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息, 那對雙子呢？怎麽沒有和你一起回來？”黑暗中隱約有一個男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上身微微向後仰, 長腿交疊, 看起來既放松又隨意。

“死了。”顧息臉上的黑色紋路在昏暗的光線裏泛著奇異的金屬光澤, 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坐在面前的男人，機械地回答著他的問題。

“死了？”平靜的低音聽起來並不在意，“怎麽死的？”

顧息“被我殺了。”

男人手托著下巴“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顧息如實回答“因為他們要背叛我。”

“說的詳細一點。他們為什麽要背叛你？”男人耐心地問。

顧息停頓了幾秒“……不知道。”

黑暗中男人慢慢站起身，走到顧息的面前。他的身形和顧息很像，只比顧息稍微削瘦一點。

“顧息。不要騙我。”聲音低沈中透著絕對的冷靜。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顧息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他直直地看著男人“不知道。我只聽到他們在偷偷商量著怎麽離開我, 然後我就直接動手了。”

這倒是實話，他到達地下室的時候雙子正在急切地向時瀨表忠心, 他一聽到這兩人要離開自己, 就意識到他們兄妹兩個已經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 可以清除了。

男人靜靜地看了面無表情的顧息一會兒，突然低低笑了起來。

“希望你沒有對我撒謊……我的好弟弟。”

顧息想起時瀨和他說的話，內心有些糾結。他不知道什麽叫“撒謊”, 他只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對哥哥有所隱瞞, 這讓他很不舒服。

可是比起隱瞞哥哥，他更不希望看到時瀨死去，因為她是自己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同類。

如果她死了，自己就又要變成一個人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男人突然話鋒一轉, “如果有一天, 你會對我撒謊了。說不定我反而會感到高興呢……”

顧息疑惑地歪了歪頭“為什麽……撒謊, 哥哥……會高興？”

男人沒有說話，慢慢走到窗邊。月光穿透玻璃，微弱的光束照在他清冷的面容上，顯得眼角那顆盈盈淚痣格外的柔和動人。

“你已經不是人類了，不會明白的。”他低聲說。

顧息聞言，默默看著男人的背影，不再出聲了。

＊＊＊

“時瀨，試一下這件。”息掩星從琳瑯滿目的衣架上挑出一條精致的裙子遞給時瀨。

“時瀨，也試一下這幾件。”路原抱了滿懷的衣服遞給時瀨。

時瀨“……”

“這一大堆衣服，是要累死我嗎？”她看著眼前堆成小山一樣的衣物，咬牙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

時瀨和息掩星、路原約好下午一起出去後，就先從喬語曦那裏借了一套衣服穿，然後三人吃完午餐後便一起出發了，息掩星直接帶著時瀨來到了佛陀市最繁華的商場裏，這裏的商品一應俱全，能夠滿足時瀨的所有需求。

時瀨特別興奮地跑到一家一看就很昂貴的服裝店門前，眼巴巴地盯著櫥窗裏那些精致的裙子，然後扭過頭小心翼翼地問身後的息掩星“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畢竟今天是息掩星付錢，她不太好意思買太貴的東西。可是這家店的衣服真的很漂亮，她又忍不住想要進去試一試。

息掩星看她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一樣，輕笑一聲“當然可以啊，我們不是說好了嘛，只要你喜歡，想買什麽都可以。”

“嗚嗚嗚息老板，我現在抱你大腿還來得及嗎！”時瀨激動地一把抓住息掩星的衣袖。太大方了，真是太大方了！不愧是游戲官配，果然缺什麽都不會缺錢的！

息掩星伸開雙臂，微笑著說“不用抱我大腿，直接抱我就行。”

時瀨的笑容有些僵硬“那還是算了……”

一聲不吭的路原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一把拉起時瀨就向店裏走去“去買衣服。”

