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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琴溪山莊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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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琴溪山莊二十三

劍鋒凜然呼呼作響, 聲勢駭人,又是一劍劈向少年的肩膀。

鮮血順著刀口湧出暈染在白衣之上,白與紅的對比刺目, 謝卿禮側首看了眼肩上的傷,神情平淡毫無反應,仿佛渾身是傷的不是自己一般。

面前戴著兜帽的人腳下滴著鮮血, 緊緊捂著腹部, 血水從指縫中溢出慢慢擴散, 面具下的薄唇泛白。

他受了傷,卻比少年的傷要輕。

比起他,謝卿禮面色蒼白如紙,大量失血令他元氣大傷, 過度使用殺戮道帶來的後果嚴重, 少年的眉和長睫上凝滿了冰霜,整個人像是從漫天大雪中走來披了滿身霜花。

他的白衣遍布刀口, 每一道傷都深可見骨,傷口處還往外冒著詭異的黑霧。

戴著兜帽的人勾了勾唇:“這麽多年不見了, 你還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以往的你可是被我踩在腳下都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天賦果然是隨了你那天下第一的爹, 隨便修煉修煉都能比上旁人幾百年才能達到的境界。”

謝卿禮面無表情:“你也是一點沒變, 還是這麽不要臉, 除了下毒還會幹什麽?”

黑霧不斷從他的傷口中擴散出來,任憑他如何用靈力堵塞都無用,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血水流出染紅了他的白衣, 粘膩的血漿貼在身上,刺鼻的血腥味讓他惡心。

“我不該跟你廢話的, 你真的很礙眼。”

少年提劍迎上前去,又與兜帽人打在一起。

在兩位劍道大能的威壓震懾下,周圍的石壁上已經爬滿裂紋,整間石室不斷搖晃震動著,只要再有最後一擊這裏便會倒塌將兩人掩埋。

“謝卿禮,你這麽急著殺我是為了去救那小姑娘?唔,雲念,是叫這個名字吧,名字還挺好聽。”

“閉嘴!”少年的音量忽然加大,“你算什麽東西敢提我師姐的名字!”

兜帽人還是不依不饒地挑釁:“提起她你就這麽生氣啊,看來是真的喜歡,你喜歡她嗎,我瞧著她也挺護你的,原來你們是這層關系啊……”

他的尾音拉長意味深遠,謝卿禮這般了解他的人立刻便明白了他在打什麽主意。

少年的眼霎時間暗紅,陰冷著聲音道:“你敢動她一根頭發,我今日必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捏碎你的神魂。”

兩人在偌大的石室內打鬥,彼此下了死手。

唯一的區別便是少年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命門是否暴露,鐵了心要盡快殺掉眼前的人。

“你和你爹你娘一樣,本來我的計劃不會這般順利的,但你爹你娘,包括你,你們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太多軟肋。”

“閉嘴!”

“你爹當年為了護懷著孕的你娘死在生死境,天下第一劍修便這般隕落,至今屍骨都尋不回來。”

“滾!不準提他!”

“你娘懷著你中了我的毒,為了生下你,她將毒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用半顆金丹保你平安出生,至此修為停留在化神再未前進一步,最後死在我手中,她死之前渾身的骨頭都碎了,也不肯說出你的一絲下落,讓我找了你一月呢。”

少年的眼睛越來越紅:“你該死!”

“嘖,這麽生氣啊。”兜帽人輕佻道:“你爹死之前把渾身的修為都渡給你娘,你娘又渡給了當時只是個胎兒的你,否則你以為你為何能十年修至渡劫,你的成功踩在你爹娘的屍身上,他們都是為你而死。”

少年喘著氣,命門越露越多,打法已經隱隱失控。

“柴家、裴家、謝家,三大家族因你而滅門,一萬三千條人命,其中不乏新出生的嬰孩、剛成親的新婚夫婦、初初為人父母的夫妻,你怎麽走在哪裏都有人死呢?真是個災星啊。”

“我讓你閉嘴!”

謝卿禮飛身上前,劍意凝結成卷紋纏繞在碎荊劍身上。

他身上的殺意越來越濃。

兜帽人橫劍擋之,笑意越發深厚:“謝卿禮,你猜雲念今日會死嗎?”

