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樓裏有一條狹長的甬道，甬道就在斯加特書房一旁，盡頭有一扇銅門，打開銅門是一間八角形的拱頂小廳，每個角上立著一尊長裙席地的女子雕塑，正中間是一池淺淺的噴泉。五彩的玻璃窗上映照出屋頂垂下的一盞昏暗銅燈，整個屋子籠罩在神秘的光彩之中。

此刻，斯加特和米粒就站在這間拱頂小廳中。

在這裏，斯加特一改玩世不恭之態，眼神變得異常深沈。他背手而立，默然良久，似有無限的唏噓感慨。

米粒第一時間把目光投向了那八尊雕塑。八尊雕塑都是同一個女子，柔美婉約，有聖母般的聖潔感。八女動作形態各異，或托腮沈思，或迎風遠眺，或舉瓶傾水，或拈花微笑。工匠的手藝相當好，絲絲發縷細致可見，神情惟妙惟肖，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又不敢心生褻玩之意。

米粒嘀咕道：“團長大人，這個女人不會是你愛人吧？”

斯加特淡淡掃過米粒，勾起嘴角冷笑一聲：“你聽說過女神教嗎？這個女人就是女神教信奉的女神，這裏是女神教曾經的教壇。”

這是米粒第二次聽說女神教。她睜大了眼，心裏不由想：斯加特不是特討厭伎人嗎，他居然會信奉女神教？感覺很別扭啊！

像是聽到了米粒的想法，斯加特又說：“你以為我是女神教的信徒？不，我從不信神。”他帶著一絲輕佻，手指緩緩撫過女神雕塑光滑的身軀，“神這個玩意兒，都是人造出來的。可笑的是，偏偏有人為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假貨拋頭顱、灑熱血，真是不值！”

說到這裏，他隱約升騰起一股怒意，卻又強自按捺下，輕輕一笑，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低語：“最後一刻，你有沒有後悔過呢？”

米粒沒聽清他的低語，好奇地問：“你覺得女神教的聖經故事是不是真的？”

“如果哪一天女神親自站在我面前，我就信它。”

“如果你始終沒見到女神呢？”

斯加特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那我就來毀滅全世界——反正女神那個**也放棄了這個星球，不是嗎？”

米粒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小心地跟斯加特保持距離。這個男人心裏住著魔鬼，最好敬而遠之，遠之又遠，以免他狂性大發的時候殃及池魚。

斯加特撫摸的是一尊半蹲著身子像在掬水的女神，他將雕像橫著一推。雕像輕輕地滑開，底部露出一個向下延伸的暗道。

米粒不由想：邪教果然見不得光，還要煞費苦心安排暗道，恐怕是留著逃生用的。只是不知道斯加特為什麽要帶她走這條路。難道要把她帶出夜場嗎？

暗道並不寬闊，僅能容納兩人並行。兩側墻壁微微發光，照亮甬道，也顯出墻上的浮雕。米粒仔細看了看，正是女神教聖經故事的連環畫，其中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一幅浮雕是男人與女人結合的神秘儀式。

好吧，請容許米粒稍微邪惡一點，她其實是專門奔著那幅浮雕去的。實在是沒法不好奇，因為她很想知道，在一個女人絕種的星球上，人們是怎麽繪制**的。

這幅浮雕的做工十分精美，栩栩如生，不過內容嘛遠遠稱不上**。

畫面上空掛著兩輪月亮——這是南星夜景的特色，女神當月而立，面容羞澀卻不失聖潔，一個男人跪立在女神面前，女神一手輕輕按住男人的頭，一手拉住長裙的肩帶，似乎正要褪去衣衫。

嗯，畫面很含蓄，內涵很高深。

米粒忍不住惡意暢想：南星的人真的知道男女怎麽交合生孩子嗎？看到這樣的含蓄的“**”，就算有真正的女人在，他們會不會讓一男一女在野外對著月亮吹風涼快去吧？

暗道非常地長，中途有若幹的岔路，米粒開始還能記得路線，到後面索性放棄了記路的企圖。斯加特腳下絲毫不見停頓，帶著米粒在看上去差不多的岔路中間東繞西拐，很明顯，一定有什麽暗號標明了正確的路線。如果有外人闖入，一個行差踏錯，說不定還會引發機關之類的東東。至少米粒是不敢親身冒險的。

兩人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才到頭。面前是一扇銅門，門上並沒有雕刻女神，而是畫了一個紋路繁覆的符號，總的來說有如道士們畫的鬼畫符，各種線條糾纏不休，看上去深奧無比，讓人想記都記不住。

“這是女神教的標識嗎？”好奇寶寶米粒問。

斯加特皺皺眉：“這是一個記號，代表生命的奧義。不僅女神教，生命聖地也使用了同樣的記號。”說到這裏，斯加特忍不住加了一句，“可笑女神教那些傻瓜，如果他們不引用這個記號，大概還不會引來滅頂之災。”

喲，敢情還有故事哇。

“難道是生命聖地把女神教給滅了？”

斯加特冷眼瞥過米粒：“這些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話說回來，你不會是從聖地跑出來的吧？”

米粒捏著自己的衣角，小心地問：“你是不是聖地的信徒呢？”

