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瀨擡起眼睫看向顧槙。他的弟弟暈倒在地上, 他卻置若罔聞，臉上依然掛著得體完美的笑容。

他們真的是兄弟嗎？

印南見時瀨沒有吭聲，雙手環胸, 換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說道：“如果沒有顧先生的幫助，就不會有你的重生, 顧先生就是你的創造者，你應該感恩戴德地為他做任何事才對！”

時瀨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臟話, 放狗屁咧！要不是顧槙這個倒黴蛋瞎折騰，沈倉晴現在還好好地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呢, 壓根就不會死！而自己說不定也就不會穿進這個荒謬的世界了……

雖然心裏已經素質十連, 但她臉上仍然裝出一副狐疑的樣子問印南：“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印南得意洋洋地推了下眼鏡：“時瀨小姐, 你沒有必要質疑我。看看你那只美麗的眼睛！你以為那只是行為藝術嗎？當然不是, 那是我和顧先生的傑作！是可以讓死者覆活的媒介！”

時瀨聞言立即轉臉質問蒂諾：“你也知道嗎？”

蝴蝶是經他之手植入死者的眼睛中的，按理說他也應該知曉蝴蝶的真正用途。不過考慮到對方是蒂諾，時瀨十分懷疑他壓根就對植入蝴蝶這件事沒有興趣。

蒂諾聳了聳肩：“我還以為是單純的挑釁呢。”

時瀨：“……”看來他果然不知道。

印南頓時露出嫌棄的表情：“當然不是那麽膚淺的東西，我們可沒有興趣把時間和心思浪費在挑釁警方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這只蝴蝶是我精心制造的，為了讓它能夠更加貼合人類的眼球, 我消耗了不少眼珠呢！”

息掩星淡淡道：“原來那個時候你就參與其中了。”

印南輕飄飄地瞥了息掩星一眼, 沒有搭理他，兀自對時瀨笑了笑：“顧先生用他的能力賦予了這些蝴蝶‘神奇’的力量，可惜前面的十人無一成功，直到我發現了你的存在——”

“啊, 對了——說起來這還得感謝息掩星啊, 如果不是他第一時間將你帶回協會, 我們還得再等段時間慢慢排查呢。這可能就是命運的安排吧~”印南雙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說話的語氣自得而餘裕。

時瀨聽明白了。

原來這蝴蝶的真實用途是使那些被植入的死者重生。蝴蝶是由印南和顧槙合作制造出來的，顧槙在蝴蝶上附加了某種令死人覆活的特殊能力，然後他就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蒂諾。也就是說，顧槙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想要測試自己的能力能否實現死而覆生……

他這麽大費周章的，究竟想要覆活誰？

時瀨推斷出顧槙的意圖後，突然意識到她“死而覆生”的真相或許會成為“蝴蝶眼事件”的關鍵。她忍不住勾起嘴角，聲調上揚：“也就是說……你們兩個都以為我的覆活是因為這只蝴蝶的緣故了？”

印南挑眉：“難道不是嗎？”

“噗嗤”，時瀨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時瀨越笑越停不下來，印南見她不但不心懷感激，甚至連一絲震驚也沒有表現出來，頓時感到一陣火大和不爽。

這個女人現在是在嘲笑他嗎？

印南臉色陰沈：“你笑什麽？”

時瀨長長地嘆了口氣：“當然是笑你愚蠢，愚蠢至極。”

印南頓時怒道：“你這個——”

“你以為我是覆活了？也對，你們所有人都以為我是死而覆生……”時瀨毫不留情地打斷他，擲地有聲地說道，“現在我就告訴你們——沈倉晴沒有覆活，她已經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死的連靈魂也消失了，只剩下這具軀殼。而我，只是一個鳩占鵲巢的游魂罷了，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死而覆生，真相是這具身體裏早已換了個人。”

“我這麽說，蠢笨如你能夠理解嗎？”說完，她還對印南惡意地笑了一下。

“怎麽可能？？”印南當場大驚失色。不可能的，死後被別人占據了身體這麽不科學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就連一直很冷靜從容的顧槙也皺起了眉頭。

原來眼前的少女並不是沈倉晴，真正的沈倉晴早就死了。

一時間空曠的教堂裏陷入了壓抑的死寂，半晌後息掩星打破了沈默。

息掩星若有所思道：“果然是這樣嗎……”