少年的劍一頓。

來者借機直接捅穿了他的腰腹,擰著劍將血窟窿越攪越大,愉悅又欣賞地看著他的血淅淅瀝瀝落下。

“席玉應當已經要布陣了,我知道他舍不得沈之硯,但在沈之硯和程念清中,他一定會選程念清,因此雲念今日必死。”

少年的呼吸顫抖,瞳仁微微收縮。

“謝卿禮,你可知我們為何會查到雲念身上,因為你布下的那通往翠竹渡的陣法,讓她進了翠竹渡,遇見了裴淩,覺醒了劍心,拿到了聽霜劍,與你一起在仙門揚名。”

“沈敬一查,便發現了她與程念清的魂印相契,自然便選擇了她啊……”他說,“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你讓她意外進了翠竹渡,否則沈敬和席玉根本不會註意她。”

“你就是個災星,對你好的人都會死,你留不住他們,你只會給他們帶來災禍。”

災星。

你就是個災星。

謝卿禮看不清眼前的人,他赤紅的劍在他的腰腹中旋轉,絞碎了他的內臟帶出殷紅潺潺的鮮血。

不知是失血太多還是中毒過深,他的眼前一片血紅,脊骨中的東西在作祟,叫囂著想要沖破他的束縛控制住他,成為這具身體的主人。

他想要調動經脈逆行去壓制住它。

他渾身都冷,又疼又冷。

那些冷意中夾雜著些莫名的恐慌。

因為他留下的通往翠竹渡的陣法,雲念意外闖入了翠竹渡,遇見了裴淩,覺醒了劍心,與他一起揚名。

他明明沒有想拉她入這趟渾水的,他從始至終只打算以自己為引。

可為何讓她被沈敬和席玉盯上了?

她今日的遭遇都是因為他。

是因為他。

眼前戴著兜帽的人在獰笑,他的臉逐漸模糊,虛化,破碎。

隨後又重建,清晰,變成了另一張臉。

她穿著一身青衫,白嫩的臉上是清麗的五官,明眸皓齒,以往總是笑盈盈望著他的雙眼淌滿了淚水。

她的身上都是血,柳眉緊緊擰起。

哭著喊他。

“師弟,我好疼。”

“師姐……”

他的眼淚也跟著落下,心疼到無法呼吸,喉嚨堵著什麽東西,吸氣間都是刺骨的痛意。

“師弟,都怪你……我討厭死你了……”

她委屈又疼痛,眼中帶了恨意。

怨懟、痛恨、後悔。

“別這樣看我……不要這樣看我……師姐,師姐……”

他跌跌撞撞想要上前去抱她,想要留住她,想要求她能不能不要這樣看他。

可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長劍,她忽然厲聲道:“是你害我變成這樣,我殺了你!”

她哭著重重刺進他的心口,只消再往左一點便能刺穿他的心窩。

謝卿禮似是沒有痛覺,他迎著她的劍上前。

“師姐,你疼嗎,你疼嗎師姐……對不起,對不起……”

他落著淚,喘著氣顫抖著身體,張開雙臂想要擁她入懷,劍身越來越深入,直到刺穿了他的胸腔,露出來的劍尖往下滴著血。

一身黑色兜帽的人笑著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握劍的手越發深入,壓著嗓子還在說:“你是個災星,我好後悔認識了你……你怎麽不去死?”

少年已經失了神智,越走越近,唇瓣顫抖著:“那你殺了我好不好,你別哭,你別哭師姐……”

兜帽人垂下的左手翻起,掌心醞釀出磅礴的靈力,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便會直接廢了他的經脈。

他的眼底笑意濃厚,仿佛看到少年狼狽的模樣後是件多麽值得開心的事情。

再往前一步。

再走一步,謝卿禮。

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他笑的臉上的面具都在顫抖,十年的尋找就為了今日,他如何能不開心?

輸的人永遠都會是謝卿禮。

而他,會是永遠的贏家。

少年無知無覺來到了他的身前,兜帽人舉起了手。

最後一步……

謝卿禮擡起了腳,兜帽下的唇瓣在翕動抖著。

最後……

轟——

有什麽東西在身邊炸開,頭頂的巨石轟然朝他砸下,一抹藍影飛速閃過,拽著眼前已然入魔的少年迅速後退。

赤紅的長劍自少年胸腔內穿出,冰涼的鮮血迸濺在他的臉上。

滿屋的巨石在此刻落下,將他轟然掩埋。

“不——”

他怒吼著想要追出去,整間石室徹底倒塌,而身穿藍衣的女子抱著那白衣少年在最後一刻沖出了石室。

只餘他被砸在數不清的巨石下。

蘇楹扛著謝卿禮跑著,在石室坍塌的前一刻沖了出來。

她聽到了身後不甘的怒吼,也不認為這倒下的巨石能困住他多久。

她停下腳步,染著斑駁血跡的手在虛空中靈活畫著什麽。

“萬斤頂,現!”