“不是！”斯加特對此毫不猶豫。

米粒立刻斬釘截鐵地說：“我跟聖地壓根不熟，我發誓！”

斯加特哼哼冷笑兩聲，米粒毫不臉紅地補充一句：“就算你是聖地的信徒，我也跟它不熟。反正不管怎麽樣，你也不會放了我的，是不是？”

“看起來你也不是那麽白癡。”斯加特如是說。

生命奧義符號的門背後是一口井，井壁上設下了梯子，從井口往下面看，絕對看不到井壁上的暗門，真是很巧妙的設計。

米粒爬出井口，探頭一看。外面是一座雅致的小花園，小徑曲折，花繁葉茂，月光迷蒙，倒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花園坐落在一片小小的谷底，四周沒有出口，中間佇立著一棟燈火通明的白色圓頂小洋房。小洋房的階梯兩旁各立有一座女神雕像，洋房大門上繪制著生命奧義的記號。

米粒實在忍不住問道：“恕我好奇，你一個辦夜場的怎麽跟女神教攪到一塊兒去了？”

“女神教被掃除以後，我把他們的教壇買下，這裏就歸我了。”斯加特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收斂情緒說：“今晚開始，你就住在這裏了。”

洋房的大門無聲地打開，兩名制服齊整、身材高大強壯的仆人走出來，分立兩邊，恭敬地向斯加特行禮。米粒註意到：兩名傭人長得一模一樣，應是雙胞胎兄弟。

“晚餐多準備一份，這位米粒小姐今後就住這兒了。只要不出園子，她的所有要求你們可以酌情照辦，實在不能決定，就來問我。”

米粒嘆氣，這下被幽禁了。

斯加特又轉頭對她說：“這裏只有他們兩人。這位是‘罪惡’，這位是‘懺悔’（有區別嗎？沒有吧！）。現在你可以去挑一間房住下，有什麽需要只管告訴他們——在他們面前，你無需假裝啞巴。”隨即他咧嘴一笑，露出米粒熟悉的邪惡一面，“你知道，其實我完全可以把你扔進骯臟惡臭的垃圾堆，管你是死是活——那並不違背我許下的諾言。”

米粒瑟縮了一下。

斯加特滿意地點點頭，語重心長地嘆道：“人吶，要懂得感恩。沒有人應該對你好，也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對你好的。”

米粒撇著嘴，偷偷想：反正已經做了掏糞工，我也不能夠再慘了。看你有什麽花招。

斯加特心裏也暗想：就算你始終不開口，我也有辦法對付你。哼哼，想跟我玩，你還嫩了點兒。

啞巴小四被團長召去親自**了！這個消息於當天下午就傳遍了整個夜場。

青紅很生氣，追查消息來源。原來斯加特帶走米粒的時候，恰好有巡夜守衛看見。因為啞巴據傳是豢養寵物，卻在進入夜場的第二天自願做了掏糞工，這個女人成了人們的新鮮話題，是以在發現他有最新動向以後，連巡夜的守衛也忍不住加入八卦大軍。

“他已經做了掏糞工，你還要怎麽樣？”百千怒不可遏地質問青紅。

“百千，我不知道他對你許下了什麽承諾，不過我勸你離他遠一點：就算他是什麽豢養寵物，恐怕他身上的麻煩也不少，否則他怎麽連開口說話都不敢？”

百千臉色一變：“你怎麽會知道？”

青紅嘆道：“他的演技太拙劣了，百千，只有你這麽善良的人才會被他蒙騙。現在他在團長手裏，誰也救不了他，你可千萬別把自己卷進去，否則我也就不了你。”

“那是我的事，”百千堅定地說：“我不會撇下他不管的。”

青紅急了，一把拉住百千的手臂：“我不會讓你做傻事的。他算什麽？他值得你用命去拼嗎？”

百千笑了，笑容裏有一種青紅看不懂的哀傷：“是不是值得只有我知道，就算是傻事吧，我只求活個問心無愧而已。青紅，我們這種人已經活得夠卑微，我想給自己一顆自在心，給自己一點希望，至少在死的時候，我能坦然面對我要見的那個人。”

要說動視人命如草芥的團長大人並不是容易的事，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掉。百千抱著必死之心找到斯加特說：“團長大人，請你放過小四。”

“小四？哦，你說那個掏糞工。為什麽？”斯加特微微瞇起眼，“我是說，你為什麽要替他求情？”

百千答：“小四已經認我做了哥哥，我必盡我之所能保護他。我想，一個掏糞工而已，應該不需要勞動團長大人的大駕吧？”

斯加特將兩條腿交叉放在書桌上，意態甚為愜意：“我不這麽認為。你知道的，對於違逆我意志的人，我總得嚴懲不貸才能殺雞儆猴。”

百千不自覺地吸了口氣：“你要殺他？”

斯加特把玩著手中的短槍，並不答話。

看來只有用那個辦法了，先保住命再說。百千橫下一條心，沈聲說：“團長大人，你不能殺他。”

“為什麽？”

“因為他有這個價值。”咽了咽唾沫，百千艱難地說：“他不是普通的女人，他，他的生命不需要依賴藥劑，他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女人……”

激素免除的消息走漏了！斯加特騰一下從書桌上收回腳，臉色無比陰沈：“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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