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這句有些沒頭沒尾的話, 林大妞就是一楞。

這句話一點都不陌生，自很久之前柴夫人就說過類似的話, 只不過，彼時高庸尚在首輔之位, 孫家正需要夾著尾巴低調做人，孫家哪裏幹明著和陸家有牽扯, 於是乎, 認幹親這一說法, 她當時就給否了。

要真認了柴夫人當幹娘，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 嘿，我們兩家關系可是不一般。

那才是真瘋了吧。

但，任何事都有個時效性在裏面, 柴夫人初時提議，林大妞沒有同意, 雖說因著裏面有一定的政治因素, 但也不會高庸下臺之後立馬上趕著再去同意，她女兒又不是沒人疼, 用不上吃相這麽難看。

但,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柴夫人才剛開口, 林大妞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必, 這段時日瑩瑩的親事，應該傳到對方耳朵裏了，柴夫人這才重新生出的想法。

不得不說, 這二位女士能成為好友，但某種程度上，思維是同步的，雖然柴夫人還沒有解釋，但，單憑這一句話，林大妞已然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那就是，雖然孫青山將來前途定然不錯，但現階段還是菜鳥級別，而兩家結親，雖說把將來發展作為參考範疇，但孫青山此時在官場，只能算剛開始邁步，如果這時你跟人去吹，將來能怎樣怎樣，先不說別人會怎麽看，羞恥度實在是太高。

有自信是件好事，可自信過了頭，那就成笑話了。

真當朝中大員是白給的？進了翰林只是相當於進了個重點班，至於能不能考上大學，考上什麽樣的大學，還要看造化才行。

說來說去，還是孫家的底蘊太淺。

想要憑著孫青山一人，想要真正給瑩瑩當上靠山，至少還要再等十年才行，沒辦法，事實就是這麽殘酷，誰叫瑩瑩是長女，若是瑩瑩是小猴子這個年紀，將來親事的選擇性便會大的多。

而柴夫人的意思，也很好明白，她想要認瑩瑩這個幹女兒，無非就是給她擡一擡身份，在婚姻市場上多加些砝碼，有了柴夫人這個幹娘的加持，在為瑩瑩尋找夫婿時，基本可以擡高好幾個層次。

林大妞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說實話，以柴夫人這個身份，能說出這話，絕對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沒摻雜一點私心在裏面，全是為了瑩瑩好。

可是，還是那一點，任何事情都是雙面的。

這樣一來，瑩瑩的選擇範圍是高了許多不假，但同樣的，裏面摻雜的變數也變得更多，如果因著柴夫人身份，而來和孫家結親，單這人品一說，便有待商榷了。

一旦其中摻雜了利益，也必定會為利益所累。

這次，柴夫人可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柴姐姐……”林大妞看著她，最後緩緩說道：“此事，我還不能給你個準確答覆。”

這樣大的事，她自己還做不了主。

柴夫人沒當回事：“那行，你們夫妻倆好好商量一下也行，這也不是件急的來的事。”

送走柴夫人後，林大妞心裏一團亂麻，太後那邊，說到底只是她一個猜測，做不做得數姑且兩說，她不能因為一次不靠譜的猜測，就把女兒的親事草草交代出去，這事涉及到瑩瑩的一輩子，根本不能去賭，她也賭不起。

可她卻又不能什麽都不做的幹等著，這位太後行事作風，向來不能以常理推測，誰知道哪會兒突然就發了瘋，萬一太後真打著叫瑩瑩進宮的念頭，她哭都來不及。

這可真是進也為難，退也為難，林大妞煩躁的簡直想殺人。

呼——

林大妞眼神放空，呆滯的看向一個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直等到孫青山下衙，林大妞還是沒能拿個主意出來，她心中暗恨，皇家那群作死的，可真是害人不淺。

孫青山回家後，見她這副模樣，可是被嚇了個夠嗆，神情呆滯晦澀，渾身籠罩著一層黑色的氣息。

“阿玄，你這是？”

林大妞見他終於回來，心中總算有了個依靠，抱住他的腰，狠狠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說道：“是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心情稍微平覆下之後，林大妞和他說起了柴夫人的打算。

孫青山聽完後沈吟半晌，並沒有出聲。

林大妞看他：“你覺得……此事可行嗎？”

孫青山看著她的眼睛，緩緩搖頭，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最好是不要。”