她一連打了幾個陣法,靈力消耗太快,確保能困住那人起碼一炷香後扛著謝卿禮逃也似的離開。

少年似乎陷入了夢魘,眼角都是淚水,低聲喃喃著什麽。

蘇楹湊近才聽出他在喊什麽。

“師姐,別哭……別哭……”

蘇楹當然知道他喊得是誰。

她忍住劇烈疼痛的心口,費力支撐著少年高大的身形,帶著他沿著地道死命跑著。

“謝師弟,雲師妹不在這裏,你快清醒過來我們去救她!”

謝卿禮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周身濃重的血氣已經掩蓋住了他身上的竹香。

蘇楹滿臉淚水,巨大的恐慌已經讓她無法保持鎮定:“謝師弟,我真的需要你,阿昭重傷瀕死,雲師妹不知所蹤,你醒醒,你幫幫我好嗎。”

“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雲師妹在等你!你說過會保護她的!”

少年喊著:“師姐……別不要我……”

蘇楹有些崩潰:“她怎麽可能會不要你!她那麽喜歡你,她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你知道嗎!”

“雲念不會不要你,無論你在哪裏,她都會找到你,她怎麽可能會不要你!”

像是直擊靈魂。

“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謝卿禮的耳畔又回響起了她的話。

手腕上的紅繩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微光,沿著他的經脈湧入他的識海,遇到那些作祟的東西後小心地清理著那些東西。

謝卿禮長睫微顫。

眼前滿身是血的女子在一瞬間化為一縷飛煙。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臉。

她的眼眸彎起如同月牙,眸光亮如繁星,頂著刺眼的光將一根紅繩系在他的手腕上。

“謝師弟,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她說話時候像個傲嬌的小貓,下頜微揚特別可愛。

隨後畫面又一轉,昏暗幽深的地道內,他靠在她的頸窩,她攬著他的肩。

她說:“因為我們對彼此很重要,所以我們為彼此付出一切是值得的,我永遠不會後悔。”

她說過她不會後悔。

她也說過不會不要他。

她不會因為意外被卷入這趟渾水而厭惡憎恨他。

因為他對她很重要。

是那人在騙他。

雲念不可能恨他。

蘇楹的心口越來越疼,呼氣多吸氣少,地道中除了兩人紊亂的腳步聲,只剩下她淩亂粗重的喘息。

靈力在救江昭和謝卿禮時已經用完,她身子骨太弱,扛著謝卿禮這麽高大的少年郎越來越吃力。

一炷香已經快到了,她的陣法困不住那人的。

蘇楹咬牙,將謝卿禮滑下的頭往肩上推了推,正要帶著他繼續逃跑之時——

殺意自身後逼近,渾身的汗毛倒立,全身每一處感官拉響警報。

她下意識壓著謝卿禮滾到在地,飛來的長劍越過兩人直接釘在身前。

只差一點便能將兩人攔腰砍斷。

蘇楹掙紮著起身。

清脆的腳步聲像是踩在心尖,越來越近,地道深處走出來一人,身影被兩側的照明珠拉的很長。

兜帽很長裹住了他全身,只能瞧見挺拔寬廣的身形像堵墻一般壓下。

“一個病秧子,竟然三番兩次耍我,我沒有去追你和那小子已經是放你一馬了,你竟然還不識相偏要來送死,踏雪峰怎麽凈出一些不識趣的東西。”

蘇楹站不起來,捂著心口將纖細的身形擋在倒地的少年身上。

來者停下了腳步,垂首望著兩人:

“徐從霄當年也是這般,不自量力想要去救別人,可不照樣被我碾碎了識海成了個廢人?”

蘇楹瞳仁顫抖:“……什麽?你見過徐師兄?”

來人不想與她多說,聞言“嘖”了一聲。

“你們踏雪峰弟子一個兩個都不惜命,偏要找死,那我也只能送你們一程了。”他舉起劍,劍尖直逼蘇楹命門,“我先送你下去等你那好情郎和好師妹。”

赤紅的劍朝著他們逼近,蘇楹掙紮著趴在謝卿禮身上要替他擋下這一劍。

人之將死,滿腦子卻都是江昭那小子。

一個能言善辯總喜歡跟雲念鬥嘴的人,在向她表白心意之時磕磕絆絆連一句話都說不出,還未等到她答應便將玉戒戴在了她的手上。

他梗著脖子紅著臉:“我……我會用命去保護你的,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可她還沒嫁給他,他們的婚期明明在後年春天。

