵頷首:“看這陣法的損傷程度十之八九,當然也不排除他有什麽邪術可以在短時間內恢覆。”

說到這裏他又話鋒一轉:“不過他就算恢覆,也定然打不過你那小師弟的,在修行一術上興許成了個廢人。”

雲念的心卻怎麽也松不下來。

總覺得不會這般簡單,能帶領一個門派滅了三大家族的人,將整個修真界玩的團團轉,怎麽可能這般輕松便輸了?

溫觀塵:“後山的天罡萬古陣我看了,起碼布下了十年,也就是說從十年前他們便計劃好了會將謝卿禮引來這裏,用這陣法困住他。”

雲念:“可有關天罡萬古陣的記載不是早被裴淩燒幹凈了嗎?”

溫觀塵反問:“任何東西只要存在便不可能完全抹去它的痕跡,你怎知哪一本古書中不會留下呢?”

他話鋒一轉又道:“天罡萬古陣可以壓制劍修手中的劍,而據我所知,柴家的防禦陣法名喚萬相陣,可以壓制刀修手中的刀。”

溫觀塵話中的含義他們都聽了個明白。

“師叔的意思是……萬相陣可能是……模仿著天罡萬古陣布下的?”

一個可以壓制劍修手中的劍,一個可以壓制刀修手中的刀。

“你還不算太笨,還有得救。”

溫觀塵點了下她的額頭,衣袖拂起帶來一股冷香。

雲念吸了幾口忍不住問:“師叔,我以前就想問你到底熏的什麽香啊這麽好聞?我也買一些。”

怎麽他們一個兩個男人身上都這麽香。

溫觀塵白了她一眼。

扶潭真人沒眼看:“這種事情以後再說,先看陣法。”

他問溫觀塵:“你確定這屬實?我並未聽說過柴家的陣法。”

溫觀塵頷首:“我鉆研陣法這麽多年,這世間便沒有我不認識的陣法,當年柴家布下萬相陣時我偷摸去研究過,確實可以壓制刀修手中的刀,尤其開了靈智的。”

“刀劍雖分兩派,但數千年前也屬於同一宗,繼裴淩後才分出的。”溫觀塵說:“因此萬相陣對我的本命劍也有些壓迫作用,我便換了柄刀試試,但那刀完全不能動彈。”

雲念有些不明白:“可柴家習刀啊,為何會布下專克刀修的陣——不,不對。”

扶潭真人也反應過來了。

溫觀塵挑眉望著兩人。

雲念呢喃:“柴家滅門會不會便是因為這萬相陣?這也是那人布下的陣法,包括當年的裴家,三天內滅門……會不會有天罡萬古陣的原因呢?”

一陣風吹來,帶來一股血腥味。

溫觀塵連忙捏住鼻子:“所以你們現在要去查柴家啊,萬相陣是柴家第三任家主柴行知布下的,想必他知道天罡萬古陣,仿著天罡萬古陣來的,說不定那柴行知便是那戴兜帽的。”

雲念:“可他怎麽可能活兩千多歲呢?只有生死境的時間才是靜止的……”

溫觀塵問:“你怎知他沒去過生死境?”

一語驚醒夢中人。

雲念倏爾擡頭。

對啊,她怎麽知道那人去沒去過生死境?

倘若他那兩千年一直待在生死境,直到前些年才出來的,那他為何能活到現在便有了解釋啊!

雲念眸光一亮,雙手拽下溫觀塵捂鼻的手緊握搖晃:“感謝師叔!等我從南泗城回來就勤勤懇懇當小白鼠給師叔試煉陣法!”

溫觀塵使勁甩她:“別拉我的手,這裏好難聞,我的鼻子!”

知道溫觀塵這人龜毛潔癖的很,雲念連忙松手笑呵呵看溫觀塵,再次鞠躬行大禮:“多謝師叔點醒我們!我們過幾日便去南泗城查柴行知和那千年龜妖。”

“師父我先回去了!我去準備渡化神的雷劫,這幾日準備好我們便準備去南泗城了!”