“哎哎哎路原你走慢一點！”時瀨被路原猝不及防地拖走，只得匆忙扭頭朝息掩星招手，“息掩星，你快點過來！”

息掩星嘆了口氣，隨即跟了上去。

三人走進裝潢奢華夢幻的服裝店裏，立刻便有兩位熱情的店員小姐姐湊了過來。

“三位下午好！請問是這位可愛的小姐要買衣服嗎？需要我們為您推薦嗎？”兩個店員的眼睛在三人之間飄來飄去。

時瀨擡頭看了息掩星一眼，息掩星立即彎下腰。時瀨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我自己選就好，有店員跟在後面總覺得怪怪的。”

息掩星點了點頭，擡眼看向兩個店員，溫和地說“我們自己挑選就好，不用麻煩你們了。”

兩個店員看了看時瀨左右兩側的息掩星和路原，羨慕地說“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都是和同樣好看的人在一起的……對了，這位是您的男朋友嗎？對您可真好啊。”

店員的視線落到息掩星的身上，看剛才三人的舉止，似乎那個眸色深一點、臉上一直掛著淺笑的青年和這個戴著眼罩的女孩是一對，另外一個沒有表情的估計是他們的共同朋友之類的。

時瀨聽了，立即連連擺手，尷尬地解釋道“不是男朋友，只是、只是……普通朋友！”

息掩星沒有說話，輕飄飄地瞥了時瀨一眼。倒是路原一臉冷淡地走上前，對兩個店員揮了揮手“你們可以走開了。”

切，什麽態度！白瞎了一張好臉！兩個店員沒想到路原一張口居然這麽惡劣，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便退到一邊去招呼其他顧客了。

“好了，時瀨，我們來挑衣服。”路原扭頭，期待地看向時瀨。

時瀨好笑地看了那兩個憤憤不平的店員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好。”

雖然是有些粗暴和不禮貌，不過總算是把她們支開了。但是話說回來，歸根結底還得怪息掩星和路原兩人太過顯眼了，一個還好，兩個湊到一起實在是有些招搖。

想到這裏，時瀨的腦海裏突然有一雙祖母綠的濃艷雙眸一閃而過。

說到顯眼，自己見過的最顯眼的人果然還是他了？可惜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時瀨，這條裙子應該很適合你，要不要試一下？”息掩星突然打斷了時瀨的思緒，她回過神，看到息掩星和路原二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挑了一堆漂亮的衣服擺在她的面前。

有些衣服的款式還很繁覆，只看一眼就可以想象得到試穿起來會有多麻煩。

時瀨的額角隱約有幾道黑線出現，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你們兩個是要累死我嗎？這麽多衣服一件件試下去要試到什麽時候？”

息掩星想了想“那就不試了，讓店員過來全部打包。”

“別別別！我還是一件件試……”時瀨一看息掩星已經準備招手呼喚店員過來了，連忙攔下他。

試都不試就全部買下來，未免也太浪費了一點！要是買回去發現裏面有一半她穿了不合適怎麽辦？又不能丟給喬語曦穿，那就意味著全都白買了。

這麽敗家的事情她可做不來，更何況花的還不是自己的錢，而是息掩星的錢。

時瀨認命地從息掩星和路原的手裏接過小山似的衣服，一口氣全部拿進了試衣間。

先挑一件中規中矩的好了……時瀨從衣服堆裏挑出一件中等長度的小黑裙，仔細地換好後，慢慢走出試衣間。

“……怎麽樣？”她有些局促地伸手理了理裙擺，緊張地站到息掩星和路原的面前。

兩人直直地盯著時瀨，一言不發。

“不、不行嗎……”時瀨見兩人神色不變，也不發表意見，緊張地轉身照了照鏡子。

不難看啊……她甚至還覺得這條裙子挺適合自己的，把本就纖細的腰身襯得盈盈一握，穿著還挺好看的……

難道直男的審美和自己真的不一樣嗎？還是她的審美和其他人就不一樣？

時瀨有些沮喪地轉過身，就聽到息掩星說了一個字“換。”路原雖然沒有說話，但也在一旁讚同地點頭。

唉！太打擊人了！

時瀨垂頭喪氣地回到試衣間，又換了另一條裙子。這次她挑了一條潔白的小短裙，襯得她整個人膚白勝雪，黑發如瀑，雙腿修長而筆直，奪目地令人移不開眼。

息掩星“換。”