他們最後的一面,他讓她救下師弟師妹。

她什麽都沒做到。

也沒去救下他。

“阿昭,對不起……”

她閉眼等待著疼痛到來。

可什麽都沒有。

疼痛沒有,殺招沒有。

周圍很安靜。

蘇楹抖著長睫睜開眼,被她護在身下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

不是血紅的眼,也不是滿臉淚水陷入夢魘的模樣。

他的神情很平淡,漆黑的眼裏沒有一絲波瀾。

他握著蘇楹的雙臂將她扶起來,動作很輕。

“蘇師姐,辛苦了。”

少年的聲線很平。

蘇楹轉過頭,這才發現……

強大的靈力防護罩聚在兩人頭頂,赤紅的劍被牢牢攔在外面。

而那戴著兜帽的人看起來比她還驚愕。

他搖著頭:“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沒有過雷劫,為何會從渡劫前期一躍成為渡劫中期!你的雷劫呢!”

謝卿禮站起身,身上的刀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了呢,不過……你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話音落下,在蘇楹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已經一閃而過與來者打在一起。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纏鬥著,謝卿禮刻意壓著那人遠離蘇楹。

蘇楹坐在地上,瞧見謝卿禮狠狠捅了那人一劍,炸起的靈力將頭頂上方的地道崩壞,塵土混著碎石落下,上面已經被砸出一方大洞。

日光自洞口照進來,謝卿禮拽著那人的脖頸帶著他離開了地道。

蘇楹知曉他是怕兩人打鬥過程中會崩壞地道,雲念還不知道在哪裏,他擔心雲念被埋。

這裏限制他出手,於是他帶著那人離開了地道。

蘇楹松了口氣,茫然望著從頭頂上方透來的光。

昨日夜裏下了一場雨,雨後天晴當真是這個道理,此時已經傍晚,天邊掛著的殘陽染紅半邊天,霞紅的雲後是尚未落下的圓日。

她聽到激烈的打鬥聲。

那人說謝卿禮如今是渡劫中期。

而謝卿禮不會讓雲念死的。

蘇楹忽然便松了力,渾身疲憊躺在地上。

拇指上的玉戒在落日的映襯下透著微黃。

“阿昭,師弟師妹們不會死了。”

她撐起身,用最後一絲靈力翻身從洞口出了地道。

她沒有去管身後打的火熱的兩人,而是飛奔著朝來時的路跑去。

“阿昭,阿昭,等等我……”

***

粗壯的蛇在地面爬行,花紋各異斑駁刺眼,“嘶嘶”聲此起彼伏回響。

地面上摞滿了並排放置的人。

他們皆閉著眼,唇色烏紫,脖頸上兩個並排的血窟窿。

皇帝站在高臺上,身後的內侍婢女們皆垂著頭不敢看他一眼。

他的眼皮微斂,冷漠又淡然地看著下方已經成了蛇窩的空地。

遠處打鬥的動靜實在是大,大到他距離這麽遠也能感受到隱約的震感。

皇帝只看了一眼便懶散收回眼,他仰頭望著遠處的天邊,光線越來越暗,圓日隱匿在群山之後只露出一頂。

馬上要日落了。

他冷聲道:“準備開天罡萬古陣。”

“是。”

一人應下轉身離開。

他看了會兒落日,似乎想到了什麽事情,原先冷淡的臉上柔情似水,上挑的眼尾彎起,冷硬的五官也好似柔化了些。

他放輕聲音:“備好衣物和吃食,阿清要回來了。”

“是。”

身後的人齊刷刷行禮。

皇帝呢喃:“阿清啊……”

***

徐從霄將肩上扛著的人扔在地面之上。

緊隨其來的席玉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下:“你輕點,那具身體一會兒要給阿清用!”

徐從霄毫無反應,目光落在地面卻沒有焦點,也不知究竟是在看什麽。

席玉將手上撈著的皇後和沈之硯小心放下。

皇後並未閉眼,雖然母蠱在吸收她的神魂,但她不如雲念嚴重,尚未到昏迷的地步。

她只是不能動。

席玉小心拂開她的碎發,對上她灰蒙蒙的雙眼。

他縮了縮手,有些不敢碰她。

“阿清,你別生氣。”

皇後臉上並沒有笑意,但長得溫婉的人,就算冷著臉也難以讓人畏懼。

她直勾勾看著席玉,目光疏離毫無溫度。

席玉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下意識別過頭道:“我知道你不願意,但阿清,當年你救下我,我發過誓會用命護你,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二次,我會瘋——”

“你不已經瘋了嗎?”