她提著衣裙便要轉身離去,如今溫觀塵的一句話算是點醒了她,她可以先從柴行知和生死境下手。

扶潭真人連忙拽住她:“你還真準備去南泗城?那裏還不知道到底有什麽,要去也是師父去,你們不許去。”

雲念按住他的手,在扶潭真人怔楞的目光中,她忽然撲上前抱住了他。

她抱的很緊,貼著扶潭真人的胸膛細聲道:“師父,這是我們必須去面對的事情,你還有大師兄要照顧,他苦了十五年才回到家。”

扶潭真人沒說話。

她仰起頭笑嘻嘻:“孩子翅膀硬了就放手讓他們去飛吧,師弟可是渡劫呢,我們肯定沒事的。”

雲念趁著扶潭楞神的功夫,出手頗快拽了拽他的胡子。

趕在扶潭真人震怒前她撒腿就跑:“師父,你的胡子先別亂修,你自己弄不好,等我回來幫你修!”

扶潭真人吹胡子瞪眼,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他氣沖沖道:“你不是喜歡抓她去試煉陣法嗎,不如給你了,我不要了。”

溫觀塵連連推拒:“你可別了,我不喜歡收徒,有蘇楹一個就行,而且看目前的模樣,你要是把這丫頭給我了,那謝小子你也留不住了。”

扶潭真人臉一紅:“那不行,我一個大乘有個渡劫的徒弟,這我能吹一輩子,誰要給你啊。”

兩人說歸說鬧歸鬧,可目光真望向遠處離開的人後,神情是不約而同的沈重,方才的輕松好似沒存在過一般。

溫觀塵的面上也褪去了輕松,脫塵的眉目間盡是凝重:“你真放心讓他們去啊,南泗城許多年前因為那場疫病已經成了座死城,如今只剩下那玄龜一只妖,從霄這般謹慎的人都能栽在其中,這些孩子剛出江湖。”

“何況還有生死境,就憑這幾個毛頭小子,真進了生死境可不一定活著出來,而且那浮煞門……如今咱們是一點線索都沒。”

召齊各大宗門用盡了手頭能用的人,可依舊什麽線索都尋不到,好似這個門派是憑空捏造出來的。

雲念的身影已經跑出很遠。

扶潭收回眼,回身望向身後已成廢墟的望月臺。

地面的蛇血已經幹涸,四周的墻壁倒塌,寸寸塌陷的土地昭示著之前的戰況有多麽激烈。

“我信他們。”他又重覆了句:“我相信他們可以平安回來。”

扶潭真人喃喃道:“師弟,或許這些孩子便是唯一能救世的人了。”

溫觀塵輕嘆:“你我也該退居後方了,放手讓年輕人去闖。”

扶潭真人沒再說話,並肩佇立目送雲念越走越遠。

***

謝卿禮換上了身新的白衫,烏發用玉冠束起,將那塊龍扣戴在腰間。

穿過竹林,假山,來到一間密室。

修長的手在墻壁上摸索著,如願到了一方突起。

緊閉的石門被打開,寒意迎面撲來,四周盡是堅冰。

他走進來,正中間的冰棺中安靜躺著一人。

他也不說話就站在一旁看。

棺中的女子穿著一身紅衣,滿頭青絲僅用幾根玉簪挽著,面上畫著精致又不失大雅的妝容,如果不看她的肌膚上密密麻麻的裂縫,她閉眼的模樣好似睡著了一般。

謝卿禮從乾坤袋中取出方斜長的木盒。

打開木盒,一根金簪熠熠生輝,簪柄雕刻著映月花的模樣。

他俯身小心將金簪簪進棺中人的發髻中。

那根金簪與女子滿頭的玉簪形成鮮明的對比,實在有些太過格格不入。

謝卿禮興許也看出來了,低頭輕笑了下。

“阿娘說您戴著一定好看,可我怎麽覺得不如玉簪好看呢?”

他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拔下那根金簪。

謝卿禮靠著冰棺坐下,一向潔癖的少年席地而坐,冰室的寒意冷的徹骨,他的鼻息間呼出的氣息都帶了些霜花。

“阿娘在世時總與我說您,您與阿娘關系很好,當年您去世後,聽說阿娘哭到昏厥,與父親的婚期也推遲了許久。”

“這金簪是阿娘準備送您的禮物,可您去世太早,沈敬說您被葬進了皇陵,這金簪便一直沒送出去。”

“當年謝家蒙難,老管家替我擋刀去世,舅舅和舅母以及外祖父外祖母死守謝家戰死,阿娘帶著我逃了出來,可也沒逃多久,她說讓我頭也不回地跑,沈敬會來接我,可沈敬沒有來。”

少年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說話。

許久後,一聲嘆息落下。

“小姨,我曾經怨過您,阿娘那麽信任你的夫君,為何謝家蒙難他沒有來,我明明知道不該怨您的,但我那時候沒辦法了,心裏的怨恨急需一個宣洩口。”

“我逃出來後聽說了沈敬在抓修士,我查到了當年的真相,我還是放不下您,十四歲生辰那天,我獨自闖了皇宮,沈敬險些死在我手上,可皇宮修士太多,那時我只是個化神後期,我沒能帶走您,您怨我嗎?”