時瀨沖他挑起一邊眉毛：“你猜到了？”

不過息掩星猜到這點時瀨倒沒覺得稀奇，畢竟以息掩星的性格肯定早就將她調查的一幹二凈了。

息掩星搖了搖頭：“差一點。我調查過沈倉晴的生平，發現她和你完全是兩個人。而且你告訴我你叫時瀨時未免太過堅定，當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你也完全沒有提過自己生前的事，對沈倉澤的態度也不太對勁。

總之，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也許這也是沈倉澤沒有堅持你是他妹妹的原因吧，畢竟你們實在太不像了。”

提到沈倉澤，時瀨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他的妹妹是什麽樣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這時顧槙默默地上前一步，他突然擡手捏住時瀨的下巴，平靜而緩慢地問她：“回答我，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如果你騙了我，我會狠狠地折磨你，讓你付出巨大的代價。”

時瀨被迫仰起頭，她坦然直視顧槙的眼睛，無所謂道：“騙你有什麽好處，你愛信不信。總之我不是沈倉晴，也不是被你們覆活的。我只是比較倒黴罷了，在家裏睡得好好的突然就來到了這個鬼地方，還遇到了一堆變態……”

她越說越不忿，忍不住將牢騷全都說給顧槙聽了，顧槙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看不出什麽表情。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明明成功了，她是在騙我們！”印南堅決不信，他神色嚴峻地對顧槙重覆著這句話，似乎在認真地擔心摯友會被時瀨欺騙。顧槙不為所動，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抵在時瀨的額頭上，閉上雙眼，靜默一分鐘後他重新睜開眼睛，神色莫測地說：“她沒有說謊。”

印南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蒂諾的表情也有些古怪。沒想到被他殺死的少女在他走後便換了個人……如果他當初直接帶走她，在她睜開眼的時候就欺騙她，她是不是就會乖乖地待在自己的身邊了？

路原倒是沒有什麽感覺，他依舊專註地凝視著時瀨的側臉。時瀨究竟是誰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他只知道時瀨就是時瀨，從頭到尾對他好的那個人都是時瀨，這就夠了。

顧槙收回手，垂眸說道：“原來覆活術也沒有用。到頭來還是失敗了啊……算了，實驗終止，我沒興趣了。”

印南聽了，驀地抓住顧槙的雙肩，激動地大喊：“沒有失敗，顧先生！無論如何這個女人還是活過來了，這不就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嗎！不能終止實驗啊顧先生！”

顧槙一把甩開印南的手臂，冷漠地掃了他一眼：“你懂什麽？已經不是原來的靈魂了，覆活了又有什麽意義？就像他一樣，只是具沒用的人偶罷了。”

他冰冷而又漠然的眼神落在顧息的身上，就像在看一個準備扔掉的垃圾。

印南先是一楞，接著失魂落魄地後退了幾步。一旦顧槙認定實驗沒有意義，就會終止和印南的合作關系。那麽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的成就，也就通通破碎了。

時瀨發覺了顧槙看向顧息的眼神，慢慢收緊右手：“所以你就把他當做一個任意驅使的工具嗎？他也是有感情的，不是真正的人偶。”

顧息害怕孤獨，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的異類，他將這個唯一的哥哥看做是自己的全部，無論哥哥要他幹什麽他都照做，可顧槙卻當他是沒用的人偶。

無法原諒。

“他是我的弟弟，我想怎麽對待就怎麽對待。比起擔心他，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顧槙冷眼看向時瀨。和之前的眼神完全不同，現在他的目光凜冽地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在看一個死物。

既然這個女人沒有死而覆生，那麽她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顧槙突然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隨著聲音響起，倒在一旁的顧息身下突然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黑色魔法陣，無數黑色的藤蔓從魔法陣爬了出來，一點一點地將顧息纏繞起來。顧息的身體被那些藤蔓慢慢托舉到低空中，忽然一道刺眼的紅光閃過，藤蔓在這一刻瘋狂生長，它們在一瞬間全部融進了顧息的身體，在他蒼白的肌膚下時隱時現。

顧息緩緩睜開了眼睛，漆黑的雙眸空洞而又純粹，沒有一絲光亮。

“顧息，殺了他們。”顧槙平靜地下達了命令。

“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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