皇後輕飄飄打斷他的話。

席玉:“……阿清?”

他呆滯轉過身來看她。

“席玉,你不已經瘋了嗎?”皇後道:“你和沈敬兩個瘋子,難道不是嗎?”

她第一次對他說出這般刻薄的話。

他與她認識那般久,倒是不知道她這麽能言善辯。

席玉沒說話。

皇後問:“你喜歡我是嗎?”

席玉的眼神躲閃。

“可是席玉,我不喜歡你。”皇後很認真,“我從一開始就只拿你當朋友,無論你怎麽想,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席玉的喉結微微滾動,眼神是明顯的受傷。

皇後還在戳心窩:“我曾經是喜歡沈敬,可如今只有厭惡,同樣對於你,你也讓我惡心,你們都讓我無比惡心、想吐、痛恨、厭惡。”

席玉喉間一梗,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淩遲他的心,他的手不停發抖。

“你們的喜歡是讓我成為一個嗜血的怪物,讓我沾滿鮮血,讓我滿身罪孽,讓我成為與你們一樣的人。”

“你們的喜歡是要殺我的孩子,讓他成為我覆活的踏板,要殺我外甥的心上人,讓我在她體內覆生。”

“你們的喜歡真惡心,餵狗去吧,我連看一眼都覺得臟。”

席玉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有些荒謬。

眼前的人明明長著一張熟悉到刻骨的臉,明明她還是她,為何卻又不像她了。

他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他什麽都聽不見都看不見,只有她翕動的唇、她刻薄的話在提醒著他這一切是真的。

“阿清……”

“席玉。”皇後道,“若你還念在當年我救了你的份上,便殺了我。”

她動不了,能做的只有擡眼看他,用盡力氣讓自己的話連貫。

她瞧見席玉顫抖的身形。

皇後忽然放柔了聲音,似乎在引誘他:“你喜歡我不是嗎,那你難道舍得見我傷心嗎?我不想這樣活下去,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踩在摞成山的屍骨上,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去死,你懂什麽叫生不如死嗎?”

“阿玉,我很愛我的孩子,你也很愛他不是嗎,你舍得他死嗎?”

“阿玉,我的阿姐於我有恩,她只剩下這一個孩子,當年謝家蒙難沈敬爽約未去相救,倘若我連她孩子的心上人都護不住,我下去要如何與她交代?”

她低聲咳嗽了幾聲,嚇得席玉連忙俯身看她。

皇後強行壓住喉嚨間的鮮血:“阿玉,你幫幫我好嗎,救救安之,救救雲姑娘。”

她軟了態度,儼然一副求他幫忙的態度。

若是別的要求席玉定然一口應下。

但她讓他送她去死。

席玉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躺在地上的皇後。

他的神色覆雜,搖了搖頭:“阿清,抱歉,我不能應你。”

他可以為她赴湯蹈火,去死也無妨,唯獨不能見她死。

她不能死在他的前面。

皇後眼底的光滅了。

席玉不忍看她,別過頭道:“你覆生後,那人會想辦法銷毀你的記憶,你不會記得這一切,倘若你不喜歡沈敬,我帶你離開,阿清,就當這是一場夢吧。”

他不再看身後的皇後,來到一旁的沈之硯身邊。

席玉眼神中帶了掙紮與猶豫。

這孩子五歲便跟著他了,是他親手養大的。

很乖,很聰明,很善良。

若是當皇帝一定比沈敬合格。

可那人知曉了他的計劃,席玉無法再對謝卿禮下手。

那只剩下沈之硯。

他蹲下身,像貴妃以往那般摸了摸沈之硯的頭發。

“安之,抱歉。”

比起沈之硯,他更想要阿清。

席玉站起身厲聲道:“徐從霄,點開雲念的穴位,讓噬魂蠱吃了她的神魂。”

徐從霄無知無覺上前,伸手便要去探雲念的脖頸。

在指尖即將探到穴位之時,緊閉雙眼的少女忽然睜開了眼。

徐從霄沒了人的意識反應有些遲鈍,只知道聽從命令行事。

可如今席玉沒有下達命令,這也便給了雲念機會。

她翻身而起利落劈暈徐從霄,拔劍便朝背對著她的席玉而來。

席玉察覺到危險,眼神在一剎那便冷了下來,尖利的指甲長出迅速回身以爪攔住了雲念的劍。

少女壓著劍柄將他逼退數十步,眉眼凜然低聲厲喝:

“沈之硯,你還不起來是準備等你這好後媽剖了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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