沒有人回應他。

安靜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您應當不會怨我,阿娘說您人很好,若您在世一定會疼我。”他將頭靠在冰棺側面,仰頭望著頭頂上方厚重的冰面,“可以往我總是在厭惡我自己。”

“我討厭自己,為何我是裴歸舟的孩子,為何阿娘要為了救我將那東西隨著父親的修為渡到我體內,為何裴家、謝家、柴家三家因為我而死?”

“我逃出來後在妖域待了五年,那裏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是只妖便想吃了我,我也只有殺了他們,殺戮道登峰造極之時,人性也逐漸被蠶食,我曾以為我會成為一個怪物,我以為自己接受了這個結局。”

“可是小姨。”他的聲音逐漸壓低,“我害怕了,我不想變成那樣。”

謝卿禮垂下頭:“我後悔修殺戮道了,我不想失去人性,我不想認不出來他們,我不想滅世,我害怕變成那樣,師姐會討厭我的,師父也會不喜歡我的。”

“小姨您說,我會變成那樣嗎?”

這次依舊沒人回答。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平穩的心跳。

他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也不知過去了幾個時辰。

有些太冷了,他的臉上凝結了霜花,寒意冰凍肺腑。

謝卿禮扶著冰棺站起身,坐了許久,一朝站起身還有些緩不過來。

“我忘了,沒有人會跟我說話,只剩我自己了。”

謝卿禮撐著冰棺的手緊了又松,最後看了一眼冰棺中的人,唇角牽出勉強的笑。

少年道:“小姨,我有了新的家人,這次我會拼盡全力去留住他們,我不會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他走出來之時天已經黑透,謝卿禮穿過假山來到竹林,幽深的林間寂靜,小路黑不見影,月光有些暗淡,四周幾乎不能視物。

他也不點燈,獨自走在黑暗之中。

熟悉的腳步聲自對路傳來。

謝卿禮停了下來,遠處的光影模糊,不亮的燈卻好似能驅散所有黑暗,在虛空中漂浮著靠近他。

那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溫暖。

直到近在眼前。

從竹林那端走出來的少女提著燈,瞧見他後彎眼笑的明媚又盎然。

她挑了挑眉:“小公子,怕黑嗎,我是來賣燈的,骨折價優惠給你,一盞燈只需要一顆靈石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快來搶購吧!”

她穿著一身青衣,幾乎與身後的竹林融為一體。

可是好奇怪,他只看得見她。

只有她。

她比世間一切事物都要美好。

他負手而立,也學著她笑:“可是只有一盞燈,姑娘賣給我的話,你要怎麽回去呢?”

“嗯……”

小姑娘眉心微蹙,撇嘴裝作思考的模樣。

謝卿禮也不說話,只站在不遠的地方笑著看她。

直到身後又傳來了兩束光亮。

小姑娘在此刻閃開,頗為驕傲地指著身後:“被耍了吧嘻嘻,我們有三個人呢!”

青年和藍衣女子也提著兩盞燈走出。

蘇楹來到身前戳了戳雲念的額頭,頗為無奈笑道:“你跑的那麽快,就是來忽悠謝師弟的靈石啊。”

謝卿禮看向了那青年。

青年別過頭,側臉瞧著有些微紅,尷尬解釋道:“我可不是來接你的,是師妹說想吃火鍋,竹林深處有個亭子,我們買了食材順道來這裏找你。”

雲念叉腰:“你說假話,明明是你要來竹林吃的!”

“你放屁,我只是說竹林有個亭子,我沒說要來這裏吃。”

“你說了!我兩只耳朵都聽到了!”

兩人又開始你一嘴我一嘴吵著。

寂靜的林中少女和青年的聲音此起彼伏。

蘇楹習慣了他們時不時的爭吵,聞言也只是搖頭。

她走上前將手中的燈遞給他:“夜路太黑,縱使是修士也要點個燈,不怕黑嗎?”

謝卿禮接過燈,目光輕柔落在遠處的少女身上。

他垂下頭,唇角的弧度越來越深。

“嗯,不怕了。”

以後都不會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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