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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打開潘多拉魔盒,所有記憶碎片全都撲向他的腦海。

紛繁混亂的畫面最後定格為一個場景——

長長的坡道上駛過一輛腳踏車,黑色長發的男子踩著腳踏,而少女坐在後座上,暖風夾著癢癢的柳絮,溫柔地撫過他們的頭發。

他們下了車,一同去喝咖啡。

少女喝著咖啡,男子靈感突發,坐在她對面為她畫畫,還為她寫歌……

黃嘉南渾身一滯,陡然手忙腳亂地去搜《Meine Prinzessin Sisi》。

這首歌他聽過很多次,一直都會唱,可是現在,驟然想不起來了。

一句都想不起來。

搜出來,翻譯得清清楚楚:

“我的西西公主,周末你穿著裙子和我一起去騎自行車。

你偷偷出來見我,最美妙的語言都不能表達我的喜悅。

長長的坡道上春風醉人,你在我身後尖叫。

我背著你,像是背著全世界。我們拿同一副耳機聽歌,全世界仿佛都在熱戀。

……”

我背著你……

我背著你……

電光石火間,一道靈光閃過!

他驟然想起之前當初那個私生薇薇安,拍過早期他哥的一張照片。

一張他開心地背著一個女孩爬坡的照片。

他腦子鈍鈍的,這件被丟在記憶角落的事情被強行拉出來,他一點點想起它的細節。

哥哥不在乎緋聞,原本隨便那個私生粉胡說八道,卻在這張照片曝光出來以後連夜回國,破例見私生粉、攔下這張照片。

他記得,哥哥還破天荒喝醉酒,酒後呢喃著有多恨許萊兮,還說他喜歡的是……

黃嘉南如遭雷擊,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當時,哥哥說的是誰來著?

連忙再搜那張照片,網上流傳的版本,都是打碼的圖,根本看不見那女孩的臉。

他左看右看,圖上的女孩身量纖細,長發烏黑,是聞兮嗎?

有點像,可是隔了兩年多,他也不確定。

或者,他不願意相信。

不對,那張照片的原圖,他分明看過一眼,哥哥有原圖。

他在架子上找了又找,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找到。

恍恍惚惚,無意中透過窗子、看見他的車剛好停在外面的路上。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女孩的臉——

是他深愛的、心肝寶貝一樣的女孩的臉。

回憶像是倒放的磁帶,瞬間定了格。

記憶裏像是自動開了燈,無數冰冷的燈光同時照在一個地方,無從躲避。

哥哥口袋裏那張原圖,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他以為自己根本沒看清。

現在卻想起來了。

清雋稚嫩的側臉,秀氣小巧的鼻尖,眉目如畫,發絲飛揚。

她的臉貼著岑嘉兆的,耳鬢廝磨,無比親昵。

是聞兮,是她。

只能是她……

那時候他根本不在意她,現在,全都想起來了。

全都串起來了……

許聞兮,和他哥?

誰能想到?

誰會把他們兩個人聯系到一起?

把全世界任何一個人拉過來,看到這張素描,也只會認定這是許萊兮。

為什麽?為什麽啊?

為什麽偏偏是他哥,和他喜歡的女孩兒?

情不自禁,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捏緊窗沿。

直到關節發白、青筋凸起。

車裏的她一無所知,遠遠地向她揮舞著雙臂。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回覆她的,明明幾個小時前他和依依不舍地吻別。

就幾個小時,一切都變了。

他艱難地舉手向她致意,腦中一片亂麻,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南?”

他如觸電般恍惚回首,看到哥哥站在他身後。

岑嘉兆,這就是聞兮口口聲聲、拒絕了他兩次的前男友……

她脫口而出:“你比不上我前任。”

原來是他哥,原來是岑嘉兆。

所以她這樣理所當然。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他哥站在他對面,什麽都不知道。

而聞兮,就在樓下。

甚至,他哥多走兩步,就可以從窗口看見她。

巨大的恐懼席卷了他,他甚至沒多想、下意識地就擋在了窗前。

他們、他們不能見面……

岑嘉兆大概是見他臉色不好,面露疑惑:“東西沒找到嗎?”

他環顧一周,發現那兩把小提琴就在桌上,笑道:“不就在這兒嗎?怎麽找這麽久?”

他一個箭步過來將小提琴抱起來,擡眼卻發現黃嘉南面色慘白、神色緊張,難免奇怪:“阿南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黃嘉南如夢初醒,腦子只剩一個念頭——

不能讓他們見面。

他扯出一個笑容:“沒什麽……哥,我們下去吧,我剛才泡的茶還沒喝完。”

岑嘉兆根本沒多想。

黃嘉南剛松一口氣,卻與上來找人的阿曼達撞個正著。

她大概是等急了,爬上樓梯找他們:“欸,你們要下去嗎?”

岑嘉兆淡淡地點了點頭,越過她扶著樓梯正要下去,她對落在後面的黃嘉南說:“門口看見你的車過來了,原來是聞兮在樓下等你。”

她對岑嘉兆的舊事完全不知情,她只當是和黃嘉南修覆關系,所以這樣套近乎、找話說。

岑嘉兆背對著他們,聽到這個名字,腳步一滯,聲音略帶顫抖:“誰?誰在樓下?”

