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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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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居嘉禾在廁所的洗手臺前以頭搶地。

她看著自己早已紅得熟透的雙頰,一想到方才自己一直用這樣的姿態坐在晁言的身邊,想就地消失的心愈發強烈。

用涼水冷靜了一下後,她打開自己的手機想給劉疏桐救助一下,卻發現丁向宇頭像旁邊的紅點異常醒目。

同樣醒目的,還有他發來的一句:“找個時間跟家裏人說下,我們已經分手了。”

往上翻,她看到丁向宇誇自己唱得好,再往上,他祝她演出順利。

白底黑字的對話框在頭頂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尤為刺眼,居嘉禾感覺自己仿佛站在冰涼的雨水之中,被淋了個徹底,絲毫沒了方才的悸動與興奮。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覆他的消息。

不知在鏡子前站了多久,居嘉禾才終於想到至少應該回覆一下丁向宇發來的消息。於是她拿起手機,十指在九宮格鍵盤上漂移。

最後還是沒能按下發送鍵,她咬著下唇,給他打了電話。

嘟,嘟,嘟......

在一陣忙音之後,通話就這樣結束了。再嘗試一次還是同樣的結果。

居嘉禾不知道丁向宇是故意不接自己的電話還是恰好錯過了,但她的心臟卻始終如懸在半空中一般難以安放。

其實丁向宇說得對,他們確實應該找個時間結束這場鬧劇。畢竟假的就是假的,再怎麽樣都不可能假戲真做。

何況一開始就說話,只不過是限時的共演罷了。

但不知為何,看到這條消息時,居嘉禾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罪惡感。

桌面上的手機裏仍發出有規律的嘟聲,如一記又一記的拳頭捶打在居嘉禾的頭頂,她現在只希望他能快點接起來。

“餵。”熟悉的聲音從聽筒裏透過揚聲器響徹在整個房間,居嘉禾立刻將手機舉在眼前。

“丁向宇,你在幹嘛?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聽起來像是責怪的話語,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擔憂和終於放下心來的舒展,錯綜覆雜的情緒就連對面的丁向宇都有些意外。

他頓了頓,回答:“我在和叔叔阿姨一起吃飯呢,剛把他們送回家。”

居嘉禾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後,連說話的語氣都緩了下來:“你們吃了啥?該不會又是海鮮吧?”

熟悉的解鎖聲在背景裏響起,想必是丁向宇回到了車子旁,正伸出手去開門上車。

他一邊回答:“沒有,學校旁邊有家火鍋店評價挺好的,帶他們嘗嘗。”

居嘉禾故作驚愕:“我爸居然會吃火鍋?你給她下了什麽迷魂湯。”

丁向宇輕笑一聲:“可能是看到自己女兒上臺表演,心情比較好吧。”

寒暄般的閑聊結束,給他打電話的真實目的這才浮上居嘉禾的心頭。她醞釀著該如何開口,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你剛剛發的信息......是什麽意思?”

丁向宇卻反問:“哪條?”

沒過多久,他又自問自答似的:“哦,你說那條啊。就字面意思。”

說話間,汽車的喇叭聲回蕩在逼仄的空間內,顯得沈悶又刺耳。居嘉禾似乎能想象到他被夜晚的霓虹照得通紅的側臉,以及回答這句話時低垂的眼眸。

“對不起啊丁向宇。”她說:“你媽媽知道了肯定又要講你。”

居嘉禾對向菲雖然算不上非常熟悉,但也略知一二。她只有在訂婚宴上才看到向菲如此鮮活、張揚的表情,嘴角快要咧到太陽穴,仿佛全世界的好運都砸到了自己頭上。

她炫耀著:“丁向宇這小子終於肯讓我放心了。”

但,若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一想到這裏,居嘉禾便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由於自己一時興起的玩笑話,居然把事情朝著不可預估的方向推進著。

但,她此時的罪惡感,真的是因為自己提出的“假訂婚”建議嗎?如果按照他們商量的那樣進行,其實也算不上是一個太糟糕的計劃吧。

要是晁言沒有出現。

要是他沒有硬生生地把她的心拉往另一個方向。

蕪雜的心緒下,丁向宇問:“你呢?你現在在哪裏?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幾乎是踩著他的最後一個字節,她立刻拒絕:“我在和同事們吃烤肉呢,藝術節的慶功宴。”

“還有......”居嘉禾頓了頓,睫毛微微顫抖:“晁言也在。”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久到居嘉禾以為他已經掛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在確認通話仍在繼續後才將手機放回耳邊。

過了許久,丁向宇才開口:“你們的節目很精彩。”

“看起來很般配。”

若是在之前,居嘉禾說不定會認為他這句話是在陰陽怪氣,但此時,她卻只能聽到他平淡的情緒,以及真心的誇獎。

“謝謝。”她回答道。

於是,鬼使神差般,一句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告訴他的話鉆出了嘴邊:“剛剛晁言跟我表白了。”

但丁向宇的反應似乎算不上意外,他只是平靜地問了句:“是嗎?那你答應了嗎?”