聽了他這話之後，十分詭異的，林大妞的心向是被安撫住了一樣，到這時，她心裏也明白之前一直的違和感來自何處，雖然她一直忐忑不假，可實則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孫青山看著她，慢慢說出自己的理由：“未戰先怯，實乃下下之策。”

是了，此事連個苗頭都沒有，她就先自亂陣腳，急急忙忙給瑩瑩定下親事，她是進入了一個誤區。

這是什麽地方，這又是什麽時代，皇家想要幹一件事，難道真的會因為她的小動作而放棄？簡直是笑話，皇宮是一個最要臉面的地方，但同時又是一個最不要臉面的地方。

太後若想瑩瑩進宮，她如今做的這些‘準備’，無疑是跳梁小醜一般的行為。

不但毫無用處，反倒會徒增笑柄。

林大妞垂著頭，有些自嘲的說道：“是我傻了，連這些事情都沒有想通……”

孫青山將人攬進懷裏，安慰她道：“你這是關心則亂，事關瑩瑩，誰又能真的靜下心來呢……”

說道這，孫青山也學著她的口氣，自嘲道：“之前你為了瑩瑩的事著急，我沒說什麽，心裏何嘗沒有同樣的心思呢？”

林大妞倚在他身上：“那既然這樣，那我就回絕了柴姐姐？”

孫青山嘆了口氣，說道：“還是回絕了吧，前路還不知如何，先不要把陸家牽扯進來，陸家若在暗處，說不定關鍵時刻可以幫上一把，若是放到明面上，只能白白增加太後對陸家的惡感。”

孫青山未盡之意還有，因著皇帝和柴夫人這個特殊關系，太後本就連帶對陸家恨的不行，這次柴夫人若公然和太後作對，依著這位太後的瘋狂程度，指不定做出聲什麽事情來呢。

“那瑩瑩的親事呢……還需不需要……”

孫青山也從心底生出一股無奈，他揉揉眉間，說道：“先放一放吧，不然這和結仇也沒差了。”

聽了孫青山的話，林大妞悚然一驚，是了，她怎麽忘記這一茬，心中只是想著將瑩瑩的親事定下來，就可以防止宮中使壞，但她卻忘了一點，萬一宮中那位豁出臉面不要，那麽為瑩瑩挑選親事，這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誰都不是傻子，此時看不清，可以後還看不清嗎？明著拿別人當擋箭牌，對方不會恨太後，只會將這筆賬記在孫家身上。

孫家本急根基淺，正是該四處結善緣的時候，敢公然做這種事，簡直是在作死！

林大妞心中有種果然宿命如此的無力感，如今看來，她唯一的期望，只能寄托在太後不發瘋上面了。

一時間，夫妻倆個誰也沒有說話，兩人只是相互依靠取暖，此時，夫妻兩人心中都有一個迫切的念頭——變強。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想要不被人欺壓，只有將其餘的人踩在腳下才行。

想要和平共處，呵呵，根本不存在的。

……

林大妞沒有墨跡，而是去了陸府，打算和柴夫人說清楚，林大妞心中估計柴夫人根本想不到這位太後的腦洞，只是見自己開始操持瑩瑩婚事，單純想為孩子撐腰而已，對於柴夫人這個級別的夫人來說，這等純粹的善意，更顯得尤為可貴，林大妞不想辜負，也不能辜負。

再者，一旦太後真的要發瘋，柴夫人，是她最後一步退路。

見林大妞親自前來，說實話，柴夫人還是有些吃驚的，在她看來，給小丫頭當幹娘，是她一早的心願，這次又正巧趕上林大妞為她尋摸親事，她想著認下瑩瑩這個幹女兒，就是錦上添花，給她添些底氣，她當了這麽些年掌家夫人，還不清楚京中那些勢利眼什麽德行嗎？

至於瑩瑩進宮一事，因著最近在忙大兒子陸昊成親的事，她是一點都不清楚。

不然，以她的嗅覺和對太後的了解，早就察覺出不對來了。

“誒喲，這麽著急啊，是不是急著給我送女兒來了？”柴夫人見到林大妞就忍不住打趣。

在她看來，自己認幹女兒這事，已是板上釘釘了。

林大妞卻神色凝重，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絲毫沒有開玩笑的心思。

柴夫人見她神色，心中猛的一跳，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柴姐姐，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

林大妞便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和柴夫人講了一遍。

聽完林大妞的話，柴夫人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陷入思考之中，終於，在過了許久之後，林大妞聽到這樣一句話。

“你有沒有想過，瑩瑩進宮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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