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一直沒有離開外域, 而是在靠近邊緣的地方等了整整兩天。

“稚兒, 你說現在果果有沒有找到它的家人了？”

寧清撫摸著稚兒軟軟的羽毛，看著遠方的樹林。

“都已經兩天了，要不咱們去看看吧？萬一它的家人沒找到它呢，它可能還孤零零的呆在那棵樹上呢。”

稚兒聽懂了寧清的話, 長長的嘶鳴一聲, 讓寧清坐在它的背上。

它也希望能把那顆會和自己說話的小果子帶回去, 其他果子都很無趣，不會跳舞不會唱歌不會說話。

“是前面那棵樹。”寧清指著眾多樹木裏的一棵,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把這棵樹在如此多相似的樹中找出來的。

稚兒也記得這棵樹, 樹杈上已經空蕩蕩的了, 就連那些小床小桌子都被帶走了。

“老樹爺爺，這兒那個靈果走了嗎？如果是的話，您能搖一下您最下方那棵枝條嗎？”

寧清嘗試和這棵靈樹溝通，老靈樹輕輕的搖了搖自己的枝條。

“是和它一樣有手有腳的小果子來接它走的嗎？”

老靈樹又搖了搖枝條。

寧清明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回頭緊緊的抱著稚兒的脖子, 將臉埋在其脖頸處：“稚兒，看來果果真的回去了呢，要不然它那麽小, 可背不動那些東西。”

稚兒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打濕了自己脖間的羽毛，它輕輕的用尖喙順了順寧清的頭發，似乎想要安慰她。

而這會兒易欣正坐在一只小松鼠的窩裏, 角落滿滿都是松子胡桃橡子, 樹洞裏鋪著幹草, 有一股淡淡的草香。

當時寧清走了沒多久，易欣本來想找機會下去，可是沒一會兒，樹下就經過好幾只靈獸，而且基本上都是雜食動物，體型頗大。

看著這些動物，易欣就想起那只橘貓，覺得非常不好招惹，然後她就躲在樹葉裏跟這棵老靈樹嘮嗑。

這外域的樹不像易欣以前遇到的都是話癆，據這棵老靈樹說，以前那種迷霧會嗆嗓子，所以很靈樹靈獸都很少說話。

現在雖然沒有迷霧了，但是大家也都習慣了不說話。

“你想要找住處啊？我上面兩根枝幹右方有一個樹洞，裏面住了一只小松鼠，你可以去那兒住。”

和老靈樹嘮久了，易欣的住宿問題竟然也解決了。

“我想把這些都帶去樹洞可以嗎？”

易欣指著她那小床小櫃子，她相信寧清肯定會回來找她的，留在這兒被寧清看見不太好。

“你小胳膊小腿的，等我讓那小松鼠來給你搬。”

隨著老靈樹晃了幾下，一只灰棕色的小松鼠拖著長長的尾巴跳了出來。

對於易欣來說，這應該算是大松鼠了，至少比她大多了。

小松鼠和老靈樹關系很好，但就是有點膽小，見了易欣這麽個比它小的果子都不敢說話，躲在樹幹背後打量了好一會兒。

直到老靈樹開口讓它幫易欣搬東西它才蹦蹦跳跳的過來。

小松鼠的窩對於易欣來說很大，角落還有很多瓜子松子等堅果，擺上小床小桌子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熟了之後小松鼠就成了話癆，每天除了去找堅果，回來就一直和易欣說話。

大概半個多月的時間，易欣的下半身已經全都枯癟了，但是五官又沒有退化，所以一眼看去就像是只剩個頭一樣，有些恐怖。

小松鼠倒是從來沒被嚇到，只是去找了很多幹草來堵住洞口，它固執的認為易欣幹癟是因為吹了風的緣故，等把冬天熬過去，明年春天又會變好的，就像那些到了冬天就幹枯的樹一樣。

在某天，小松鼠出去找堅果的時候，易欣請老靈樹送她去了另外一個樹洞，免得明年春天她醒不過來，那這膽小的小松鼠肯定會哭的。

小松鼠回來後發現小果子不見了還到處找，後來聽老靈樹說小果子去找肥沃的土地住下了，這樣等明年才能重新變成水潤的小果子。

小松鼠相信了，把小果子的桌子椅子都放滿了榛子，等著它明年回來吃。

還好松鼠是一種記性不太好的動物，等它在另外的樹洞藏的東西多了，這個樹洞漸漸的就被它忘記了。

大概是在冬天的時候，易欣躺在小小的樹洞裏，她覺得眼睛很疼，視線漸漸的開始模糊。

鼻子和嘴巴已經在幾天前退化了，眼睛是最後一個退化的器官。

在那鋪滿幹草的樹洞裏，易欣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只剩下一顆完全幹癟的果子，仔細看還能看見她身上比其他果子多出的四肢和面上的黑點。

寧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問這棵老靈樹幾句，她擔心萬一果果想要回家，但是又找不到路，只能找到這棵老靈樹可怎麽辦。