“還沒有。”居嘉禾垂下眼:“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丁向宇卻反而笑了起來:“幹嘛?欲擒故縱啊?你不是喜歡他嗎?”

居嘉禾用手指在大理石臺面上不停畫著圈:“我哪有......”

“都喜歡這麽多年了,就別在這裏裝矜持了。”丁向宇的語氣依舊淡然:“你要是想在我這裏討祝福我可不說啊。”

“我才不要你的祝福!”居嘉禾仰起頭,看著鏡子中有些陌生的自己。

她眉毛微皺,整張臉緊繃地如同被用力扯平的床單。

“你覺得他也喜歡我嗎?”她含糊不清地開口:“會不會是在耍我?”

一聲喇叭聲劃破了居嘉禾的耳膜,她忍不住將聽筒和自己拉開了些距離。回過神來,丁向宇才開口說:“不是吧居嘉禾,這不像你啊。”

這不像你啊。

鏡子裏的自己是如此陌生,掛著迷茫的表情,眼角下垂,似乎下一秒就能立刻哭出來。

她長舒了一口氣,將五官都放回到原本應該屬於它們的位置。等她再次睜開眼時,迎接她的是那個最像居嘉禾的居嘉禾。

那個執拗、莽撞,又有些青澀的表情,仿佛回到了大學時期,那個永遠不知道什麽是困難,即便摔倒了也能立刻爬起來再戰三百回合的居嘉禾。

而如今,自己究竟為什麽要為這樣一件確鑿的事情而煩惱呢?

丁向宇問:“你怕什麽?就算他是耍你的又這麽樣?大不了到時候我帶幾個小弟去揍他一頓唄,還能讓你受欺負?”

居嘉禾笑出了聲:“你有什麽小弟?少吹牛不打草稿了。”

丁向宇錘了一下方向盤:“開玩笑,我手下那幾個練長跑的一個比一個猛,別說一個晁言了,就算來十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居嘉禾忍不住打趣道:“行了,你少在這裏公報私仇。”

丁向宇順著她的話說:“這都被你發現了。”

“丁向宇。”在終於變得松弛的氣氛下,居嘉禾笑著說:“謝謝你。”

丁向宇一臉困惑:“謝什麽?”

居嘉禾:“明明是我把你拉下水的,你還這麽幫我。”

長長的沈默橫亙在兩人之間,隔著笨重的手機,把時間拖得很長很長。

頭頂的燈光迷離又昏暗,手邊空氣清新劑散發出帶著酸味的檸檬香氣,鉆進居嘉禾的鼻腔,澀得發苦。

丁向宇終於開口說:“就算不能在一起,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以及,我的家人。這點是不會變的。”

居嘉禾在電話那頭拼命點頭,即使她知道他肯定是看不到她此時的動作,又或者她壓根沒有意識到,只覺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

“好了,你快回去吧。上這麽久廁所,人家以為你便秘呢。”用一句玩笑話結束了對話,頗有丁向宇的風格。

居嘉禾打開水龍頭,任憑冰冷的水流劃過自己光潔的皮膚,順著十指的縫隙流入水池中間的圓形小孔內。

-

回到餐桌上時,音樂老師早已坐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她看起來喝了不少,此時雙頰早已緋紅,正拉著晁言不知在說什麽,眉飛色舞,雙手在半空中比劃個不停。

看到居嘉禾後,她立刻將矛頭指向了對方:“居老師可算回來了,我們剛剛還說到你呢!”

居嘉禾走到她身旁坐下,問:“說我?說我什麽?”

音樂老師打了個飽嗝,回答道:“我剛剛問晁言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你猜他怎麽說?”

居嘉禾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晁言,而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拿起手中的玻璃杯,漫不經心地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

順著喝水的動作,他的喉結輕微滾動,修長的脖頸在頂光下被勾勒出分明的線條,因前傾的動作而愈發顯得突出的鎖骨如同高山流水中的一塊玉碟,靜靜地躺在那裏。

居嘉禾側開眼,問音樂老師:“他說了什麽?”

或許是借著仍未散去的酒精,音樂老師高昂著聲音,大聲宣布:“他說,他喜歡居老師你這樣的!”

她並未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多麽巨大的殺傷力,她就只是覆述著晁言的話,一字不落。

身後的老師們也註意到了這裏的動靜,紛紛轉過頭起哄。

“誰喜歡居老師這樣的?眼光不錯嘛。”

“居老師可是我們的校花,哪個小子膽子這麽大。”

“居老師不是有未婚夫嗎?打一架!我堵未婚夫贏。”

“那我跟你反著來,買大買小買定離手了啊!”

帶著酒意的嘰嘰喳喳不絕於耳,而罪魁禍首則像個沒事人似的坐在原地,正撐著下巴看著自己,眼角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笑意。

居嘉禾立刻將一杯水遞到音樂老師手邊,尷尬地笑著:“喝點水吧,你喝太多了。”

再次擡起頭時,她張開嘴,對晁言說了句:“無聊。”嘴巴一開一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他好像聽的一清二楚。

他低頭笑著,嘴角如彎彎的新月。

但這抹月光終將屬於自己。她此刻竟如此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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