阿曼達下意識地回答他:“聞兮啊,許萊兮的妹妹。”

岑嘉兆的面龐上,漸漸出現一種叫狂喜的表情。

黃嘉南認識他哥這麽多年,一直以為他哥是冷靜自持、喜怒不行於色的性子。

尤其這幾年,他就像是快樂絕緣體,無論什麽時候總是那樣憂郁頹廢,偶爾笑一笑,眼底盡是沈默和枯萎。

最近一次見他開心,還是在那張私生粉偷拍的照片裏,笑得那樣快樂。

和許聞兮在一起的岑嘉兆,才會感知到快樂嗎……

黃嘉南一個怔忡,岑嘉兆已經喜出望外,正要狂奔下樓。

他連忙下意識地、面如死灰地、遠遠地喊了一聲哥。

“哥!”

別去。

岑嘉兆聞聲駐足,胸膛還因狂喜而劇烈起伏。

四目相對,臉色漸漸由疑惑轉向震驚:“你、你和聞兮、聞兮是……”

阿曼達以為問的是她,便笑著說:“你弟弟女朋友啦,這次專門過來找他、要給他個驚喜。她就在樓下,你要去見嗎?”

下一秒她這才意識到,他痛恨許萊兮,她妹妹許聞兮為黃嘉南工作的事,一直瞞著他。

正懊悔,二人同時回答——

哥哥:“我去!”

黃嘉南:“不要!”

二人再次目光相遇,黃嘉南在哥哥的眼中看到無數情緒,錯愕、憤怒、震驚……

他相信,他哥在他眼中看到的也是一樣。

黃嘉南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他,只剩下一個念頭。

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他們喜歡同一個人……

==

聞兮在車裏等了很久,只覺得奇怪。

黃嘉南在樓上、透過天窗和她匆匆點頭,神情很奇怪;

阿曼達出門和她說了兩句話又回屋,半晌不出來,也很奇怪;

這一切,都很奇怪。

她仰起頭環顧這磚頭砌的別墅,新刷的漆,顏色質樸;門口種著梧桐,墻角根打理著整整齊齊的灌木,綠油油的。天氣漸漸放了晴,霞光照映,鳥語花香,像仙境一樣。

好像,在哪裏見過這裏……

想了又想,忽然覺得自己多慮了。

這樣美的人間天堂,處處透著家的感覺,如果真來過,怎麽會忘掉?

這鄉間安靜得不像話,只有偶爾幾聲鳥鳴。

又等了好一會兒,她莫名心煩意亂,問司機大哥這到底什麽地方。

司機大哥說他真的不知道。

聞兮越來越心慌,正想下車進去,黃嘉南就在此刻出來了。

她心下一喜,開門去接他,他卻一個箭步沖過來拉開車門、將她堵了回去!

他抓著她的手把她摁回後排車座的另一邊,動作粗魯,痛得她險些驚呼出聲!

發生了什麽……

他神情慌亂,絲毫沒註意到她被弄痛,只對司機說:“走,快走!”

她有些疑惑:“怎麽了?”

車子啟動,很快就拐了彎。

她心中訝然,下意識地向後看,好像有個身影從屋子裏走出來。

她還沒看清,只覺得有些眼熟。

正瞇著眼想看清楚些,耳邊一聲驚呼,嚇了她一跳。

黃嘉南雙目灼灼:“你在看什麽!”

她心慌:“沒、沒看什麽……”

他這樣奇怪,她忍不住撫上他的手背。

他轉過身背對著她,後背劇烈起伏。

她心中疑竇叢生:“到底怎麽了?”

回頭又看了一眼,已經拐了兩個彎,只能遠遠地看見那房子的煙囪,矗立在雨後青天,格外孤寂蒼涼。

“那是誰家?”

司機略帶疑惑的眼神透過後視鏡在他們身上逡巡,黃嘉南一把拉下擋板,略略平覆了些:“沒什麽,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需要這樣防著她?

可她沒問出口。

再回頭看,那煙囪也已經遠得瞧不見了。

她不知為何,嘆息了一句:“這房子挺好看的。”

他瞳孔一震,古怪地審視她,像是藏著什麽怒氣:“你喜歡嗎?”

“嗯,覺得,環境挺好的。”

不知道這句話怎麽了,他側目看向窗外,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只是聞兮看到他的手背,青筋凸起,似乎還有血!

聞兮用力打開他的拳頭,看見他手心有兩根木屑,已經紮進皮肉裏、流了血。

她驚呼:“這是戳哪兒了?”

這車裏也沒急救箱,她只好讓司機在路邊找個藥店什麽的。

仔細看了看,似乎還有鐵銹的痕跡。

這下藥店也不夠了,她有些著急:“找醫院打個破傷風的針吧!都不覺得疼嗎?”

他眼神飄向車窗外:“可能碰到了窗戶上的木屑,並不覺得疼。”

匆忙找私人醫生打了針才回酒店,他一路沈默,像是藏了很多心事。

聞兮越發奇怪,他拜訪的到底什麽人。

時不時地擡頭,好幾次,正遇見他看見自己。

她想和他說話,下一秒卻看見他移開視線、看向窗外。

他像是忽然變了個人,有滿腹的心事、卻不與她說。

當晚躺下,他與她楚河漢界,一點沒碰她。

在一起這麽久,他是第一次睡覺時和她隔這麽遠。

到底,出什麽事了……

她想了許久,迷迷糊糊地好像入了睡,又好像沒睡著。

也許是心事太多,她一會兒看見姐姐的婚禮,一會兒聽見黃嘉南對她說“我願意等你五個小時”,一會兒又看見那條長長的坡道。

她的視線順著風,一直飄到那坡道的盡頭,路上鶯飛草長。

一個急轉彎,拐角處忽地冒出一個人影出來——

她謔地彈坐起來、喘著粗氣,她想起來了!

梧桐、灌木、煙囪、後院裏養著一條狗、門口連著空曠無人的街道……

這是岑嘉兆在《羅馬》那首歌裏,描述他的夢想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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