“老樹爺爺，最近還是沒有看見有長著手腳的小果子來嗎？”

老靈樹最下面的那根枝條搖了兩下：“沒有。”小果子早就死了，最近哪能看見呢。

易欣走的時候特意交代過老靈樹，要是有人來找她，可別說是在樹洞裏。

“那您看見過其他長著手腳的小果子嗎？”

——沒有。

這世上長著手腳的小果子自己就見了那麽一個。

“稚兒，果果還沒回來呢，它應該和它的朋友們在家裏玩吧。”

寧清得了這個答案失望的摸了摸稚兒，稚兒偏著頭看著老靈樹，老靈樹心虛的不再說話。

二十歲那年，寧清終於編好了《靈植對話大全》和《區域養料詢問冊》，書頁裏寫上了果果的名字。

她把這兩本書交給了種靈署，有扡插的人認出她就是當年提出同母樹同養料可增加成功率，並且沒有領榮譽勳章的那位，一時間寧清聲名四起。

種靈署試驗後發現，這方法確實有用，於是在兩本書的扉頁加上寧清的畫像，刊發上萬冊，分向各個城池，由城池再刊發給當地書局販賣。

這是第一版書，後來的書應寧清要求，再無其畫像，所以這一版也就成了絕版。

得知靈植竟然能聽懂人類的對話時，整個格洛特的人都震驚了，按照寧清編寫的方法詢問了自家的靈植，發現其真的會晃著樹枝和小花與自己交流。

格洛特因靈植種植成功率大幅度提高，所以其國力提升得很快，原本還有些戰亂的邊界，現在越發安穩了。

帝王封寧清為一等公，榮耀與帝國長存，並且得知寧清正在尋一種人參果靈樹時，立即分調出部門兵馬進外域為寧清尋樹，彰顯自己的愛才之心。

其他各個世家、商人、普通人也都自發的開始註意哪兒有這種樹，要是真的找到了，結交好關系，說不定下次有什麽更好的方法，自家還能提前試用呢。

第三年的時候，林家的商隊找到了人參果樹，是一棵看起來很普通的靈樹，往年每次都走這兒過，因其未曾結果，所以一直沒有發現。

可這一年恰好滿樹的果娃娃，一眼就看見了，林家管事就用飛禽將靈果送回，林媛第一時間就送到了寧家。

那靈果是憨態可掬的娃娃模樣，兩只手還搭在了腿上，顏色也是瑩白的，可不會說話也不會動，更不會跳舞。

寧清輕輕的摸了摸那人參果，和普通的靈果沒什麽差別，只是形狀有些不同罷了。

“我聽說有的靈植好幾十年才結一次果，你想找的那棵會不會現在還不到結果期，然後大家就沒發現呢。”

林媛見寧清怔怔的半晌沒回神，連連安慰了好一會兒：“就像這一棵，好像要十年才結一次果呢。”

後來換了新帝，軍隊也漸漸的撤回了，世家商人們都漸漸忘了這茬，只有林家的商隊依舊在幫寧清找著。

寧清一直未婚，三十歲那年，林媛最小的女兒認她做幹娘。

那孩子嘰嘰喳喳的話很多，從小就和寧清最親近，寧清覺得有時候這孩子的說話方式和果果很像，而其小名——正好也叫果果。

又找了好幾年，外域裏的靈植結過果的都被做了標記，只剩下三棵未曾結果也不能分枝的靈植，於是林家商隊每次就特意去看那三棵靈樹。

可那三棵靈樹好像和寧清杠上了，就一直不開花也不結果，林媛每次說這可能是百年一結果的樹，前面不知過去了多少年，所以得多等等。

一直等了幾年，寧清在三十多歲那年突然毫無征兆的病倒了。

林媛來看她，發現她滿臉蒼白，只有眼睛亮得驚人，緊緊的盯著窗外似乎在等什麽消息。

寧清停滯在第九層很多年了，自果果走後她便不再吃靈果，武力基無寸進，可無論如何第九層的人至少也有九十多的壽數。

在寧清病了兩個月後，林家商隊突然傳回了消息，說其中一棵靈樹結果了，剛成熟就一個個的從樹上跑下來，然後爬到了其他樹上，偽裝成其他靈果模樣了，現在找不出來了。

林媛一聽就知道這是林啟荀編出來的謊話，只不過之前的版本是偽裝成帶黑點的果子，也不知他在瑪伽城怎麽尋來的消息。

這情況聽起來太玄乎，林媛都覺得太假，抿著唇不想說話。

可寧清的狀態卻一日比一日好，臉上的笑容也多了，精神一日日恢覆。

待寧清病好後，她就去了外域森林，看這個靈果也高興，看那個靈果也開心，總覺得都是果果變出來的。

林啟荀之前說：這種果子只會守護一個人最困難的那幾年，時間到了就該去守護其他人了。

寧清覺得她的果果，一定在某個地方守護著某個需要幫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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