路原“……”瘋狂點頭。

……過分了？她有那麽醜嗎？奉承一句都不行？時瀨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不由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算了，換就換。

就這樣，時瀨不抱希望地將試衣間裏的所有衣服全部都試了一遍，結果息掩星和路原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是面無表情，看上去時瀨試穿的每一件他們都不是很滿意。

“……這是最後一件了，沒得換了。”時瀨穿著最後一條小裙子走出試衣間，一臉喪氣地說。

今天她遭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打擊，她對買衣服已經沒有興趣了，現在只想回去緩一緩，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息掩星和路原的目光在時瀨的身上停留了許久，久到時瀨幾乎要落荒而逃了，息掩星突然摸了摸下巴，扭頭問路原“你覺得呢？”

路原鄭重地說“我覺得她穿每一件都好看。”

息掩星點點頭“我也覺得。果然還是得都買了啊。”

說完，他便對著店員招了招手，店員立馬興奮地跑了過來“先生，有什麽需要的嗎？”

息掩星指了指時瀨“麻煩你把她身上這件，還有後面那間試衣間裏的衣服全部包起來。”

店員立刻雙眼發光“好嘞，您稍等！”

時瀨頓時震驚地睜大眼睛“你、你們不是不滿意嗎？幹嘛還要都買下來？”

息掩星奇怪地看她“誰說不滿意了？”

“可、可是你們，一句評價都沒有，還一直讓我換換換……”時瀨磕磕巴巴地說。她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跟不上這兩個人的腦回路了，完全搞不懂他們要做什麽。

息掩星聞言，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我們覺得你穿好看是理所當然的，一直讓你換下一件是為了找出不那麽好看的衣服剔除掉。”

路原在一旁一臉認真地附和道“結果每一件衣服穿在你的身上都特別好看，根本挑不出難看的。”

息掩星淺笑“就是這樣。”

時瀨“……”

怎麽可以用那麽懇切的表情說出這番話啊，太犯規了？

“就算這樣也不用都買下來，隨便買幾件就好了……”時瀨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

路原突然按住她的雙肩，雙眸像琉璃一樣通透明亮“都買下來，你就可以每天穿不一樣的衣服給我看了。”

……路原，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一個直球boy呢？還是說最近有在看什麽奇怪的小說嗎？

時瀨一時語塞，默默看著息掩星快速利落地付完款，拎著兩個大大的手提袋走了過來。

他遞了一只袋子給路原，然後摸了摸時瀨的頭發，笑著說“走？”

時瀨乖乖點頭，慢慢跟在兩人的身後，心情覆雜地走出商場。

她怔怔地看著息掩星和路原的背影，心裏有種奇妙的感覺慢慢湧了進來。

很久沒有人對自己這麽好了，沒有目的，沒有陰謀，只是純粹的好。

好到她開始擔心，如果一直和他們待在一起，會不會遲早有一天會害了他們？

她邊走邊想，腦子裏像漿糊一樣越想越亂，不小心被路人撞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一只溫暖有力的手突然從一旁伸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她。

“……倉晴？”一個低低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僅僅只是兩個字，卻微微顫抖，透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小心。

時瀨幾乎是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震驚地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容清俊的黑發青年。

很陌生，卻又很熟悉。

時瀨看著他既悲傷又欣喜的眼神，腦海裏突然回想起某個陰暗的雨天。

那個懷抱著百合的青年，默默地站在她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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